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沒走多遠,蕭憐忽然滿臉是血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小淵淵,你干嘛要殺我?你不是很喜歡我嗎?你怎么舍得動手?”
劈面又是一刀!
蕭憐一聲慘叫,死了。
接著,沒過多久,她又重新出現(xiàn)。
千淵一刀接一刀,刀刀斃命,殺到最后,心力交瘁,心頭最后一根弦,繃成一根極細的線,下面墜著千斤巨石一般。
忽然,一個身上沒有血,干干凈凈的蕭憐在迷霧中繞出來,撞到他身上,“千淵?你怎么在這里……”
千淵已經(jīng)殺得麻木了,抬手在她脖頸上就是一刀,一顆頭咕嚕嚕地滾了老遠。
迷霧之中,有個聲音幽幽嘆息,“千淵,你這樣見了就殺,不加分辨,難道就沒想過,也許這次自己真的把蕭憐給殺了呢?”
千淵猛地去看地上那截沒了頭的尸體,腦中轟地一下!
持刀的手就開始有些顫抖!
他的意志,終于崩潰了!
霎時間,周圍迷霧中走出不知多少蕭憐和梨棠,手持與他一樣的彎刀,渾身是血,殘缺不全,向他索命!
千淵手中的月輪刀頹然落地,合上雙眼。
有個細微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在耳邊喃喃低語,“死就死了吧,與其在這里殺心愛的人一萬次,不如就此了斷干凈?!?br/>
無數(shù)月輪刀向他揮來,一只手悄然拾起地上的那一柄,直刺千淵心口。
忽然,一朵花瓣飄來,那把刀被嗡地一聲擊飛!
周遭迷霧轟然退散,一眾黑衣人同時喝道:“何方高人!”
空中一個聲音空靈浩蕩,“在本座眼皮子底下裝神弄鬼,全都死有余辜!”
勝楚衣蒙著面,從天而降,手持一直花枝。
他看了眼立在原地,已失了神志的千淵,用花枝在他頭上敲了一下,“醒醒吧,天都快亮了?!?br/>
那花枝剛好碰了他頭頂?shù)陌贂?,本已渙散的雙瞳驟然凝聚起來,整個人就恢復了神志。
原來他從始至終都立在原地不用,卻在迷陣中仿佛走了千百里路,殺人無數(shù)。
“你到底是誰?”為首的赤日堂統(tǒng)領喝道。
勝楚衣也不語,揚起花枝為劍,便向幾個人點去。
月影之下,繚亂花枝猶如絕世之舞,驚為天人。
然而,那舞姿只是瞬息,如曇花一現(xiàn)。勝楚衣驟然收了身形,周遭已是一地橫尸。
赤日堂統(tǒng)領看著遍地同伴的尸首,驚駭?shù)溃骸澳恪∧愕降资钦l!”
勝楚衣收了花枝,露在外面的兩眼彎彎,“難道閣下看不出來?”
“你用的是萬劍宗的劍法!”
“還算有幾分眼光?!?br/>
“你是秋慕白?”
勝楚衣挑眉,沒說話,看看一旁的千淵。
千淵雙手抱拳一揖,“多謝秋宗主仗義相救!”
那赤日堂首領連退幾步,“不可能,秋慕白絳衣白發(fā),一柄桃花劍,世人皆知,哪里有你這樣黑衣黑發(fā)還蒙著面的!”
勝楚衣看了看手里的花枝,“本座若是用了劍,你哪里還有命在此廢話?”
手中花枝一顫,那殺手就跟著一個激靈,當下改口,“秋宗主說的是!謝秋宗主不殺之恩。”
“好了,留你一條命,勞煩轉(zhuǎn)告你的大金主,就說萬劍宗的祖宗講了,日月笙的命,誰都不準動,若是誰還敢惦記,先問問本座手中的這只不知道開得什么花的樹枝兒!”
他從頭到尾也沒說自己是秋慕白,全是借了千淵和這赤日堂殺手的嘴說的話,就把這門差事,給攬到了秋慕白名下。
他口中的祖宗稱的,自然是他這位秋慕白的師叔祖,可在旁人眼中,那宗主和祖宗也沒什么分別。
將來就算是與秋慕白當面對質(zhì),他只要隨口說一句,對方認錯人了,就誰都拿他沒辦法!
