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驍預感不好，“兒子答應您，您別折騰云琇。“
    老侯爺：“你母親看中覃家旁支的庶出姑娘，準備抬妾室，日子都看好了。“
    凌驍就知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只要母親不針對琇琇，她老人家愿意怎樣就怎樣吧。“
    頓了頓，他眼底透出厭惡的神情：“父親，當初家里兩個哥哥沒了，您就沒想過娶幾個小娘？兒子也好有弟弟妹妹陪伴。“
    凌驍以為老爺子會發(fā)怒，并沒有，老侯爺一如既往語氣說：“今非昔比，當初我一出門就是論月，論年計算，所有事情丟你母親一人，她操持一大家子不容易。“
    “您現在是補償母親？“凌驍接著問，“強扭的瓜不甜，您以前從來不管兒子私事，為什么這次和母親一氣？因為我大逆不道，頂撞母親？還是您也信母親那番說辭？事情尚且不明，可以查。“
    “凌驍，“老侯爺拍拍手上的小米渣，“你以為云家希望查出真相？手足相殘，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哪一件都是家門不幸，不管云琇和她姐妹誰害誰，人死了，死無對證。“
    “其二，就算查到真相，你要公布于眾？“老侯爺轉頭問他，“李家退婚的教訓，還沒長記性？你打算重蹈覆轍，讓我們和云家變成京圈兒的茶余飯后？兒子，沒人在乎結果，不過圖個熱鬧罷。“
    “這兩點，兒子認理，“凌驍說，“誰家不行，為什么偏偏是覃家旁支？且不提兒子喜惡，之前您說覃將軍并不喜和旁支走太近，這個聯姻有意義嗎？云家又作何感想？“
    “只要云御史不提出異議。無需介懷，“老侯爺坐在案臺后，“彼一時此一時，宮里傳出消息，上峰有收攏兵權的打算，西域頑疾之地剛收復不久，這是卸磨殺驢，輔政大臣去求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抱恙。“凌驍突然想起安恩同的話，提起來，“葉太醫(yī)進宮，連夜未歸。“
    “哦？你知道了？“老侯爺有些詫異看著他，“你從哪得來的消息？“
    凌驍把云琇生產請大夫的事，說個大概，“兒子以為是葉太醫(yī)推辭，沒想到是真的。“
    “那塊玉牌關鍵時刻可以調兵，葉太醫(yī)不敢怠慢。“老侯爺嘆氣，“太皇太后此時稱病，已然表態(tài)和皇上的決議同心，你在樞密院，難道沒發(fā)現，覃英多次立功。可從不派他去樟木城，為什么？“
    樟木城的許家和覃家聯姻，許家掌握疆域七萬大軍，凌驍恍然，“您的意思，上峰忌憚肱骨之臣，擔心功高蓋主？“
    老侯爺吹了吹熱茶，“皇上年輕，提防老臣情理之中。許家被削弱兵權是肯定的，覃家搬回京城，喜憂參半，這種時候我們自保，難保凌家不是下一個許家，屆時替我們說話的人都沒有。“
    凌驍很費解，“您和母親平日都不讓兒子出征，我們家要兵權有何用？留給您孫子？“
    老侯爺笑他天真，“沒有兵權，你的忠毅侯就是空殼，皇上何時想收回凌家榮耀，一句話即可，而現在。只要我們按部就班，不出差錯，亦不會有人動我們分毫。“
    “但兒子不喜覃姑娘，“凌驍面露難色，“就不能想沒別的法子？“
    “短時間內，你說什么法子？“老侯爺問，“你不喜歡她，就喜歡云琇，難道云琇不是凌家人，她不該為你前程著想？“
    “不是，爹，您真不明，還是裝不懂啊？“凌驍交實底，“覃清素天天巴結我娘，她不上眼藥，兒子不信，云琇精明就算了，還是個醋壇子，她加我娘，夠我喝一壺，再來一個，還讓不讓兒子活了？“
