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憐不語,在山頂凝望著下面花海中的黑轎,緊了緊手中那只絲帛。
“走吧,你若是再不下去,他等急了,就要可惜了這一片海棠春色了?!?br/>
千淵重新上馬等她,兩人從山坡疾馳而下,穿過花海,到了黑轎近前。
勝楚衣掀了轎簾沉靜道:“千淵太子,好久不見。妻兒多番有勞,不曾當面道謝,是本座失禮了?!?br/>
他從黑轎中邁出,一襲黑暗,立于日光之下,肩頭飄落一朵海棠花瓣,看著千淵,頗有居高臨下的意味。
千淵第一次與勝楚衣正面交鋒,雖然無論從武功造詣到身份地位,甚至年紀都差了十萬八千里,卻依然坦然直視,“沒想到有生之年,竟能于如此繁花樹下朝圣,笙,三生有幸!”
他說完,竟然掀了衣袍,工整地跪下,向勝楚衣行了朝圣的大禮。
蕭憐背過身去,媽蛋,如月高懸的日月笙呢哪兒去了?見了她家賤人,還沒怎樣,竟然就跪了,說好的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呢?
她忽然覺得一點都不刺激?。?br/>
好想看勝楚衣為她跟人決斗??!
勝楚衣伸手,象征性抬了一下,將千淵扶起。
“本座,已不是什么圣尊?!彼焐想m這樣說,卻坦坦蕩蕩受了他一拜,。
千淵起身,也全不覺自己跪了情敵有什么不妥,反而是做了自己該做之事,周全了禮數,不叫人落了話柄。
“笙幼時,父王曾有言,此生眼中,只認木蘭芳尊一人為圣,孔雀王朝,也只以芳尊一人為尊。如今父王身染沉疴,仍時常懷念當年神都朝圣之情景,念及尊上,嘆為天人,自驚變之后,再無緣得見。笙如今于繁花樹下一拜,便是替他了卻此番心愿。”
言下之意,拜你的不是我,是我爹,你不要以為我跪了你,就是怕了你,服了你。
勝楚衣欣然一笑,“好,那本座就受了千淵太子這一拜。”
四目相對,心照不宣,同時轉身背對蕭憐,望著一望無邊、繁花似錦的海棠林。
勝楚衣:“剛剛在山坡上,你那只手,想放在哪里?”
他果然開始算舊賬。
千淵:“本宮的手,想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稍加克制,并非忌憚于你,而是不想蕭憐為難。反倒是你,有許多事,從不與她明言,看似在保護,實則使她陷于被動?!?br/>
勝楚衣不語,轉身重新審視身邊這個人,“你果然是個有膽子的?!?br/>
千淵直視他的雙眸,“你雖立在她身后,寵愛呵護,傾盡所有,但卻始終將她當成你的私有之物,表面上看起來,由著她任性飛揚,實則將一切牢牢把握在手心。”
勝楚衣眼光晃動了一下,隨后面上浮起了些許妖艷又有些不真實的笑意,“日月笙,你說的沒錯,不過這是我與憐憐之間的相處方式,她甘之如飴,便無需旁人置喙。而且,本座如何對待自己的妻子,還輪不到你品頭論足?!?br/>
千淵也還他一個笑意,頗為不屑,幾分輕蔑,“她即將稱帝,志在神都,你能扶著她走多久?她早晚要自己登上神壇,身后不需要任何人,也不可以有任何人?!?br/>
勝楚衣笑得更深,“她就算登基為神皇,在本座眼中,也永遠是個孩子!”
千淵:“無敵寂寞,勝楚衣,她終有一日不會再是個孩子,而她需要的,也不會再是一個守護者,而是一個旗鼓相當對手。”
勝楚衣頗有了些怒意,指尖開始變得冰寒,方寸天開始蠢蠢欲動,“殺了他啊,這個人吵死了,他想離間咱們和憐憐的關系,殺了他!”
兩人針鋒相對,然而只是瞬息,便各自平靜下來,勝楚衣揚袖,一股浩瀚氣浪在整座海棠林中蕩開,漫天粉色的花瓣如雨翻飛,經久不息。
他上前一步,立于千淵近前,斂去怒意,一字一句道:“那么,那個對手也只能是本座!”
