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寧安慰了一陣,又是講故事,又是哄的,阿寶這才放開了手,“我要小木馬!”</br> “好,娘親給你帶回來。”</br> 江若寧帶著阿歡出門,家里就留了看門的支伯祖孫,小草、二妞。</br> 江若寧的性格與宋清塵完全不同,除了那一張完全一樣的臉,兩個人身上就沒有相同點。</br> 溫令宜靜默走在她身后,想到阿寶與她嬉鬧的話,現下回想倍覺溫暖。</br> 汪安走近,低聲道:“大公子,夫人比那女人強多,能破案,還對寶小姐有耐心。寶小姐近來飯比以前吃得好,也比以前活潑了。”</br> “阿歡。”</br> “小姐。”</br> 江若寧道:“回家的時候,記得去木匠鋪子給阿寶買一只小木馬玩兒。”</br> “我記著呢。阿歡現在是女捕快,我把賣身契給你,你讓溫大人給你消了奴籍,從今往后,你就是自由身,也是良民百姓。”她從懷里掏出一個錢袋,從里面取出一張紙,“記著,你欠我十兩銀子。”</br> 阿歡笑道:“這輩子我掙的錢,都交給小姐保管。”</br> “還我十兩銀子就行。”</br> 幾年前,阿歡初跟著江若寧時,江若寧給她治病,還從回春堂買玉肌膏給她用,那一瓶可得十兩,她可是用了好幾瓶。江若寧一直沒提這事,直至阿歡身上的疤痕都消散干凈把阿歡身上的肌膚養得很好,江若寧才沒再給阿歡買玉肌膏。</br> 阿歡提著小箱子,“阿歡一輩子都是小姐的丫頭,小姐,要是我脫了奴籍,我姓什么?要不我跟小姐一樣,都姓江,江阿歡……”</br> 幾年前,阿歡原叫江若歡,可江氏不同意。這件事之后沒再提。</br> “我師傅是個高僧,要不你姓尚,和尚的尚,高尚的尚。尚歡,就當是我們紀念師傅。”</br> 阿歡“哦”了一聲,“那我以后就叫尚歡!”跟緊江若寧。</br> 一路過來,遇到豆腐鋪的大嫂,笑盈盈地道:“溫夫人去衙門啊!”</br> “白大嫂生意興隆!”</br> 等等!溫夫人?說是的她。</br> 豆腐大嫂笑道:“溫夫人。你可真厲害,你可我們縣的大人物啊。”</br> 這里正搭訕,立時有個大嬸提著菜籃子奔近,“溫夫人,都說你下通冥界,上通仙境,我家那死鬼老頭子生前,家里日子過得挺好。我一直懷疑,他把錢藏起來了,你能不能幫個忙。去冥界幫我問問,他把錢藏哪兒了?小馬崽大了,娶媳婦可得要錢。”</br> “馬嬸子!”江若寧連連咳嗽。</br> 拿她當神婆了,好像她真能請神。</br> 阿歡一臉尷尬,怎么事就傳變了樣呢?</br> “溫夫人,我們做街坊有幾年了,就當你幫幫我這忙,小馬崽都十八了,再不娶媳婦,這可怎么好?我們家有薄田八畝。可就算這樣,娶房媳婦也得幾兩銀子啊。你幫我問問死鬼老頭子,他把錢藏哪兒了,當年一口氣上不來。只說給小馬崽留了媳婦本的,這擱哪兒了呀?”</br> 江若寧苦笑。</br> 都怪阿歡,什么話不好說,干嘛管不住嘴,提她傳授青霉素的事,這下子好了。所有人都把她當成神婆了,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這未免太夸張了。</br> 阿歡忙道:“馬嬸子,我家小姐還要去縣衙辦案,以后再聊!”拉了江若寧就跑。</br> 馬嬸子氣惱地道:“歡丫頭,你家小姐沒說甚,你拉她作甚?小江啊,你可一定要幫嬸子這個忙,回頭我去圣母廟添香油錢。”</br> 江若寧主仆走了一陣,“不去縣衙,我們去義莊!把黃泥、木頭模型都帶上。”</br> “是,小姐!”</br> “叫師姐。”</br> “師姐……”</br> “乖!”</br> “不是……”她沒叫師姐,阿歡只是覺得這稱呼太奇怪了,一回神,道:“小姐,你為什么叫你師姐?”</br> “我的功夫是師傅傳的,你不入門,怎么學武功,要學我的本事,你就得喚我師姐。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師姐。”</br> 江若寧到縣衙應了卯,帶著東西去了義莊。</br> 這一次她要根據不同的骷髏頭對他們生前容貌進行還愿,這些人都死了,只余下了一具具的尸骨,但為了給死者一個公平,必須要知道他們是什么人。</br> 中午時分,阿寶哭鬧著找娘親,小草經不住她磨,便決定帶她出來找江若寧,一路就尋到了義莊。</br> 小草一探頭,立時嚇了險些沒昏過去,自家小姐正在摸死人骨頭。</br> 一聲尖叫,阿寶卻歡喜地撲了過來:“娘親——”她好奇地看著江若寧手頭的頭骨,“這是甚么耍玩意兒?”