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院里,夜色森森,院中有兩株槐樹,林蔭更顯滿目昏暗。蔭影密密遮院,微風(fēng)輕掃,枝葉婆娑起舞,于院中地面灑下森森黑影。</br> 黑影一掠,江若寧面前就出現(xiàn)了一個蒙面男子。</br> 江若寧道:“我讓你布置的可都備好了?”</br> 一個月了,她不能再什么都不做。</br> 這些日子,該打聽的已經(jīng)打聽到。</br> 劉丁氏在定國公府過得并不好,丈夫與自己的寡嫂、弟妹攪到一起,而她還受到兩個弟妹的擠兌、譏諷,雖是二房的奶奶,并不得劉森敬重。</br> 劉森將敬重給了劉大奶奶,將愛慕也分成了幾十上百份,對他來說,整個定國公府但凡有姿色又年輕的女人,都可以是他的。</br> 做這種男子的妻子,可見有多苦。</br> 御豬答道:“屬下已經(jīng)備好了。”</br> 江若寧倒吐一口氣,“這就好,四更時分按計劃行事。”</br> 定國公府仿佛鐵桶一塊,尤其是劉丁氏被殺害鬧出來后,劉森行事太過謹慎,一點線索都找不到,她只能挖掘出定國公府那些污七八糟的事,可這些事,只能說定國公道德倫喪,卻不足判他們的罪。</br> “御豬,反常即為妖,定國公府太不簡單。國公爺年邁多病,常年臥床靜養(yǎng),大門不出。劉大公子三年多前病逝。忍氣吞聲的劉三爺、懦弱無能的劉四爺,嚴肅端方的劉太太、冷艷動人的劉大奶奶,你說說你的看法。”</br> 問他的?</br> 御豬有些意外。</br> 皇帝派他來,目的就是保護江若寧,這可是皇家的金枝玉葉,只要她平安,他就算完成任務(wù)。</br> “豬,我讓你說,你說便是。說錯了,我不怪你。”</br> “回主子!”御豬頓了一下,“劉太太嚴肅端方。一母生三子,尋常母親盡量做到不偏不倚,但許多人家,父母要么偏愛長子。要么偏愛幼子,唯獨次子少有得到父母偏寵的。”</br> 江若寧微微點頭,“你說得沒錯,劉太太對劉森這個次子的偏愛太過,偏愛到好像劉森才是她親兒子。其他的無論是長子還是幼子都是別人的一樣,對幼子所受的欺負也是不預(yù)理睬,太讓人匪夷所思。”</br> 御豬沉吟道:“我與劉鑫有過幾面之緣,那時候?qū)傧乱娺^劉太太,她可是最疼寵長子的,在劉鑫身上寄予了莫大的厚望。定國公更是在劉鑫身上傾注所有的心血……”</br> 五軍都督府各家,對長子,尤其是嫡長子最是看重,因為他們將來是要承襲都督一職的,幾乎家家都著力培養(yǎng)掌家人。早前定國公培養(yǎng)的也是劉鑫。可后來卻突然對劉森進行了培養(yǎng),這件事著實有些奇怪,而據(jù)他所知,劉鑫并沒有犯下大錯,沒有大錯,家族就不會換人。</br> 江若寧問道:“劉鑫后來怎會突然失去父母的寵愛?”</br> “聽說是劉太太要劉鑫娶大奶奶,劉鑫不愿,母子二人就此生了芥蒂。”</br> 就算是這樣,也沒必要鬧得母子情淡。</br> 劉大奶奶與劉森攪到了一起,江若寧在定國公府一月。見過劉鑫的兩個小兒子,她曾聽人說,劉森與劉磊長得有六分相似,兩個孩子的容貌有些奇怪。有些像劉森,還有些瞧不出像誰。</br> 也就是說:那兩個小少爺肯定是劉森的骨血,而并非劉鑫的孩子。</br> 江若寧輕移蓮步,任思緒飛揚,從這些不合理處進行了一番思量:“五軍都督府,自來最看重的都是嫡長子的培養(yǎng)。定國公夫婦沒道理在劉鑫娶親之時才放棄他。但是……我們大膽地想一下,如果劉鑫沒有錯,錯的是劉太太?我懷疑劉森不是大燕人,你看他的長相,還那個……咳……不像中原男人……”</br> 一晚馭數(shù)女,還不累,而劉三奶奶、劉四奶奶每折騰一次,回去后便是三天都不出門,一直臥床休息,這樣的戰(zhàn)斗力,著實令人刮目。</br> 江若寧微闔上雙眸,“劉太太面無表情,那張臉就跟廟里的菩薩一樣,遇怒不惱,遇喜不笑,就跟劉大奶奶一個樣兒……”</br> 她腦子里靈光一現(xiàn),突地停止繼續(xù)說完。</br> 她記得自己戴著人皮面具扮小強,鏡子里的她,就不悲不喜不怒。</br> “豬!”江若寧喚了一聲,“你說劉太太、劉大奶奶這對婆媳是不是假的?”</br> “假的?”御豬錯愕。</br> 江若寧又道:“我是說,他們戴了面具扮成劉大奶奶和劉太太。”</br> 御豬快地回憶著這對婆媳的容貌,一樣的面無表情,劉大奶奶是冷美人,可是這種冷傲是從骨子里散出來的。</br> “豬,這樣可好?今晚,你讓兩人去大奶奶院里扮劉丁氏嚇人,先試試劉大奶奶是不是戴著人皮面具。我與你,去定國公府的院子里試探劉太太、定國公?”</br> “屬下這便去安排。”</br> 如果劉太太是假的,便是能解釋得通,為什么劉太太偏愛劉森,對長子、幼子視若無睹。