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寧從瓦缸了取了幾刀豬肉，尋了草繩捆好，“哥，這些肉帶回去給家里吃，我得把這里的東西拾掇一番，貴重值錢的都放到后院庫房里去，剩下的桌椅板凳留著倒也無礙。”</br> “你先別動，我回去喚父親、大哥來再說。”</br> 水柱搭著回村的牛車走了，嫌牛車走得太慢，索性一路往家里跑。</br> 一進家門，沒來及歇氣，就與江氏、父母說了江若寧在縣城里遇上的奇事。</br> 劉翠鈿、河舅母一個比一個的眼睛瞪得大，縣城的二進體面院子，里面有擺件、家具，一應俱全，就連吃的都是齊全的，怎會有這樣的好事落到江若寧身上。</br> 河舅舅面露凝重，“娘，你說是不是……他們找來了？知道了若寧的事，為什么不把人接走，卻留了一筆銀錢和一個宅子，這……”</br> 河舅母眸子一閃，“娘，聽水柱說，一定是京城來的人，到底是他家的女兒，哪有當真不管的道理。怕是有什么難處，不好與孩子挑明了，這才變著方兒地給孩子置了房子、留了銀錢。”</br> 這都是江若寧的東西啊！</br> 河舅母笑得見眉不見眼，江若寧可是在他家長大的，他家許是有好日子了。</br> 水柱憨厚中又不失精明，摸了把通紅的臉頰，“那房子很氣派，比族長家的房子還好，有前院、后院，還有專門的廚房、下人住的小院。妹妹正守在那里呢，我讓她今晚找山杏陪她一起住。”</br> 河舅母忙道：“找外人做什么？我們家人多，立馬就去縣城，她一個女兒家，一個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得多害怕。”目光落在桌上那一捆的豬肉上，有肉吃了，今年過年節不愁沒肉吃。</br> 水柱道：“這肉是妹妹拿的，縣城小廚房還有好些，是前面的東家特意留下的。”</br> 江氏滿腦子想的：一定是若寧的父母出現了，他們是用這種方式在照看孩子，可是到底是什么難處，卻不把自己的孩子接走？</br> 她搖了搖頭，就如河德秀說的，大宅門里哪家沒有自己的**，也許他們也有自己的難處。</br> 難不成，若寧是外室生的？</br> 京城大戶人家，但凡有了外室，一旦生下孩子，再給名分就是。</br> 不應該啊！</br> 還有的若是覺得外室身份尷尬，可以寄養在其他侍妾名下，無論如何也是會給自己孩子一個名分的。</br> 想不通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br> 從他們給孩子房子、銀錢來看，心里還是有若寧的。他們兜上這么一大圈，到底又是為了什么？</br> 河舅母現在滿心滿腦想的都是那處體面的二進院子，還有人家留下來的銀錢，拉著水柱出了屋，低聲道：“水柱，你覺得你妹妹怎樣？”</br> “妹妹打小聰明又好學，自是最好的。”</br> 河舅母低聲道：“過幾年，你娶若寧為妻如何？”</br> 水柱驚喝一聲“啥？”</br> 河舅母又重復了一遍。</br> 然，江氏站在門口，一張臉面布滿寒霜，上回德秀回河塘村，曾私與她道：“娘，若寧的婚事，不是我們能做主的，怕是將來自有她的長輩們安排。人家是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我們……嗯……別插手，以我對大\奶奶的了解，他日若是接走若寧，少不得會打賞咱們。”</br> 十幾年的朝夕相處，當年德秀把若寧帶回家時，若寧才七八個月大，為了養活若寧，德秀還建議家里買了一頭奶羊，江氏一口一口地喂若寧喝羊奶，雖不是親孫女，視若己出，再加上心頭感謝大\奶奶，待若寧就更好了。</br> 河家是什么情況，就是鄉下莊戶人家，哪敢肖想人家的千金大小姐。</br> 水柱一張臉漲得通紅。</br> 江氏冷聲道：“你一天盡給孩子出歪主意，石氏，再讓我看到你這等樣子，我不饒你。”她笑了一下，露出祖母的慈愛，“水柱啊，若寧打小拿你當親哥哥，兄妹是不能開親的。你有十六了，翻了年，祖母托媒婆給你尋個門當戶對的水靈姑娘給你當娘子。”</br> 河舅母的心思，江氏心頭了曉。</br> 江氏抬手，寵溺地輕撫著水柱的額頭，“水柱聰明，雖說沒有鎮上當賬房先生，以你的本事，一定能在縣城尋上活。”</br> 水柱突地道：“祖母，妹妹在縣城尋上工了，是縣衙的捕快。”</br> 河舅母石氏第一個大叫出口“若寧要當捕快？跟十七叔一樣？”</br> 河十七，河塘村人氏，本族人都稱一聲“十七叔”，他家的捕快是祖傳的，祖父傳給他爹，他爹老了又傳給了十七叔，一個月有二兩又五百紋月錢，算是吃公家飯，旱澇保收，干得好了偶爾還有打賞，聽說在縣城巡視時，各家商鋪也有孝敬。</br> 江氏凝著眉：“一個女兒家做什么捕快？”</br> 江若寧可是大戶人家的千金，怎么能干這等拋頭露面的事，不妥，太不妥了。</br> 河舅母雙眼透亮。</br> 劉翠鈿也奔了出來，直道：“這個好！我家鐵柱身子壯實，又會讀書識字，可以讓他去縣衙當捕快。”</br> 水柱想到縣衙的捕快，哪個沒有拳腿功夫，長得壯就能做捕快，這全縣的年輕后生多了去，豈不是人人都可以做捕快，撓了撓頭皮，“公函上寫的是妹妹名字，那個人還真是奇怪，把那么大一個宅子交給妹妹，還讓妹妹幫他們買良田，另外又把妹妹弄了一個女捕快的差事……”</br> 江氏原不同意，一聽說是“那個人”，想到許是江若寧的親人安排的，只是他們讓江若寧去縣衙做女捕快，這又是為了哪一遭，不明白啊，雖然她年輕時候在大戶人家當過丫頭，比尋常的鄉野村婦要強上許多，可就算如此，她也看不透那人的想法。</br> 太奇怪了！</br> 那是人家親人安排的，她雖養大了江若寧，但人家是給了他們家銀錢的，她還真不敢阻止、拒絕。</br> 劉翠鈿嘻嘻笑道：“十七叔家的捕快還是祖傳的咧，當年寫的可是他爺爺的名字，這不也做了三代人。”她一轉身，拉著鐵柱的胳膊，“栓子他爹，你去了縣衙好好干，到時候也把官差傳給栓子。再過兩年，我們讓栓子進武學，學習拳腳功夫，到時候栓子大了，又能教他兒孫……”</br> 仿佛，這捕快的差使已經落到河鐵柱身上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