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元辰先出來了,他先把他揪了起來,
“怎么回事?你!馬順說你跟我夫人在宮內(nèi)私……”
“噓!”衛(wèi)元辰一把捂住他的嘴,吊在他手里踮著腳叫道:“沒有的事!大哥,你信不過我,還信不過我大嫂嗎?”
重慶聽了這話,覺得順耳,便將他放了下來,仍瞪著眼問:“那為什么……?倒底怎么回事!”
衛(wèi)元辰雙腳落地,感嘆萬千:“大嫂真是女中丈夫,不但智謀過人,膽識過人,口才也過人,大哥!我真羨慕你!……啊,真羨慕她!”
他又看見了大哥豎起來的黑牛眼,嚇得后面的說都不會話了。
“少廢話!快說倒底怎么回事!”重慶急得又想伸手。
衛(wèi)元辰一縮脖子躲了過去,認真的道:“這個我真的不能說,不敢說、也不該由我說,大哥還是等大嫂出來自己問她吧,我只能告訴您,大嫂現(xiàn)在是御封的五品紋枰夫人啦!”
皇上主動升了皇長子老師的官,大臣們都非常滿意,在早朝上輪著番的夸贊皇上,一套接著一套,這些人不愧是靠嘴吃飯的,罵人厲害,夸人也不含糊,舌燦蓮花,皇上被他們捧得高興極了。
這回自己親弟弟惹出的禍,貴妃也不敢說什么,兩邊難得沒有為這事掐起來,在以前皇上真是想都不敢想,沒想到這個蠢小子冒了頓壞水,倒給朕換來幾天清靜日子,皇上一碗接一碗的喝著下面送上來的粘乎乎的熱米湯,高興的想。
可惜他高興的還是太早了,忠臣們的粘米湯可不是白喝的,夸完了后面就該“臣有本要奏!”了,皇上英明!皇上圣明!既然圣明,就得一直圣明!
重慶拱著手在朝上排了幾天的隊,天天都想站著打磕睡,他新婚燕爾,老婆剛放了假,自己又被召回來站班排隊,連個蜜月都沒有,太不人道!
而且朝上這幫人天天吵,跟群鳥似的,皇上坐在上面也不說話,就聽見這一大群在下面嘰嘰喳喳,高聲低嗓,有和有唱,熱鬧極了。
重慶在下面打了幾天瞌睡,迷迷糊糊的聽出點明堂來了,哦,這幫人是想要皇上立皇長子為太子,這是好事兒啊,皇上為什么不說話呢?
皇上為什么不說話,皇上怕一張嘴把早飯吐出來!
朕還是大意了!小看了這幫鳥們的唱功,剛舒舒服服的吃了兩天早飯,他們又不愿意了,非得給朕唱吐出來,唉,一國之君,連早飯都不敢吃飽了,朕何其命苦哇……
皇上也想唱兩句。
可是張嘴開唱的后果皇上很清楚,皇上決定,不和這幫愛好唱歌的鳥兒們一般見識,避其鋒芒,忍一會兒趕回去再給鞋底子上多抹點油去!
重慶倒是不惡心,只覺得亂哄哄太吵的慌,他忽然想起來自己也有件事要稟奏皇上,便也學著旁邊的人拱手彎腰,高聲道:“臣有本要奏!”
他體壯聲高,喊了這一聲,倒使得周圍安靜了不少。
好多人都還不認識這個剛列班的武官,低下頭紛紛互相打聽這人是誰?
皇上睜開眼睛看了看,哦!朕認識,這是紋枰夫人的夫君,朕剛封的昭武將軍!
他好奇的開口問:“愛卿所奏何事?”
“皇上說話了!”
“皇上開口了!”
下面一陣嘩然,馬上又都安靜了下來,大臣們像終于發(fā)現(xiàn)了靶子的射手,屏氣凝神,連珠緊扣,準備瞄準紅心。
“臣所奏,東南沿海駐防,軍中糧草調(diào)配之事,恭請圣聞!”
???
???
一首新歌,誰都沒有想到,大臣們一點準備也沒有,只好接著往下聽。
“重愛卿詳細奏來!”皇上終于聽見一首不一樣的歌,來了精神。
“臣請旨,將海防駐兵的軍糧由戶部一律折為軍餉,由軍中出銀自儲,不再經(jīng)太倉調(diào)運了。”
“哦?,為什么呀?軍糧不也是戶部調(diào)拔的嗎?”
“是,一直都是由戶部調(diào)度,江蘇太倉拔運補給,兵餉另外拔發(fā)。”
“有銀有糧,為什么還要這么費事呢?”