千淵面上依然浮著罕見的笑意,“好,甚好,如此甚好!”
勝楚衣也依然笑面盈盈,“多謝千淵太子提醒?!?br/>
遠處,蕭憐被落了一身一臉的花瓣,背對著兩人看向遠處,一動不動。
我收回我剛才的想法,勝楚衣還是不要動手地比較好,上次動手,把神都給劈了,這次揮了揮袖,又把這好好的海棠林給毀了。
于是一行人,在詭異的氣氛中,等到以清帶著十五萬大軍趕上,便浩浩蕩蕩進入孔雀王朝邊境,奔赴錦都。
千淵和以清走在最前面,一直默不作聲。
以清想了想道:“笙,要不咱們用這十五萬大軍,把勝楚衣就地干掉?”
千淵瞪了她一眼。
“哎,你別生氣啊,皇姐這不是看你悶悶不樂,想逗你開心嘛?!?br/>
千淵輕哼了一聲,“十五萬,未必足夠。”
以清倒抽一口氣,“你不會真想把他干掉???”
“看心情。”
“……”
這時后面不遠處,勝楚衣的黑轎中傳出蕭憐咯咯咯的笑,千淵就一陣煩躁,夾了馬腹,向前奔去了。
轎子里,蕭憐躺在勝楚衣腿上,兩條長腿穿著小皮靴,蹬在轎廂上,“啊,想念東煌的葡萄了啊。”
勝楚衣一粒一粒給她摘黑莓子吃。
這些黑莓是他們途徑一片樹林,從雜草叢生的小灌木上摘下來的,一顆一顆只有黃豆那么大,卻個個生得圓滾滾、滑溜溜,用春天冰涼的山泉水洗過之后,攢在手里一大把,之后啊嗚全放入口中,大嚼特嚼,實在是太滿足了!
“若是饞了,讓憫生從東煌送些葡萄來就是?!?br/>
提起憫生,蕭憐就不樂了,想了想,從腰間拿出那片絲帛,“你自己看吧?!?br/>
勝楚衣不接,“沒手,喂憐憐吃好吃的呢,你念給我聽?!?br/>
蕭憐就將那絲帛攥了起來,“憫生的事,你知道?”
勝楚衣認真從小樹枝上挑大顆的黑莓,“知道,不過沒關系,要幾串葡萄,他還是會送過來的?!?br/>
蕭憐坐起來,不可置信地看他,“原來是你故意將帝位讓給他?什么時候的事?”
“陪你離開東煌,我就沒打算回去,所以臨時決定將弄塵也帶走,并且帶走了最好了的貪狼軍,以備你我不時之需,剩下的,都送他?!?br/>
他仔仔細細在那小樹枝上打量,“大的都吃光了啊,”于是又摘了一顆剩下的里面最好的,給她塞進口中。
“他的雙腿因你我而斷了兩次,這些年來,殫精竭慮,將東煌治理地井井有條,令我全無后顧之憂,安心尋你,又將你安然從朔方接入東煌,所以,那些都是他應得的?!?br/>
蕭憐笑,“勝楚衣,你對人也太好了,為你做這點事,你就可以給他一整片東大陸?那我呢?我還給你生了兩個孩子呢?!?br/>
鼻子被揪了一下,“整個璃光最厲害的男人都給你,你還不知足。”
蕭憐揉了揉鼻子,“明明是璃光最老的男人……,哎呀,不要揪了!我錯了!”
勝楚衣繼續挑黑莓子,“以憫生的智慧,從我回歸東煌時起,他就應該知道,我與他之間的決裂,是遲早的事,但他大概就還存了一絲希望,所以傾盡所能,想要為我重鑄一把霜白劍。我若收下那把劍,他便還有一線機會。不過可惜,那把劍用著并不順手?!?br/>
“所以,當他知道你將他為你耗盡心血鑄的劍震成碎片,拿去偷龍轉鳳,替換了祭劍樓中的霜白劍碎片,就徹底明白,你已經棄了他了?”
