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道過晚安之后便回房間了。他仿佛已經漸漸習慣生活在這里。表現出一種無異議的安然。
他沖了涼,換了干凈的睡衣,用舒適的姿勢躺坐在床上,靜靜瀏覽著手提電腦里的會議信息。
間或的,他會去瞥一下右下角的時間。弄月已經打過電話,說要晚一點回來。說去參加母校的校友會。
他的腦海中會偶爾的不經意的閃過那個進駐到他心里的鏡頭。
弄月和辛童,擁抱在一起。在夏日的花樹下,好像偶像劇DV封面上唯美的男女主角。
陸仰止抬起手,爬爬還略為有些濕的頭發。有種想要笑出來的沖動。人可能都會做這樣的一些沖動吧,在某些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時刻。譬如,他也搞不清自己為什么會讓弄月在那里下車,為什么車子開到半路卻又返回去。否則他也不會看到那樣一幕。在明晃晃的太陽底下。
參加校友會,和初戀情人一起。會喝酒吧,她會喝醉嗎?他忽然忍不住笑出來。因為想到她喝醉的樣子。那副樣子像個傻笑的少女。
這根本沒什么。那么他在這里想些什么呢?總覺得有些詭異,可是自己也無法消除內心混亂而繁雜的思緒。
他終于呵呵的笑起來。然后聽到開門的聲音。
他的手指輕輕在鼠標區滑動。一頁一頁的會議記錄在他眼前閃過。
淋浴的聲音。他好像聞到薰衣草特有的香味,和著水聲漸漸入耳。然后他的腦海中開始不自覺地描繪她妻子那些柔靜的美麗曲線。
在水聲結束的時候,他揉揉眉角,無意識的嘆了口氣,然后下了床。
門在他輕敲之下,緩緩打開。她沒有關門。
弄月坐在床邊上,正輕輕擦拭著濕漉漉的長發。看見站在門口的他,抬頭輕輕對著他笑了一下,雙手依舊在擦拭。房間里全是她的香味。
“你喝醉了嗎?”他雙臂環胸,倚靠在門口。
“我喝醉的時候最愛做的事就是把頭發弄濕,然后不停的擦拭嗎?”她停下雙手,興味的看著他。那張沐浴過后的臉,映襯在床燈淡黃的光里,水蒙蒙的,像一只新鮮的水蜜桃。
“可以進來嗎?”他淡淡問。竟然沒有擅自的走進去。
弄月微微抬起唇角,然而并沒有微笑,只是輕輕的點了下頭。深夜令他們之間忽然變得溫柔起來。然后她感覺到床慢慢的陷下去一塊。她禁不住深呼吸了一下。
手有些機械般的擦了幾下頭發。然后停住。
轉頭對他微笑,“還沒有睡嗎?”
陸仰止點點頭,“可以嗎?”他從她手中抽出了柔軟的大大的毛巾,看見弄月微怔的表情,然后她很快的點了下頭。他開始輕輕的擦拭,為一個女人擦拭沐浴后的濕漉漉的長發。
頭發散發出的淡淡的無所不在的香氣彌漫著他們。他的手握著毛巾輕輕地,從她的頭頂劃向頸項。一下,一下。靜靜重復的動作。
淡綠色棉織的睡衣,很保守的款式,潔白的頸項是唯一的裸露。他的眼神輕輕的掃過那里的肌膚。他的手指不經意的撫觸著那絲絲秀發,濕潤的氣息便也彌漫了他的手指。
“見到你的初戀情人了嗎?”他忽然問。
“呃?嗯。”弄月輕輕回答。
陸仰止輕輕的笑起來,“怎么辦呢,弄月,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情婦,而你的身邊有一個初戀情人。可是我們卻是夫妻。”
弄月并沒有回答。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靜靜的坐著。
“這也是不錯的家庭模式,你說呢?”陸仰止扔掉了手中的毛巾。他的聲音很冷清,然而并不犀利。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冷淡的溫和。
“你喜歡這樣的模式嗎?”弄月淡淡說。
“我也并不知道。”
“是。我們并不能承諾什么。如果你認為這樣會傳出不好的緋聞,那我不會再去參加那樣的場合了。”
“我沒有這樣說。弄月。”他忽然扶正她的肩膀,眼神有些柔和的掃視著她的臉。然后輕輕吻了她一下。
重新看著她。好像剛剛品嘗了一下專賣店的果凍。弄月只是感覺到有些莫名其妙。于是也靜靜的看著他。
于是他又俯下頭,輕輕地吻住了她。輾轉反側,極盡溫柔。
有些漫長。也過于美好。
兩個人禁不住微微的顫栗起來。然而沒有任何人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他們仿佛都專注于這個吻。這個莫名其妙的吻。
終于他輕輕地推開她。臉上帶著寧靜的笑意,仿佛還有一絲化不開的嘆息。
“晚安。”他說。然后起身,離去。
門在他身后靜靜的闔上。