重慶想說,糧道太黑,又克扣又誤時,天天磨不完的嘴皮,耽誤打仗。可是他也知道,不能這么告狀,換個說法吧,把事辦成了就行。
“江南產(chǎn)糧,江蘇太倉還負責北面邊鎮(zhèn)和京師的糧食儲運,官運糟運,再有盜搶折耗,百上加斤。
我們軍中本有糧庫,又在產(chǎn)糧之地,拔銀就地采備,□□即可,省時省力,戶部花費一樣,卻少一份費力的差使,太倉省了周轉(zhuǎn)出入,省下的運力又可多供給較遠的邊鎮(zhèn)糧需,臣以為,如此最好!”
哦……皇上聽明白了,這小子是嫌拔糧的流程太多,麻煩,想節(jié)省手續(xù),說的倒是很清楚,也很有道理。
朝臣們也聽明白了,這小子是想攬權,摟錢,斷大家的財路!
皇上覺得重慶說的有道理,但這畢竟不是小事,一時也不能馬上決定,便點頭贊許道:“重愛卿所奏,朕知道了,留下你的奏本,先退下吧!”
他早就明白了,要想不挨口水,就一個主意別拿,等下面都吵完了,誰贏了,他再出來點個頭就行了。
朝臣們不摸這個新面孔的路數(shù),不知道他是哪邊的,一時也無人出來說話,重慶奏了半天,竟然沒一個人答理,倒底行還是不行啊,他又拱起手來“皇上!臣……”
后面有人輕輕的拉了拉他的衣角,他低頭一看,是一位身著五品官服的年輕官員,正在對他輕輕搖手。
他覺得這個人好像有話要對他講,決定先聽一聽,正好大家都安靜了,不唱了,自己也先回家補個覺再說。
“臣告退!”
他身魁氣壯,聲如洪鐘,大殿上響起一片回聲“退……退……退……”
“退朝!”
這小子可以重用!皇上心想,唱功過人,將來打群架,一個頂仨!
這是重慶在京城中結識的第一位朋友,李太平,五品戶部郎中。
“重將軍年青有為,青衿之志,萬里可期,小弟仰行景止,佩服之至!”李太平是誠心誠意的,他少年科第,在戶部混了這么多年,從沒有像今天這么佩服過一個人。
“小弟敢問,將軍您是哪邊的人?”佩服完了,還是要盤一盤道,才好說話。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是哪邊的人?”重慶其實知道他問的是什么,他只是沒想到,朝中結堂,已經(jīng)到了這么明目張膽的地步。
李太平當然也不相信他會不懂,但是盤道嗎,還不許人家先裝一會兒?
“重兄別開玩笑了,如今這朝中壁壘分明,不是大學士,就是李總管,再不然就是后宮厲貴妃的人,你會不知道?”
“為什么沒有皇上的人呢?”重慶很奇怪。
“皇上不管事啊,什么事都不管,而且這三拔,都說自己是皇上的人。”
“那你呢?你是誰的人?”
“小弟慚愧,職低人微,沒有人看重,如果要算,勉強算是大學士這一邊的吧。”
“這么說戶部主官,是大學士的人。”重慶明白了。
“重兄聰明,您呢?”
“我?我一直在南邊帶兵打仗,跟你說的這些人,都沒有來往!”
“真的?”李太平更佩服了,他就知道,如果不是務實履踐之人,在朝上說不出那樣的建議。
“那我可要提醒重兄一句,”他嘆了口氣,“您方才所奏的那個條陳,恐怕皇上不會準。”
“為什么?我說得不清楚嗎?沒有道理?”
“非常明白,非常中肯,非常有道理!”李太平特別贊同。
“可是,”他又嘆了一口氣“戶部錢糧調(diào)配的事,都歸大學士統(tǒng)籌,皇上必定會以他的意見為準,大學士若是說不可行,那皇上肯定聽他的,不會聽你的。”
“為什么?”
“因為大學士跟皇上的關系比你近啊?”
“我是問大學士為什么不同意!”
“這個還用說嗎?我在戶部混了多年,早已經(jīng)司空見慣,你為什么會上這個條陳,還不是因為戶部克扣,糧道盤剝,層層關卡,哪一處不要留點,所折耗的,大頭去了哪里?若省了這些手續(xù),辦事倒是便宜了,只怕這么多吃慣嘴的,再沒有了撈錢的名目,他們上下勾結,撈了多年了,哪里肯干?”
“所以你們這些大學士的人,皇上的人,其實都是一伙坐地分贓的賊人!”
“重兄罵得是,小弟慚愧,在戶部混了這么些年,和光同塵,確實也拿過好處。”李太平被他罵得面紅耳赤,十分汗顏。
“可是小弟也沒有辦法,皇上不管,滿朝官員都是些結黨攬權的,我一人開口,也只能是被人傾軋排擠,非但沒用,說不定連命都會丟了。”
“不攬權,就辦不了事?不結黨,就要丟命?”重慶非常生氣。
“差不多!”李太平非常肯定。
“哈哈!”重慶忽然笑了笑:“李兄,若是我這個無權無黨的,把這件事辦成了,你又怎么說?”
“重兄,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吧,這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