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顏安靜站在一旁一動不動,看著她的眼睛睜地大大的,內心早已震撼不已,那是她見過姐姐所有的樣子中,姐姐最美的樣子。
一曲舞畢,百里千姿面露一絲苦笑,終于失去最后一點力氣,跌坐在地上,臉色也驀然變得憔悴而蒼白,如同一朵即將枯萎的花,妙顏嚇得連忙將她扶坐在榻上,便聽到她淡淡道:“妙顏,我這一生過得太苦,因為自己的出身,因為一段情愛,就失去了自我,碌碌無為,虛度年華,潦草了一生,唯一的成就,便是這《離愁·相思》舞了,是他當初離開之后,我為他編的一支舞,本想等他回來跳給他看,不曾想,他卻從此一去不回。”
“妙顏,你這般美,又還這么小,不該淪落在這骯臟的醉春樓里荒廢一生。”百里千姿看著她,“我知道你很想離開這里,我讓鴇母答應了我,在我死后,將我火化,讓你將我的骨灰灑在天都城外的無涯山上,那里有大佛寺,香火旺盛,人流不斷,那時便是你離開醉春樓的唯一機會,你可要抓住了。”
妙顏怔住了,她沒想到向來對她漠不關心的百里千姿會為了她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她聽醉春樓的人說過,人死后,要留全尸,否則靈魂就會不全,不全就不會轉世,不禁眼眶濕潤。
百里千姿看到她淚眼朦朧,無聲地笑了笑道:“你不用感動,我不是為了你才做這樣的選擇,萬物皆是苦,我只是不想有來生,只想隨風而去,不愛不恨,不悲不喜罷了。”
妙顏抱住她:“姐姐不會死的,姐姐人美心善,定會長命百歲。”
“妙顏,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不過了。”百里千姿淡淡道,目光看向窗外,“我只是不甘心,憑什么他做了傷天害理的事還能心安理得的過著富貴生活。”眼淚再一次從她的臉上滑落,她的聲音痛苦而絕望,“妙顏,我時常在想,如果上天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回到那個夜晚的話,我一定要不留余力的殺了他,然后殺了我自己,我真的好痛苦。”
“姐姐,我幫你報仇,因為你我才沒有做□□,才有機會逃離這里,他讓你痛不欲生,我就算不能讓他一無所有,也不會讓他逍遙快活。”
百里千姿望著她嚴肅而認真的模樣,搖了搖頭,“不要,妙顏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你記住,我之所以幫你不是為你讓你幫我報仇,而是不希望你的人生和我一樣,我自己的仇恨,不應該牽扯在你的身上。”
妙顏聞言乖巧地點了點頭,
百里千姿道:“你看今夜的月色真美,蓮花也開的最好了,我累了,你走吧,我想好好的睡上一覺。”
“好,姐姐好好歇息。”這天夜晚,妙顏見到了百里千姿最真實的樣子,她一改往日冷漠,變得那般溫柔,向她傾訴,她暗暗告訴自己,以后的日子,要好好照顧她,要讓她開心起來。
第二天妙顏起床,端著煮好的藥,去給百里千姿,卻看到她一襲白衣躺在榻上,晨曦的金光透過窗子薄薄地照在她的身上,她安靜地閉著雙眼,嘴角掛著一絲笑容,眼角卻有未干淚。
她睡著了,卻沒了呼吸,止了心跳。
那一刻妙顏懵了,“怎么會。”她的身體控制不住癱軟在地上,碗中的藥濺了自己一身也不知道。
她想起昨夜百里千姿不止一次說自己是將死之人,想起她跳的離愁相思舞,原來她跳那支舞是為了與她,與這個塵世告別。
鴇母得知后,叫來人將百里千姿的尸體抬走火化,讓妙顏在花榜比賽之后,將百里千姿的骨灰灑在無涯山上。
整個醉春樓就妙顏一個人沉浸在悲痛之中,其余人都在震驚中感嘆惋惜,曾經的第一才女,天都城的第一花魁,從此香消玉損。
那天,整個天都城都傳蕩著兩個消息,第一花魁百里千姿因風疾病逝,她的徒弟妙顏將代替她成為醉春樓新花魁,競選天都城第一花魁。
于是天都城到處都有人問,“妙顏是誰?”
“聽說是一個八歲女孩?”
