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fēng)撩撥,艷香浮動,眼前美人眼波流轉(zhuǎn),丹唇外朗，余音繞梁。</br> 我會讓你喜歡的呀。</br> 褚懌眸底暗流涌過,薄薄的唇輕勾，繼而答：“恭候?！?lt;/br> 容央唇角笑意微僵,對著面前這雙深邃的眸子,恍惚中,竟有被一眼看穿的恐懼。</br> 褚懌往后走，在紅果綠鵯圖下的檀木交椅上坐下,容央穩(wěn)住心神,玉步款款,走至他跟前。</br> 提壺斟茶時,廣袖有意無意拂在他膝邊。</br> 褚懌垂眸，其時,耳畔又是甜絲絲的聲音滑入：“將軍可知我閨名？”</br> 褚懌不動聲色：“容央?！?lt;/br> 身邊人笑,嫩白雙手捧一盞茶過來：“音錯了?！?lt;/br> 褚懌視線落在那手上，沒應(yīng)。</br> “央念鶯，取自詩經(jīng)小雅出車彭彭，旂旐央央。央央乃鮮明艷麗之貌,所以容央之意,即是……”</br> “長得美?！?lt;/br> 容央一怔。</br> 如晝燈火下，男人深黑眸底映著烈烈燭苗，熾熱,坦蕩。</br> 容央心口被擂了一下，耳后騰騰生熱。</br> 他怎么能把話說得這樣糙，又這樣……讓人臉紅心跳？</br> 容央暗中吸氣，不甘示弱：“那，小名呢？”</br> 褚懌沒做聲。</br> 容央得意地笑，摩挲著微熱的茶盞，曼聲：“官家說，我自小歌聲動人，便如黃鶯樹上鳴，所以，我的小名叫鶯鶯?！?lt;/br> “將軍……你可喜歡我的聲音？”</br> 夜風(fēng)拂動燈臺上的燭，容央一瞬不瞬地盯著面前人的表情，正等他情動，手上一輕。</br> 茶盞被他拿了過去。</br> 褚懌長指扣住茶托，就唇飲下，容央看到他微微揚起頭，看到他藏在暗影里的、上下滾動的喉結(jié)。</br> 那么明顯，隱約也那么激烈……</br> 容央自得之外，又感驚奇，情不自禁想去摸一下自己的脖頸，才剛碰上，褚懌把喝完的茶盞往案上一放。</br> “用過膳了？”</br> 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把話題揭走了。</br> 容央眉心一蹙，顯然不滿他用這種方式跳過自己剛剛的撩撥，氣惱之下，臉不免更紅。</br> 可轉(zhuǎn)念想到此行的目的，又硬是不能發(fā)作。</br> 便皮笑肉不笑：“還未?！?lt;/br> 褚懌點頭，看一眼她泛紅的臉，朝門外道：“百順?！?lt;/br> 百順應(yīng)聲進屋，容央轉(zhuǎn)開身，手掩在胸前，走至另一張交椅前端坐下來。褚懌余光瞥見，等百順把那三包糕點放在案上后，手一揮，把人屏退。</br> “楊樓街百味齋的糕點，殿下如不嫌棄，可先嘗嘗?！?lt;/br> 容央眉微挑，轉(zhuǎn)眸看過去，臉上漸漸蕩開意外之色。</br> 他竟然會給自己買這個？</br> 容央狐疑，細看他兩眼，心念起落。</br> 難道……是半道上突然覺悟，知道今日在府中惹自己生氣了？</br> 容央冷哂，伸出蔥根一樣的指去拆油紙包上的細繩，故意道：“怎么突然想起買這個？”</br> 到底是個粗人，買點心哄人，都不知道換個精美些的包裝。</br> 不過，能做到這個份上，也算不錯了。</br> 如果能順勢說句貼心話，那就放過他吧。</br> 褚懌道：“回府路上有些餓，碰巧路過?！?lt;/br> 容央：“……”</br> 細繩脫開，一包甜絲絲的蜜糕映入眼簾，果然是缺了一塊的。容央沉著臉，用指尖這一包東西推開，再去拆另一個。</br> 褚懌垂眼看著。</br> 另一包拆開，面貌還沒露全，軟甜香氣就直往鼻端撲。是外酥里嫩的獻餈糕。</br> 容央再次推開。</br> 眼瞅著只剩最后一個了，容央停頓片刻，破罐破摔地把那細繩一扯。