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玥書端著正在冒熱氣的水壺走進來,眼中滿是詫異。</br> 沈易旻心頭一跳,下意識將把桌上的紅紙收走。</br> 但他手剛抬起來,又覺得這個動作太過欲蓋彌彰,直接僵住。</br> 沈煨也是心頭一跳,握著筆的手都有些發抖。</br> 父子倆心底慌亂,面上卻皆是一片平靜。</br> 黎玥書不知道兩人的心思,抬腳快步走進來,將水壺放到一旁,小心的拿起寫好對聯的紅紙。</br> 紅紙上的字蒼勁有力,筆鋒帶著凌厲,宛如隨時準備出鞘的寶劍。</br> 黎玥書雖不懂什么書法,卻認得出這字不是沈易旻寫的,這水平一看就比沈易旻厲害很多。</br> 她詫異的看向沈煨,“這是你寫的?”</br> 沈煨和沈易旻有一瞬間感覺心都要跳出來了,面上卻強裝鎮定,連呼吸都沒亂。</br> 沈煨點點頭,一副求表揚的表情看著黎玥書,“阿書覺得好看嗎?”</br> 黎玥書挑眉,毫不吝嗇自己的夸贊,“當然好看了!阿旻往后可以跟你爹多學學,這字寫得,都能去學院當夫子了!”</br> 她忍不住咂咂嘴,好奇地看著沈煨,“你以前究竟是在哪兒當護衛的?會打獵就算了,竟然還能寫得這一手好字!”</br> 她以為這跟騎馬一樣,是沈煨的肌肉記憶,并沒有深想。</br> 沈煨無辜的眨了眨眼,似乎沒明白她的話是什么意思。</br> 黎玥書知道他肯定沒有那些記憶,輕輕摸了摸他的頭,“你現在漸漸恢復以前的本能,看來離徹底恢復也不遠了?!?lt;/br> 沈煨歪著腦袋,臉上一片茫然,仿佛沒有聽懂她的話。</br> 對上他這表情,黎玥書沒忍住伸手在他頭上揉了揉,“乖乖和阿旻一起練字,我去把對聯貼上!”</br> 黎玥書下手有些重,只見沈煨原本規整的發型都被揉亂了。</br>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父子倆都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氣。</br> 但想起她剛才的話,沈易旻轉頭看向身旁的人,猶豫著開口:“爹,你還沒查到她的秘密嗎?”</br> 沈煨沒接話,默認了。</br> 沈易旻微微蹙眉,“若一直查不到,咱們就要一直瞞著她嗎?”</br> 沈煨心頭一頓,轉頭看著她,眼底神色莫名,“你開始信任她了?”</br> “爹不信任嗎?”沈易旻反問道。</br> 沈煨沉默著,似乎這個問題,他自己也沒有答案。</br> 他望著早就看不到黎玥書身影的門口,神色諱莫如深。</br> 若黎玥書是重州某個人派來的,知道他們身份后卻沒有殺人滅口,那就必定是為了取得他們的信任,待回重州時,將他們一網打盡。</br> 現在還不是他們回重州的時機,所以在查清黎玥書背后的人之前,按兵不動是最好的方法。</br> 可這個過程中,似乎有很多事超出了他的預料。</br> ……</br> 黎玥書興奮的拉著沈燦,把對聯貼在大門的位置,還順便把劉老漢家的對聯也貼上了。</br> 莫斂看到紅紙上的字跡時,忍不住驚嘆,“易旻的字何時進步這么大了?”</br> “這是沈煨寫的。”</br> 黎玥書將最后一個角粘上,笑瞇瞇的回頭,“他以前當護衛應該是在大戶人家,不僅練了一身打獵的本事,還學會了一手好字。”</br> 莫斂詫異。</br> 哪里的大戶人家,竟能培養一個下人寫出這樣的好字?</br> 但下一刻,莫斂轉念想到自己和沈貪他們,又覺得釋然了。</br> 或許這世上就有像夫人這般好的人,會自己掏錢讓下人們讀書識字。</br> 不過,能寫出如此有氣勢的字,他倒是很好奇這個沈叔沒癡傻前是什么樣子。</br> 貼完對聯,黎玥書便鉆進了廚房。</br> 今日是沈易旻的生辰,而晚上是除夕夜,黎玥書便將他的生辰定在中午辦。</br> 正好給沈貪他們放半天假,下午再去藥館幫忙。</br> 在所有人都為過年忙碌時,一個從童木縣偷偷回到重州的身影,悄無聲息的溜進了太傅府。</br> 彼時的徐老剛從東宮回來,管家連忙俯身在他耳邊說著什么。</br> 徐老一怔,快步走向書房。</br> 管家則親手關上門,守在門口。</br> 書房里,一個打扮樸素,相貌普通到扔進人群里就找不到的男人正在等著。</br> 見到徐老,男人立馬跪下行禮,“屬下參見太傅大人。”</br> “起來吧?!毙炖霞泵ι锨?,“怎么回事?你的信為何沒送到?”</br> 男人連忙回答道:“屬下按照大人的吩咐,一路隱藏行蹤去往童木縣,但因為盯著太傅府的人太多,路上多耽擱了兩天。”</br> “屬下便直接去了府衙,剛表明自己是大人派去的,那知府就說大人吩咐的事兒已經辦妥,人也已經放了?!?lt;/br> 徐老詫異,“這是何意?”</br> 男人從懷里拿出一兩封信,“屬下從那知府口中套出話,是有人借大人之名,提前給知府送了信。屬下以大人不想讓太多人打擾沈夫人為由,將信帶了回來。”</br> 徐老接過兩封信打開,其中一封正是自己在接到童木縣縣令傳信后寫的,讓知府趕緊放人的內容。</br> 另一封的內容大同小異,字跡卻不是自己的,但角落蓋著的卻依舊是他的私章。</br> 要不是知道自己沒給這封信蓋過章,他都差點沒看出來這是假的。</br> 徐老心頭一凜,“可還查到別的消息?”</br> 男人搖搖頭,“屬下擔心打草驚蛇,便沒有追問那個送信人的模樣。”</br> 徐老沉默了。</br> 看著手上的兩封信,他心里隱隱有了一個猜測。</br> 這封冒充自己名義的信只要求知府放了黎玥書,并將他的消息保密,似乎目的就只是為了救黎玥書。</br> 若是如此,他大概猜到是誰做的了。</br> 看來,那位的心智已經恢復,但他遲遲沒回重州,甚至用自己的名義救人,恐怕是為了隱藏身份,準備下一盤大棋。</br> 徐老無聲嘆了口氣。</br> 以他的名義威脅住童木縣那邊的人,消息就不會傳回重州。</br> 而只要他不說,重州就沒人會知道這事兒。</br> 那位爺是篤定了自己會再幫他一次。</br> 徐老將兩封信折起來,取出火折子點燃。</br> 隨后,他看向男人,“此事就此作罷,無論誰問起來,都不可泄露半個字!”</br> 男人恭敬應下:“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