弄月坐著。內心有些不安起來。為何有這樣寧靜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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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贊和小語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這里。弄月感覺到自己意識到了時間。她的腦海有些亂。為了昨夜的那個吻。也為了不久前和左老夫人的見面。
她覺得自己又一次被推到了生活的極限面前。她不知道自己這一次能不能夠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樣,成功地應付。
她只想著走過去,用力的走過去。然后繼續走。
她很努力的生活了。她不止一次的向自己保證。也不止一次的向夢中的母親保證。
她不知道為什么需要向她保證。于是她對著鏡子默默地笑起來。
“你不過是想要活下去。”她對自己說。
她在唇上涂上了一層鮮亮的粉紅色。然后讓臉上的微笑變的大而絢麗起來。就好像反季節培育的花朵,帶著天真卻又無法避免的愚蠢的鮮艷。
然后,她帶著這樣的笑容出了門。
在露天咖啡廳,見到了黑澤。看上去已經等得很不耐。然而見到她,卻也很有禮貌的站起來微微點頭致意。
“曉鐘身體不舒服,所以沒有來。”他淡淡說。他的面前擺著一杯清水,滿滿的,似乎沒有碰過。
弄月點頭。她其實知道他不會來。
“你來也是一樣。”她說。黑澤點點頭。
“曉鐘見過左老夫人是多久之前的事?”弄月點了一杯牛奶,可是也僅僅放在面前。
“半個月了吧。”黑澤說道。
弄月靜默了一會兒。
“雖然這些話可以在電話里說,但是我還是約你出來。只是想要拜托你。”她淡淡笑著,然而很溫暖,“好好照顧他。我沒有別的人可以拜托了。”
黑澤臉上出現一種奇怪的表情,然而很快的斂去,“我只是收了陸先生的錢。”他的聲音很沉,帶著一些不自在。
弄月點頭笑了,“錢,我也可以給你。”
黑澤的臉立刻默然起來。
“你自己先用錢作借口,為什么我提到錢你卻不高興?”
“沒什么。只是覺得你不像個姐姐。”
“那么我像什么?”
“受人之托的保姆。”
弄月點點頭,“你說的沒錯。我就是一個保姆。”
“只可惜曉鐘并不這樣認為,他以為你是他姐姐。還以為你是女人。”黑澤的語氣并不友好。
然而弄月卻依舊只是淺淺淡淡的笑了,“不管他怎樣以為,我對他是懷著責任的。我是一個俗人,就是想要活下去。你回去告訴他,不管發生什么,絕對不可以回去左家。”
“這些話,你為什么不自己跟他說?”
“他來了,我肯定要跟他說的。既然你來了,我也只能跟你說。”
“哼。”黑澤的臉色更加的濃重起來,“你們到底是姐弟,我卻是個混黑道的。”
“那又怎么樣,曉鐘要賴在你那里。”弄月竟然笑了。
“畢竟你們是左家的人。是左家的人呢。”黑澤嗤笑道。
弄月忽然默默地說不出話來,“別在曉鐘面前說這樣的話,我們不是左家的什么人。我們只是相依為命。”
“曉鐘卻不這么想,他以為他是你的包袱,是你的累贅,是你的絆腳石。”黑澤的語氣并不犀利。仿佛在背一首詩似的。
“他慢慢會明白的。”弄月僅僅回答了這一句。接著又笑起來,“哪天,我混不下去了,就去幫你做事吧。”
黑澤擺擺手,“免了。我不要你這樣的女人。”臉上卻是帶著淡淡的笑意。
然后便起身走了。那杯水就始終那樣的呆在桌子上。
弄月卻端起自己的那杯牛奶,慢慢的喝了下去。
已經冷掉了。卻很溫柔的滑過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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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走出他的辦公室。陸仰止簡直要笑出來。
現在,那個LV包包就在他的辦公桌上。里面還有弄月的一些小物品。是的,的確是弄月的。他買來送她的。現在出現在這里。
他怎么想都覺得自己應該笑一下。
于是他站起來,走去落地窗前面,輕輕地拉開一角窗簾。他發現自己根本懶得笑。
掏出手機,按下一串數字鍵。
“我在露天咖啡廳。”弄月說,“我為你點了一杯黑咖啡。你來吧。”她的聲音仿佛帶著笑。
陸仰止輕哼了一聲。
“我剛剛見了黑澤。曉鐘的手術正在籌備中。”弄月的臉上帶著淡雅的笑。陸仰止看了看她的唇,有些過于鮮艷的唇膏。他撇開了目光。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小語。竟然有點想她了。”她淡淡地說著。