</br> 灑著薄薄白砂糖的一疊山楂糕露開一角，在燭火映照下，愈鮮紅誘人。</br> 容央眼一亮，立刻拈來一塊吃下，雪腮微鼓：“嗯，還不錯。”</br> 褚懌盯著她燈下的臉，看那雙玉羽眉一蹙都不曾蹙過，深深佩服過她嗜酸的能力。</br> 正嘖嘖稱奇，對面人舔一舔指尖砂糖，忽然又拈起一塊，朝自己送來。</br> 竟是個賜他一塊、有福同享的架勢。</br> “……”</br> 褚懌心念極快，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把那塊山楂糕接下后，反略略傾身，喂至她唇邊。</br> 容央一愣。</br> 燭燈下，他雙肩寬平，脖頸頎長，傾身過來，立刻在她小臉上投落一片淡淡的影。</br> 容央瞳仁微放大，看他咫尺間低垂的纖長的睫，看他深而靜的眸，看他的臥蠶、他的眼尾……猛然發(fā)現(xiàn)，他生的居然是一雙臥蠶分明、顧盼生情的桃花眼。</br> 耳鬢又一熱，容央低眉把那塊山楂糕咬住，因為走神，唇瓣在褚懌指尖上蹭過。</br> 此一刻，兩人心尖俱是一顫，如電劃過，如火燙過。</br> 須臾，褚懌收手，瞥過指尖殘留的糖渣，用拇指搓開，連帶那一絲不住蔓延的柔軟觸感。</br> 下一刻，聲微啞：“傳膳吧?！?lt;/br> 一個時辰后，雕花檻窗內(nèi)燭火熄滅，百順、雪青一行候在院里，瞧這情形，各自一顆心方安安穩(wěn)穩(wěn)地放回肚子里。</br> 雪青上前，把外間喧鬧的燈盞滅去一半，合上門退出來后，朝百順小聲道：“百順哥也回屋歇下吧，這里有我守著就好。”</br> 眼瞧著自家郎君今夜安安穩(wěn)穩(wěn)地在主屋歇下，百順功德圓滿，兜著手笑不攏嘴：“我再看兩眼……”</br> 雪青：“……”</br> 百順低咳一聲：“那個，我的意思是再看兩眼郎君還有其他吩咐不……不過既然雪青姑娘這么說，那我就先行退下了……”訕笑著，抱拳一揖。</br> 走時還一步三回頭。</br> 雪青啼笑皆非，又看一眼那排漆黑的窗，想著午間寬慰殿下的話，長松一口氣。</br> 有道是“床頭吵架床尾和”，這一下，殿下心里郁悒算是煙消云散了罷？</br> 卻不知，自古以來跟“床”沾邊的“有道是”除去“床頭吵架床尾和”外，還有“捶床搗枕”、“同床各夢”。</br> 而此一刻，躺在主屋里的二人正是最最后者同床各夢。</br> 乳白色月光自檻窗雕格中泄入，熏香氤氳的床幔里，幽幽慘慘，黑暗中，兩個人的氣息一起一伏，互不攪擾，各不相干。</br> 近一刻鐘后，躺在里側(cè)那人終于再忍耐不住，微微轉(zhuǎn)頭，盯著枕邊一動不動的男人，陷入深深的沉思。</br> 自晚膳開始，這人的話就一次較一次少，反倒是蹙眉的時間一次較一次長，后來雖然留下就寢，卻一絲半點碰她的意思也無，跟昨夜的孟浪形狀一比，簡直安靜本分得如在挺尸。</br> 為何？</br> 她今夜分明極盡美麗、溫柔，無論是妝容氣質(zhì)，還是言談舉止，都絕無一絲差池，就是他當面越過自己的撩撥，不答那句喜不喜歡，自己都忍著沒有發(fā)作，賢惠至此，他憑什么還無動于衷？</br> 難道，他還覺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夠？</br> 容央在黑夜里睜大眼，越想，越有“捶床搗枕”的沖動。</br> 長夜如水，耳畔氣息越來越勻長，容央憋著口氣，忿忿然瞪視過去，到底忍不住，翻過身來，如藕手臂有意無意地往褚懌胸前一搭。</br> 剎那間，男人起伏的胸膛繃緊。</br> 那搭在上面、半握著的小手，亦微微一顫。</br> 居然……是這么硬的？</br> 容央深吸一氣，壓下心底那點慌促，低頭往他臂膀靠去，其時小拳握攏，指尖在他胸前一劃。</br> 隔著薄薄中衣，男人堅硬的胸隱約往上一升，繼而，是騰騰熱氣直往外躥。