等那殺手一個人連滾帶爬跑了,勝楚衣摘了臉上蒙著的布,看著千淵,“千淵殿下,可有大礙?”
千淵慘淡一笑,有些心力交瘁,“無妨,稍加緩醒便好。”
“千淵殿下身陷銷魂陣,也可謂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啊?!?br/>
“假的罷了?!?br/>
勝楚衣眼神就有些涼,雖然明知道是假的,可你殺的那么歡,實在是讓人不放心。
耳邊,方寸天悄悄道:“勝楚衣,我猜,若是剛才身陷銷魂陣的人是你,恐怕,你遇到第一個梨棠的時候,就栽了吧?!?br/>
勝楚衣并不否認,也不理他。
“既然殿下無事,那我們就來談談你這條命,值多少錢?”
千淵一聽就明白了,這兩口子乘人之危呢。
“尊上,還在乎這點錢?”
“本座并不在乎,只是內(nèi)子在乎得緊。”
他故意不稱憐憐,反而咬文嚼字地換了個詞兒,就是故意給千淵添堵。
千淵果然對“內(nèi)子”這兩個字十分地聽不下去,“好吧,三千八百萬兩的軍費,一筆勾銷。”
勝楚衣?lián)u著手中的花枝,“原來殿下只值三千八百萬兩?想來也就是女人的幾套首飾錢?!?br/>
“那你想怎樣?”
“依本座來看,怎么也值七千六百萬!”
“勝楚衣,你不要以為救本宮一命就獅子大開口!”
勝楚衣將手里的花枝一丟,“本座可是祭出了整個萬劍宗的名號,以保你日后永無后顧之憂的。”
“你……!”千淵向來最擅長的就是講道理,可碰上個不講道理的勝楚衣,他就一點辦法都使不出來,“好!隨你!”
勝楚衣笑道,“空口無憑,立字為據(jù)。”
他將剛才蒙面的布遞過去,“此地沒有筆墨紙硯,就勞煩殿下寫一份血書吧!”
“勝楚衣!你欺人太甚!”
“千淵,你剛剛身陷迷陣,殺我妻兒無數(shù)次,這筆賬,本座都沒跟你算。”
“你……!”千淵無話可說,木蘭芳尊原來竟然是個無賴!
他被迫寫下血書,勝楚衣小心收好,念叨著,“如此,就可以回去跟憐憐交差了?!?br/>
那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千淵聽了個清楚,好一對狗男女!
又是一陣氣得頭暈眼花!
兩人回到山腳下,與以清和蕭憐匯合。
勝楚衣?lián)P了揚那張血書,獻寶一樣給蕭憐遞了過去,“怎么樣,夫君能賺錢不?”
蕭憐看了看,跟他擠擠眼,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出場費挺高啊!”
以清始終惦記著千淵,見他并未受傷,但是似乎神色疲累,就知道是中了歪門邪道,慌忙將他拉到一邊,“笙,你沒事吧?”
“沒事,不小心入了銷魂陣而已?!?br/>
以清一聽,銷魂陣,不得了了,摧殘心智??!“你要不要緊?”
千淵氣得胸口疼,“我不要緊,國庫要緊!”
他將那張欠條的事簡單一說,以清立時比他心口還疼。
這還得了!
里外里七八千萬兩真金白銀,就這么打水漂了!
她緊了緊扶著千淵的手,“放心,皇姐給你把場子找回來!等著!”
眾人稍加修整,到了天明,就繼續(xù)啟程,錦都的大門敞開,百官出城,迎接太子和大長公主凱旋,不費一兵一卒,解了西陸之爭。
久臥病榻的老孔雀王,聽說木蘭芳尊竟然親自降臨錦都,掙扎著派人請神一樣,將勝楚衣給請了去。
剩下蕭憐一個人,悄然進城,有白圣手接應,徑直從角門入了皇宮。
等到進了安置北珩的一處僻靜的小宮殿,蕭憐腳底下就幾乎抑制不住地快了幾分,想要飛起來一般地奔進去。
剛到門口,被黑寡婦攔了,手一伸,“錢呢?”
