林綏的印象里,江紅發過最大的一次火是在他很小的時候,忍無可忍的江紅幾乎當著女兒的面大罵林曲。八歲之前的林綏幾乎是不記事的,在她模糊的印象里,那晚爸爸沒有回家,本以為只是出去應酬半夜才能回來,沒想到到了第二天還不見爸爸的人影。
“媽媽,爸爸去哪了?他一晚上都沒回來嗎?”
江紅緊繃的臉就警示了林綏不要再繼續問下去,接下來的每句話,林綏都開始變得小心翼翼,生怕成為江紅的出氣筒。江紅是個超級急性子,跟外婆李季芬一樣,只是脾氣更加暴躁一些,林綏看來,她就像個定時炸彈一般,自己呢就如寄人籬下一般,每說一句話都要看看她的臉色,因此她能敏銳地捕捉到江紅的任何一個微表情,她的臉色稍變,就意味著自己要如履薄冰起來。
也許正是因此,她成了一個典型的社恐,不敢上課回答問題,不敢上臺演講,不敢一個人去餐廳吃飯……哪怕長大之后,也盡力逃避著一切社交,畏懼與半生不熟的人客套地攀談,厭惡酒桌上的諂媚逢迎,憎恨所有要公開發言的活動;比起滔滔不絕的表現者,她更喜歡做一個安安靜靜的傾聽者,同時時刻觀察著每個人的表情動作;不會在公眾場合做出判斷和評價,即便心如明鏡。她就像只刺猬,膽怯地蜷縮角落。
“叮當,叮當?!睊煸陂T口的風鈴響了,林綏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江紅,跳下早餐椅,穿過客廳,跑向門口,果然,是爸爸回來了。林曲似乎也已經想象了一夜沒回家的下場,換上拖鞋后躡手躡腳地走向餐廳。林綏跑到了客廳坐了下來,她似乎知道一場暴風雨即將到來,她不想被殃及。
不出所料,餐廳里傳出了江紅尖銳的罵聲,“你還知道回來???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p>
“小景哥離婚了,心情不好,讓幾個兄弟在酒店陪陪他…”
“他離婚了不用回家,你也離婚啦?老婆孩子都不管了是伐啦?”
緊接著又從里面傳來哐當哐當的聲響,林綏好奇又畏懼,心想,這打起來了嗎。
…
每次江紅一罵人,音調就會提高八度,聲音變得又尖又細,聽起來刻薄又刺耳。
等江紅一頓發作完,黑著臉出來的時候,林綏趁機溜了進去,假裝跪在椅子上倒杯水喝,偷偷看向挨罵完的林曲。沒想到林曲也朝她看來,還嘿嘿一笑,林綏不禁也被逗笑。這一點林綏是很佩服他的,無論跟江紅吵得有多么不可開交,在女兒面前還是會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更不會遷怒于女兒。林曲又背過身去,手在搗鼓些什么,林綏跑過去一看,原來剛才的咣當聲是放杯子的玻璃櫥窗發出的,只見湖綠色的玻璃里滲出兩條深深的裂縫,像參天大樹的根系,由粗到細,蔓向大地的邊緣。林曲呢,正在笨手笨腳地用雙面膠粘住玻璃,男人就是男人,不管多大都不能正確地使用雙面膠和透明膠,白白的雙面膠粘在透明的玻璃上,就像打了補丁一般,丑極了!
“這怎么碎了???”林綏明知故問,她想知道媽媽是怎么把玻璃敲碎的。
林曲又是嘿嘿一笑,指了指頭。林綏的腦海里立即腦補出了剛才的畫面,江紅揪著林曲的頭發大聲質問著,林曲不敢還手拼命掙扎反抗,無意中頭敲到了旁邊的櫥窗,見玻璃碎了,江紅才慢慢平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