</br> 容央用指觸著，那熱便從指尖沿著血脈往上蔓延，須臾，就燙至臉上，把耳鬢燒得一片滾燙。</br> 褚懌躺著，半晌不動。</br> 恍如沉睡。</br> 容央氣急敗壞，偏不信這個邪，胸微挺，大腿往前送。</br> 在男人腿側(cè)一貼。</br> 褚懌：“……”</br> 夜風(fēng)撩撥紗幔，幔中，少女半貼半抱地掛在男人身上，瞪著一雙晶亮的眼，渾然如個壁虎一般。</br> 褚懌喉結(jié)動了幾動，終于，撩開眼皮。</br> 容央立刻一聲冷哼。</br> 褚懌：“……”</br> 夜中，她雙眼格外燦亮，褚懌對上，清楚無誤地從那里頭分辨出一行小字：就知道你在裝。</br> 喉頭一動，褚懌低聲：“殿下睡姿一貫如此？”</br> 容央后知后覺，黏在他身上的手腳一時僵住，偏不肯認慫。反正烏漆嘛黑的，臉紅他也看不見，遂揚聲：“怎樣？”</br> 褚懌看著她，半晌沒話。</br> 臉都紅成個猴兒屁股了，還敢這樣囂張？</br> “昨晚的事，忘了？”</br> 黑暗中，他聲音更沉一分，一雙眼也似乎更黯一點。容央盯著，昨夜情形驀然躍至眼前，登時一個戰(zhàn)栗。</br> 下一刻，手腳很沒出息地往后縮了縮。</br> 褚懌看著她很想不動聲色抽回去的手，極體貼地替她握住，放回原位。</br> 容央：“……”</br> 褚懌攏著眉心，深吸一氣想調(diào)整調(diào)整，不想一吸之后，臉色更沉。</br> 思來想去，還是下床了。</br> 容央驀地坐起來：“你干什么？”</br> 褚懌把鞋穿好，聞言略頓一頓：“起夜?！?lt;/br> 容央狐疑，眼盯著他站起，把衣架上的外袍扯下來披上，信步往外去了。</br> 褚懌走至院中，在最為素凈的梧桐樹下猛換幾口新鮮空氣后，昏沉沉的大腦總算恢復(fù)了幾分清明。</br> 月懸中天，繁星閃爍，檐前宮燈照著岑寂的小院，幾分清寒，幾分寧謐。</br> 褚懌雙臂環(huán)胸，倚在梧桐樹下，眼盯著主屋里那扇樹影橫斜的窗柩。</br> 床帳里，那姑娘紅著臉、瞪著眼的模樣仍在目前，分明是個稚嫩的羞臊樣兒，又偏要故作鎮(zhèn)定老成。</br> 因為不服氣，不甘心，就故意來勾他。</br> 要他服軟，要他臣服，然后再要他求之不得，寤寐思服。</br> 褚懌想著她往自個身上蹭的那樣子，唇峰揚起。</br> 下一刻，又想起提及昨晚時她明顯的抵觸畏怯，笑意終究又散去。</br> 身上的疤大多是陳年舊疤了，就是最瘆人的肩胛那塊也差不多愈合了三年，照理說，夜里看著應(yīng)該不嚇人了才是。</br> 怎么偏就能把她嚇成那樣？</br> 褚懌納悶，轉(zhuǎn)念想想，也是，就她那副軟得跟春水似的身子，哪一塊都是嬌皮嫩肉、吹彈可破。</br> 這樣美好的身體，又哪愿意跟一副千瘡百孔的軀殼相融呢？</br> 褚懌對著地上剪影自嘲一笑，少頃后，終是戀戀不舍地離開樹下，視死如歸般回屋去了。</br> 外間的小案上還擺著今夜剩下的糕點，改用三個彩繪瓷盤分別盛著的，褚懌看過去，視線定格在那盤所剩無幾的山楂糕上。</br> 倏而上前。</br> 燈火晦暗，一盤紅彤彤的山楂糕被照得色澤黑沉，褚懌手指幾次抬起又放落，終于還是先吃了一塊蜜糕墊底，然后才拈了塊山楂糕極快地往嘴里一塞。</br> 咬開后，酸意如潮沖擊四肢百骸，褚懌眼皮抽筋，閉著眼吞完后，大腦一片清爽。</br> 如此，方迎著那盤桓不散的香氣往里走去。</br> 月華如水，重紗疊帳里半明半暗，小小的人朝里躺著，被衾掖在胸下，如墨的發(fā)散得滿床。</br> 褚懌把外袍掛回原處，放輕腳步走至床邊，里面的人依舊背對著他，毫無動靜。</br> 睡了？</br> 褚懌揚眉，便欲脫鞋上床，低頭一看枕邊那一撮撮散亂的長發(fā)。</br> “……”</br> 再一細看那唯我獨尊的睡姿。