陸仰止坐在她面前,翹了腿,眼睛仿佛要穿透她。可是卻又仿佛想要躲避。
“我很想要去旅行。”弄月低下頭去,淡淡說道,“小的時候,曾經跟著爸爸做過幾次小小的旅行。最近忽然開始懷念小時候了。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
陸仰止忽然站起來,抓住她的手腕。黑色阿爾法就停在橋的另一邊。他打開車門,然后把弄月推了進去。
弄月靜靜的坐在那里。然后她看見一個LV包包。就放在車子的前面。上面還有小語送她的糖果形狀的小飾物。
陸仰止沒有說什么。只是發動了車子。
他們開始在漫長的路上沉默不語。仿佛各自明白,卻又沒有人愿意先開口。
弄月的心里已經明白。可是她不知道怎樣解釋。好像也不能解釋。于是她只有在心里淡淡微笑。
她是不安的。她知道。她無法欺騙自己。見到陸仰止之前,她甚至想要告訴他,她這樣的不安,從來沒有這樣的不安過。仿佛第一次見識到命運的無常。仿佛十二歲那一年,等在服裝店的櫥窗旁,轉身忽然找不到了媽媽。
找不到了。然后永遠的失去了。或者說,拋棄了,永遠地被孤立了。
看到這個LV包包之后,她知道自己什么也無法說了。甚至昨晚那樣的溫柔,他們都會僅僅當作一個意外。為什么不呢,他們之間除了錢,并沒有任何其他的維系。
她嗤笑自己,為什么忽然想這些。是的,她殘酷的向自己承認,前一刻,你還在渴望他的懷抱吧,渴望一個強大有力的懷抱,即使不溫暖,可是你希望被擁緊。不是貪戀一個懷抱,僅僅渴望那樣仿佛要被窒息的感覺。
于是她慢慢的放松身體,躺在座椅上,偏過頭。不再想些什么。
陸仰止始終沉默。仿佛地球誕生前的寂靜。
弄月看著窗外的花,它們已經在漸漸走向頹靡,紅得發黑。那是死亡前的顏色。她甚至可以聞到那股甜膩的腐爛的味道。她知道那是孕育果實的時候了。
生,都是以死為代價的。造物主很公平。植物也是如此,毫不含糊。
她一直看著,甚至帶些貪戀的看著。直到絕望。于是她開始微笑了。
“累了嗎?”陸仰止忽然開口。語氣輕柔。在弄月聽來卻是殘忍。他懷疑她,然而卻不愿意直接了當的對待她。放一個包包在這里,然后什么也不詢問。
“沒有。”她輕輕回答。
之后便是無言。她輕輕閉上眼睛。感覺到滿眼的冰涼。
車子慢慢的駛回去。到了別墅。開進車庫。弄月抬起頭,看到陸仰止涼涼的眼神。緊緊地盯著她。
她推開車門,想要下車。卻忽然被按倒在車座上,椅背在洶涌而至的力量下忽然仿佛跌下去一般。她沒有驚呼,只是淡淡看著陸仰止晶亮的眼睛。
他的手一抬,她聽到衣服碎裂的聲音。
“你知道嗎,”他淡淡說,“那天和藍心蕾在車里,我也這樣撕碎了她的衣服。”
他低下頭來吻住她裸露的胸脯,“然后我這樣吻她。”他的聲音夾雜了**,然而卻依舊淡淡的。
弄月的眼淚忽然流下來,可是她卻攥緊了拳頭輕輕微笑,“別這樣對我。”
“你會覺得自己被強暴嗎?不要這樣以為,我們是夫妻。夫妻可以**,當然也可以在車里**。”陸仰止看著她。弄月輕輕的偏過頭去。
他卻糾正錯誤一樣,捏住她的下巴,讓她無法不去注視他的臉。他的表情很無辜,很漠然,帶著清淡的笑,也帶著掩藏不住的**,“我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不是什么貴族。你也不是。”他俯下身,咬住她的唇,很用力。另一只手滑到了她的裙子里。
“為什么這樣做?”弄月問。聲音很清澈,卻因為他不間斷的吻變得含糊。
然而陸仰止卻什么也不肯再說,他仿佛專注在他的吻里。還有那不斷升騰的**中。
“你找到了那個人,他說是我把資料給他的,他說我跟左家一直有往來。是這樣嗎?”弄月問。
陸仰止沒有任何的回應。他的手觸摸到了她。弄月倏的蜷起了身體,然后看到他臉上的笑意。生動而鮮明。
他不回答。可是他的表情在告訴她: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跟我一樣想要迷亂,因為我們的身體同樣在顫抖。
他的吻激烈起來,弄月的腦海中卻不能自已的出現藍心蕾的臉。還有媽媽桃紅色的旗袍。還有大片的紅到仿佛要流出血來的鳳凰花。
她感覺到自己無恥的**。是的,她的身體喜歡這個男人,可是卻又在深深抽泣。于是眼角大顆的淚水滾落出來。她忽然意識到,自從做了這個男人的妻子,她的眼淚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體,常常在不為人知的時候流淌。
她笑起來,笑自己的淚水。卻也堅決地蜷縮了起來,“別在這里好嗎,求你,別在這里。”