“正解。”又是一顆黑莓子。
“那你為什么要棄了他?因為我明明是自焚而死,他卻慫恿弄塵幾個,騙你說是幾位圣尊請下天火對我處以極刑,害你一劍劈了神都?”
“對我說謊,只是其一,就算他當時不將那筆帳算在那幾個人頭上,我也一樣不會放過他們。”
勝楚衣的手,順著蕭憐的頭發,就如同順一只貓,“憫生這個孩子,資質超群,世所罕見,你教他一分,他可以自己悟出十分。若是不任由他雙腿盡廢,只怕這幾年我不在東煌,弄塵與司命早已無力與他相制衡,如此發展下去,早晚成這天地間的禍害?!?br/>
“原來你當初本可以治好他的腿,卻聽之任之,讓他終身殘疾?他那么聰明,怎么會不懂,難怪他會恨你!”
“此其二,其三,他小小年紀,有那般心機,對我的懷恨,卻從不表現出來,暗地盤算,深不可測,細思起來,令人不寒而栗,所以,我也不想再將他留在身邊?!?br/>
“這么多年,他恨你,卻始終沒有背叛你,倒也是奇了。”
勝楚衣抬手將一只黑莓塞進她口中,“背叛我,對他有什么好處?紫殊那十一個人這七年來是如何驚惶度日,他又不是看不見。”
“東煌那么大的一塊版圖,你就真的不要了?”蕭憐有些舍不得了,你不要給我啊,干嘛給別人。
“做皇帝,哪里有做我憐憐的國師好?不但自由自在,還可以時刻陪伴左右,形影相隨?!眲俪卤е?,甚是饜足的模樣,“東煌,就暫時存在他那里好了,你若是喜歡,回頭送你便是?!?br/>
蕭憐見他鮫人的膩歪勁兒又上來了,趕都趕不走,“勝楚衣,我還當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如今看到你早將一切看得秋毫分明,也就放心了?!?br/>
勝楚衣的大手便在她頭上揉啊揉啊,“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哪里來的那么多小心思?!?br/>
蕭憐合上眼睛,口中的黑莓子吃完了,就只管張嘴,“啊——”,就會有一小把新的送進來。
莓子酸酸甜甜,像極了她現在的心情,莫名安心。
離開東煌之前,她曾會過憫生,當時兩人對質,雖然說得極為隱晦,可憫生也并不否認,二人心照不宣。
事后,她不忍勝楚衣傷了一顆玻璃心,雖然懷疑憫生早就萌生了反意,卻始終沒對他說出這件事。
沒想到,他原來早就洞察秋毫,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男人夠強大,的確是件省心的事兒。
勝楚衣也靠在椅背上,合上眼睛,轎中一片寧靜,有淡淡的黑莓子的酸甜氣息。
他耳邊悄然響起方寸天的聲音,“勝楚衣,你沒告訴她,你今天的樣子,都是憫生害的啊?”
閉嘴。
“他借弄塵之口,引你去屠了上邪,奪了皇位,屠城百萬,以己身為地獄,將我召喚出來。他害你七年生不如死啊!”
閉嘴!
“之后又是他,將玉簡送到你手中,讓你請下九幽天來與我抗衡,最后的結果呢?為了同時壓制住我和九幽天,你的冰淵、滄海訣兩大天賦全數被封,成了一個普通人,還險些死在鮫人武士手中,若不是我及時出手,你和憐憐早就成了你那個不要臉的老爹的殉葬品。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你怎么不告訴憐憐呢?”
我再說一次,閉嘴!
“勝楚衣,從始至終,你都明知是個陷阱,卻欣然而往,為她付出所有、受盡折磨,也在所不惜,而她卻什么都不知道,值得嗎?”
我,甘之如飴!你,閉嘴!