</br> “…………”</br> 腦仁又有點開始發(fā)脹了。</br> 褚懌五體投地，靜默片刻后，彎下腰把那些青絲一撮撮地撿走，最后就著一小截被衾在床邊勉強躺下。</br> 躺完后想</br> 這他娘的是圖什么?。?lt;/br> 婚后第三日，駙馬都尉攜帝姬回宮謝恩。</br> 一早，盛衣嚴妝的嘉儀帝姬坐在鏡臺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審視”鏡中的臉。</br> 荼白、雪青伺候在邊上，屏氣噤聲。</br> 自前夜“同床各夢”后，嘉儀帝姬和駙馬都尉的“誤會”“恩怨”非但沒解，反而呈愈演愈烈之勢，究其緣由，除次日帝姬醒后發(fā)現(xiàn)枕邊空無一人外，還包括當天整整一日，駙馬再度不知所蹤。</br> 導(dǎo)火線，則是夜闌更深后，書齋那邊傳來的一則消息</br> 今夜，駙馬就不來主屋就寢了。</br> 荼白至今還記得當時帝姬在主屋里雷霆大發(fā)的場面。</br> 熒煌燈火下，青衫透玉肌的美人寒著眸，揚著唇，一字字道：“自今日起，誰敢讓那人踏入主屋一步，便是與我為敵?！?lt;/br> 重溫這一幕，荼白背后一凜，正心焦，耳畔忽然有人輕飄飄道：“美嗎？”</br> 荼白回神，同雪青一塊點頭如搗蒜：“美，美極！”</br> 點點碎金照亮鏡面，美人云髻峨峨，修眉聯(lián)娟，兩邊笑靨珠鈿點綴，襯著一雙豐滿丹唇，于端麗之外，平添一分鮮美。</br> 容央滿意一笑，把目光自鏡中斂回，閑閑投往窗外：“他等多久了？”</br> 荼白吞口唾沫，想起那位被晾在外邊的駙馬爺，同情地道：“回殿下，駙馬已在院里候了一個多時辰了。”</br> 褚懌一貫早起，今日照舊卯時剛至就在書齋小院里練了拳，因回宮謝恩之故，辰時一刻就衣冠周正地入了主院來，哪想在屋外一等，就等到了眼下。</br> 荼白看一眼窗外日頭，這八成都快日中了。</br> 雖然官家今日不罷朝，入宮后，八成也是午膳時方能一見，可這樣地怠慢拖延，多少還是會給人留下詬病之處。</br> 難道為氣一氣那不解風(fēng)情的駙馬，殿下都不惜折騰自己的聲譽了？</br> 荼白匪夷所思，再度為這二人緊張的關(guān)系猛捏一把汗。</br> 殊不知，這刻意的拖延，于嘉儀帝姬而言，實在是個萬般無奈之下的一石二鳥既氣一氣屋外那不識好歹的男人，又避開呂氏那起模畫樣的關(guān)心慰問。</br> 因而聽得目的達到，當事人心中半是心虛，又半是痛快，最終還是痛快壓過心虛，懶洋洋起身道：“那便走吧。”</br> 此刻，梧桐樹下，心焦如焚的百順正在褚懌跟前“匯報軍情”。</br> 聽得“都放話從此以后不讓您進主屋”一句，褚懌眉微揚，目光投至半開的軒窗內(nèi)，唇邊似有一抹笑。</br> 百順急得拍大腿：“您還有心思笑！”</br> 褚懌伸手在他腦袋上一按，上前，放話那人已從屋里出來了。</br> 時辰已是日上三竿，濃艷春光鋪灑庭院，嘉儀帝姬盛裝艷艷，依舊走在雪青所撐的那把緋色小傘下。</br> 褚懌止步，兩人相對而立。</br> 春暉里，男人眼神依舊直截，因為光線照射，眼微瞇，那漆黑的瞳仁里隱約像有焰火涌動。</br> 容央一瞬間想起那一夜，又想起他眼神從來如此囂張，不知敬畏，不會服軟，心底火氣漸漸燃將起來。</br> “很好看嗎？”忍不住冷臉懟去。</br> 褚懌眸微凝，點頭。</br> “……”</br> 容央氣結(jié)，別開微紅的臉，陰陽怪氣：“那也不用一直盯著看吧？”</br> 褚懌：“……”</br> 容央翻完白眼，挺胸走開，褚懌無聲一哂，上前，突然伸手在雪青所撐的那把傘柄上一抓。</br> 雪青一震，下一刻，傘被褚懌拿走。</br> 風(fēng)卷花葉，晨光炎炎，高高大大的男人一手負在腰后，一手傾斜傘面，替身邊小美人遮著艷陽。</br> 雪青、荼白怔忪在后，一時竟懵了。