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鋼筋骸骨的墓地雖然要8月底才開學,但到了8月中旬,陸陸續續有不少學生開始返回學校了。我的野出租基本上休整了一個月,如今,見重新有了學生,平時饒青沒找我的時候,我就又把車擺在學院門口,開始等客源了。</br>
雖然回來的學生少,但車也少,所以,每天我總還是能跑兩三趟。</br>
8月1日,我正百無聊賴地等著,忽然看到一個身影一蹩,就從校門口閃了出去。那個身形實在太令我印象深刻,所以我立即注意到了他——他就是那個紙片男孩。不知何時,他已經返回學校了。</br>
他的背影,沿著影視學院外那條暑假里寥落的街道,朝著遠處走去。由于他本來就瘦,又貼著墻走,因此并不容易讓人注意到。只不過,我恰好在剛來風城時見他從尖頂閣樓里詭異地出來,因此對他確實有些好奇,所以才注意他。而越是注意,越發現他有幾分鬼鬼祟祟的,譬如,街道正中不走,偏要倚著墻走,仿佛生怕別人發現他似的。</br>
反正沒有生意,我禁不住好奇,干脆開動汽車,遠遠地尾隨著他。沿著這條街,開到了街道的盡頭。</br>
再過去就是荒野,往右,路穿過荒原,通向1公里外的淺草小區,往左,則連汽車可行的機耕路也沒有,只是一條田埂般的小路,路旁灌木叢生。那個紙片男生的背影,已經消失在田埂小路的灌木叢后面。</br>
出于好奇,也出于我比他高大有力許多,絕不怕他攻擊我,于是,我停好車,決定跟過去看看。走了兩三米,我想了想,又回到車前,打開汽車后備箱,取出給汽車換輪胎用的鋼管,作為防身之物,然后才再次朝著小路走過去。</br>
那條小路一直很窄,始終貼著影視學院的圍墻在前行。走了大約800多米,是一個拐角,拐過去之后,忽然眼前出現一片未竣工的建筑群。規模之大令人震驚,肯定遠比淺草小區大,站在小區外面,根本看不到盡頭。一座又一座修了一半的建筑物,如同一具具鋼筋水泥的尸體,橫亙在前方,沒有一點點生命的氣息,像是一座龐大的墳場。</br>
我想起剛來風城時,聽三輪車夫說過的,當年曾打算在這里搞個大學城,很多地產商涌到這一帶拿地,但不久后國家進行宏觀調控,有個小區只修了一半就只好停工了,成了爛尾樓,就在影視學院背后……毫無疑問,眼前這個,就是那個爛尾工程了。</br>
但是,我怎么也沒有想到,這個小區竟然會這么大!而且,竟然……這么詭秘,這么令人恐懼,這么像是水泥和鋼筋骸骨的墓地。</br>
整個小區,一片死寂,小區外面用圍墻圍著,但那圍墻并非是磚石所砌,而是用鐵路的枕木豎起來,排成細密的柵欄作為圍墻,其中,在一片灌木叢后面,我發現有兩個枕木之間隔得稍微開一些,但成年人也還是難以鉆進去的,除非……是那種身材很瘦薄的人。</br>
我立即聯想起了那個紙片男生……</br>
然而,我卻四處張望,卻再沒看到那個男生的身影了。他應該是從那個縫隙里,鉆進了荒涼的爛尾樓小區。可是,我真不明白,他為什么要獨自到如此讓人驚悚的地方去?</br>
盡管是白天,四野依然一片令人感到恐怖的靜寂,我雖然手里拿著鋼管,依然感到心臟在激烈地跳動。如同上次那樣,理智使我倒退了幾步,我可不想為了好奇心付出過多代價。我決定往回走。</br>
一邊走,我還一邊警惕地往回望,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圍墻里面的某處盯著我,但是,我卻又發現不了。</br>
甚至,我還隱約地擔心從小路旁的灌木叢里,忽然鉆出什么,悄悄接近我背后……好在,什么也沒有。</br>