方寸天終于不再說什么,四下重歸一片靜好。
勝楚衣的手將蕭憐小心向懷中攏了攏,抱在懷中,如珠如寶。
……
大隊人馬在距離錦都還有一日路程的小鎮附近駐扎,幾位貴人便在地方官的安排下,住進了一處清雅的別苑。
這處別苑不大,千淵住主院,以清住左偏院,勝楚衣和蕭憐住右偏院。
因著兩個男人之間微妙的氣氛,所以一切從簡,連晚飯都是各自在房中用膳。
可是,偏偏以清待不住了,這樣悶下去,好像很無聊啊。
入夜,她敲了千淵的門,“你跟他們兩個的院子這么近,會不會不舒服?不如皇姐跟你換?”
千淵剛沐浴過,長發垂散,坐在桌前,靜靜地調他那一味冷香,“不早了,皇姐早些歇息吧。”
以清大大咧咧在他旁邊坐下,“皇姐辛苦點無所謂啊,可是我怕你睡不著啊?!?br/>
“笙有何睡不著?”
以清的話茬還沒等接上,就聽見隔壁院子里傳出蕭憐咯咯咯咯的笑聲,“咬我??!使勁兒啊!勝楚衣,你加油啊!”
兩個人的目光不由得對視一眼。
千淵無可奈何,繼續將注意力集中在香爐上。
之后,又是一陣咯咯咯咯咯地笑,“勝楚衣,你是不是不行!我下半生的幸??扇磕惆?!你倒是使勁??!”
以清拍案而起,“皇姐替你去搞定!”
換了以往,千淵一定嫌她多事,這一次,卻一聲沒吭,繼續調香。
一點都不顧及別人的感受!真是……過分啊……!
以清來到右偏院門口,咚咚咚砸門。
就聽見里面蕭憐又是一陣笑,“哎呀,不得了了,你去開門,我腰疼。”
接著勝楚衣寵溺著笑道:“憐憐,我也腿軟?。 ?br/>
以清受不了了,“喂!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在院子里這么肆無忌憚??!”
門,吱呀一聲,開了。
勝楚衣衣冠楚楚,立在門口,“以清公主,吵到你了?”
以清就有些臉紅,“我就是讓你們小聲點!內個……,”
她還沒說完,就聽蕭憐一聲尖叫,“勝楚衣!咬死我啊!使勁!加油!”余光里,蕭憐正蹲在涼亭的地上,對著只瓦罐咆哮。
“斗蛐蛐,公主也有興趣嗎?”勝楚衣彬彬有禮,面帶微笑地看著以清,卻并沒有讓她進去的意思。
“斗……蛐蛐?”
“是啊,憐憐閑來無聊,本座就捉了兩只蛐蛐陪她玩,我的那一只取名蕭憐,她的那一只取名勝楚衣,輸了的,要給對方洗一輩子腳。”
以清有些不可置信!
勝楚衣,你確定你是木蘭芳尊?
你竟然趴在地上陪蕭憐這個紈绔女斗蛐蛐!
這時,蕭憐一聲歡呼,“勝楚衣!我贏了!下半輩子,你給我洗腳!”
勝楚衣回頭道:“好啊?!敝蠡剡^頭來,“以清公主,還有什么事嗎?”
以清尷尬,“沒了,你們繼續?!?br/>
她從右偏院往自己的左偏院走,一路琢磨,這么大人,還斗蛐蛐?她上次斗蛐蛐時是幾歲?
忽然特別后悔將蕭洛留在了璇璣城!
她兩眼一陰,哼哼哼……!
右偏院中,蕭憐雖然贏了蛐蛐,卻蹲在地上起不來了。
“快,楚郎最親愛的,來幫幫忙,腿麻了,我起不來了。”
說話間,就被人打橫撈了起來,抱進屋去,勝楚衣回腳踹上門,“憐憐,說吧,全身按摩,從哪兒開始!”
兩個人膩膩歪歪,湊到一處,那小嘴兒剛要碰到一起,忽然外面砰砰砰,又有人來敲院門。
“芳尊、云極太子,睡了嗎?”
以清又來了。
兩人相視一眼,勝楚衣道:“不理她,咱們繼續。”
蕭憐推了推他,“我去看看,現在在他們的地盤上,外面有十五萬大軍守著,珩兒還在人家手里,太無禮不好。”
勝楚衣無奈,“好吧,那我去看看。你給我等著!”