“什么?醉春樓是沒有女人了嗎?竟讓一個小孩當選花魁。”
“你知道什么,美人不分年齡,聽說那妙顏雖只有八歲,模樣卻是人間絕色呢!又是百里千姿親傳弟子,我看呀,這次第一花魁,非她莫屬。”
于是天都城所有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子都期待花榜比賽,好一堵妙顏的美貌和才藝。
醉春樓的客人更是一天比一天多,全都指名點姓的要妙顏,然而無論他們使出多少銀子,都被鴇母婉拒,于是妙顏在天都城男子心中成為了最神秘的存在。
直到花榜比賽的那天,妙顏在萬眾矚目中,面帶薄紗,一身紅衣,一曲《入夢》如同燃燒的烈焰,點燃了天都城所有人的心,名聲大噪,成為了天都城有史以來,年紀最小的第一花魁。
那一天,她絕美的舞姿和容顏讓人們過目不忘,見過的的人都說,妙顏人如其名美麗無雙,一顰一笑皆入人心,一舉一動皆入人夢。
第二天一早,鴇母就開始為她籌劃她的第一夜竟寶會,那是醉春樓有史以來最熱鬧非凡的一天,晚上竟寶會才開始,白天醉春樓里就擠滿了來自四海八荒的富商巨賈,豪門貴胄,樓外更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與此同時妙顏穿著一身白衣,戴著一頂白色帷帽,抱著百里千姿的骨灰跟著翠錦坐上一輛馬車,隨行的有二十多名醉春樓的保鏢,從天都城城門一直到無涯山山底,一路上車馬來往不絕,有如流水,熱鬧非凡,翠錦說都是前往大佛寺燒香拜佛,祈福許愿,求簽解簽的。
無涯山拔地千尺,上頂云天,只見山中蒼天大樹叢生,泉水淙淙,云霧繚繞,石階蜿蜒曲折向上,山雖高,然而站在山底下,就能聽到山上深沉悠遠的鐘聲。
妙顏選了一個沒有人地方,將百里千姿的骨灰向空中一把把灑去,望著塵土隨風飄在花叢中,默默在心底道:“姐姐,對于他,我還是那句話,他如此對你,讓你痛不欲生,我就算不能讓他一無所有,也不會讓他逍遙快活。”
翠錦時刻跟在她的身邊,寸步不離,很快妙顏就因為早上故意吃放壞掉的食物,肚子痛的滿頭大汗,翠錦見她不是裝出來的,便帶她去茅房如廁,卻遲遲不見妙顏出來,翠錦擔心她出事,便進去找她,剛進門就被當頭一棒,暈了過去。
妙顏早已脫掉了身上的白衣,將自己弄成了一個又臟又臭的小乞丐,關上門見人就乞討。
那些保鏢更是渾然不知,妙顏已將自己偽裝成了乞丐,光明正大的從他們面前經過。
當他們發現時,妙顏早已藏在一輛馬車底下,他們搜尋無過,只能回醉春樓告訴鴇母,鴇母勃然大怒,當即動用所有人力尋找妙顏。
那一天醉春樓第一花魁妙顏消失不見的消息傳遍了天都城所有大街小巷。
大佛寺雄偉宏大,最高的寶塔有九層,高百丈,四面殿堂林立,香煙繚繞,絡繹不絕的朝拜者在祈禱祝福聲中,焚清香三支,雙手合十,在佛像前虔誠跪拜。
觀音殿,一個高俊挺拔的男子站在觀音佛像前。
男子穿著一身用上成面料精工裁剪的雪白色絲綢衣裳,衣裳上刺繡著一朵朵工藝復雜的梨花,看上去華貴精致,清新秀逸,身上還披著一件同衣裳一樣的雪白色狐毛裘衣,顯得大方得體,更加的雍容華貴,腳上穿著一雙做工精細的白鹿靴,傾瀉如墨的長發一絲不亂的披散在身后的裘衣上,頭上戴著彌足珍貴的和田白玉發冠。
男子美如冠玉,臉如精雕細刻般五官分明,一雙眉俊朗非凡,澄凈的眼睛如同深邃的星空,帶給人寧靜的遐想,讓人不禁不由的沉迷,卻也像溫柔的大海般神秘,有著無法隱藏的憂傷惆悵,帶給人無限沉思。
他的鼻子筆挺雅致,以完美的弧線端正的長立在精美絕倫的臉上,皮膚如潔白無瑕的冰雪細膩柔滑,散發著淺淡迷人的光澤,手指骨節分明且優美修長,輕輕晃動著手中簽筒,嘴唇薄厚適中且性感絕美。
當男子手中的簽筒停止了晃動,一根竹木制成的靈簽從筒中滑落掉在地上,上面赫然印著下下簽三字,男子目光微沉,彎身撿起,只見簽文是:山河萬里路崎嶇,歷經生涯走四夷,鑿石淘沙空費力,良金美玉更無取。
那一刻,男子腦中再次想起了天師智淵的話,“公子,八字命中情劫,注定此生情路坎坷,愛而不得……若此劫不解,來日必成魔,與天下為敵。”
“此劫可解?”
“杜門不出,不見女子十年,些許可解,若遇之則不識,不識則不知,不想,不思,不念,亦不愛。”
天師卻又道:“世間萬事,難逃因果,因果有輪回,凡事皆有回報,因上努力,果上隨緣,因里有時命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多謝天師。”他深深一拜。
妙顏躲在馬車底下,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動了動,有人上了車,待那人坐穩,馬車開始駛動。
馬車跑的極快,上下顛簸,妙顏咬著牙,任憑肚子里翻江倒海,都死死抓住馬車不松手。
“有人。”坐在馬車里的梨衣男子突然發覺道。
“啊?”御者聽聲音是一個少年,雖感到詫異,卻還是一拉馬韁繩,馬車驟然停下,妙顏也在這時失去所有力氣摔下馬車,發出了一聲慘叫。
少年當即跳下馬車,喊道:“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