</br> 彼時，福寧殿內(nèi)。</br> 呂皇后仍舊如平日峨眉淡掃，端端靜靜地坐在羅漢床上，剝著剛從陜西臨潼進貢上來的天紅蛋石榴。</br> 官家還在崇政殿里上朝，估摸至少得半時辰方散，這石榴是他最愛吃的水果，也是吃起來最麻煩的。</br> 記得頭回給他剝時，還是十多年前的一個午后，春過夏至，殿外日頭晃眼，他從齊皇后那兒負氣而來，忍氣吞聲的模樣，像極一個被母親訓(xùn)斥后的孩子。</br> “你竟也會剝這個？”入殿后，他指著她手邊剛剝了幾顆的一碗紅石榴，眼底冒光。</br> “石榴罷了，妾既愛吃，又怎么不會剝呢？”</br> 他哼哼，抓起那一把塞進嘴里，往邊上一坐，孩子氣一貫到底：“朕就不會。”</br> 她忍不住笑，笑完又忙噤聲。</br> 他卻已瞥見了，很是得意地揚眉：“笑？日后，這活計就交給你了。”</br> 話雖如此，卻到底只給他剝了那一回。</br> 齊皇后氣消，愿意親手給他剝石榴了，他屁顛屁顛地跑過去，又哪里還記得，偏遠的長秋殿里，爛掉了多少碗紅燦燦的石榴肉呢？……</br> 渺遠思緒被一股惡心截斷，呂皇后干嘔起來，伺候邊上的剪彤忙上前撫她后背，蹙眉勸道：“娘娘懷這一胎不易，眼下正是該仔細將養(yǎng)的時候，這些瑣事交給奴婢就好，又何必親力親為？”</br> 呂皇后捂著胸平復(fù)下來，微笑著推開剪彤：“如果事事都可替代，世間又還有什么情意可言？”</br> 剪彤欲言又止，呂皇后笑，看那一碗石榴粒也差不多了，揩了手，道：“罷，一會兒嘉儀和駙馬就該到了，去把我備著的禮取來吧?！?lt;/br> 剪彤眉心更一蹙，猶豫道：“娘娘，您當真要把那物件送給嘉儀殿下？那可是夫人留給您唯一的念想了。”</br> 呂皇后初入宮時，父親呂政和不過是八品太常博士，母親崔氏更是尋常商賈之女，和所謂權(quán)貴半點沾不上邊。剪彤口中的“物件”，乃是入宮前夜崔氏給呂皇后戴上的一個翡翠玉鐲，乃崔氏祖?zhèn)髦?，雖不比宮中玉器價值連城，卻是母親對女兒一片最誠摯的不舍和祝愿。</br> 如今六帝姬也大婚在即，這樣意義非常的東西，不留給親生血脈，卻送給一個十多年來連正眼也極少給自己一次的帝姬，實在讓人心中難平。</br> 呂皇后神態(tài)藹然：“我家境平平，入宮這些年來，雖頗有些體面的賞賜，但跟官家捧在手心的嘉儀比起來，豈不是小巫見大巫？況她自小錦衣玉食，珠環(huán)翠繞，又哪里是個缺奇珍異寶的？也只有那東西有點分量，能聊表心意了?！?lt;/br> 剪彤擔(dān)憂：“可如果給六姐知道，只怕是會徹底寒了心啊……”</br> 因為和親大鬧，六帝姬賢懿已經(jīng)被官家罰了禁足，如果再得知母親竟連祖?zhèn)鞯男盼锒疾辉噶艚o自己，豈不要萬念俱灰去？</br> 呂皇后眼睫微垂，眉間也有郁色，語氣卻不容置喙：“不受苦中苦，難為人上人。她本不是安富尊榮的命，即注定受苦受難，那就一受到底吧。”</br> 今日朝堂上政事頗多，官家從紫宸殿下朝時，嘉儀帝姬和駙馬都尉已在福寧殿里恭候多時。</br> 想著嘉儀跟呂皇后素來不親近盡管多年來呂皇后一直在努力親近她，官家步伐不由放快，大步流星趕至福寧殿時，額頭都滲了一層薄薄細汗。</br> 揮手示意眾人平身，官家大步至呂皇后身邊坐下，本來是要習(xí)慣性地握住她一只手，袖袍一動時又忍住，只把人深看一眼，便扭頭朝座下的容央道：“進來時都不曾聽見你們說話，怎么，成婚幾日，性子都變文靜了？”</br> 大殿內(nèi)，一對璧人成雙并肩，容央聞言眉微動，自知官家話后何意，無外乎是委婉指摘她不賣呂皇后面子，因是意料之中，遂也不惱，順著道：“那可不，再如以往那般聒噪，只怕是要被人嫌棄了。”