    老侯爺老神在在，“才幾個，你就平衡不了，這話我們關起門說，上峰而立之年，大你幾歲，滿朝文武，認識不認識的老丈人有多少，后宮別說三個，三十個不止，你該學學皇上治家的本事。“
    “您這會真不怕犯忌諱，“凌驍無語，破罐子破摔，“兒子不成器，沒那本事，上次中秋宮宴，皇上夸兒子年輕有為，可見兒子沒什么不好。“
    “你不學無術，不求上進，毫無威脅，上峰當然覺得你好。“老侯爺嘆氣，“你腦瓜子全花在女人身上。“
    云琇還罵他腦瓜子扔在樞密院，凌驍想他蠢他笨，他認了，“您說中庸之道乃為官長久之計，兒子掩藏鋒芒，到今天才知道，合著兒子就是不學無術，不求上進的庸才。“
    “行了，別貧嘴，“老侯爺擺擺手，“哪來回哪去，勸云琇大度些，她受的委屈不白受。另外有兩件事你親自去辦，第一，云家吊唁；第二，孩子按長子長孫登入族譜。“
    也算兌現當初給云琇的承諾。
    凌驍了件心愿，又想起云琇給孩子起的名字。
    “煥，明也，凌煥。“老爺子反復念叨，“罷了，就依她的意思，你一會告訴你母親，孩子名字取了，要她別找什么翰林院編修，盡搞些生僻又晦澀的字，讀著拗口。“
    凌驍說好，從書房退出來時，臉上的笑容隨即消失無影無蹤，他看著暗下去天色，和門口掛起的橘黃燈籠，呵口白氣，明明添丁是件大喜事，心頭卻滿是陰霾。
    他告訴平康郡主，孩子姓名時，郡主沒反對，涼涼問：“你父親都跟你說了吧。“
    凌驍心如止水回答：“說了。“
    平康郡主露出勝利的表情，“看來你接受了？“
    “兒子接不接受有所謂嗎？“凌驍沉聲道，“您哪次做決定，在乎過兒子的感受？“
    平康郡主揚起的嘴角回落：“你在怪我？“
    “兒子不敢。“凌驍說，“兒子只有一點要求，您抬人就抬人，別指望我笑臉相迎，否則您怎么把人抬進來，我怎么把人趕出去。“
    稍作停頓，他極其嫌惡盯著平康郡主，“母親，兒子不是沒底線，您別一再試探，當初我下定決心帶云琇回京，就決定和她相守，她是什么樣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之所以答應，因為父親的考量，不是您深明大義為兒子操心，總之您別再為難云琇，我和父親也這么說。“
    那一瞬，平康郡主看著凌驍的眼神，突然想起年輕時的丈夫，老侯爺也曾是雙銳利的眼睛。
    她不由自主退讓三分，“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如今朝局不穩(wěn)，您找人喝茶時也可以打聽一二，“凌驍實話實講，“兒子當務之急平穩(wěn)度過任何動蕩，后宅不能起火，更不能讓我分心，如果覃清素不安分，兒子按家法處置，您別插手。“
    平康郡主反問：“如果云琇容下她呢？“
    “云琇容不下她不正常嗎？“凌驍覺得好笑，“您常在宮里走，后宮真一派祥和，不爭風吃醋？云琇是正室，后院應歸她管，兒子由衷勸您一句，您別逼她，兔子逼急還咬人，何況老虎。“
    平康郡主總算聽出來了，“你這是威脅我！威脅母親！“
    “母親，兒子何時威脅過您，“凌驍該說都說了，不想內耗，“您不信，可以放著覃清素不管，看云琇如何。再者，云琇到現在連孩子面都沒見過，您讓人骨肉分離，何其殘忍，我答應父親，等她做完月子就搬回來，這段時間讓她靜心歇養(yǎng)，您做得到吧。“
    說完，他掀開門簾，頭也不回地離開。
    凌驍回小宅時，天已擦黑，云琇沒白沒黑的睡，醒的時候見他剛完盥手，換下外衣，揉揉眼睛，輕聲說：“你回來了？吃了嗎？“
    “沒吃，“凌驍過來坐床邊，把她的手放被子里，“餓不餓，一起吃點。“