蕭憐愣了,“什么錢?”
“撫養(yǎng)費?!?br/>
“……”
“五千萬兩!”
蕭憐不讓勁兒了,“……,我珩兒多大個孩子,要吃你五千萬兩?就連梨棠吃得都算上,五萬兩管夠!”
“云極太子此言差矣,”白圣手從后面進來,手里竟然提前準備了個小算盤,噼里啪啦打得響,“首先,梨棠郡主,我們殿下給您照管了半年,吃穿住用行一溜水兒的下來,都是用的整個西陸最好的,不說別的,單說她那小腦袋上每日簪的絨花,都是我們殿下請了神都一等一的老師傅,一枚要花上半個月的時間才做出一朵的,今兒一早,咱們盤點了一下,前后大概定制了三百六十四款,每款又有七七四十九色。”
“為了配這四十九色的絨花,殿下又專門招了西陸最好的裁縫,為小郡主定制了近千套衣裙,從常服到吉服到禮服,用的最好的料子,綴了最好的珠子,鑲了最好的玉石,光是這一項開銷,就不下一千萬兩?!?br/>
“同時,兩位小殿下在錦都期間,廚子用的是西陸最可怕的人廚子,婢女用的是西陸最可怕的黑寡婦,御醫(yī)用的也是西陸最可怕的區(qū)區(qū)在下我,我們?nèi)齻€人這半年來不干別的,就是奶孩子,云極太子,您可知道我們每個月從千淵殿下那里領取的俸祿是多少?”
“還有……”
蕭憐受不了了,“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我懂了,五千萬兩是吧,給你!”
“拿來!”
“什么?”
“我家殿下的血書!”
啪!蕭憐將那血糊糊的一塊布,糊到白圣手臉上。
“現(xiàn)在我可以進去看珩兒了吧?”
她抬腿要走,又被白圣手攔下,“慢著,”白圣手掏出一方手帕,“這只是三千八百萬兩的欠條,還有一千二百萬兩的現(xiàn)錢,麻煩云極太子也寫一份字據(jù)?!?br/>
蕭憐瞪眼睛,“拿筆墨來!”
“為顯誠意,還是血書比較靠譜!”
“白圣手!”
“云極太子,珩兒可是很想念您的哦!”
蕭憐深吸一口氣,我忍!
等到蕭憐終于心疼萬分地輕輕抱起北珩,親了又親,門口的白圣手和黑寡婦相視一笑,勝利完成任務,奧耶!
北珩許久沒見到娘親,就有些認生,張著一對大眼睛,一邊吧唧吧唧地啃著自己的小胖手,一邊直愣愣地看著蕭憐,看著看著,就咯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蕭憐立時兩只眼睛都笑彎了,“果然是娘親的小魚兒,娘親和爹爹來接你,帶你回家!”
——
孔雀王的寢殿中,勝楚衣由千淵和以清陪著,進了幽深的寢宮,里面四下遮了嚴嚴實實地帳子,透著一股渾濁的藥味,還有一種瀕死的氣息。
孔雀王單字一個冕,一生縱橫,將王朝推向盛世,最后臨近終點,卻是這樣的令人嫌惡不堪。
人生垂死之時,纏綿病榻,任誰都沒了尊嚴。
勝楚衣來到御榻前,垂眸俯視日冕,眼光之中頗有憐憫,卻無慈悲,不似救世之主,倒像是接引的死神。
日冕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想要觸碰一下神祗,可到了一半,又停住了。
“尊上,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您一面……,當年第一次見您,正值盛年,雖心生敬仰,卻有幾分不服氣。再見時,已是中年,歷經(jīng)坎坷,終有所成,而你,依然一如當年,容顏不老?!?br/>
勝楚衣靜靜地看著他,任他停在半空的手垂下,默不作聲。
“如今最后一面,我已腐朽如枯骨,而您,卻風采依舊,不減半分,”他渾濁的眼睛打量了勝楚衣一周,“只是白衣褪盡……”
日冕苦笑,“原來即便是真神入世,也逃不過滄桑欺凌?!?br/>
勝楚衣俯身,拾起他那只垂落的手,“既然明白了這一點,你又何須留戀,不如安心去了?!?br/>
日冕如回光返照一般,朗聲而笑,“是啊,終于可以去了。謝尊上!”
