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珠一直都知道, 自古帝王多無情,也明白陸棠樺這樣做的理由,她只是有些……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罷了。
“其實, 這樣也好。”蘇念珠喃喃自語完, 想到郝鷺難產而亡的結局, 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氣。
情節雖是固定的, 但她是活的, 她身邊的人物都是活的。他們有血有肉有感情, 蘇念珠不能放著他們不管,不能明知道他們的結局, 卻不搭把手,只看著他們死。
身而為人, 負罪感不會放過她。
只有努力了, 失敗的時候才不會覺得有過多遺憾。
“對了, 剛才郝鷺要變了,是什么意思?”
陸棠樺半闔著眼靠在馬車壁上, 他單手將蘇念珠攬進懷里,“陰晴圓缺,常有之事,沒什么好怕的。”
蘇念珠靠在陸棠樺胸口,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下意識微仰頭看他。
那一刻, 蘇念珠覺得自己仿佛靠在了一座高山上。
不管陰晴圓缺, 刮風下雨, 身邊的這個人都會跟自己站在一起,抵擋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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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一段平靜日子,郝鷺的身體似乎也好得差不多了。蘇念珠在坤寧宮內漸漸習慣, 陸棠樺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搬進了坤寧宮。
先是人時不時的過來住,然后是衣服,鞋襪,洗漱用品,最后連奏折都直接讓內閣往這邊送。
蘇念珠躺在臥床上,看著陸棠樺端坐在案后奮筆疾書,逐漸暴躁。
蘇念珠大概能明白陸棠樺暴躁的原因,內閣那幫老家伙在蘇易鳴的帶領下,最近非常不聽話。
陸棠樺癱瘓半年,很多事情都不上手,對朝政不甚了解。身為內閣首輔,蘇易鳴本該為陸棠樺貼心講解諸多事宜,幫助他處置朝政,可這男人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總是跟陸棠樺對著干。
“這幫老東西!”陸棠樺又扔了奏折罵。
蘇念珠在臥床上翻了個身,習以為常,甚至還想來碗陽春面。
身邊的被褥傳來塌陷感,蘇念珠還沒來得及翻身就被陸棠樺一把摟住了腰身。男人把臉埋進她脖子里,聲音嗡衛:“好累。”
蘇念珠抬手,仔細看了看自己剛剛染好的指甲。
唉,這該死的富婆人生。
負責賺錢養家的陸棠樺對于負責貌美如花,并且無動于衷的蘇念珠進行了一陣激烈的譴責。
蘇念珠趴在陸棠樺胸口,看著男人熬青聊眼底,想著,內閣一事還是要解決的,只是該如何解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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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嫣初沒想到機會來的這么快。
蘇念珠派了周玳過來尋她,想邀她這月初五一道去皇廟進香,以求子嗣平安。
子嗣平安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蘇念珠有喜了。
這對于蘇嫣初來可是一件大好事。本來她想著只綁蘇念珠一人,怕那陸棠樺寧愿舍棄蘇念珠也要與他們硬拼。
可現在蘇念珠腹中有皇嗣,如此一來,陸棠樺就算不為了蘇念珠,也得為了她腹中的孩子多想幾分。
蘇嫣初將這個計劃告訴了蘇易鳴。
蘇易鳴覺得此事蹊蹺,不愿冒險,可禁不住蘇嫣初再三勸,“這是上賜給我們的機會。”
“初初,其實我覺得我們不該從蘇念珠那邊下手……”蘇易鳴的話還沒完,就被蘇嫣初打斷了,“哥哥,你好會聽我的。”
蘇易鳴沉默下來,良久后終于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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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嫣初當然知道,這件事確實不該從蘇念珠這邊下手。帝王無情,一個皇后,就算再加上一個子嗣,都比不得這大周江山。
蘇嫣初是有私心的,一方面,她要蘇念珠死,另外一方面,她覺得只要蘇念珠死了,她就能當上這大周朝的皇后。
因為她注定是大周朝的皇后啊,不管是誰當皇帝,她就是這下的皇后!
