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還未立夏,但北都的郊野已經有些酷熱。
九昱和負熙面面相覷,他們實在想不通,鴟吻為何會選擇在大太陽下放風箏,更讓人想不通的是,霸下居然還如此地支持。
九昱吃驚地看著霸下讓鴟吻拿著風箏,自己拉著風箏線,越跑越遠,風箏開始起飄,沒一會風箏就飛上天了。
鴟吻蹦著跳著,歡呼:“好開心啊,負熙阿兄,九昱阿姐,你們看……”
被鴟吻這么一夸,霸下更加自信,沾沾自喜,努力牽線、松線,使風箏平穩飄飛。
九昱和負熙看著,似乎有些尷尬。
負熙看看自己手中的風箏:“要不,我也給你放一個吧?”
九昱有些吃驚:“這……不必了吧,天氣如此之熱,你就不必跑來跑去的折騰了。”
鴟吻:“什么折騰啊,負熙阿兄,你也為九昱姐姐放一個風箏啊,和我們比一比,看看誰的風箏飛得更高更穩!”
負熙聽到話語:“既然來了,就好好地跟他們比一比,你放心,我的技術,不比霸下差。”
負熙將手中的風箏遞給九昱:“呶,拿緊了。”
九昱小心地拿著風箏,負熙開始向遠處跑。
沒有騙九昱,他的放風箏技術不是不比霸下差,而是好太多。
沒一會,他們的風箏就飄飛在天上了。
負熙回到九昱身邊:“怎么樣?我沒吹牛吧?”
負熙忽然撩了一下九昱的頭發。
九昱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有些尷尬。
負熙趕緊解釋道:“那個剛才有只蟲子在你頭發上……我……”
九昱故意打岔,指著風箏:“你看,那兩個風箏伴風而搖。”
順著九昱的手指,負熙看著不遠處的鴟吻和霸下:“你看那邊,草地上鴟吻霸下你追我趕…”
九昱借機轉移話題,開始打探:“你們兄弟姐妹間的感情真好,真羨慕你們。”
負熙:“是啊,有時候我都羨慕我自己,有這么多相親相愛的姐妹兄弟,雖然,我們并不非同父同母所生。”
九昱一愣:“不是同父同母所生?”
負熙點點頭:“蒲牢阿姐是我的二叔父的女兒,嘲風是我小叔父的兒子,他們的阿父與我的阿父是親兄弟,叔父戰死之后,我的阿父便將他們都接到了我家來。至于狻猊,就更復雜了一些…”
九昱:“狻猊?”
負熙:“我的一個表妹,是當今王上與我二叔家的女兒。”
九昱一愣:“這…恕九昱不能明白。”
負熙:“說來真是一言難盡,當日王后還在世,她與我二嬸在同一處,同一天生產,巧得更緊的是,兩人均產下一名女嬰,只是慌亂之中亡故了一個,另一個也未曾搞清楚到底是誰家之女,便決定為王上與我二叔共同的姑娘,取名狻猊。”
九昱:“原來如此,那狻猊姑娘如今?”
負熙:“說是兩家的姑娘,狻猊如今已被封為公主,乃是東宮之主,是王上唯一的后人,每年只有秋夕才與我等團聚。”
九昱微微點頭:“那霸下爺呢?”
負熙:“霸下,他是我阿父部下的孩子,戰爭中,他的阿父為我阿父所亡,但也一直視如己出。”
九昱:“睚眥,你們是親兄弟吧?”
負熙:“睚眥……我們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九昱:“他好像一直都…不太開心…”
還未等九昱說完,負熙便打斷:“那你開心嗎?”
負熙看著九昱,九昱有些尷尬。
九昱趕緊打岔:“所以,只有侯爺、小姑娘和你是同父同母咯?”
負熙點著頭:“還有一個……不知道是表弟,還是表妹的,是三叔父的孩子,至今還沒有找尋到…”
九昱有些吃驚:“走丟了?”
負熙:“剛一出生就……”
九昱仔細地聽著,負熙卻沒有再繼續。
恰逢此時鴟吻也跑過來:“負熙阿兄,我今天好開心啊,真的好開心!”
霸下跟著過來:“你開心就好啊。”
鴟吻白了霸下一眼:“我開不開心,關你什么事兒?”
霸下:“怎么不關我的事?沒我的相助,你能這么開心地玩嗎?”
鴟吻嘖嘖嘴:“瞧你,舉手之勞,叨叨了半天……”
霸下湊過去:“我不是顯擺小功,而是…我想和你一起這么開心下去……”
鴟吻一躲:“和你在一起,我干什么都不會開心。”
兩人不停打趣著,不覺間,已經夕陽西下。
九昱看著夕陽,這一日便又過了,每每看到夕陽,她都想伸手去碰觸,試圖抓住最后一絲溫暖,從她心中寄給自己思念的人。
而此刻,站在她身邊的負熙,卻只想看著落日中的九昱,這一次,九昱是他思念的人。
回到北都城區的時候,四人本相約一同去睚眥的一間酒肆用膳,卻沒想到九昱又一次頭暈目眩,負熙十分慌張,忙拉起九昱的手把脈。
九昱慌了下神,隨即淡定,將手抽回來:“莫慌,沒事的。”
鴟吻疑惑地看著負熙:“阿姐果真被睚眥阿兄傷了?”