他緩緩閉上眼睛,安然辭世。
床前一雙兒女,默默跪下,并無該有的哀慟至極,哭天搶地,仿佛一切,本就該如此。
等到勝楚衣從那滿是藥味的宮室中出來,回頭看向千淵,“恭喜孔雀王?!?br/>
千淵面容平靜,“父王大行,脫離苦海,得以升天,才是可喜可賀?!?br/>
勝楚衣笑意頗深,“沒錯,可喜可賀?!?br/>
他觸碰過日冕的那只手,不自在的拈了拈手指,辭了千淵,由宮人引著,去了下榻的宮苑。
蕭憐已經(jīng)抱著北珩在院中等他許久,見他回來,舉著北珩道:“快看,爹爹回來了!”
北珩被舉了個高高,口中哈赤哈赤地,向著勝楚衣手舞足蹈,蕭憐喜道:“他還認得你呢?!?br/>
勝楚衣湊近看了看北珩,“爹爹這么好看,如何不認得?!?br/>
他也不抱北珩,先進屋去凈手。
蕭憐跟著進去,“怎么了?”
“碰了死人,不干凈。”
“剛才聽見了喪鐘,老孔雀王被你看死了?”
勝楚衣將手反反復復洗了許多遍,才伸手要過珩兒,抱在懷中,一小團兒,疼了又疼,“他早該去了,只是不甘心罷了。”
“奇怪了,你居然肯摸個臨死的人,轉(zhuǎn)性了?”
“我只是好奇,他是怎么死的?!?br/>
蕭憐臉上的笑容涼了一下,“你是說……?”
勝楚衣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猜的沒錯。”
蕭憐不語,警惕地看了看外面。
勝楚衣逗了逗北珩,“錦都絕非久留之地,既然接了珩兒,就盡快啟程吧?!?br/>
“好!”
勝楚衣帶回來的消息,令蕭憐許久都緩不過神來,當初千淵曾對她說過,他是踏過尸山血海,才走上皇權(quán)這一條路,現(xiàn)在來看,他這條血腥之路,遠比她想象的更加殘忍。
第二日,兩人借口國有大喪,不便叨擾,便匆匆辭行。
千淵和以清也不多做挽留,只是將那只金貴的十六只鑾鈴的馬車借給他們,以便路上照顧北珩更加方便。
千淵雖身著重孝,卻已是孔雀王的服制,并不回避勝楚衣,直面蕭憐道:“還是那句話,若是有朝一日走投無路,錦都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勝楚衣抬手將人給撈到身后,“有本座在,憐憐不會有那一日?!?br/>
千淵驕傲的頭微微一點,“恭送尊上?!?br/>
勝楚衣幾乎是拎起蕭憐,上了馬車,不多做停留,徑直出了錦都。
馬車一路不停,奔了一天一夜,直至出了孔雀王朝的疆土,進入那片海棠林,才稍作歇息。
蕭憐下車活動腿腳,望著被勝楚衣摧折地只剩下光禿禿樹枝的海棠林,“千淵和以清真的親手弄死了自己的父王?”
勝楚衣用手指戳了戳北珩鼓溜溜的小臉蛋兒,“那寢殿中的藥味,一嗅便知。我又親手替他把了脈,不會錯。”
“他們有白圣手這樣的人在身邊,想不動聲色弄死個人,倒也不是難事?!?br/>
“我們的確低估了這姐弟兩的心性?!?br/>
蕭憐就有些緊張了,“那棠棠和北珩會不會已經(jīng)被白圣手……”
“不會?!眲俪潞敛华q豫。
“你怎么這么肯定?萬一他給孩子下了無色無味的慢性藥,用來以后要挾我們……?”