</br> 褚懌端坐在旁，無辜中槍，唇扯開后，只能順勢挑起個笑來，歪頭貼近她：“豈敢，殿下不嫌臣粗鄙，便是我臣三生之幸了?！?lt;/br> 這一挑唇，一歪頭，親昵之態(tài)溢于言表，官家看在眼里，那點怕她婚姻不睦的憂慮徹底消散，朗聲一笑：“回門頭一天就這樣坑自個夫婿，照朕看，還是褚卿的話可信，你這魔王不欺負他，便是萬事大吉了！”</br> 座上呂皇后跟著笑，伺候周遭的內(nèi)侍宮女偷偷笑，容央臉頰泛紅，一則因被官家當眾戲謔成“魔王”，二則因某人那再次爆發(fā)的、爐火純青的演技。</br> 那日當著老太君的面，他就這樣虛偽做作過一回，原本只當是他在府中貫來如此，沒想到在天子眼皮底下，亦能這樣鎮(zhèn)定自若。</br> 于是，容央也開始對枕邊人產(chǎn)生五體投地之情，在大庭廣眾之下回視過去，故意一嗔，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br> 帝后把一對新人的細微互動盡收眼底，呂皇后笑意持平，官家則愈感欣慰，揚聲道：“要打情罵俏回家去，趕緊來給朕敬茶！”</br> 容央垂眉頷首，小手從褚懌袖口撤開，少頃，內(nèi)侍捧著描金漆盤把剛剛沏好的茶呈上來，兩人雙雙接過，先后叩謝帝后。</br> 官家喜笑顏開，大手一揮，賞賜如云，什么金雕采羅，什么珊瑚珍珠，果如先前呂皇后所言，任何皇親貴胄與之相媲，都是小巫見大巫。</br> 待新人回座后，呂皇后微笑道：“官家富有天下，論起賞賜，實在令我相形見絀。古人說戴金保富貴，戴玉保平安。眼下金器既有官家送過，我便撿個便宜，送殿下一枚玉鐲，祝二位平安順遂，花好月圓吧?！?lt;/br> 邊上剪彤捧著匣裝的玉鐲上前，檀木的小匣子外鑲嵌玉石螺鈿，內(nèi)墊一方紅綢，上躺著一枚鮮翠欲滴的翡翠玉鐲。</br> 容央是看遍珍寶之人，一眼就瞧出這東西不像宮中之物，因著困惑，不由微蹙眉心。</br> 官家卻誤會、或是生怕她心里嫌棄，忙解釋道：“你可別瞧這玉鐲品質(zhì)區(qū)區(qū)，這可是你嬢嬢入宮前，她母親親自給她戴上的傳家之寶，至今已陪伴她十八年之久，究其心意，可比朕賜的那一堆金銀珠寶都要貴重哪！”</br> 容央聞言，簡直匪夷所思，完全不明白呂皇后為何要送自己這樣意義非凡的禮物?；貙m謝恩是形式，帝后賞賜也不過還是形式，她隨便挑些珍寶相送便是，何必這樣掏心掏肺？</br> 再者，她呂家的傳家之物，就是要送，不也該是送給和親在即的賢懿嗎？</br> 容央莫名其妙，回味著那所謂的“心意”二字，越品越惶恐別扭，當下起身回絕：“既是皇后傳家之寶，嘉儀怎敢橫刀奪愛，還請娘娘收回?！?lt;/br> 被這樣當眾拒絕，饒是呂皇后素有修養(yǎng)，也不由面露尷尬，便欲開口，官家驀然道：“你叫皇后什么？”</br> 聲音不重，也并不輕。像調(diào)侃，也像質(zhì)疑。</br> 容央深吸一氣。</br> 按大鄞禮法，呂氏為后，則內(nèi)廷所有皇子帝姬無論嫡庶，皆該稱之“嬢嬢”。容央心知肚明，然這一聲，在這一刻，卻如懸在喉嚨里的一塊巨石，無論如何也喚不出口。</br> 于是纖睫一垂，倔強道：“皇后娘娘。”</br> 大殿內(nèi)氣氛頓變。</br> 候立四周的內(nèi)侍宮女不約而同垂低腦袋。官家雙眉深擰，一錯不錯地盯著底下頷首施禮的嘉儀。</br> 呂皇后自知不妙，及時解圍道：“只一稱呼罷了，自然是哪個順口便叫哪個，無妨的?！?lt;/br> 官家臉色越發(fā)低沉，撇開眼，沉聲道：“把玉鐲接下。”</br> 嘉儀和呂氏有隙，不愿改口，雖然確乎有悖禮法，但也多少是在他意料之內(nèi)，想著到底也是自己違背對先皇后的承諾在先，官家隱忍著岔開話題，準備日后再勸。</br> 熟料話聲甫畢，底下少女回的竟是：“我不接?！?lt;/br> 斬釘截鐵。</br> 殿中眾人霎時又倒抽口氣，呂皇后臉色發(fā)白，官家一雙鳳眸怒視過去。</br> “你……”</br> 發(fā)作剎那，一人自座上起立，把剪彤捧在手里的鑲玉匣子一拿，朝呂皇后微微笑道：“謝娘娘美意。”