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就另當別論了。”桃夭道,“我知道有些連實體都沒有的小精怪為了提高修為,會干一些鳩占鵲巢附身軀殼的勾當。”</br> “我并不以為這是件多可怕的事。”他笑笑,“只是瀾瀾他覺得事態嚴重罷了,記得有一回被其他玩意兒霸占了身體,我好些天都回不去,也不知是何方精怪,天天拿我的身子去喝水,小河溝里的水都要被喝光了哈哈。瀾瀾費了好些勁兒才把那些玩意兒趕走,把我弄回去。你說這算個啥,不過是自家房子被人住了幾天嘛。”</br> 桃夭搖搖頭:“這你就錯了。房子被人住幾天是小事,難道你沒想過萬一遇到個不要臉的,不但住你的房子,還把門鎖給換了,讓你永遠回不來。甚至于一個不高興,干脆把你的房子毀了。你是個活人,跟死去的家伙不同,如果沒有你自己的房子給在外游蕩的你容身,時日一長你就會越發虛弱,魂飛魄散的下場你考慮過沒?”</br> 司靜淵愣了愣,想了半晌方才開口:“這我還真沒想過。”</br> “明知自己有這臭毛病,還敢用換魂之法去救岳平川,也難怪你家瀾瀾那么生氣了。沒有‘房子’保護的你是相當脆弱的,普通人死了還能收個尸,你在那種狀態出事,真是渣都不會剩。”她“哼”了一聲,又問,“他有一把無弦琴,你知道?”</br> “知道。”他說,“自那次喝水事件后,他不知從哪里搞來那個玩意兒。一把在普通人看來根本不會發出聲音的琴。”他自嘲般地笑笑,“卻能讓百妖卻步,保我周全。”</br> “音律不止,妖邪難近。”桃夭笑笑,“琴音一起,再無妖物可近你的身,同時還能將你在外游蕩的魂魄牽引回來。好東西啊。”</br> “不如說我有一個好弟弟。”他朝她擠擠眼,“雖然他總是兇我,這也不許我做那也不許我做,心情不好還要關我的禁閉。”</br> “但你還是盼他兒孫滿堂、幸福到老死的那天。”桃夭抬頭看了看,這個時候,司狂瀾應該又在妄園里讀書吧,不知他耳朵有沒有發燒,畢竟有兩個怪胎一直在說他。</br> 司靜淵忽然轉過身,指著自己說:“我跟瀾瀾是孿生兄弟喲。”</br> 桃夭眨眨眼:“我不信。你看起來比他老。而且你們長得根本不像雙胞胎!”</br> “誰告訴你孿生兄弟就一定長得一模一樣呢。”他摸著自己的臉,“但我們在貌美這件事上是不分伯仲的。我也不是老,只是有一顆滄桑的心罷了。你這樣的小丫頭片子永遠欣賞不來這種滄桑美的!就知道細皮嫩肉面如冠玉,切!”</br> 桃夭撓撓頭,仍是半信半疑:“真是孿生?”</br> “我在這事上撒謊能賺錢么?”他沒好氣地反問。</br> “可你們真的不像……而且你們連名字都不像你們自己。”她把司靜淵從頭到腳打量一遍,“你爹娘在起名這件事上沒有遠見啊。”</br> “冰心陳茶指靜淵,霜刀血劍挽狂瀾。”他忽然念出這兩句,一貫活潑過頭的男人,卻沒來由地落出片刻的黯淡,“我娘寫了上句,我爹補了下句。他們說好,靜淵為兄姐,狂瀾為弟妹,無關性別,無關性格。只怪我早一刻來了世上。”</br> 他細微的變化逃不過她的眼睛。</br> “來到司府也有些時日,從未聽到過關于你們爹娘的只言片語。”</br> “他們老早就不在了。”司靜淵又恢復了常態,“很多年前開始,司家就只剩我跟瀾瀾了,哦,還有苗管家。”</br> “哦。”桃夭也不細問,換了個話題,“江湖傳言,閻王定生死,司府解是非。你們兄弟倆整天干的真就是‘解是非’的事兒?”</br> “司家干的行當,算是七十三行了?!”司靜淵不置可否地笑笑,“從我爹娘那輩開始,我們家就在千奇百怪的江湖是非里來往了,‘解是非’這事吧,講的是一個‘和氣生財’,但這只是我們的理想,江湖上太多是非,沒有血與刀,怕是解不開的。”