勝楚衣有些含笑,又有些自嘲地看著她,“他不會害你,也不會害孩子們,他若要動手,一定是我,所以,我就趕緊帶著你逃了?!?br/>
蕭憐見他這樣篤定,反而放心了,“你會害怕?”
“我怕徒生不必要的麻煩,畢竟珩兒還小,禁不起變故?!?br/>
“你怎么知道他不會害我和孩子?”蕭憐跟著他上車,追著問。
勝楚衣敲了她腦門,“怎么?你還很得意?”
他不想告訴她,千淵在銷魂陣中所見的,必是他心中最最重要、最最珍愛之人,即便如此,他依然手起刀落,毫不含糊。
所以,他不對她動手,只是沒到萬不得已。
倘若到了生死存亡關頭,一切就難說了……
這世間,最不可測的,就是人心。
——
東煌,天澈宮中,薄薄的水簾后,映襯著繁花似錦的花廳。
正是暖意襲人的五月天,憫生卻前所未有地覺得,這天澈宮如此地寂寞,如此地涼。
新的大盛宮總管跪在水簾外,“君上,選秀吉時已到,請您移駕長樂大殿。”
憫生緩緩張開眼,站起身來,身形比之前更顯清瘦,“好?!?br/>
長樂大殿上,燕瘦環(huán)肥,各個妙齡紅妝。
勝楚衣在親君宴上殺生無數(shù),他就做了好人,將肝膽俱裂,心懷怨憎的人重新聚攏在麾下,朝堂一番換血,鏟除異己,一如當年他為勝楚衣所做的那般。
只是當初,他坐在輪椅上,俯首稱臣。
而這一次,他是坐在皇位上,接受萬眾頂禮膜拜。
女子一輪一輪地在腳下的玉階前走過,搔首弄姿,眉目傳情。
憫生有些困頓,“不用看了,都納了吧。”
于是,新的帝君,便是新的一輪八千后宮。
當西陸傳來千淵太子登基為王的消息時,憫生這邊也剛好正式稱帝,號參商。
參者,參星,在西方。
商者,商星,在東方。
東西相隔,遙遙相對,永不相會。
登基大典之后,他一人醉臥天澈宮,橫倚在皇位之上,獨飲如夢令,直到執(zhí)杯的手垂落,一人凄遑入夢。
“尊上!尊上!我求求你,此去上邪,路途遙遠,不知何時才能歸來,你不能留下阿蓮一個人在白蓮宮中!”他夢見年少時的自己,跪在木蘭芳尊的腳邊,死死拉著他的衣袖懇求。
勝楚衣推開他的手,“她是圣女,是天命神皇,紫殊他們,不會將她如何,本座去去就回,你們只要好好地看著她便是?!?br/>
“尊上,這件事只怕沒這么簡單,阿蓮那么依賴你,又是個性子激烈的丫頭,你就這樣走了,我怕她會出事!”
“她不會有事,十一圣尊不是傻子。”
憫生膝行幾步,“可是尊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請準許我?guī)О⑸徸?,我會尋個安全的地方,將她安置妥當,等您歸來!”
勝楚衣看他的眼光便稍加遲疑,“你?”
鮫人的直覺告訴他,這孩子,喜歡阿蓮,喜歡到想要將她據(jù)為己有,若是容他將她帶走,那么,此生此世,他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是!尊上,我一定可以保護阿蓮,避開圣尊們的眼線,帶著她,安穩(wěn)地等您回來!”
勝楚衣聲色就有些沉,“阿蓮不能走,走了,便是坐實了穢亂神宮的罪名,她是圣女,不容有污?!?br/>
“可是您不在,他們一定會逼迫阿蓮!”
“讓她忍!讓她等!”
憫生蹭的站起來,質(zhì)問道:“尊上,是不是圣女兩個字,比她的命還重要?”
勝楚衣看著這個親手養(yǎng)大的孩子,羽翼未成,竟敢與他直言相向,“不!阿蓮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就因為她重要,所以,她不會有事!你們只需安撫她,耐心等本座回來便可!”
“尊上!”
