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的雨下的好大,幾乎要將整座城淹沒。
廟外的積水也漲上了臺階,眼看就要淹到門外的石板。
呂玉樓和安寧已經睡了,云淮衣則獨自坐在火堆前,時刻記錄著水勢,若真淹到廟里,自己還得帶著他倆去高處躲雨。
好在破廟的屋頂被人用茅草加蓋過,不然漏風漏雨,真不知道他倆是如何能睡下的。
他雖然不知道安寧郡主是怎么逃出的益王府,但憑益王身邊高手如云,應該不至于放任她自己在外面游蕩這么久。
除非……
是啊,如今宦官掌權,親王們的日子也不好過。
安崇海曾用削藩逼死衡王,惹得眾親王發動晉難之役,好在最終武帝出面,以罪己詔公示天下,并下令永不削藩,這才平息眾親王的怒火。
然兔死狐悲,誰都清楚安崇海是武帝的心腹,他欲削藩便是武帝欲削藩,只是上一次的時機不對罷了。
如今距離晉難之役已過去數年,親王手中的權利有減無增。只因安崇海采納霍銀亭之計,以子嗣分封來弱化親王權利。長子不再獨享親王遺產,無論嫡庶,無論男女,只要是親王血脈,就可以分得親王的權利。
這樣一來就可以解釋為何安寧郡主出走這么久,益王還是沒有派人找到他。
換做自己是益王世子,即便是親弟弟或是親妹妹,少一個便會多出一份親王遺留下來的權利。
更有甚者,可能會派人來行刺殺這等敗壞人倫綱常之事。
果不其然,子時剛過,廟頂的瓦片便傳來腳步的聲音。
這腳步十分輕盈,想借助雨勢來掩蓋聲音,然而身為武功侯的云淮衣暗器卓絕,眼功耳功更是十分了得。
就見他伸出二指,指間便多出一枚造型奇特的飛鏢。
這鏢通體被打磨的锃亮,中間有空,四周四道刃口,鋒利異常,名曰佛光。
是云淮衣的暗器之一。
頭頂剛傳來解開瓦片的聲音,佛光便隨他指間甩出,隨即一聲慘叫,那人從廟頂跌落,嘩嘩啦啦摔碎滿地的瓦片。
呂玉樓和安寧從睡夢中驚醒,面對突然出現的手捂脖頸卻絲毫無法止住流血的黑衣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可思議的看向云淮衣。
“直接就殺了,也不問問他是要做什么嗎?”呂玉樓的話令云淮衣頗感無奈,來的顯然不是一個人,若不能先下手為強,與之過多糾纏,等到他同伴趕來,難免傷及無辜。
“我不用知道他是做什么的,這個時間,這個天氣,壓低腳步出現在屋頂,絕非善類。”
“淮南侯世子果然令人刮目,我也是這么想的,也就呂玉樓這個笨豬,會覺得人家是半夜來這里給他送禮的。”少女的眼睛里除了火光與鮮血,其余都是認同,夸贊云淮衣的同時,也不忘折損呂玉樓一番。
呂玉樓被他二人圍攻,氣得轉過身去,繼續面壁。
最主要的是,他怕見血。
“這里不能待了,咱們要趕緊離開。先去我府上暫住吧。”
云淮衣說罷熄滅篝火,又透過破窗觀察了一番外面的雨勢。
然果不出云淮衣所料,還未及三人離開,廟外便傳來大批的腳步。
深踏著雨水,朝破廟逼近。
想不到竟然會有這么多殺手,如果是來殺安寧的,則過于興師動眾了些。可若是針對自己,怕又是小瞧了自己一些。
云淮七思慮片刻,只把目光落在呂玉樓身上,難不成目標是他?
還未及多想,廟外的人一擁而上,云淮衣則沖開廟門,率先出手,兩手、四指、八枚佛光。
廟外一共十人,瞬間便死去八個。各個是被穿頸而過,手法極其狠辣精準。
“冠軍侯!快撤。”后面那兩人中一人認出云淮衣的武器佛光,提醒同伴快走。然而云淮衣飛身已至二人身后,指法流云飛瀑般點在二人身上,瞬間封住兩人穴位,使其動彈不得。
這一幕被廟里的兩人看見,不由得紛紛拍手叫好。
云淮衣的警覺絕非常人能及,就在兩人以為大功告成,可以隨云淮衣回府之時。
云淮衣又朝著廟外雨簾中甩出攜帶的最后兩枚佛光,便聽得雨中叮叮當當傳來兵刃抵擋的聲響,隨即砰砰兩陣白煙升起,槍彈穿過雨幕正中被云淮衣點中穴道的兩人的頭顱。
居然還有倭國人參與其中!
云淮衣剛要去追,又恐中了他們的調虎離山,于是打算先帶二人回去。
而就在他與呂玉樓及安寧同時跨出廟門之際,那隱藏在雨中的兩人再度出現在廟墻的兩角,一人一只鳥銃,分別瞄準了安寧與呂玉樓。
云淮衣手疾眼快,瞬間一枚星辰淚出現在指間,還未及槍響,指間的星辰淚便已射出。另一只手則在槍響之前推開安寧。
然而這兩個黑衣人的目標果然不是安寧,瞄準呂玉樓的那個被云淮衣一擊斃命,令一人佯作進攻安寧,實是聲東擊西。見同伴死了,立馬槍口再度指向呂玉樓。
云淮衣來不及提醒呂玉樓躲開,只能腳下用力,以身體撞開呂玉樓。可這樣自己就暴露在了殺手的槍下。
隨著一聲槍響,一道流星也似的光芒沒入那名刺客的眉心。
又是一枚星辰淚。
鐵彈透過云淮衣的胸口擊在廟門,鮮血頓時噴濺在了呂玉樓的身上。
“云大哥!”
呂玉樓真被嚇壞了,半天才緩過神來,抱起重傷昏迷的云淮衣,放聲大哭。
“他失血太多了,要趕緊找郎中,不然就死了。”安寧不像呂玉樓早已亂了分寸,而是急忙提醒他去找郎中來。
呂玉樓如夢初醒,也顧不得滿身血污,沖進雨里,朝御碼頭附近的濟世堂跑去。
安寧獨自將云淮衣拖進廟中,為他解開上衣,當見到他雪白的身軀,以及近乎一字的鎖骨時,就連金枝玉葉的安寧也不禁嫉妒起來。她忍不住用手去摸,可云淮衣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伏間像是身處涸轍的魚。
安寧猛然想起木炭似乎可以止血,那篝火燃剩的木炭正好可以涂抹在他身上止血,這種對于美的破壞感,想想就真的很令人舒暢。
……
揚州城的雨一早就停了,可風勢仍舊不減,帶著雨后的清冷,將寒意吹遍江左。
一陣冷風吹進廟里,把安寧凍得清醒了許多。
呂玉樓已經去了很久了,怎么還不回來?
看著仍處在昏迷的云淮衣,她很擔心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試探著將手指放在他口鼻處,依稀還能感受到微弱的氣息。
“二哥這話好沒道理,如今這方寶船就在呂府,我們現在不去,難不成還等老怪物得手了再去?”
聽到外面的爭吵,安寧知道是有人來了。但不知來的是敵是友,所以只能先躲在大佛后面。
外面的人還未進入廟門,宛如磨盤般沙啞的聲音卻是先傳進來。
這幾日的揚州城可真熱鬧,先是福建行司都指揮使居定人過來,又是淮南侯世子回來,如今東廠廠公方寶船又來。好玩是真好玩,只是眼下云淮衣的傷勢,真的耽誤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