</br> 不消說，此人正是沉默多時的駙馬都尉褚懌。</br> 官家一句怒叱卡在喉中，褚懌謝完呂皇后，又朝他頷首致意，繼而不動聲色把容央攬回座上。</br> 直至此刻，大殿內(nèi)一觸即發(fā)的緊張氣氛方有所緩和，呂皇后忙道：“想著有官家重賞，我便只為嘉儀備了這份薄禮，還望駙馬莫要見怪才是?！?lt;/br> 又看一眼身邊天顏，斟酌道：“時候不早，那便傳膳吧？”</br> 官家唇線緊抿，視線落在仍舊霜眉冷目的嘉儀身上，忍耐道：“傳吧?！?lt;/br> 這大概是嘉儀帝姬有生以來，和官家用過的最沉重的一次午膳。</br> 未時二刻，膳畢，官家道：“皇后回宮歇著吧。嘉儀、褚懌，陪朕去御花園走走。”</br> 日影熒熒，金波滺湙的小湖邊垂柳拖絲，鋪青疊翠，倏而一片微風(fēng)吹來，掠動岸邊綠葉窸窣。容央跟在那抹褚紅背影后，默默走了一段，低聲對身邊人道：“你在這兒等我吧?！?lt;/br> 褚懌腳步微停，低頭看她眉間神色不似尋常，想了想，點頭。</br> 伺候的內(nèi)侍宮女都在十丈開外，官家身周也并無旁人，容央跟上去，父女二人相繼在一棵濃郁蒼翠的綠松前停下。</br> 官家道：“你把他支開做什么？”</br> 綠松如傘，濃蔭匝地，容央垂眉立在樹下，坦然道：“女兒不想當著新婚夫婿的面被父親責(zé)罵?！?lt;/br> 官家似笑非笑：“朕若要責(zé)罵你，早該責(zé)罵了，何必等到這時？”</br> 容央欲言又止，自知先前在福寧殿內(nèi)確乎是自己任性放肆，不覺放低聲兒道：“那……爹爹叫我來干什么？”</br> 官家眉目微凝，望著漣漪蕩漾的湖面，深吸一氣道：“有些事，朕不想瞞你，因為也知道終究瞞不住你。你不喜歡皇后，不愿認她這位皇后，所以既不開口叫嬢嬢，也不肯接受她送的禮。這些，朕都理解。</br> “可是，自和親一事以來，你可曾理解過朕？或者說，理解過那位為保全你，而犧牲了自己女兒的母親？”</br> 容央一震。</br> 官家言辭逐漸嚴厲：“自你嬢嬢去后，她便開始視你如己出，只要是你所鐘愛的，無論人事，無論大小，她都記得比宮中任何一個人清楚。哪怕明知做這些會傷賢懿的心，她也從來沒有怠慢過對你的關(guān)心疼愛。你捫心自問，凡是你和賢懿同在的場合，她哪一次不是以你為先？每回你生病，哪一次的藥不是她親自所熬，乃至親手所喂？親生母親也不過如此，何況你們之間還并無血緣？這些情分，這些恩義，你便是不感動，不記念，又怎能這樣冷若冰霜，以怨報德呢？！”</br> 在官家心里，呂氏就像一棵默默無聞的草，扎在這花團錦簇的深宮里，平心而論，毫不起眼。如果不是這些年來她對嘉儀始終如一的悉心照顧，他或許根本不會留意到似錦繁花里的這根溫柔小草。</br> 因為深感虧欠，他一直希望能有個人真心實意地去愛嘉儀，去彌補他這塊心頭肉被上天剝奪的母愛，去盡可能地替代那位故去的人陪伴她、呵護她成長。</br> 所以，哪怕明知嘉儀并不十分樂意，他也還是給呂氏機會接近嘉儀，關(guān)愛嘉儀。后宮有人嘲諷她不自量力，他就提她位份；朝中有聲音非議她出身低微，他就予她尊榮。</br> 他無法把失去的人還給嘉儀，就只能還一個相似的身份，相似的感情。</br> 只是，這個相似的身份、相似的感情在嘉儀那里，又究竟是什么呢？</br> 容央被他那一吼吼得發(fā)懵，硬是半晌才回過神來：“冷若冰霜，以怨報德……”</br> 身上驟然感覺有點冷，容央盡量克制著情緒，輕笑道：“那在爹爹看來，我該如何對她呢？”</br> 點點金輝漾在湖中，令人恍神，以至于官家竟沒能聽出容央笑里的譏諷。他想起呂氏來，想起她平日里淡淡的笑，想起她今日黯然的眼，想起她……</br> 心里一疼，官家懇切道：“縱然不能推心置腹，該有的禮數(shù)、敬重，都是缺一不可！