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寧神然淡漠,“我就不用了吧?”</br> “由你,只是阿寶離不得你,你不去,阿寶和我都得住在這兒。”</br> 言下之意:要么你住過去,要么我們父女住過來,而江宅著實太小,只要你不嫌擠,我也不嫌擠,大家都擠在一處好了。</br> 江若寧蹙了蹙眉頭:“你添個丫頭帶阿寶,其他人住縣衙。”</br> “阿寶住哪兒,我住哪兒。”</br> 懶得與他糾纏,一會兒縣衙,一會兒江宅,她到時候住到平安村去,她倒要瞧瞧,他又以何理由跟過去。昨晚談過一場,他還是如此無賴、厚臉皮。</br> 江若寧心里暗自罵咧開來。</br> 用罷了早飯,幾人到了縣衙。</br> 江若寧這回又添了一些工具,自制的口罩,一套專門的罩衣。</br> 阿歡第一天穿著女捕快服,充當著江若寧的下手,將藍漆箱子打開,從里面取出一只木人頭模型。</br> 阿歡一看那死尸,哪還能認得出來,因燒焦、腐爛,早已經辯不出本來的面目。</br> 江若寧即便頻住呼吸摸了一陣,一轉身進了隔壁屋里,開始用黃泥塑頭,她時不時閉上眼睛,感受早前的頭骨特征,時間在一點點過去。</br> 之后又進了兩次停尸房。</br> 摸骨完畢,再接著用泥捏頭顱。</br> 這一次不如第一次快,許是董氏尸身未壞,雖有腫脹變形,卻還能瞧幾分容貌。</br> 董氏的尸體被丈夫、妹妹領走了。</br> 一路上,小董氏哭得幾近昏厥,而董氏的案子也在青溪縣城傳開。</br> 兩天后,流言越傳越甚。</br> 話題的主角是江若寧:</br> “我們縣令夫人可是奇人,那死尸看一眼,便是燒得連親人都認不出,她都能知道你生前是何模樣?”</br> “是么?竟有這等厲害,沒瞧出來呀。”</br> “這次觀音鎮董氏的案子就是我們縣令夫人找出真相的,董氏去年臘月就被殺害了。今年三月上浣下雨,尸體被沖刷出山洞,腐爛腫脹變形,可我們夫人一瞧。馬上就給恢復了原來了容貌。”</br> 青溪縣的小茶肆里,幾個衙役正在猛吹,其間也吸引了幾個喜歡聽熱鬧的人。</br> “縣令夫人瞧一眼就知道死者生前的容貌?”</br> “那是,此次能確定董氏身份,也是因為夫人繪出了死者肖像。你們啊還真別不信,這可是真的。今兒一早,觀音鎮的涂士虎帶著繼室來縣衙認尸,女尸的特征和董氏一模一樣,身上的痣、手上的疤全都對,那就是董氏。”</br> “縣令夫人也太神了。”</br> “我們縣令夫人是世外高人的弟子,你們不懂了吧,據說縣令夫人能下通宴界上通神靈,知道青霉素不?這就是我們縣令夫人上通神靈得來的秘方。”</br> 待夜里江若寧聽到外頭的傳言,不由得蹙著眉頭。“青霉素的事是誰傳出來的?”</br> 阿歡一陣傻笑。</br> 江若寧驚喝一聲:“阿歡!”</br> “小姐,我可是好心啊,你在那兒忙,我不是閑著無事,被幾個捕快大哥拉著說話,說著說著……我……我就說漏嘴了,我沒說你會下通宴界上通神靈的話,我也不知道這是誰說的。我只說小姐很厲害,青霉素、還素膏是小姐弄出來的……”</br> 早前念慈庵為打出名氣,可不就借了神靈托夢贈方的事么。幾年前這件事在青溪縣可是傳得沸沸揚揚。</br> 這有心之人,自然就想到那神靈托夢贈方之事,于是乎便有了個“上通宴界上通神靈”的傳言。</br> “你怎么亂說?”</br> “小姐,我沒亂說。董氏的肖像是小姐繪的吧?也正是有畫像。官衙的捕快才能這么快查清董氏的身份,也才能知道董氏墳墓里埋的是個假人,小姐……”</br> “臭丫頭,今晚不許吃飯。”</br> “那小姐讓我吃一個饅頭……”</br> 江若寧抬腿就踹了一腳,阿歡跳了一下:“沒踹著。”</br> 她正要再踹,阿歡一溜煙跑開了。</br> 阿寶樂呵呵地立在一邊。“娘親,我幫你打阿歡!”</br> “好,你追著她,替娘親打兩下。”</br> 阿寶拖上掃帚,“阿歡,我要打你!我要打你……”</br> 此刻,溫如山帶著汪安進了院門。</br> 他一面走,一面大聲道:“來人,燒香湯,本公子要沐浴。”</br> 二妞應答了一聲。</br> 因家里事多,近來江若寧從平安村請了一個勤快小姑娘來幫忙,管吃住,許諾一月另付六百文月錢,這對鄉下人家來說,可是一件好事。</br> 溫如山一進見江若寧坐在堂屋上,微微一怔,道:“楊副捕頭等人在觀音鎮打聽兩天了,沒人認識畫像上的女人。今兒中午,唐家請客,我帶了畫像去,據唐家老太太說,那女子并非青溪縣人氏,是三英縣丁家的小姐。”</br> 青溪縣與三英縣毗鄰,同屬奉天府所轄。</br> “從京城到三英縣要途經觀音鎮。”