陸仰止濃重的呼吸噴在她的頸項。他的臉碰觸到她的淚水,抬頭,有些復雜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弄月慢慢的坐起來。她感覺到內心的茫然。空曠的好像一片暗藍色的海。她靜靜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該怎么收拾破敗的自己。
然而這僅僅持續了幾秒鐘。她這一側的車門忽然被粗暴的打開,陸仰止手中一件西裝外套裹住了她。然后她被輕輕的急促的抱起來,在蹬蹬的腳步聲中,弄月狠狠的閉上了眼睛。
在空曠的別墅里,在寬大的床上,他們理所當然地完成了后半部分。然后,一次,又一次。陸仰止仿佛永遠不會停歇的索取和攻掠,一遍一遍,她聽到自己的名字,夾雜在這個真實而熱烈的男人的喘息聲中。
激烈而痛苦。
弄月。弄月。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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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并不知道事情究竟該怎樣繼續下去。她甚至不愿意去探尋。她知道自己漸漸失去了年少的勇氣。
是左老夫人?還是,陸仰止的爺爺?
任何一個,都足以令她失去一切。雖然,除了生命她好像也并沒有什么其他可以失去的了。然而她的生命中卻還有一個莊曉鐘。她的媽媽把兒子托付給了她。她答應了。
所以她必須要保護那個脆弱而美麗的生命。她漸漸地看清了自己,原來是個那樣冷酷的對待別人和自己的女人。她愛曉鐘嗎,不,她并不愛他,她為什么要愛他,他擁有母親全部的愛,而她卻不曾得到一絲一毫。她漸漸開始懷疑自己為什么那樣堅定的答應了母親,因為她想要把這個她不被關愛的原因留在自己身邊,天長日久的提醒自己:弄月,你是沒有人愛的。你是被棄絕的。你一出生就是被棄絕的。
是的。是這樣的。
可是她還是要保護曉鐘。不管是她自己,還是左家的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他,因為他是媽媽鐘愛的孩子。
她站在廚房里,感覺到頭隱隱的疼痛,好像一只蟲,長久的住在里面,現在它蘇醒了,它想要爬出來見見陽光,于是它決定從里面吃出來一個洞。
弄月靜靜的站在那里,從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塊巧克力,輕輕地放進嘴里嚼。額頭有細膩的汗水流下來,順著細長的脖子。然后她開始繼續切那些準備好的黃瓜、胡蘿卜和培根。
陸仰止從樓上走下來,西裝革履。看到餐桌上準備好的早餐,還有坐在那里等待的弄月。他猶豫了一下,然后走過來,坐下。
昨晚,他終于結束之后,回了自己的房間。他覺得驚愕,他無法面對自己巨大的無措,無論是對于弄月,還是對于那只LV包包。不論事實究竟怎樣,他都因為自己對這件事的劇烈反應感到迷茫。還有憤怒。于是他把憤怒推給了弄月。他只是想要她幫助他得到嘉隆,可是她也給了他更多的難題和障礙。他因此而厭恨,也因厭恨變得更加冷酷。
他坐下來,端起那杯牛奶喝了一口。
而弄月正在叉一塊荷包蛋。
安寂的清晨。窗外甚至傳來鳥鳴,還有暖暖的風聲。他們各自占據餐桌的一邊,沉默的對付這過于簡單的早餐。
“我們離婚吧。”弄月的聲音忽然傳來。在空曠的別墅里,仿佛投入深水中的一粒石子。沉下去,找不到回音。
沉默。靜靜的沉默。
“是個好主意。”陸仰止回答。聲音淡淡的,沒有任何的情緒。手中的餐叉上一塊煎得黃黃的荷包蛋,他靜靜的握著,抬起,送去嘴邊。卻始終沒有張開嘴巴。
他扔掉了餐叉。潔白的瓷盤發出一個單調的音節。他起身,離開了餐桌,迅速的在門口消失。
弄月聽到車子發動的聲音,黑色阿爾法的聲音已經那樣的令她熟悉。
她靜靜地坐著,把餐叉上的黃瓜和培根送進嘴里,慢慢的咀嚼。事情過于快的解決了。陸仰止輕輕的笑。也許做個黑道上的人也不錯。也許會好過做什么世家子弟。至少可以擁有一種毀滅的自由:不論是毀滅別人,還是毀滅自己。
他抬眼望了望窗外,天空有濃重的云層。并不是陰天,太陽依舊蒙蒙的炎熱著。他的辦公室在第6層。他比這大廈中的任何人都要接近太陽。
“我們離婚吧。”弄月的話在他腦海中重復著。他甚至想笑笑不出來。離婚?哦,當然,既然可以結婚當然也可以離婚。
只是為什么這個動詞或者名詞忽然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離婚。現在他要開始考慮這個問題了?