</br> 那么,定國公是否知曉其間的端倪。</br> *</br> 四更時分,月臨西天。</br> 江若寧扮成小廝,一襲黑色夜行衣,與御豬前往定國公夫婦住的院子。</br> 定國公病后,住在東屋,劉太太與服侍婆子、丫頭另住西屋。</br> 江若寧拿著迷煙,往屋里吹了幾口,片刻之后,確定值夜的丫頭都睡熟,方進了定國公的內(nèi)室,用手探了一下定國公的脖頸,不是面具。</br> 拿出解藥給他嗅了一下。</br> 定國公睜開眼睛,人太瘦了,幾乎瘦得皮包骨頭,他面露茫色地看著面前的精干小廝。“你是那孽子派來的?想害我性命?”</br> 江若寧這一個多月一直想尋機會接近定國公,可劉森一直說定國公需要靜養(yǎng)為由,拒了所有來訪的賓客,“孽子?你是說劉森?”</br> “我可以相信你嗎?”</br> 定國公帶著狐疑,他不知道。</br> 這幾年,劉森將他看得太緊了。</br> 他身邊服侍的人全都被換了。</br> 江若寧從懷里掏出一面大理寺捕快的牌子,正反兩面都給定國公瞧過,正容道:“去歲臘月,劉**奶主仆十二人在青溪縣觀音鎮(zhèn)遇害身亡,直至今春才被人現(xiàn)尸體。”</br> “他害死我的鑫兒,還害死我的妻子,他……”</br> 定國公未說完,外頭傳來一陣倏倏之音,說時遲,那時快,御豬自梁而下,一把推開江若寧,扒開寶劍,將十余支飛鏢擋開。</br> 啊——</br> 江若寧驚魂未定,猛然回頭,卻見定國公額上刺入一枚飛鏢,一股鮮血自傷口中溢出,雙眸瞪得奇大,似悲似憤更似怒。定國公的手里拽著一只香囊,色澤褪色,繡線毛,是常握在手中之物。</br> 江若寧取了香囊,就在早前,定國公手里便一直捏著這只香囊,這香囊似他一直拿著的,這于他定然是極重要的東西。</br> 御豬擁住江若寧,“主子,不能再待,有人過來了。”</br> “我想知道劉太太是真是假?”</br> 江若寧收好香囊,出了東屋直入西屋,西屋里除了值夜的丫頭,那大榻上并不見劉太太的身影,深更半夜的,劉太太不在自己屋里歇息。</br> 外面,靴潮滾滾,劉森大喝道:“圍住主院,不許任何一個刺客逃出來!”</br> “這么快!”江若寧進入這里,到劉森出現(xiàn),前后還不到兩分鐘,定國公府防衛(wèi)森嚴也不過如此,她自認做得謹慎,可還是驚動了劉家的護院。</br> 御豬擁住江若寧的腰身,透過面具的雙眼露出幾許堅定,“主子,我?guī)愠鋈ァ!彼直垡惶В驳囊宦暎渲袊姵鲆恢昏F箭,縱身上了屋梁,再收回鐵箭,再憑空往遠入的高樓一射,他擁著她往高樓而去。</br> 劉森看著屋頂飛出的兩人,大叫道:“射!把刺客給我射死!快射!”</br> 御豬突地一個轉(zhuǎn)身,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亂箭。</br> 他身子一顫,眼里流露出一抹笑意,溫柔的、寵溺的。</br> 這一月來,江若寧無數(shù)次地覺得,她認識御豬,即便他戴著面具,可他身上的氣息、體香,總讓她覺得熟悉。</br> 他將自己認識的人都細想了一遍,卻一直沒有對上。</br> “御豬!”</br> “主子不必擔(dān)心,此處離主院有二百丈,劉森就算要奔過來,這一時半會兒也趕不過來,此地不宜久留,必須馬上離開。”</br> 江若寧微微點頭。</br> 二人快離了定國公府,在荷花里的小巷里暫作停留,江若寧走在前,御豬緊隨其后,兩人往大理寺方向快奔而去。</br> 無人的夜街,月下飛過幾只蝙蝠。</br> 他,是要死了么。</br> 為她而死,他無怨無悔,這是他欠她的。</br> 是他算計了她,也是他毀了她的良緣。</br> 他看著不遠處的大理寺,她還在前面快地奔跑著,十丈、八丈……</br> 她近了大理寺的偏門,叩響了門鈸。</br> 臂背處,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他中箭了。</br> 這是一支毒箭,劉森生出了必殺之心。</br> “豬,我們到大理寺了。定國公府果然有問題!劉太太是假的,劉鑫是劉森和假劉太太害死的……”</br> 大理寺的守門衛(wèi)打開了門。</br> 江若寧掏出身份牌,“我們回來了!”</br> 她一回頭,卻現(xiàn)不見了御豬,“豬!豬……”</br> 她立時調(diào)頭尋覓,在二十丈處的石板街路上,御豬靜靜地趴在地上,后背插著一支羽箭。</br> “笨蛋!”江若寧罵了一句,她憶起來了,就在他帶著她逃離定國公府主院時,劉森下令放箭,他便是那時候受的傷,從荷花里的定國公府到此地,有三四里之遙,他卻一直在忍受著。(未完待續(x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