</br> 耍玩意兒,江若寧的說法,這是她穿越前一個閨蜜好友的口頭禪。</br> 江若寧拿著骷髏,想著長大后的阿寶跟自己一樣,拿著死人骨頭玩,這場面實在……太駭人了,“阿寶,這不是耍玩意兒,這是娘親在工作。”</br> 初生牛犢,說的就是阿寶這樣的孩子,看到死人骨頭,居然不知道是什么東西,還以為江若寧在玩,吵著也要玩耍一會兒,江若安哪肯給她,她半是要脅地道:“娘親不給我玩,我就哭!”</br> “阿歡!”</br> 阿歡正在一邊打瞌睡,這幾年她見得多了,最開始還怕,如今見多了反倒不怕,應聲而至,見到小草帶著阿寶尋來,立時道:“小草,你怎么帶寶小姐到這種地方,這義莊陰煞重,你們可比不得小姐,小姐的師傅是世外高人、是半個仙人,小姐又有神靈護佑……哎呀,快走!快走!”</br> 阿寶還仰著腦袋,跟江若寧討她手里的頭骨,“娘親,我要你手里的球球,我要玩……”</br> 娘親一直拿著,瞧上去,很好玩的樣子,她一定也要玩。</br> 阿歡一把抱起阿寶。</br> 阿寶扯著嗓子大叫,“我要玩球球!”</br> 小草嚇得渾身顫栗,而是覺得這地方瘆人得緊,后背涼嗖嗖的。</br> “我要玩球球!”</br> 阿歡笑著道:“寶小姐不玩那個,那是大人玩的,小孩子得玩木馬,你瞧歡姨多好,給你買木馬。”</br> “不要,我就要娘親手里的球球。”</br> “寶小姐先回家,等我們晚上回家,我弄個球球給你玩。”</br> 小草環抱著雙臂,這地方還真不是她們能來的,義莊原來就是放死人的地方,太可怕了。“阿歡,你不會真的給寶小姐……”</br> “寶小姐不就是要球球么?我回頭去木匠鋪子給她買一個。你快帶她回去。”</br> 阿歡拿了兩個小木馬,塞到阿寶手里,哄著小草帶阿寶回去,又掏了十文錢給小草,“回去的時候,給寶小姐買零嘴吃。”</br> “是。”</br> 阿歡打走阿寶與小草,轉身進了屋子。</br> 江若寧正拿著一具完整的骷髏骨,將整具骷髏掛在一個木頭架子上,這……也是她讓阿歡去木匠鋪子專門定做的兩個木頭架子,正好將骨頭撐上去,她站在凳子上,在頭骨上蒙了三四層草紙將有洞的地方塞起來,然后進行填充,捏人。</br> “阿歡,你要不要學如何用頭骨恢復生前容貌的技藝?”</br> 就算見多了死人……</br> 不,阿歡也是今年才見過,看著自己小姐跟玩似的,也難怪阿寶見到就要,這可是死人頭,要是被阿寶拿出去,還不得被人當成怪物。</br> 阿歡連連打顫,這也太嚇人了。</br> “小姐,你就不怕嗎?”</br> “人的心里有鬼,故而有鬼。若為人坦蕩,又何懼有鬼。若是世間有鬼,他們乃是冤死之人,我要還他們一個公道,也會明白我的用心。死者是值得尊敬的,你沒看我動手前都點香祭拜。阿歡,如果你怕就做些別的。”她頓了一下,“把我塑好的泥人繪像圓潤。”</br> “是,小姐。”</br> “叫我師姐!”</br> “是,師姐。”</br> 阿歡備了紙筆,學著江若寧教她的樣兒,開始對一個泥人進行繪像,畫來畫去,竟不如江若寧繪得好。</br> “阿歡,你不能拿他們當死人,更不能當泥人,你要想像他們活著時的樣子,要拿他們當活生生的人,唯有如此,你繪出來的人才會有生命。”</br> “師姐,我明白了。”</br> 江若寧在重塑泥人,阿歡便照著泥人繪他們生前的模樣。</br> 接連好幾年,江若寧與阿歡早出晚歸,小草撞見江若寧玩死人骨頭后,嚇得再不敢帶阿寶來。</br> 可阿寶卻天天纏著阿歡要“我的球球呢?”阿歡給她每天忙一個,氣得阿寶直嚷:“我要娘親那樣的球球,我不要這個,我不要!”</br> 江若寧已經恢復了五個人生前的樣子,休息的時候,她會指點阿歡的畫技,在不滿意的地方,也會親自進行修改恢復。</br> 衙役站在外面報道:“夫人,溫大人請你回縣衙議事。”</br> “阿歡,收拾一下,我們先回縣衙。”</br> 縣衙后堂,溫令宜坐在上尊位,對面坐著一個年輕男子,面帶愁容,眼眶微紅。</br> 師爺喚聲“夫人”,落座后介紹道:“這是三英縣丁家的大公子,經確認,那位焦尸正是丁大公子的妹妹丁三小姐。”</br> 丁大公子再難掩悲傷,“我妹妹死得太慘,她還懷著身孕,就這樣被人給害死了。嗚嗚……她從京城回家賀壽,身邊帶了十二個下人,正是六個護院、兩個丫頭、一個婆子,又有一個趕車的老家丁,兩個陪嫁小廝……”他撲通一聲跪下,“請溫大人、溫夫人替我妹妹做主,請溫大人還我妹妹一個公道。”(未完待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