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旻看了看肩膀上的手，隨后轉身面向秦墨淵，恭恭敬敬的行了個大禮，“子旻多謝皇叔。”</br> 謝他當年的救命之恩，謝他這些年的培養教導之恩，也謝他今日替鄭家昭雪、讓自己恢復身份之恩。</br> 秦墨淵欣慰的看著面前這個仿佛一夜之間就長大的孩子，心里涌上一股說不清的情緒。</br> 這么多年了，他不知不覺間真的把阿旻當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到他這副樣子，欣慰的同時也有些心疼。</br> 秦墨淵無聲嘆息，“往后有時間，就以沈易旻的身份多來王府看看。”</br> 阿書必定比他更不舍這孩子。</br> 聽到他的話，沈易旻眉眼間多了幾分笑意，“那爹一定要把她留在王府，咱們還能當一家人。”</br> 這個“她”，指的自然是黎玥書。</br> 秦墨淵眉角微動，頗有自信，“一定會的。”</br> 兩人正說著，一位公公急匆匆的跑來，“王爺，原來您在這兒啊！”</br> “奴才參見王爺，參見十四皇子。”曹莊恭敬的行禮，“王爺，皇上特意派奴才來請您到御書房一敘。”</br> 秦墨淵神色淡淡的“嗯”了一聲，隨后轉頭看著沈易旻，“你先回馬車上等著。”</br> 沈易旻心里疑惑，但并未多問，恭敬的行了個禮才離開。</br> ……</br> 日光從窗外透進，夾雜著風吹進來，讓屋子里帶著幾分涼意。</br> 偌大的御書房內，擺放著幾排整整齊齊的書架，而在屋子最中間的案桌上，一個身穿明黃色龍袍的男人正在寫著什么。</br> “吱呀”的開門聲響起，曹莊恭恭敬敬的領著秦墨淵走進來。</br> “阿淵來了！”皇帝放下手上的筆，一臉笑意的指了指身側的椅子，“快過來坐。”</br> 秦墨淵拱手行禮，隨后才走向一旁的椅子。</br> 皇帝看著他，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欣喜，“回來這么久，你總算舍得來見朕了。”</br> 秦墨淵神色淡淡的回了一句：“讓皇兄擔心了。”</br> 皇帝對他這副冷淡的樣子已經習慣，輕聲嘆了口氣，“這幾天你去哪兒了？既然活著，為何不傳消息回來？”</br> 提到這個，秦墨淵眉目微垂，“有人出賣護淵軍的消息，臣弟也受了傷，才想著順勢詐死，能讓背后的人露出馬腳，替死去的三千護淵軍報仇。”</br> 皇帝眼底快速閃過什么，皺起眉頭，“那你也該跟朕說一聲，朕還以為你真的……”</br> 似乎不想說起那個字，皇帝語氣一頓，換了話：“朕就知道你還活著，這些年外面到處都是你已經出事的流言，朕都沒理會，連王府都替你留著。”</br> 自從當年秦墨淵出事后，雖未找到他的尸首，但世人已經慢慢接受他死掉的事實，甚至還有不少大臣在勸皇帝收回王府，將護淵軍打散、重編。</br> 但皇帝還是堅信自己這個本事滔天的弟弟定能活著，一邊派人尋找秦墨淵的蹤跡，一邊頂著所有壓力留下王府和護淵軍。</br> 這些，秦墨淵全都知道。</br> 而他之所以沒把自己活著的消息告訴皇兄，自然也有其他顧慮。</br> 秦墨淵遮住眼底一閃而過的異樣，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多謝皇兄。”</br> 皇帝看著她的神情，沉默良久，忽然嘆了口氣，“阿淵，你這次回來要替鄭家申冤，為何不提前告知朕？”</br> 兩人是親兄弟，自己這個皇位還是秦墨淵一手推上來的，所以皇帝的話倒是挺直白，“你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拿出證據和證人，這是在逼朕承認自己錯了。”</br> “鄭家的事，皇兄本就做錯了。”秦墨淵的話也很直白，“難道皇兄當年絲毫沒懷疑過鄭家通敵叛國背后的真相？”</br> 皇帝靠在椅子上，嘴角往下拉了拉，“朕自然懷疑過，所以只是派人將鄭家收押，沒想到會被小人鉆了空子……”</br> 他嘆了口氣，“不過，你若想替鄭家平反，將證據交給朕就好了，何必鬧到早朝上來。”</br> 秦墨淵早就知道皇兄找自己是要說這個，淡淡的回道：“若不將事情鬧大，難免會有閑言碎語說皇兄當年其實知道真相，只是為了拿到護城軍，才給鄭家定罪的。”</br> 聽到這話，一旁的曹莊將頭低得更下去了。</br>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也就只有攝政王敢說了，還是當著皇上的面！</br> 皇帝表情抽搐了一下，但并沒有生氣的意思。</br> 秦墨淵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又說道：“何況，也只有這樣，子旻才能光明正大的恢復皇子的身份。”</br> 聽到這話，皇帝神色一動，緩緩開口：“看樣子，阿淵似乎很看好子旻這孩子？”</br> 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試探，“那孩子看著比過去沉穩很多，跟著你這些年想必也學了不少東西。”</br> 秦墨淵哪里聽不出他話里的意思，指腹無意識的摩擦著手上的茶杯，“子旻確實跟著臣弟學了很多，但那些都是他身為皇子應該學的東西。”</br> 皇帝看了看他，也打算給自己倒杯茶。</br> 一旁的曹莊很有眼力見的上前幫忙斟茶，隨后又小心翼翼的退到一旁，當個默默無聞的背景板。</br> 皇帝端著茶杯，也用指腹輕輕摩擦著杯口，這才緩緩開口：“朕記得，子旻這孩子的字還是你取的。朕十幾個兒子當中，也就子旻有這個福分。”</br> 旻，與“民”同音。當時阿淵取這個字時還特意提過，希望宸南國能多一個以民為本的仁厚皇子。</br> “只是子旻出生時，臣弟剛好在宮里罷了。換作其他皇子，或許這個字就落不到子旻頭上。”秦墨淵語氣很是無所謂，“臣弟是他們的親叔叔，對于皇兄的所有孩子，臣弟都是一視同仁。”</br> 這句話，也是在向皇帝表明自己的立場：他沒有要幫子旻奪位的想法。</br> 皇帝自然聽懂他的意思，緊繃的神色放松幾分，但也有些無奈，“朕把這江山分你一半你都不要，自然知道你不會跑去參與小輩間的斗爭。”</br> 在外人眼中嚴肅避諱的話題，這兄弟倆聊得倒是順暢。</br> 可憐一旁的曹莊，只恨不得把頭埋地上去，生怕聽到什么不該聽的。</br> 皇帝抿了口茶，“話說回來，阿淵，朕的兒子都有十幾個，你府上卻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br> 他語氣一頓，隨后好奇的往秦墨淵身邊靠了靠，“朕聽說，你這次回來，還帶了個女子進王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