如今朕既已封她為后，她便不止你是名分上的母親，還是朕的妻子，大鄞的國母，更何況……”</br> 說及此處，戛然而止，眉間盡是復(fù)雜之色。容央不由抬頭：“更何況什么？”</br> 官家看她一眼，終究又扭開頭去，低聲道：“更何況，她還懷了龍嗣。”</br> 容央雙眸赫睜，耳邊如有古鐘震響，頭皮發(fā)麻：“爹爹說什么？！”</br> 官家定定看著水中浮萍：“朕說，她已懷有身孕，這種時候，你更不該冒犯她！”</br> 容央驚駭交集，唇張開，喉嚨卻如被掐住一般，什么話也說不出。</br> 剎那之間，一幕幕情景自眼前掠過</br> 內(nèi)廷中，她一日比一日素凈的妝容；</br> 和親一事傳開后，不足一日，就鬧得沸反盈天的三道圣旨；</br> 乃至于清明那日的寶津樓內(nèi)，她前腳賞賜完自己芙蓉糕，后腳對那敬酒的誥命夫人的以茶代酒……</br> 容央震驚茫然，扯唇一笑，像冷笑，像自嘲之笑。</br> “那……那真是要恭喜爹爹了。”</br> 官家皺眉：“你并不誠心，這……”</br> “所以那三道圣旨，到底是為我，還是為她呢？”容央冷然截斷，樹蔭里，泛紅的雙眼里淚如霜覆。</br> 官家震了震，怫然變色：“你這話何意？”</br> 容央字字顫抖：“我問，您究竟是為救我而無奈封她做皇后，還是為封她做皇后，而……而順便、救了我呢？”</br> 官家既驚且怒，只覺不可理喻：“你、你怎會有如此想法？！”</br> 容央含恨不語，官家越想越怒不可遏：“朕為你，不惜辜負對你母親的承諾；她為你，不惜拋舍自己的親生女兒；賢懿為你，吞聲忍淚，痛不欲生！人人為你掏心掏肺，你不知滿足，還反過來東怨西怒，百般責(zé)難！你、你簡直……”</br> 容央瞪大通紅的眼。</br> “不、識、好、歹”</br> 四周風(fēng)聲凝滯，天子擲地有聲的四個字響亮如一記掌摑，容央目眥盡裂，嘴唇戰(zhàn)栗，一張小臉慘白如漿。</br> 官家怒容不減，伸手指在她眉間：“朕，怎會把你嬌慣到如此是非不明、自私自利的地步！”</br> 心臟遽然一窒，如被無數(shù)無形大手捏壓，容央瞪著面前橫眉怒目的父親，崩潰吼道：“她對我好，我就必須要接受嗎？！她想彌別人的愛，就真的可以彌補嗎？！對！她作為皇后，作為妻子，或可替代一國之母，替代伉儷之情！但于兒女而言，母親，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br> 容央熱淚奪眶：“什么視我如己出，什么為我不惜拋舍親生女兒……依我看，我也好，賢懿也罷，都不過是她攀登鳳位的墊腳石罷……”</br> “啪”</br> 面頰一辣，容央頭偏開，濺落的淚蒙住視野，朦朧中，烈陽如刃，直直刺入肺腑。</br>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想剎在一處甜美的地方的，結(jié)果不知道為啥就這樣了撓頭。</br> 明天甜甜吧絕對。</br> 競猜：老婆被身為帝王的岳父大人掌摑后，該怎么做？</br> a.扇回去。</br> b.扇自己。</br> c.上去趁熱親一口。</br> d.花樣哄。</br> 將軍會怎么選呢？</br> 24小時內(nèi)留言派紅包，猜中派大紅包狗頭。</br> 感謝在2020061200:00:002020061322: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小哆嗦不哆嗦2個；</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拘一格的蛋撻2個；易安、小哆嗦不哆嗦、becky1個；</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