門忽然被推開。他看見爺爺站在門外,拄著一根拐杖,面色竟然少有的平淡,甚至有著那么一點憂慮。陸仰止倚在窗邊,靜靜的與他對視了幾秒。
“事情解決了?”老人家走進來,呼吸些微的濃重。他在沙發上坐下。陳秘書送了杯咖啡進來,然后快速的退了出去。
爺爺伸出手想要端起咖啡,陸仰止卻先一步端起,然后慢慢的送去嘴邊喝了一口。
“現在連杯咖啡也要計較了。”老人家的聲音竟然不帶情緒。
“想去醫院的話有比咖啡更快更好的方式。”陸仰止淡淡的說。那杯咖啡被隨意的放到了桌子上。頗有請君自便的意味。
陸謙雄動動唇。沉默了幾秒。“事情處理得怎么樣了?”
“找到了那個小公司的負責人,給了他一筆錢。”
“然后他就放棄了?”
“他說,他希望可以代理‘天使容顏’。我考慮了一下就答應了。”陸仰止倚坐在桌沿上,淡淡說。
“他憑什么答應呢?”
“憑我知道他是怎么得到原料配方的。”
“原來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嗯。只是他的車子昨天忽然被人炸了。于是我又送了他一臺車。”
老人家的臉上終于稍稍的有了一點表情。他看著陸仰止,輕輕地點點頭,“你沒連他一起炸了,真是出人意料。”
“我總得給您老人家留點顏面。如果當初你不把我接回來,也許今天我會是一個暗夜梟雄呢。”
“做梟雄有什么好?做梟雄你可以坐在這里,可以這樣的跟我講話嗎?你還敢妄想把嘉隆握在手里?”陸謙雄淡淡掃了他一眼,略微的沉默了一會,“那個孩子,要跟你離婚?”
陸仰止輕輕笑起來,“你連這個也知道?”
“你怎么打算的?”
“不知道,畢竟是第一次離婚呢,沒什么經驗。”陸仰止嗤笑道。
陸謙雄拄著拐杖站了起來,“要那個孩子今晚來見見我吧。”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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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紅色的柚木桌子上一臺藏銀色的筆記本。旁邊是三排書架。書架都只有五層,并不高大,上面擺滿了書。書架也是柚木質地,淡淡的散發一種清香。書架頂端是兩個青花瓷瓶,一個花紋細膩柔雅,另一個卻紋路破碎。
弄月坐在書房里。她很想嘲笑自己,因為她在假裝沒有任何情緒。陸謙雄此刻就坐在她的對面。她知道自己必須小心的應付著。
“你是經濟管理系畢業的吧。”老人家忽然開口道。
“嗯。”弄月點頭。
“做過這之類的工作嗎?”
“沒有。”
“那你之前都在做些什么?”
“賺錢。”弄月回答。
老人家點點頭。“左老夫人見你,是要你回去吧?”
弄月點頭。
“你倒是很不愿意掩藏啊。”陸謙雄臉上出現一點笑。
“那是因為您什么都知道。”弄月也輕輕的笑了笑。笑容像是附贈的禮品,有著意興闌珊的沉默。
“那你知道我為什么要留你在陸家嗎?”