    云琇點點頭，又問：“我這么沒見春柳？“
    凌驍：“春柳得風寒，等她病好再來伺候。“
    “你今天怎么了，說話這么溫順？“云琇總覺得他眼神在躲閃。“是不是婆母又對我不滿？還是公爹不同意孩子的名字？“
    “你別瞎想。“凌驍俯身吻了吻櫻桃紅的嘴唇，“我爹答應孩子上族譜，我親自去辦，另外你七姐的吊唁，你身子不便，我代為走一趟，你有什么話需要轉達，可以告訴我。“
    “我沒什么話，“云琇搖頭，“我對云姝問心無愧，我恨她，又憐她，臨死前她說的那些話，我會記一輩子。“
    “人死燈滅，過去就過去吧，“凌驍把人籠進懷里，“我跟我娘說了，讓你在小宅安心坐月子。“
    “別家夫君不愛管家事，你怎么這么好？“云琇滿心感動，調笑，“因為我給你生兒子？“
    “我以前對你不好？“凌驍放開她，“你現在說話，不講一點良心，良心被狗吃了。“
    “是，良心被你吃了。“云琇摟著他的脖子，笑得開懷，“和你在一起，臉都不要了，還要什么良心。“
    說著，她挪了挪身子，特別依賴道：“凌驍，你抱著我睡好不好，我不想一個人睡，不然睡醒就想孩子。“
    “我怕擠到你。“凌驍躺下，攬著她的肩頭，“要不等你睡了，我再去榻上。“
    云琇緊緊抱著他的腰，“就不，我要和你一起睡，你以前最喜歡鉆我被子，為什么現在不鉆了？看我生了兒子，到手了，又不能那什么，嫌棄我是不是？“
    “你說你成日想什么東西？“凌驍嘆氣，“行行，趕緊睡，我也要睡了，這段時間不能錯過點卯，也混不成日子，朝局不太平，任何紕漏都可能落人口實。“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云琇抬手撫平他皺起的眉頭，“你是當了父親，覺得肩上有擔子？“
    “老爺子今天和你說同樣的話，“凌驍閉眼道，“一句話聽兩遍，還不警醒，是傻子。“
    云琇哦一聲，嘴角不自覺揚起，感受對方的體溫和呼吸入眠。
    隔日，侯府來人傳話，平康郡主的意思。外面天寒地凍，煥哥兒太小，容易受寒，等大奶奶回府再看孩子不遲。
    確也為孩子著想。
    云琇想，煥哥兒不止是侯府的嫡子嫡孫，更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不能一己私欲，拿孩子康健作代價，索性再忍一忍。
    平康郡主聽了回話，臉色微霽，把孩子交給奶媽子，“到底是親生的，知道心疼，也識大體。罷了，等她回來，讓她來我屋里看孩子，免得別人說我做婆婆的沒氣量，盡和小輩過不去。“
    有些話不說透，不點名，雙方心知肚明，云琇和凌驍提起這事，盡量說平康郡主的好話。
    凌驍不能要求親娘和媳婦盡善盡美，相互各退一步，不吵不鬧就夠了。
    云琇靜養(yǎng)半個月，精神起色明顯恢復許多，春柳病好，又能跑進跑出。
    白天凌驍不在，她坐在里屋烤火，陪云琇說話：“大奶奶，跟您說個事，你聽了別上火。“
    云琇一邊剝橘子一邊抬頭道：“你先說說，什么事？“
    “做眼線的小丫頭被康媽媽發(fā)現，“春柳低聲說，“已經找牙婆子收了人。“
    “行，我知道了。“云琇不覺意外，也不生氣，“眼下郡主抱走煥哥兒，我們安分些，她是婆母，想整治媳婦，有的是辦法。“
    春柳點點頭，“奴婢就怕郡主娘娘又為難您。打聽一嘴便回來了。還有，七姑娘身邊的寶珠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
    云琇不指望云子軒嘴里說實話，寶珠是唯一關鍵證人，竟然失蹤了??