蕭憐笑嘻嘻,“好??!”
勝楚衣重新披了衣裳,稍加整理,來到院外,開了門,“以清公主又有何事?”
以清身后的宮女奉上一只食盒,“剛剛我這邊煮了點燕窩,忽然想起來蕭云極也是個女子,連日來長途行軍,少了保養,怕不滋潤,特意分來一份給她養顏潤肺?!?br/>
勝楚衣伸手接過食盒,“有勞公主記掛,本座替憐憐謝了?!?br/>
說完,砰,把門關上了。
以清對著那門吐了吐舌頭,老娘和老娘的弟弟都這么孤單寂寞冷,今晚能讓你們倆快活,老娘就不是以清大長公主!
勝楚衣拿了燕窩,往桌上一擱,便重新撲了過去。
蕭憐張望,“拿了什么來?”
勝楚衣嫌棄道:“燕窩而已,我的憐憐有我就行了,要什么燕窩!”
蕭憐就是咯咯咯咯一陣笑。
可這好戲還沒開場,外面又砰砰砰敲門。
以清在外面扯著脖子喊:“蕭云極,你那燕窩里沒放糖,我給你拿冰糖來了?!?br/>
又來了!
蕭憐將勝楚衣一推,“看我的!”
她頭發凌亂,衣衫不整,隨便披了勝楚衣的外袍,就出去開門。
大大方方展示給以清看,老子正忙呢!
可以清偏偏假裝什么都看不見,“蕭憐,剛才的燕窩我嘗了一口,該是廚子忘了放糖,我怕你不喜歡,特意給你送了點冰糖來?!?br/>
說著,從身后宮女的手里拿了只精致的小匣子遞了過去。
蕭憐一把抓過冰糖匣子,“多謝以清大姐?!?br/>
她伸手要關門,卻被以清將門板給抵住了,“蕭憐,神都秋獵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分外親切,你若是男子,我定是要選你做和親的對象,不過你是個女子也無妨,我們還可以做好姐妹!我有好多私房話,想跟你聊聊,不如我進去說啊?”
蕭憐手里發力,想要把門推上,“公主,我們嫁了人的女人一般都歇息地比較早,夫君他已經就寢,你也早些休息吧,等日后跟蕭洛成親,就知道早睡晚起的好處了?!?br/>
以清也手里發力,抵在門板上,“說起蕭洛,就更加讓人睡不著。你們一起長大,該是有許多趣事,不如你說給我聽啊?”
“沒什么好說的,他就是喜歡早睡晚起?!?br/>
“哦,那好啊,那么,您和國師早些休息,明日,我們還要趕路呢,不要太辛苦?!?br/>
“好的好的,知道了?!?br/>
蕭憐一使蠻勁兒,那門猛地,又關上了。
這次回房,兩個人坐在床上靜靜聽了良久,外面該是真的沒什么動靜了,蕭憐長出一口氣,“真是煩啊。”
勝楚衣眼梢妖艷一挑,“來,本座給陛下消消氣。”
蕭憐就又咯咯咯咯笑出了聲。
她這一笑,勝楚衣里可伸手捂住她的嘴,“不要……!”
太遲了!
砰砰砰!
噩夢般的敲門聲,又響了!
“蕭憐,燕窩吃完了沒???吃完了把碗還換給我啊!”
瘋了!
屋內的兩個人相視一眼,匆匆穿戴一番,攜手跳窗,翻墻逃了出去。
立在門外的以清敲了半天,沒有動靜,也不罷休,還要扯開嗓子喊,正院中傳來千淵的聲音,“好了,別敲了,已經跳窗跑了?!?br/>
以清拍拍手上的灰,“大功告成!收工!睡覺!”