“不知道。”弄月坦誠。她忽而感覺到頭有些疼。
“嗯。以后會知道的。那么,你愿意進嘉隆嗎?”老人家忽然問道。
弄月抬起頭,看到陸謙雄臉上靜謐的笑意。
“你要保護弟弟,可是也要自己有力量才可以。依靠別人,始終不能讓自己變得強大。”
弄月微微怔起來。
“你是想問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對吧?”陸謙雄忽然笑起來,“沒什么,你就當做是一個老人家偶爾的慈善吧。或者是一個處心積慮的詭計也可以。我并不希望看到你回去左家,你也并沒有別的路可以走。對我來說,無論是因為小瞻還是小語,我都至少應該對你做適當的挽留。如果你愿意,我就在嘉隆找個位置給你。如果你不愿意,我當然也不會勉強。你回去考慮考慮吧。”
*********************
她得到了挽留。
得到。她很認真地考慮了這個詞。覺得這是個霸道卻受用的詞語。因為憑什么竟可以“得到”呢?
而她,必須好好的活下去,要曉鐘也好好的活下去,并且再不要回到左家。這是她想要的。這樣的話她不知道一次一次的告訴了自己幾遍。告訴了,然后再漠視這些紛繁的次數。
你何以這樣的在乎活下去?因為詢問之后,總會有新的問題出現。
陸老先生為什么這么做?一個老商人做出那樣的一番說辭,假如非要去探究,也只會令事情變得復雜。在你就要餓死的時候,你會介意伸到你面前是怎樣一只手嗎,假如他手里握著一個饅頭?
所以陸仰止的話是對的。他們不相愛,這是何其幸運的一件事。
她為什么要讓自己變得楚楚可憐呢?并沒有誰會憐憫。至于陸仰止,弄月笑了笑,她知道自己已經慢慢開始了的情愫,也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內心的絕望。她知道有時候無法阻止自己的內心,可是卻可以讓自己變得更加平淡一點。面對絕望的時候,平淡是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方式。
她一向與絕望和平相處,所以也不至于陌生。
陸老先生讓她好好考慮,同時也告訴她其實她并無選擇。
弄月早已經明白,所謂選擇就是那么一回事,看似好多的選項好多的路,但是你能選擇走下去的卻只有那么一條。她當然要走。否則誰肯來替她走呢?
莊弄月,你是必得一個人的。可是這又有什么好計較,你不是這樣長大的嗎?
她看到了那家店。“唯一的我”。她曾經在這里坐了一夜。守著一件桃紅色的旗袍。那是母親鐘愛的顏色。那是她對母親最后的記憶。她推開玻璃門走進去,看到收銀臺上一個燙著長長的卷發的中年女人。她聽到開門的聲音然后抬起了頭,弄月看見她的眼角閃著細細的魚尾紋,“請隨便看看吧,小姐。”她說。聲音很平和。
“呃,”弄月頓了頓,“請問,掛在櫥窗的那件桃紅色的旗袍哪里去了?”
“哦,”女人微微笑起來,“賣了。”
“這些旗袍都是你親手做的嗎?”
女人眼中閃過一絲含笑的詫異,“你怎么知道?”
弄月指指自己的手心。女人微微笑了,“人老了,手心的繭也退不掉了。”她輕輕摸了摸自己的手心,卻仿佛并無憐惜。
“那么,可以為我做一件嗎?跟那件一樣的。”弄月忽然說道。
“我店里的衣服,任何款式都只有一件。如果再作一件相同的,那我怎么跟老顧客們交代呢。”女人說道,“我不能破了自己立的規則。我賣的就是‘唯一’這個詞啊。”女人臉上的笑帶著一種簡單的純美。
一個立在青春尾巴上的女人,臉上還可以有這種純然的笑意。
弄月笑了。忽然笑了。
她沒有再說什么。輕輕的退了出去。覺得自己好像跟誰玩了一場游戲似的,心中覺得笨拙而滑稽。
她買件旗袍來做什么呢?
