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本不想理會,但目光卻情不自禁的看向那個叫輪椅的東西。</br> 明達以前是獵戶,最喜歡往山上跑,但自從腿斷了,他就只能坐在床上,從沒出過房間。</br> 她知道,如果不是自己一直盯著,明達早就堅持不下去了。m.</br> 黎玥書看到了她眼底的心動,將輪椅往前推了推,“這是我特意找木匠打的。”</br> 周氏皺眉,剛要拒絕,黎玥書卻先一步開口:“我這么做不是因為同情,而是為了感謝,以及做人的底線。”</br> “我養了這么多孩子,要教他們做人的道理,就得以身作則。”</br> “孫大哥的腿是因為沈煨斷的,但凡我有點良心,即便你說兩不相欠,我也不可能真的當什么事都沒發生。”</br> 一字一句,將周氏想說的話全部堵了回去。</br> 黎玥書一直注意著她的神色,見此便松開了手上的輪椅。</br> “我見過不少傷了腿的病人,有的斷了十幾年,經過治療訓練依舊能站起來,還有的整條腿都沒了,依舊能通過義肢站起來。只要有希望,有重新站起來的毅力,剩下的交給奇跡就好。”</br> 黎玥書的聲音很平緩,但說出的話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周氏和沈煨心上。</br> 前者是震驚她說的那些話,后者卻是疑惑。</br> 她什么時間見過那么多傷了腿的病人?義肢又是什么?</br> 沈煨心中很多疑問。</br> 他跟黎玥書可以說是形影不離,但為何每次她都有自己不知道的經歷?</br> 正想著,黎玥書卻沒再多說,直接轉身離開。</br> 沈煨看了眼周氏糾結的神色,隨后才跟著黎玥書離開。</br> 他像只乖巧的小狗,可憐巴巴的看著黎玥書,“阿書,你為什么要給他們送那個輪椅?”</br> 黎玥書側目看著他,眉目間是一片溫和,“這是我們欠人家人情,不能不還。”</br> 沈煨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可是剛剛那個女人不是說什么不相欠嗎?”</br> 黎玥書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沈煨。</br> “人家說兩不相欠,那是孫家的人心善,但我們欠下的人情卻是消磨不了的。”她笑容溫和的看著沈煨,就像是在教育四個孩子一樣。</br> 她踮著腳摸了摸沈煨的頭,“人情是世上最難還的。你要記著,當我們欠了別人人情,不管人家怎么說,咱們首先得記住這份情,然后想辦法還。”</br> 不管是四個孩子還是沈貪他們,又或者是沈煨,她都有義務承擔他們的教育。</br> 即便沈煨永遠都不能恢復心智,該教的道理都應該教。</br> 忽然被摸頭的沈煨身子微僵,但很快就掩飾過去,“阿書送輪椅,就是在還人情嗎?”</br> 黎玥書點點頭。</br> 隨后想到什么,她又補充道:“面對不同的人,還人情的方式也不同。輪椅是他們當下最需要的,但也是治標不治本。”</br> 要想從根本上解決兩家的恩怨糾葛,還得看看孫明達的腿能不能治。</br> 聰明如沈煨,瞬間明白她的意思,但他自然不能表現出來。</br> 他撇了撇嘴,“我不明白……”</br> 黎玥書輕聲一笑,“沒關系,以后的時間還很長,我慢慢教你。”</br> “嘭嘭!”</br> 沈煨的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跳,一時竟忘了臉上的偽裝。</br> 好在黎玥書并沒有注意,帶著他直接回家了。</br> ……</br> 回到家,沈煨自然不再當黎玥書的跟屁蟲。</br> 黎玥書忙完事兒,卻發現沒看到沈聽文和沈聽怡兩個孩子的蹤影。</br> 她找了一圈,卻在沈貪他們的房間發現兩個小家伙的身影。</br> 兩人背對著門口,正抓著一塊白布埋頭苦干,不知在干什么。</br> 黎玥書放緩腳步,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就見兩個小家伙拿著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針線,笨拙的縫縫補補。</br> “你們在干什么?”</br> 黎玥書忽然開口,嚇得兩個小家伙猛地一抖,差點兒叫出聲來。</br> 當看到是黎玥書時,兩人十分默契的將手上的東西往身后藏,神色慌張。</br> 黎玥書早就看清楚了那是什么,見兩人這么慌張,不由挑挑眉,“你們縫這個做什么?”</br> 沈聽怡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哥哥,顯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br> 沈聽文臉色也有些白,但很快就揚起一張笑臉,“三妹想學針線活兒,我陪她練習呢!以前我們沒衣服穿,都是將劉奶奶或者大哥的衣服改小,自己縫的。”</br> 說到后面,他的表情暗淡下來,似乎想起了過去的日子,整個人說不出的傷感。</br> 看到這一幕,黎玥書心里一陣酸痛。</br> 這幾個孩子都很聰明,除了阿遇,都是已經記事的年紀。</br> 就算自己對他們再好,過去那些黑歷史也是真實存在的。</br> 黎玥書心頭一軟,下意識就想將兩個小家伙抱在懷里安慰。</br> 但她膝蓋剛一彎曲,手臂還沒完全張開,忽然反應過來。</br> 不對,真要是學針線活兒,干嘛偷偷摸摸的?</br> 這臭小子,真不愧是笑面狐貍!</br> 黎玥書收回手,一臉嚴肅的看著兩人,“我再問一次,你們為什么要縫這個?”</br> 她其實大概猜出這兩個小家伙是想做什么,但她還是想聽他們親口承認。</br> 既然決定要好好教養孩子們,就算他們本性再邪,也得教給他們一顆分辨是非的心。</br> 沈聽文本想堅持自己的說法,可對上黎玥書的目光,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br> 大概是黎玥書的表情太過嚴肅,看得兩個小家伙一陣心慌。</br> 沈聽怡忽然丟下手上的東西,跑過去抓住她的衣袖,“娘,我說實話,你不要生氣了,我們……我和二哥是……是想裝鬼嚇趙家奶奶……”</br> 沈聽怡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后幾乎快聽不見了。</br> 黎玥書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br> 她看著兩個小家伙緊張局促的樣子,有些無奈,“辦法倒是個好辦法,只是……”</br> 她的話讓兩個小家伙下意識抬頭,震驚的瞪著眼睛,一副懷疑自己幻聽的表情。</br> 黎玥書蹲了下來,平視著兩個小家伙,“你們才五歲,不管是身高還是力量,都是不可能憑自己的力量瞞著所有人,完成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如果被發現了,你們打算怎么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