“無需多言,按本座說的去做!”
憫生幾人,眼睜睜看著勝楚衣躍入海中,掀起滔天海潮,踏浪而去。
弄塵問:“現(xiàn)在我們怎么辦?”
辰宿:“回去!守好阿蓮,等尊上回來!”
幾個人回到神皇殿時,正撞上溫庭別在白蓮宮想要動手動腳,等到將他轟走,憫生的臉色就更陰沉了一分。
待到阿蓮一個人在房頂上等勝楚衣時,他曾上去陪過她,坐在她身邊,“阿蓮,我?guī)阕甙伞!?br/>
阿蓮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東邊的海平面,“去哪兒?”
“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只有我和你,憑我的本事,一定能保護好你,你不用做圣女,只是個平凡的女孩兒,過你想要的日子?!?br/>
阿蓮將目光從海上收回來,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可是我想要的日子,就是跟叔叔在一起啊,沒有叔叔,我哪兒都不去。”
憫生不說話了,看著她恍若一朵白蓮般圣潔,又無與倫比的美麗臉龐,良久,“阿蓮,你若是現(xiàn)在不跟我走,只怕要永遠留在這里了?!?br/>
阿蓮重新看向海面,十歲的孩子,哪里聽得出話外之音,“就算走,也是去找叔叔啊,我永遠都不要跟他分開!”
憫生從白蓮宮的房頂一步一步走下去,越走,心思就越沉。
沒過多久,正在擺弄花草的溫庭別身后,悄然立了個少年。
“你來干什么?想提他辯白?”溫庭別回頭看了眼憫生。
憫生不卑不亢,“我來,是想告訴你,阿蓮性情激烈,若是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溫庭別笑道:“我對他,會比木蘭芳尊更好,她是圣女,我只會哄著她,如何會逼迫?”
“是嗎?那若是你做了至尊,也會將她奉上神壇,嫁與九幽天?”小小的少年,立在他身后,眼神有些陰鷙。
溫庭別停了手中的剪刀,“你什么意思?”
“阿蓮此生,最希望的,就是如平凡的女子一樣,有人疼愛,過煙火的世俗生活,而她最怕的,就是被獻給九幽天,從此枯守神壇,紅顏白發(fā),孤獨一生?!?br/>
“你跟我說這個干什么?”
“尊上一心要將阿蓮獻與九幽天,我看著她長大,疼愛她的心情不比旁人少半分,她不愿做得,也是我不愿看到的?!?br/>
溫庭別審視地看著他,年紀不大,神情坦蕩,不像是在說謊,也不像有什么陰謀,“我知道了?!?br/>
憫生點點頭,轉(zhuǎn)身離去,行了幾步,又道:“天命神皇,萬物不侵。阿蓮被向來被尊上嬌慣,有些調(diào)皮任性,偶爾給些小小的訓誡,稍加調(diào)教,或許就聽話了,畢竟只是個小女孩,只要不太過分就好?!?br/>
他說完,悄然隱沒于神皇殿重重疊疊的宮室之中。
溫庭別稍加尋思,想不出這少年對自己說這番話能有什么企圖,不過他說得也有幾分道理,小孩子而已,總不能事事都順著她,稍加恐嚇,利誘和逼迫,也就乖了。
然而,這一逼迫,他就將小女孩兒逼上了千丈崖。
就在小女孩兒已經(jīng)滿心凌亂,無所適從的時候,憫生帶著幾個少年適時地出現(xiàn)了。
他撲到紫殊掌下,硬生生受了那一擊,斷了雙腿,將已經(jīng)崩潰的蕭白蓮推向了絕境!
炎陽天火借著木蘭樹,轟然而下,將一切焚燒殆盡!
蕭白蓮竟然自己請下了天火,了斷了一切!
事后,嚇得炸了毛的溫庭別,一不做二不休,將白蓮宮屠了個干凈。
四個少年也被軟禁起來,不得隨意出入。
斷了雙腿的憫生,坐在床上養(yǎng)傷,弄塵和司命、辰宿幾個,要么抱著腦袋痛哭,要么在屋里亂轉(zhuǎn)。
“怎么辦?阿蓮死了,尊上回來,咱們怎么交代?”