終于,我走回了大路,心一下子定下來,再次感到安穩。</br>
然而,就在我打開車門時,我忽然發現,一個女孩靜靜地站在街道邊的路旁,看著我,眼睛像兩口深井。</br>
就是我第一次遇到“醉雞”的那個夜晚,我所拉的那個女孩子!</br>
她離我大約0多米,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她和我對視了一眼,似乎已經忘記了6月中旬曾坐過我的車,因為她眼睛里沒有絲毫閃爍,而是凝滯地看著我,像是兩潭死水。</br>
如果是夜晚,我可能真的會嚇一跳。好在是白天。</br>
出于開野出租的職業本能,我發動汽車,經過她的時候,還是友好地問了句:“同學,是不是要用車?”</br>
她微微地搖了搖頭。</br>
我想,她可能確實已經把我忘記了。畢竟,過去了整整個月,而且那時是夜晚,她又滿身酒氣……</br>
不過,我也懶得管那些了,反正當時畢竟也沒把她怎么樣。此刻我心里好奇的是:她怎么會忽然出現在這里?她是哪里人?如果是外地人,怎么這么早就回風城了?</br>
可是,我僅僅是個野出租司機而已,對方不坐車,我就沒有任何理由逗留,我只好一踩油門,往前開去。</br>
又過了兩天,8月14日,我隔壁的那個東北女孩和她那個“東北幫老大”男友,也回了風城。</br>
那天夜晚,正好饒青打電話給我,說要過來。我說:“我合租的人回來了,你……還來嗎?”</br>
饒青在電話那頭,一下子就猶豫了。我已經好幾天沒和饒青做了,說實話,心里很想,所以我試探著問:“要不,你如果覺得我這里不方便,咱們到你那套房子里去?”</br>
“我那不也有合租的人嗎?”饒青說,“你那兒不方便,難道我那兒就方便了?”</br>
我解釋了一下:“我那兒是一對,而且男的還是你們影視學院的校霸,你那兒就一女的,相對來說單純一些啊。”</br>
“校霸?”饒青問。</br>
“就是那什么東北幫的校霸唄”,我故意用輕松的語氣,半開玩笑地說,“莫非你認識?”</br>
我心想,饒青是女生,平時又經常不在學校,應該和所謂的東北幫之類的混混團伙不熟,或許她聽說過,但未必打過交道。可是,饒青卻說:“你還真別說,我認識,還有點熟呢。”</br>
我心里“咯噔”一下。</br>
饒青沒繼續談這個話題了,她的聲音顯然有些疲憊,而且似乎十分憂郁。她說:“那這樣吧,我們干脆去別的地方旅游散心,我正好想換個心情呢。”</br>
“你想去哪去呢?去稍微遠點——去武漢?去長沙?”</br>
“武漢我暑假不才去了嗎,不好玩兒,長沙我也不想去,要不就去近點兒,咱們開著你那車去——自駕游,到牛城去,看看大名鼎鼎的星宿湖?”</br>
“好啊,可是,你這樣的大美女,不嫌坐我這小破車自駕游丟臉啊?”</br>
“那有什么呢。”饒青說。</br>
于是我們約好,8月15日清早,我開著車,帶她一起去牛城。</br>
那天夜晚,隔壁又響起了東北女孩與“東北幫老大”造愛時拍擊的聲響,然而我心里卻一點也不羨慕了,我忽然覺得老天對我很好,這么多年來,老天一直刻薄地對我,原來僅僅都只是為了考驗我。而我過去所有漫長的寂寞等待,原來竟只是為了在這個暑假里與饒青相遇相好。</br>
必須承認,在那一刻,我對老天充滿了感激,甚至為曾經罵過老天“娘西匹”感到歉疚,暗自祈禱著收回以前不懂事的無理謾罵。</br>
我并不知道,老天更詭異的游戲,卻還只是剛剛拉開帷幕。如果早知如此,我一定不收回那罵向老天的“娘西匹”。(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