然后就看到了黎一崇。在馬路對面,身邊跟著一個大波浪卷發的女人。懷中抱著一只純白的波斯貓,貓的頭頂上扎了一個紅色帶斑點的蝴蝶結。
那個女人穿了一件桃紅色的改良旗袍。
弄月低頭兀自笑了笑,忽然聽到黎一崇的喊叫,“弄月。弄月。”她抬頭,看見他在馬路對面揮著手。女人和她懷中的貓聚集了目光一起看過來。
弄月也抬起手,向他揮了揮。
結果只有黎一崇過了馬路。他叫了計程車送女子和貓離開,就迅速的穿過人行橫道。走來她面前。
“走吧,我帶你去吃東西。”他說。臉上微微帶著笑。
“剛剛那位……”弄月輕輕問。
“哦,是我的病人。”黎一崇淡淡說,“你在這里等著,我去開車過來。”黎一崇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然后轉身過馬路。
弄月看著他的背影。靜靜的。她忽然回頭看了看那家店,掛滿了絢麗的衣服。那些引人注目的旗袍。
黎一崇已經過去了馬路對面。他的腳步有些匆忙。可是他讓她等在這里,等在一群旗袍面前。她忽然在那櫥窗的玻璃中看到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靜靜地站在那里,張望著里面各式各樣的旗袍。她看到了,那個瘦瘦高高的孩子,頭發僵直,在腦后扎成馬尾,靜靜的固執的等待。
行人車流的影子象是某種時光的步伐,帶著暗灰色的陰影輕輕地掠過孩子的背影。模糊不堪的斑駁。
弄月忽閃著眼睛。那個孩子依舊靜靜的站在那里。
“黎一崇。”她忽然高聲喊道。看到馬路對面的他停下腳步,看向她。
弄月奔跑著過了馬路。這段路并不長,她也沒有用很長的時間。只是跑過去了,跑去了他面前,“我跟你一起去。”她淡淡笑著說,臉色有些泛白,倒也不至于慘白,“我跟你一起去吧。”
黎一崇看著她,又慢慢看向對面的旗袍店。他輕輕握住她的手,臉上綻開笑意,甚至連聲音也帶了笑,“嗯,我們一起去。”他的腳步慢下來,好像在散步。然后他聽到弄月幾不可聞的呼氣聲。
“你想吃什么,弄月?”他說。
“哦。”弄月說。
“弄月。”黎一崇停下了腳步。看著她。她的視線是平的,不知道看向哪里。黎一崇輕輕一拉,把她擁進懷中。“弄月,你看到什么了?”他撫著她的頭,輕輕地,輕輕地,好像渺茫的歌聲。
弄月沒有回答。但是她靠在了他胸前。
“醫生。”她說,“我好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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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月吃了很多。看上去胃口很好。
黎一崇淡淡笑著,飲了一口紅酒。
“這么說,你們是屬于醫生和女病人的愛情故事嘍?”弄月笑著,大口的咀嚼。黎一崇笑著搖搖頭,“弄月,你已經笑了一個晚上。”
“是啊。謝謝你了,醫生。這里的東西味道很好。也許以后我也可以開個餐館,一天到晚的呆著,隨時可以吃東西。你說呢?”
“不錯。”黎一崇點頭。
“那么以后你來投資吧。我或許會讓你成為最富有的醫生呢。”
“嗯,那也不錯。”
弄月和他的相處,已經這樣的放松。他知道自己得到了她的信任。這讓他心中多少都懷著一點欣喜。難以言說的欣喜。
當車子開上馬路的時候,弄月已經在音樂聲中慢慢的睡去了。他最近看了一些心理學的書籍。然后找到了一盤CD。叫做《梵音》。是新幾內亞的一個并不很出名的小樂隊做的。取自自然界的各種聲音,然后做最簡單的加工。
他第一次聽的時候,以為是一片空白。聽了很多遍,才聽到那微乎其微的聲音。自然界的那些被忽略掉的真實聲音:不是水流,而是冰融化時慢慢漲滿春池的聲音。不是鳥鳴,而是蝴蝶煽動翅膀幼蟲在洞中蠕動的聲音。是高枝上的花落下的聲音。是草叢中的新葉綻放的聲音。
靜悄悄的聲音。
弄月耳朵上塞著耳機。她靜靜的睡去了。好像可以永遠安逸的睡著,不必再醒來。面色恬淡,猶若一池浮萍。他知道,是浮萍,而不是睡蓮。
車子已經到了陸仰止的家門前。也是她的家門前。可是他卻沒有把她叫醒。他只是安靜的看著她。然后也輕輕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在做著一件多么危險的事。
十分鐘后,他證實了一個醫生的預感是多么的準確。他聽到車窗被輕輕敲打的聲音,然后看到暮色中的陸仰止。他的臉色掩藏在即將降臨的黑夜之中,模糊的像是不存在。
黎一崇打開車門走出去。
“來了很久嗎?”陸仰止說。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亮。
黎一崇并沒有開口,因為在那雙眼睛下的感覺像是挨了狠狠一拳。甚至省略了出手的動作。黎一崇默然。然后抬眼看著陸仰止。
陸仰止說要娶黎緗的時候,他也給了陸仰止一拳。那么快,快到陸仰止根本做不出反應。
于是他輕輕的笑了,“你怕了?”
陸仰止輕輕嗤笑,“你是真的喜歡她,還是想讓我嫉妒?”
“改天一起喝酒吧。”黎一崇淡淡說,看向車里熟睡的弄月“抱她回去吧,她很累。別弄醒她,一旦醒了,她不會再睡。”
“你在說些什么?”