</br> “我已令楊副捕頭、河十七帶著畫像去三英縣尋人,想來再過兩日就會有回音。”</br> 江若寧縣了一盅涼茶遞給他。</br> 他凝了片刻,一飲而盡,伸手一遞,江若寧又倒了一盅,他再一飲而盡,如此連飲了三盅,他方才問道:“這是……”</br> “酸梅湯,夏日飲用最是避暑,今年熱得早,我從念慈庵抓了山楂,又從雜貨鋪子稱了酸梅配的,最是解暑去乏還開胃。”</br> 只要她不抗拒,他們也可以相處極好。</br> 溫如山走到墻角的盆架前洗手。</br> “大人!大人……不好了!”</br> 卻是師爺一路從縣衙追過來,氣喘吁吁地道,“啟稟大人,觀音鎮有百姓來報,在觀音鎮后山山谷里現了十二具骸骨。”</br> “十二具?”江若寧吃了一驚,一兩具就算是大案,突地出現了十二具,這不成驚天大案了。</br> 溫如山惱道:“楊副捕頭、河十七都去了三英縣,縣衙得用的捕快……”</br> 江若寧道:“我帶上老馮,再領幾個捕快走一趟。”</br> “夫人,這大熱的天……”</br> “就這樣訂了。阿歡,趕緊收拾一下,我們要去觀音鎮。”</br> 阿寶揚著掃帚,正將阿歡追得團團轉。</br> 阿歡一閃進了廚房:“二妞姐,我要饅頭、水袋!”</br> “饅頭你自己拿!”</br> 江若寧從東屋出來時,已經換上了捕快服,阿歡提著江若寧的玄漆箱子跟了過來,出換上了捕快服。</br> 十二具尸骨,這可是驚天大案。</br> 溫如山道:“汪安,我們也去。”</br> “大公子……”</br> “一道去!”</br> 弱女子都不怕,他若不去,豈不被人小瞧了去。</br> 阿寶奔了過來:“爹爹,我也去!”</br> “乖乖呆著,二妞,照顧好寶小姐。”</br> 身后,傳來阿寶的大哭聲,二妞與小草正在低聲寬慰,小草把阿寶的耍玩意兒全都拿了出來,一樣一樣地拿著哄。</br> 溫如山聽得心頭緊:“寧兒,要不……你留在縣城,我帶人去。”</br> “走吧!”</br> 她一轉身上了縣衙來的馬車。</br> *</br> 觀音鎮后山,通往三英縣的官道旁,數丈外有一處懸崖。</br> 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正在講敘:“昨天早上,草民與村里的幾個后生去山里砍柴,近來下了雨,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撿到野雞蛋,往年這個時候,懸崖下面有許多野雞。等我們到崖底的時候,卻現里面有十二具白骨,太可怕了!下面還有三輛馬車,沒有馬。”</br> 江若寧等人在樵夫的帶領下,沿著崎嶇的山路抵達崖低。</br> 許是因為尸體一直敞露在外,而近來天氣轉熱,早已經腐爛化成了森森白骨,三輛馬車早已摔成碎片,有的只有轱轆,有的只剩幾塊木板,而馬車上的車簾卻掛在崖底樹上飄揚著,似乎在靜默地傾訴這里生的一切。</br> 老馮蒙著臉,將所有尸骨一具具地擺放好,一一查看之后,道:“稟大人,十二縣尸骨,九男三女,其中一個為婦人,年紀在三十六七歲,另兩個是十六至十八歲的姑娘。九具男尸中,皆是十七至三十五之間的男子,其間現了六把隨身佩劍,如果沒有猜錯,應該是隨行護衛,常年習武之人多是骨骼強健之輩,其中三具男尸一人為五十多歲的老者,另兩人年紀偏小,皆是十五至十七歲的少年……”</br> 十二個人,只有三個女子,而其間更有六人為護衛……</br> 江若寧凝眸。</br> 溫如山沉吟道:“若寧,會不會與焦尸案是同一批人,如果被燒焦的女尸是主子……”</br> “溫大人,一切以事實說話,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不要任意猜測。”</br> 老馮依舊在十二具尸體間來回走動,溫如山上任新縣令一職,立馬就把聞仵作給拿下不用,重新選了老馮推薦的一個少年,此刻這少年也在用心地查看。</br> 羅中此刻眼睛透亮,雖然他被溫如山奪了捕頭一職,可依舊跑前跑后,若在以往,天氣熱,打死他也不來窮鄉僻壤,可今兒他卻比誰都跑快。</br> 這可是一樁大案子!</br> 楊副捕頭不在,河十七不在,他再不跑快點,差使不落到他們頭上,何況縣令大人、江若寧都親自來了。</br> 溫如山道:“老馮,你來著辦此事。”</br> 老馮招呼了捕快等人,“將尸體、馬車帶回青溪縣義莊存放。”</br> 溫如山雇了當地的村民幫忙從崖底運送,而同來的捕快、衙役只作指揮,待得夜里三更時分,近四更時分,尸體、證物等一并運送回青溪縣義莊。(未完待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