九昱搖搖頭:“三爺也是無心之失。”
負熙:“這種昏厥有幾次了?”
九昱:“真的不礙事,我這幾日有請醫問藥,已經好多了,而且我也請到了富商禺強的名帖,準備前去巫祝府請占恒好好地看一下。”
負熙、霸下和鴟吻一聽到占恒的名字,立馬收斂了笑容,彼此看了一眼。
九昱假裝沒有察覺這一切,繼續解釋道:“你別看我會些拳腳功夫,很硬朗的樣子,其實自小身體底子并不好。平時如常,一犯起病來便如山倒,看了許多大夫都沒用,有人說是鬼神之事,著實難解。后來有位得道高人驅了次邪祟,才慢慢好了。最近偶有犯病之癥狀,正發愁呢,好不容易聽說巫祝占恒有解鬼神事的本事,自然要去求教的。”
鴟吻偷偷地將手背在身后,指尖光芒若隱若現:“其實,其實我可…”
霸下一把按住鴟吻的手,壓低聲音,與鴟吻附耳:“你忘了蒲牢阿姐對你的提醒了嗎?切不可在子時之外的時辰內施展法術,切記!”
鴟吻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了。
九昱:“其實什么?”
鴟吻收去指尖光芒,慌張地張望:“沒有,沒什么。那個…快到了吧?”
很快,馬車停在了一間酒肆的門口,霸下扶著鴟吻跳下車,負熙也將手遞給九昱,沒想到九昱卻拒絕了:“你們好好玩吧,今日我著實有些勞累了,只想早些回去休息。”
鴟吻正想繼續邀請,卻被負熙搶白:“也好,你身體不適還是早日回去歇息,我送你。”
九昱擺擺手:“不用了,你們晚上好好吃酒。咱們下次再聚,今日的我,很開心。”
說完,九昱放下車簾,馬車繼續前行。
負熙回味著九昱的那句“今日的我,很開心”,癡癡地看著馬車越行越遠。
次日一早,九昱便前往北都郊邊的塔寺,這里是巫祝占恒的府邸。
占恒是當朝最厲害的巫師。
彼時,還是人妖共存的時代,百姓深受群妖殘害。
一幫捉妖師拔地而起,為了百姓安康,修煉了一身好功夫,將妖物一網打盡,其中殺妖最多的人被百姓擁戴為王,那個人便是云紋和戎紋的阿父,僅次于王上的捉妖師,便是占恒和柳博文。
若按輩分,戎紋得喊占恒一聲師叔。
四十歲左右的占恒,十分干瘦,他也不再是曾經叱咤風云的捉妖師了,如今的他貪慕權勢,蔑視商賈,神經兮兮,每日只想著修煉仙丹,長生不老。
占恒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自己心愛的青銅水玉鏡,細細碎語:“寶貝,我的寶貝兒……”
弟子小心翼翼地走入塔寺,將薦書交給占恒:“師父,有位名叫九昱的姑娘求見,是禺強爺推薦來的。”
占恒繼續往青銅水玉鏡上哈著氣:“什么姑娘,不過是個商行掌柜,不見!”
弟子不敢再多言,正準備悄悄地退出來,卻被占恒喊住。
弟子詢問占恒:“師父,有何吩咐?”
占恒絮絮叨叨:“就說為師正忙,不便見客,讓她等些時日。記著,別沖撞了禺爺的朋友。”
弟子聽完,退出塔寺,占恒繼續擦水玉鏡。
忽然,水玉鏡閃了一下,占恒露出狂喜的表情。
巫祝府外,九昱等著弟子的回復,大黃也陪在一旁。
弟子將占恒的意思告知九昱,就說自己的師父正忙,不便見客,恐怕得讓九昱等上一些時日了。
弟子走后,大黃問九昱該怎么辦,九昱自信滿滿:“今日,占恒必會見我。”
大黃一臉迷惑:“姑娘,您有什么辦法?”
九昱拿出一疊薦書:“并沒有什么辦法,只能在這兒等著,每兩個時辰送一回薦書。”
大黃詫異:“啊?咱這次真用這么簡單粗暴的辦法嗎?”
九昱:“如果簡單粗暴的辦法真的有用的話,我們為何不用呢?”
九昱從馬車里翻出最后一封禺強的信箋,封面上空白,九昱抽出里面的紙張,上面寫著“戌時三刻”。
九昱遠遠地看向巫祝府的幾個主要角落,有幾面鏡子按照陣法立在那里。
九昱知道占恒的占鏡陣法,硬闖不得,要在戌時三刻之前進去,怕是不那么容易。
所以這一次,她只能賭。
正午時分,太陽升到最高處,是占恒澆花的時間,這一點,九昱早就打聽清楚了。
大黃再一次托弟子送去九昱的薦書,果不其然,薦書再一次被拒絕回來。
眼看著日頭西斜,九昱估摸著占恒午睡剛醒,占恒一睜眼又一次看到那張令人討厭的薦書,很不耐煩,直接把薦書撕了。
九昱依然沒有放棄,夜幕降臨,星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