這處別苑在郊外,地處清幽的山腳下,月夜蟲鳴,花影憧憧,倒也是個及時行樂的好地方。
兩個饑渴的人奔出一里地,終于停下來。
勝楚衣腳步還沒站穩,就被一雙小手推了胸口,咚在一處凸起的山石下。
蕭憐踮起腳尖便啃,明明日日夜夜陪伴在身邊的人,偏偏就像饞了許久一樣,唇齒糾纏,雙手順著好摸的胸大肌一路向下。
忽然,勝楚衣將她推開,捂住嘴,將人反摁住,示意她禁聲。
頭頂的高坡上,遠遠地傳來極輕的腳步,黑暗中若不側耳細聽,還當是夜行動物經過。
孔雀王朝的疆土上,簡直滿地都是電燈泡,想安安靜靜地親昵一番,竟然這樣艱難!
兩人在下面悄無聲息,聽見上面大概有三四個人,聚攏在一起,因著那山石凸出一截,正好擋住了身形,加上極好的輕功,倒也沒被發現。
“老大,咱們的人一切準備就緒?!?br/>
“好,只準成功,不準失敗!”
“可是,那一行人中,還有朔方的人隨行,只怕不是好對付的。”
“無妨,只需將千淵引入銷魂陣,其余的人,能殺則殺,殺不了,便撤。”
“喏!”
上面的人悄無聲息,如鬼魂般散去,躲在山石下的兩個人對視一眼。
“楚郎啊,沒想到在孔雀王朝的領土上,還有這樣的一等一高手在與千淵為敵,誰說他身在朝堂,一統江湖來著?”
“這些人不是江湖人,銷魂陣,若是我沒記錯的話,這些人,該是東煌來的?!?br/>
“憫生派來的?”
“未必,但一定是他默許的?!眲俪驴礋狒[一般的望著那別院的方向,“赤日堂的殺手,千金難買,從不失手,只怕千淵這次,在劫難逃了?!?br/>
蕭憐牽了牽他的衣袖,“楚郎,咱們剛好欠了孔雀王朝三千八百萬兩軍餉,現在看來好像是可以省了?!?br/>
勝楚衣斜睨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臉頰,“讓本座出手救他,也可以,小娘子不來點誠意?”
蕭憐立刻踮了腳尖,攬了他的脖頸,吧唧!狠狠親了一口!
勝楚衣反手將她捉了,回身抵在身后的石壁上,細細地親,深深地吻,狠狠地啃,完全不著急。
蕭憐費了好大勁將他推開,“喂,咱們還得去救人呢?!?br/>
兩只爪子被抓了別到身后,“急什么,救人救命,救火救急,不到生死存亡關頭,怎么體現出他這一命,價值三千八百萬兩?”
勝楚衣手扯了她剛才逃出來時胡亂系的腰封,從衣襟下探了進去,面頰抵在她的肩窩里,深深一息,極為享受此刻的香軟,“憐憐,楚郎今晚不但替你還了這一筆債,再幫你賺個三千八百萬兩,可好?”
蕭憐被他那雙萬惡的手撩得神魂顛倒,七葷八素,不管了!愛誰誰!誰死都不關老子的事!老子要是再不從,就要被這個賤人撩死了!
深夜山中,稍有點動靜,就回響極大。
這邊兒強行壓抑的銷魂蝕骨的聲音,很快被那邊沖天的火光和喊殺聲蓋過。
蕭憐掙扎著抽了個空,看向別苑那邊的火光,“他們動手了啊。”
“還早?!眲俪律焓謱⑺哪橁^來。
啊——!山下有一聲瀕死的慘叫。
啊——!山上也有一聲撩人的慘叫。
“護駕——!”山下殺聲震天,十五萬大軍被驚動了。
“憐憐,再大點聲。”山上也戰事激烈,難解難分。
山下,別苑中的聲響和火光漸熄,該是千淵已被引走。
山上,勝楚衣意猶未盡,一面由著蕭憐胡亂七手八腳給他將衣裳重新穿回去系好,一面還在她繚亂的耳畔逡巡。
“好了好了,快去替我還債,順便賺回三千八百萬兩!”蕭憐發覺自己剛才好像聲音有點大,嗓子都啞了幾分,于是清了清嗓子,“咳,賤人!”
勝楚衣便笑著膩歪,“賤人好不好?”