馬車轆轆而行,蘇念珠不喜鋪張浪費,她輕車簡行,只帶了隨從幾十人,其中會武藝者這幾位宮中侍衛。
蘇嫣初與蘇易鳴定,埋伏在皇廟之中,只等蘇念珠入了皇廟,他們便可甕中捉鱉。
等到陸棠樺心急趕來,陸從嘉那邊就攻入皇宮,將皇宮整個控制在手。這樣,即使她跟蘇易鳴這邊沒有成事,等到陸棠樺帶著蘇念珠回到皇宮,也一定會被陸從嘉斬殺于殿外。
計劃很完美,蘇嫣初抬眸看向面前的蘇念珠,輕輕淺笑。
蘇念珠手中捧一銅質手爐,身旁緞面斗篷,松鬢低髻,襯得那張艷麗面容都溫婉幾分。
兩人一路無話,不是蘇嫣初不想,而是蘇念珠一路困乏,一直在撐著下顎打瞌睡。
懷孕聊人確實是這樣的,不過更重要的原因還是她置在馬車廂內的『迷』香。
馬車終于入了皇廟。
皇廟被提前清場過,里面全部都是蘇易鳴的人。
蘇嫣初打開簾子,一眼看到周玳。
“姐姐,到了。”蘇嫣初輕輕喚。
蘇念珠沒有動靜。
“娘娘這是睡了吧。”周玳上前,踮腳看一眼。
蘇嫣初上前,輕輕拍了拍蘇念珠。
蘇念珠『迷』『迷』糊糊醒過來,隨蘇嫣初下馬車,往皇廟廂房內去。
皇廟內很安靜,似乎連鳥叫聲都停了。
一直隨在蘇念珠身后的周玳突然覺察出不對,“娘娘,這個地方似乎有些古怪……”
周玳話還沒完,不知從哪里涌出來一群黑衣人,手持長劍大刀,將他們一眾人圍堵在一起。
“娘娘,心!”周玳護著蘇念珠往旁邊躲。
蘇嫣初拽著蘇念珠的手,領著她往主屋上去。
兩人踩著石階往上跑,蘇嫣初轉頭看一眼珊迷』糊的蘇念珠,突然手一松。
蘇念珠整個人向后倒去。
一道黑影略過,伍號手持長劍,一手將一黑衣缺胸貫穿,一手托住了蘇念祖的身體。
情勢很快逆轉,屋檐之下又飛下幾位暗騎衛。暗騎衛人雖少,但都是訓練有素的頂級殺手,哪里是蘇易鳴找的這些烏合之眾能抗衡的。
原本還一副『迷』糊模樣的蘇念珠突然間就恢復了精神氣,她一手推開主屋大么,屋內,陸棠樺正坐在主座之上,面前的壹號壓著蘇易鳴跪在那里。
蘇嫣初看到這副局面,哪里還想不到她的計劃早已被識破,這次成為甕中鱉的人不是蘇念珠,而是她。
“初初!快逃!”蘇易鳴掙扎嘶吼。
院子里,蘇易鳴的人都被控制住了。
蘇念珠打了一個哈欠,走到陸棠樺身邊坐下。
蘇易鳴大喘著粗氣,努力扭頭看向站在門口的蘇嫣初。
陸棠樺朝壹號揮了揮手,壹號將蘇易鳴松開。
蘇易鳴沒有半點猶豫,一把抽出壹號掛在腰間的劍,然后徑直朝蘇嫣初奔過去。
“初初,別怕,我帶你離開這里。”
蘇嫣初紅著眼,朝蘇易鳴走過去,她嘴里輕輕呢喃著,“哥哥……”
蘇易鳴攥緊長劍,“初初,你放心,我……”話未完,男人突然低頭,看到了那柄扎在自己腹部的匕首。
這是臨出發前,他送給蘇嫣初護身用的。可他萬萬沒想到,這柄匕首最后卻是捅進了他的身體里。
“哥哥……”蘇嫣初單手圈住蘇易鳴的手,握著匕首的另外一只手卻狠狠往下扎去,最后只剩下刀柄留在外面。
蘇嫣初的力氣不夠大,她是在用身體的力量往里捅。
這匕首不是捅在蘇易鳴的肚子上,而是在往他心上扎。
蘇易鳴的臉上『露』出一抹不可置信的表情,他怔怔低頭看著自己心愛的娘子。
不過半月前,他們還一道躺在臥床之上親密交融,現在,娘子手中的匕首就捅穿了他的肚子。
腹部翻倒海的疼,整個人像是被剝離了出來,蘇易鳴無助地跪倒在地。恍惚之間,他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略帶慌張之『色』。
“陛下,我是來救駕的。”蘇嫣初指著地上的蘇易鳴如此道。
蘇念珠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蘇嫣初。
她雖未與蘇嫣初有過深交,按照人設,蘇嫣初雖有些運氣,但卻并非如此心狠手辣,六親不認的薄情之人。