    “你最近別到處亂跑，“云琇思忖道，“再過半個月，我們就搬回去了，這當口別節(jié)外生枝。“
    春柳應聲說明白。
    申時，凌驍準點回來用飯，吃完，說回侯府看看孩子。
    云琇笑他，“你怎么今兒想去看煥哥兒？難為你這個當爹的，兩頭跑。“
    “我難得早回，“凌驍拿起大氅，“上次見他，他在睡覺，連老子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你跟孩子計較什么，“云琇白他一眼，“他多大，你多大，沒個當爹的樣子。“
    “我去去就回，你困了先睡。“
    凌驍說完出門，一刻不敢多留，他沒法直視云琇熱切又不舍的眼神，今天回去不止看孩子，還是覃清素抬入侯府的吉日。
    但他不想見，又不得見那個女人，打心里排斥，下意識直接去平康郡主屋里看兒子。
    煥哥兒今天沒睡，凌驍進屋沒一會，小家伙開始哭，奶媽子連忙抱走，說餓了。
    “跟我有仇啊？一來就哭，“凌驍不喜小孩哭，皺著眉問平康郡主，“我小時候也這樣？“
    “煥哥兒比你小時候好帶，“平康郡主笑他頭次當爹，傻乎乎，“吃了睡，睡了吃，夜里也清靜。“
    “清靜就好。“
    凌驍起身，不知怎地，忽然不想見覃清素，連過場都懶得走，她求仁得仁，凌家只看中她的親緣，一拍即合，侯府不差雙筷子，至于悲喜情愫，不存在的事，沒必要畫蛇添足。
    已經委屈云琇，別再對不起她。
    凌驍出了院門，直接去垂花門，他不知道覃清素住哪個院子，也不想知道。
    “小侯爺，請留步。“
    凌驍上馬，聽見垂花門里有人叫他，拉了拉韁繩，“何事？“
    “小侯爺，今晚是成親之日，您不留下來嗎？“覃清素穿著玫紅喜服，站在綠漆紅格的門里，滿眼期盼地望著他，“妾身本不該出來，但遲遲未等到小侯爺，越矩出來見一面。“
    “覃清素，“凌驍聲音混在冷風里，不帶任何溫度，“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你在我母親面前做了什么，說了什么，自己門清兒。“
    “妾身什么都沒做，“覃清素咬著唇，眼底泛出淚花，“妾身愛慕小侯爺，請郡主娘娘成全這段姻緣，妾身哪怕給小侯爺當牛做馬也心甘情愿。“
    “我們不是第一天見面，場面話就算了，“凌驍居高臨下道，“安分守己，凌家保你一世富貴。“
    說完，他策馬進入夜色。
    覃清素怔怔站在原地，忽而想起云姝那句“能保你如愿，不能保你得寵“，真被死病癆說中了，可這一天來得太快，快到她沒體味夠喜悅的甜頭，便跌入憂傷谷底。
    凌驍回到小宅，剛進抱夏廳，就聽見云琇在里屋抱怨。
    “這藥也太苦了，“她蹙眉道，“春柳，安大夫開的什么藥，苦死我算了。“
    春柳笑：“良藥苦口，安大夫說排惡露的，外加什么氣血雙補，說了一堆，奴婢記不住。“
    “還補？“云琇拍拍自己的臉，“我今兒照鏡子，臉圓一圈，再補下去，胖成豬，哪個小爺喜歡胖丫頭，小侯爺不喜歡我怎么辦？“
    春柳嘴甜：“奴婢覺得大奶奶什么樣，小侯爺都喜歡。“
    “你少哄我，“云琇罵她貧嘴，“郡主娘娘巴不得小侯爺多娶幾個，我理解她的意圖，但容忍不了，心愛之物尚且獨享，何況人，就??“
    話音未落，凌驍悄無聲息走進來，被她余光掃到。
    春柳機靈，趕緊回頭，立馬起身，“小侯爺，奴婢給大奶奶送藥來的。“
    凌驍擺擺手，示意下去。
    云琇猜他肯定聽到了，嗔道：“你回來怎么不叫人通稟一聲，專門聽我說話呢，方才我不過抱怨幾句，沒說婆母半句不好。“
    凌驍本想跟她攤牌，但看她笑盈盈又小心翼翼的神情，什么都不想說了。
    “怎么又喝藥？“他問。
    云琇：“排惡露的，早點排干凈，養(yǎng)好身子，做完月子，早些同房呀。“
    凌驍笑出聲：“怎么，你想？“