“好了好了,快去賺錢!”
勝楚衣這才起身,將蕭憐穿得衣裳稍加整理,恢復了端然,順手摘了旁邊一株矮樹上的花枝,“男人,就該又賤又會賺錢!”說罷,轉身回眸一笑,便優哉游哉下山去了。
所謂銷魂陣,是赤日堂的一種迷幻陣法,布局精細復雜,輕易不搬出來使用,故而只有在擊殺十分難以對付的高手時,才會使用。
千淵被引入陣中,眼看著以清被人抵了脖頸,血滲了出來,不停地哀嚎,心頭一陣焦灼。
“放了她。”
“放了她可以,勞煩千淵太子解下孔雀明王佩,自斷雙手雙腳,您的皇長姐便可安然無恙送還。”
以清雙手抓著刀刃,“阿笙,你別聽他的,快走!別管我!”
她手掌被刀刃深深刻入,鮮血直流,千淵眉頭緊蹙,垂手撤下腰佩,扔在地上,“給你們,放了她?!?br/>
幾個殺手相視一眼,“自斷雙手雙腳,快!”
“本宮怎么知道,自己手足盡廢之后,你們會言而有信?”
以清拼命掙扎,“別相信他們,他們騙你的!快走!”
千淵立于原地,巋然不動,手中月輪刀緩緩抽出。
以清尖叫,“阿笙,你快走!你不要做傻事!皇姐不重要,你是王朝的儲君,你不能……”
她還沒喊完,唰地一道刀光,劈面而下!
死了!
幾個殺手大驚!
“千淵,你連自己的皇姐都殺!”
嵌了碩大寶石的月輪刀,映著月光,將千淵清冷的面頰映得更加如霜雪一般瑩白,“本宮的皇姐,向來貪生怕死,從無大義,她,演得不像?!?br/>
領頭的黑衣人冷哼一聲,“果然是千淵太子,名不虛傳,不過可惜,你太小看銷魂陣了!”
他揮手而下,“陣起!”
當下四處煙霧彌漫,濃霧中響起女子和孩子的笑聲。
蕭憐和梨棠!
“千淵,原來在你心中,最重要的竟然是別人的女人和孩子啊!真是可笑可嘆!”
千淵垂著眼簾,不為所動。
“怎么?你不說話了?那就是承認了?”
千淵破開迷霧,向那聲音走去,赫然看見蕭憐在與梨棠在濃霧彌漫的樹林中捉迷藏。
小小的梨棠見了他,撲過來,牽著他的衣襟,“殿下,娘親不見了,你幫我找她啊?!?br/>
千淵手中刀起,對上那雙仰望著自己的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就遲疑了一下。
“殺了她啊,殺了之后,陣說不定就破了,到時候再看看,她是真的,還是假的。”
千淵推開抓著他衣襟的小手,繼續向迷霧深處走去。
忽然,身后被梨棠拉住,“不要去,殿下,棠棠怕?!?br/>
手起刀落!
梨棠慘叫一聲,倒下。
“假的?!鼻Y冷若冰霜,繼續前行。
可沒走多遠,又被一個小小的身子抱住,“殿下,為什么殺棠棠?”
滿臉是血的梨棠突然出現,死死纏著他。
千淵閉目,刀光再次落下。
……
如此往復,不知過了多久,他幾乎已經麻木的時候,聽見前面有蕭憐的笑聲。
抬頭看去,蕭憐剛好從勝楚衣懷中掙脫出來,“別鬧,他來了。”
勝楚衣將蕭憐伸手撈了回來,“怕什么,我是你夫君,他算什么?看就看了,看了也是白看?!?br/>
蕭憐就窩在他懷中咯咯咯地笑,“真討厭啊?!?br/>
勝楚衣抱著蕭憐,“你看他,臉色鐵青,該是有多不高興?!闭f完低頭拈了蕭憐的下巴就要親。
蕭憐半推半就,一面笑,一面躲,一面還偷眼看著千淵。
千淵冷著臉,刀光橫劈而過,將那兩個人斬為四段。
直接大步上前,從上面邁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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