“尊上讓咱們守著阿蓮,結(jié)果咱們不但沒守住,還眼睜睜看著她引火自焚!”
“我沒用!我不如跟阿蓮一起去死!”
“你不用求死,尊上一定會把咱們?nèi)荚琢思腊⑸?!?br/>
……
憫生淡定地翻著一本古書,聽得實在不耐煩,啪地將書合上,“阿蓮的死,不是我們的責任,是誰逼死了她,誰就來承受尊上的怒火?!?br/>
幾個少年,為求自保,商量一番,決定一口咬定,是十一圣尊引下了炎陽天火,對阿蓮施了火刑!
果然,勝楚衣回來后,滔天的怒火席卷了整座神皇殿。
他只顧著對十一圣尊興師問罪,竟然無視他斷了的雙腿!
他雖用了苦肉計來為自己開脫,可畢竟已經(jīng)為了阿蓮,徹底成了廢人,他竟然都無動于衷!
原來,在勝楚衣心中,只有阿蓮,而在阿蓮心中,也只有勝楚衣!
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存在!
他這個天縱之才,神都嬌子,是不是存在,對他們兩個人來說,都根本不重要!
一種無名的怨恨,悄然而起,如毒蛇攀附在肩背,揮之不去!
憫生尋了機會,抓住弄塵的肩膀,力道極大,“弄塵,你聽我說,以尊上的心性,那般疼愛阿蓮,只怕用來祭阿蓮的,不止是十一圣尊?!?br/>
弄塵年紀最小,就有些慌了,“你是說,他還是會殺了我們?”
“不止是我們,在尊上眼中,除了阿蓮,世間一切,都如糞土,生死不論。我擔心,他會將整個神都都拿來給她陪葬!”
“那怎么辦?我不想死!”弄塵就有些要被嚇哭了。
“不用怕,我還有個辦法,但是我的雙腿不能走路了,尊上又一直很疼你,所以這件事,就要你去辦?!?br/>
“好,你說!”
“我曾在古書中讀到,上邪魔國有一件鎮(zhèn)國之寶,名喚方寸天,只有魔國之君可以使用,傳說有起死回生之能。你只需要陪在尊上身邊,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告訴他這件事,便是拯救整個神都和咱們大家的壯舉!”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
“好,我試試!”
“不,不能試!而是一定要成功!你若失敗,滄海訣之下,我們?nèi)家?!?br/>
弄塵咬了咬牙,“好!我一定能拯救神都和大家!”
憫生目送弄塵離開,再看看自己斷掉的雙腿,面無表情,冷靜地連他在夢中看到自己這副模樣,都不寒而栗。
他渾身一個激靈,從夢中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還躺在清冷的天澈宮中。
回望四周,空無一人。
七年。
他折磨了勝楚衣七年,看著他痛苦了七年。
他用了七年,最后終于得到了整個東大陸,成了真正的皇帝。
可是為什么還不開心?
因為勝楚衣七年前就將阿蓮據(jù)為己有,七年后,阿蓮依然還是他的?
還是因為,所有的人都斗不過時間,而勝楚衣有那樣漫長的生命,可以不疾不徐地逍遙快活,而他卻用不了多久就終將衰老,如同孔雀王朝那個老皇帝,最后腐朽地哀求一個了斷?
憫生緩緩坐起身,走出天澈宮,立在飛瀑之上,俯瞰三百里大盛宮。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杰作。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腳下。
現(xiàn)在,實至名歸,坐擁江山,卻唯獨缺少兩樣東西。
第一,長生。
第二,阿蓮。
“來人啊,將本君新拜的大國師請來?!?br/>
守在下面的總管聽了,飛快去請,沒過多久,一個身披大氅,頭戴深深兜帽的男子,立在了憫生身后。
“君上,本座來了,您終于想通了嗎?”
憫生轉(zhuǎn)身,“說說你的長生之道?!?br/>
------題外話------
楚衣歐巴,C位出道!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fā),請勿轉(zhuǎn)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