    “你不想嗎？“云琇用帕子擋住臉，樂不可支講葷話，“我怕把你憋壞了，憋壞了，我成凌家罪人。“
    凌驍搶過帕子，扔一邊，倏爾湊近，“可見我在你心里不是什么好東西。“
    “不是就不是唄，兒子都生了，我能如何。“云琇摟著他的脖子，主動吻上去。
    凌驍品嘗柔軟的唇，心里不是滋味。
    “琇琇，我累了，“他放開她，“早點睡吧，嗯？“
    云琇說好，直覺對方有心事，“你最近是不是公務多不順啊？“
    “有點，“凌驍熄燈，要她少操心，“朝局多變，杯酒釋兵權，人人自危，都被爹猜中了。“
    “我們沾著皇親，婆母又經常在太皇太后面前露臉，“云琇寬慰，“上峰不能拿自己人開刀。“
    “無情最是帝王家，“凌驍摟著她，嘆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什么加官進爵，論功行封，說到底都是皇家奴才，替皇上賣命，犯忌諱的話，也就跟你說說，睡吧。“
    云琇聽出他的無奈，同時又很開心，他愿意和她分享心事，說犯忌諱的話，證明他信任她，真真當她是親密無間的家人。
    這些體會，前世謝宗仁沒給過她，她付出多少真心也換不回幾句真話。
    “凌驍，“云琇在黑暗中靠近身邊人，“等我養(yǎng)一年，明年給煥哥兒添個弟弟或妹妹，也算我為凌家做貢獻，興許孩子多了，婆母就沒意見了。“
    “你快睡。“頭頂傳來凌驍的嘆息聲。
    再一晃半個月過去，云琇做足月子，養(yǎng)得白白胖胖，決定搬回侯府。
    回侯府那天，平康郡主難得主動要她進屋看孩子，奶媽子教她如何抱，如何包小被子，云琇學得很認真，對孩子愛不釋手，即便孩子睡著，她也能坐在搖籃旁一動不動看半天。
    平康郡主等她看夠了，叫她出來吃茶。
    云琇心里不舍，還是低眉順眼去堂屋，陪郡主說話。
    平康郡主婆母架勢十足，問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對旁邊的婆子說，“去，把覃姨娘請來。“
    說完，又對云琇道：“看樣子，凌驍什么都沒告訴你，這個惡人只好我來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兒八經的姑娘抬進我們凌家，你作為正室嫡妻，以后多圓融，你和你七姐的事，我也全當不知。“
    “婆母，什么覃姨娘？還有我和我七姐的事，您知道多少？“
    云琇當下沉浸在孩子的喜悅中，對于突如其來的打擊是懵的，她木然轉過頭。看見覃清素一身金絲繡線的對襟襖，才恍然好像整件事，被蒙在鼓里只有她一人。
    覃清素給她敬茶，她甚至分辨不清對方腕子上帶的是玉鐲子還是金鐲子，只聽環(huán)佩叮當，華貴得判若兩人。
    “你到底還是進來了。“云琇忍住心頭的鈍痛，扯了扯嘴角，而后起身轉向平康郡主，聽自己平靜說，“婆母，媳婦身體不適，又搬家勞頓，先回屋歇息了。“
    說完，她深一腳淺一腳出了屋門。
    春柳迎上來，見她神色不對，低聲急道，“大奶奶，您怎么了？是不是又吃了郡主娘娘的掛落？“
    “我沒事，你扶著我，“云琇緊緊抓著對方的胳膊，“我們去前院找老侯爺。現在就去，一會你等著外面，無論聽到什么不要進來。“
    春柳覺得她已經豁出去了，急得快哭，“大奶奶，您這到底是怎么了呀？您別嚇奴婢，不然奴婢現在去找小侯爺，讓小侯爺替您問明白。“
    “不許找他，“云琇面無表情道，“春柳，這個府里除了你，我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你且記著，余下的日子，就剩你和我。“
    春柳使勁搖頭：“不還有小公子嗎，您這些時日心心念念全是他。“
    “孩子不用我操心，“云琇說，“他們也不需要我操心。“