“我前幾日聽到哥哥跟江昊密謀要綁架姐姐,威脅陛下,我就想著此事怎么能如此呢?我也曾勸過哥哥,可是哥哥不但不聽我的,還若是我泄『露』此事,便要將我殺了。”
“我一個弱女子,能怎么辦呢?可是我又不能看著姐姐死。我想了許久,終于想到一個法子。我假意會幫助哥哥,其實是為了救姐姐和陛下。”
蘇嫣初想的很好,死無對證,只要她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蘇易鳴身上,她便能安然無恙,還能得個救駕的好名聲。
其實就算蘇易鳴不死,蘇嫣初也有把握讓他替自己頂罪。只是人心難測,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為了保險起見,她只能將蘇易鳴殺了。
蘇嫣初雖然是第一次殺人,但并不覺得害怕,反而有一種興奮的緊張福那種匕首捅入腹部時割破皮肉,切開內臟時的舒爽感,是旁人不能理解的。
這時候的蘇嫣初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理解陸從嘉了。
殺人,原來是如此快樂的嗎?
心中雖然這樣想,但蘇嫣初臉上依舊表現出蒼白驚懼,她捂住地伸手捂住臉,“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沒辦法才這樣的,哥哥,哥哥,對不起……”
蘇嫣初聲淚俱下地跪倒在蘇易鳴身邊,仿佛殺他的人不是她,仿佛真的傷心至極。
蘇嫣初素白的衣衫上沾了血,她伸手去『摸』蘇易鳴的臉。
蘇易鳴尚存一口氣,他艱難呼吸吞吐著,眼前模糊的像被蒙上了一層紗,只有聽力似乎比平日里還要清晰。
他聽到有人在哭,在叫他哥哥。
眼前走馬花燈般略過一切事,蘇易鳴下意識知道誰在哭。他想讓他的娘子別哭了,可是他根本就沒有力氣話。
腦中的幻想越來越多,越來越擠,腹部的疼痛,心臟的驟壓一齊襲來,蘇易鳴似乎有短暫清醒。
他努力睜開眼,看到蘇嫣初的臉。
蘇嫣初本以為蘇易鳴已死,卻不想他竟還睜開了眼。那雙眼似乎毫無焦距,又似乎對準了她。
蘇嫣初一直視蘇易鳴為自己的所有物,蘇易鳴是最聽她話的男人,蘇嫣初將這歸根于她從養起的結果。
狗這種生物,自然是從養大最好。
可是看著面前的蘇易鳴,不知道為什么,蘇嫣初突然覺得心口有些疼,她想,大概是因為養的時間最長,所以難免心疼吧。
蘇嫣初盯著蘇易鳴的臉看,恍惚間竟有種古怪的悲傷福
人明明是她殺的,可是她竟然會感覺到悲傷。
臉上的淚水滾滾而落,從一開始的嗚咽到后來沒有聲音的滾落,像止不住的清泉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心中某塊地方似乎被挖空了。
蘇嫣初的身體開始顫抖,她下意識伸手握住那個匕首柄,卻不想蘇易鳴拼盡最后一份力量,反握住了她的手,開口道:“初初別怕,我帶你回家。”
蘇嫣初下意識“啪”的一聲打開蘇易鳴的手,她跌坐在地上,面『色』蒼白,雙眸怔怔。
男人閉上了眼,連呼吸都沒有了。
他平靜地養在那里,成為了一具,逐漸消失溫度的尸體。
蘇嫣初突然開始慌『亂』,那一刻,她原本還算平靜的內心產生了一股讓她自己都不知所措的恐怖福
她覺得自己并沒有很傷心,甚至在她下手的時候她都不覺得有半分悲傷。可當這件事發生后,她看著蘇易鳴的臉,開始覺得后怕,后悔。
可是一切已經無法挽回。
蘇嫣初轉頭看向蘇念珠,臉上『露』出笑,“姐姐,哥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