他伸了個懶腰,若無其事道,“故而也不怪他人喊我們活閻王,畢竟我們做的事,謝我們的多,恨我們的也多。”</br> 桃夭想了想,笑:“應該再加一句,喜歡你們的少,怕你們的多。”</br> 司靜淵擺出刮目相看的模樣:“嘖嘖,一個喂馬的小丫頭,說得就像你有過同樣經歷似的。”</br> 怕你們的是人,怕我的是妖怪啊,桃夭在心里對他做了個鬼臉。</br> “不過我瞧你們不但解人的是非,似乎妖魔鬼怪的事兒也略知一二?”她又問。</br> 他撇撇嘴:“這么些年,我們經手過的不在普通范疇的‘是非’也不算少了。江湖之大無奇不有嘛。撇開我自己身上的破事兒不說,既然吃這行飯,涉獵廣博也是必須的,沒見過不代表不存在。”說罷他又瞪她,還順手彈了彈她的腦門,“吃我一個梨便套走這么多消息,我很不劃算呢。你就不打算給我交個底兒?”</br> 告訴你也沒什么意義啊,你們兄弟倆主要攪和的是人類的事兒,我只管妖怪的事兒。桃夭心里嘟囔著,臉上卻嘻嘻一笑:“我就是個學醫出身的娃,只不過天資不高,醫術不精,救不了人,只好跟我那幾個同樣無所事事的伙伴一起浪蕩江湖,先把肚子填飽。之前不也跟你講過我們自蜀地一路往帝都而來,不知吃過多少苦頭,受過多少白眼,唉。”她拍拍司靜淵的肩膀,“總之,大少爺你放一百個心,我們來到司府,只求有瓦遮頭,有飯飽腹,對司府只有一顆感恩的心。至于我的來歷,就是小地方來的苦孩子罷了,莫再糾結了。”</br> 司靜淵把她竭力表達出真誠的臉打量老半天,哼了一聲:“至少我得確認你是否身家清白吧?”</br> “清白!比清水豆腐還清白!”桃夭煞有介事地拍著心口,“我這樣膽小的家伙,還能是什么身負命案的江洋大盜么?就算是要飯,我也不干偷搶之事。”</br> “可你飯量有點大。”</br> “這跟我的清白有啥關系?”</br> “我就隨口一說。”司靜淵想了想,嘀咕道,“也是……苗管家選的人,應該不會有大問題。”他咧嘴一笑,拍了拍她的頭,“行,以后就安心留在咱家吧,要是有人給你找麻煩,你也可以找我們幫你解是非。”</br> 別鬧了,我才來你家多久,已經替你們家解了好些是非了。桃夭吞下這句話,感恩戴德地抓住他的手:“那以后就有勞大少爺,不,大哥你關照我了!”</br> “那是自然!只要你陪我聊天陪我玩耍,好吃好喝哪少得了你!”司靜淵高興得很,“我前幾日剛得了一只會說話的八哥,回頭帶你去看。”</br> “好啊!”</br> 水塘邊的氣氛又熱鬧起來,司靜淵又開啟了話癆模式,不斷跟她講這只鳥有多神奇有趣。</br> 只是一起談論吃喝玩樂,如此基本而簡單的友誼,對他而言都很難得到吧。看著興高采烈的司靜淵,桃夭忽然這樣想。</br> “對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苗管家去哪兒了?我覺著好幾天沒見著他了?印象里他幾乎是足不出府的。”</br> “探親去了。”司靜淵道。</br> “探親?”</br> “嗯,每年秋天,他都要告假數日,去探他的故友。”</br> “哦。苗管家有四十好幾了吧?好像也沒聽說有家室?你說你們司府怎么都是和尚命啊?我要在你家待久了會不會嫁不出去?要不你再給我加點工錢,彌補一下?”</br> “我要是你,就先把兩條亂兮兮的辮子梳好,胭脂水粉也用起來,等到可以讓人一眼看出自己是個姑娘時,再來考慮嫁不嫁得出去的問題。”</br> “呵呵。明天陪你聊天要加錢,就這樣。”</br> “我實話實說,別生氣啊,誒誒,別走啊我帶你看八哥去!”</br> “不看。讓柳公子把它紅燒了。”</br> “嘖嘖,你這么大個人跟鳥生什么氣?”</br> “我又不能把你燒了!”</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