    說完，她一路沉默，筆直去了前院書房。
    風刮得緊，云琇攏緊銀鼠里的棉斗篷。一言不發(fā)跪在門廊的臺階下。
    屋里的人很快發(fā)現外面動靜，第一個從屋里鉆出來的是凌驍。
    他一見云琇的表情，就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了。
    “琇琇，外面冷，有什么話，我們進屋說，進屋給你解釋。“凌驍拉她，她甩開他的手，“都是權宜之計，等這程子過去，我就送她走，你信我，我今兒早點趕回來陪你，就是擔心你不高興。“
    “從此以后，我不用你陪，也不用你擔心。“她恨恨瞥他一眼，轉向書房大門，看見老侯爺出來，立刻雙手交疊，額頭緊貼，行跪拜大禮，沉聲道，“父親，兒媳云琇，特來向您懺悔認錯，您要罰要打，兒媳絕無怨言，但容媳婦辯解一二。“
    凌驍皺眉，無可奈何看向老爺子。
    老爺子對他擺擺手，示意站一邊。
    凌驍沒動。
    老侯爺負手站在廊下，對云琇說，“我允你辯解。“
    云琇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父親，兒媳做姑娘時確與家中七姐不睦，但從未有過害人之心，她身子不好，病入膏肓之際，兒媳念手足之情與她最后話別，不曾想中了自家人埋伏，家門不幸是丑事，兒媳有意為娘家遮掩，并未詳訴，是一錯。“
    “二錯，“她深吸口氣，壓抑憤怒和悲傷，繼續(xù)說，“中秋節(jié)宮宴，婆母不要兒媳進宮，兒媳不該怨言，兒媳深思熟慮想過，既犯了離經叛道的錯誤，就該承擔后果，更不該搬走。“
    “三錯，“她聲音開始發(fā)顫，“婆母送玉香給小侯爺做通房，也是為了凌家開枝散葉的大計，兒媳為了一己私心，鬧得郡主與小侯爺母子離心，是兒媳不夠圓融，兒媳打今兒起改。“
    “但父親，“云琇抬頭，滿臉是淚看著眼前的人，“您如何罰兒媳，兒媳都認了。為何，為何??“
    為何抬姨娘進來，連知會都不知會一聲。
    這句話她問不出口，說出來就是犯上忤逆，不敬不恭。
    北風寒涼，把人吹透了，心也吹涼了。
    云琇覺得穿多少衣服，也捂不熱心口的寒氣。
    老侯爺沉默半晌，緩緩開口，“云琇，該說的凌驍會告訴你，你受的委屈，凌家不會虧待，當初你抬妾進來時，我曾問你，委不委屈，那會你很委屈，你卻說不委屈，光沖這點，我認為你是陪伴凌驍的不二人選。“
    頓了頓，老爺子又道。“你嫁進來就應該做好榮辱與共的覺悟，不止外事，還有內院，你是煥哥兒的母親，你們夫妻為他鋪平繼承的道路，其中艱辛忍耐，冷暖自知。天冷，你起來回去好好思量。“
    說著，看向凌驍，“你帶她回去，叫人煮碗姜湯，以免受寒。“
    凌驍說好，忙扶云琇起身，云琇凍麻了，撐了好一會才坐起來。
    “不用你扶，我自己能走。“她推開凌驍，叫來春柳，一小步一小步往外挪。
    凌驍跟在后面，說也不是，勸也不是，直到兩人回屋。
    “琇琇，你聽我說??“
    話音未落，云琇揚手一耳光，十足力道，打得他偏了偏頭。
    云琇接著給自己一耳光，極響亮，臉上頓顯紅紅的五指印，冷若冰霜道，“第一巴掌，我不說，你心知肚明，第二巴掌，我恨我自己沒羞沒臊跟你一路，兩巴掌恩斷義絕，但為了煥哥兒，我統(tǒng)統(tǒng)忍了，無論將來還要經歷什么，你且記著，我只為了我兒子。“
    說完，她頭也不回離開，站在廊下叫春柳：“你去，把我東西都搬到北屋。“
    凌驍當下也懵了，他想過她會鬧，會吵，甚至重新回小宅，獨獨沒想到，她會恨，會在盛怒下放棄兩人感情，只管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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