“說一些醫生知道但是丈夫不知道的常識。”
陸仰止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有很多復雜。然而他終究沒有再多說些什么,走去另一側,打開車門,輕輕地把弄月抱了出來。走回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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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第一次近距離的看著她熟睡中的樣子。然而內心深處依舊有著陌生。即使他們已經擁有那樣親密的關系。可是因為陌生,所以也不至于看膩。這樣的看著那張淡雅秀麗略帶點蒼白的臉,他的心變得沉靜。
偶爾也會有初次見面時的畫面,忽然沖撞進腦海中。然后再淡去。這是一種真實的體驗,被某種感覺瞬間俘獲,然而平淡終究也接踵而至。
可能所謂婚姻就是這樣一種東西。不是激情在操持著,而是天長日久的乏膩平淡到絕望的研磨。婚姻大抵是這樣的。他經歷過,所以他明白。
可他和莊弄月擁有的不僅僅是一場婚姻。所以他竟至于不明白。
他已經三天沒有回家。
自從那天早上她忽然念咒語一般的說出離婚兩個字。
他當然不愿意離婚,他在這場交易中投入很多他沒有預計要付出的精力和心緒,可是他離嘉隆依舊有一段距離。這段不遠不近的距離最是讓人發瘋般的難堪。
所以他不能離婚。只要他說不能,誰又可以違背呢?
莊弄月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無論她怎樣成熟淡定,始終還是一個孩子。她離他是有距離的,不遠不近的一段距離。
他看著,一直看著。她的呼吸甚至令他感覺到美好。感覺到馨香。有時候他也會懷疑起來,那天,最初的那一天,他為什么睡在了她的身邊。只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那大概是他唯一的一次醉酒吧。
她睡得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生氣。
別弄醒她,一旦醒了,她不會再睡。
陸仰止冷冷的輕笑了一下。
他俯身,低頭,直截了當的吻住了她。
弄月驚醒,他在她倏然張大的雙眼中看到飽滿的自己,充盈在她的驚異中。一個人最真實的表情,往往就是剛剛醒來的那一刻。陸仰止就這樣與略略驚異而后復歸平靜的弄月對視。只是他沒有停止那個吻。繼續輾轉反側。
弄月的雙手環住了他的脖子。他們兩個被彼此弄得氣喘吁吁。
莊弄月,自從第一次的親吻開始,她就從來沒有回避過對他身體的喜愛。在這一點上,她的坦誠令他愉快。男人對一個女人的喜歡,最初始于身體的誘惑。那么女人呢?
這個問題像一只螞蟻,輕輕地咬了他一口。可是他綿長的神經正在享受和妻子的熱吻。很有欲罷不能的意味。
他們終于停下來,因為需要呼吸。
陸仰止的眼光像一只手,輕輕地輕輕地,沿著薄被下的曲線游走。最后停在她被吻的鮮艷欲滴的紅唇上。那片紅唇點綴在蒼白的臉上,好像雪地里的一顆櫻桃。這種想象中的誘惑像是一根**的鞭子,陸仰止禁不住全身繃緊。
他正在忖度自己的內心,弄月已經掀開被子走了出去。等到她回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一杯水。她重新爬上床,慢慢飲了一口。神情自然。好像這房間除了她沒有別人。
陸仰止看著,唇角不自覺地揚起笑意,他握住她的手,拉近那晶亮的水晶杯,然后喝光了杯中的水。薄唇離開杯沿,只一轉頭,重新攫住了弄月。
他感覺到自己吻的很熱烈。這時候他什么也沒有考慮。等到他開始考慮的時候,弄月推開了他,明確地拒絕他繼續下去。
“我三天前才剛剛說要離婚。現在這樣火熱,很讓我覺得奇怪而且難堪。”弄月蜷縮雙腿,笑看著他。
陸仰止沒有什么表情。沒有微笑,也沒有任何的憤怒。
“我還沒同意呢。”他說。
“我想要搬出去。已經在找房子了。”弄月隨便的用手梳理了一下頭發。陸仰止看著她長發亂糟糟的樣子,性感且令人發笑。
“你笑什么?”她抬頭問他。
“你動作這么快。”
“嗯。我已經膩煩了。婚姻也許是不適合我的。”弄月回答,“幸而你給了我一筆錢,不論曉鐘能不能站起來,我都可以帶他走。”她輕輕地笑著,“我們該結束了。繼續下去沒有什么好處。”
“真的夠絕情。”陸仰止忍不住嗤笑,“沒有一點留戀嗎?”
“有一點。”她想了想說,“我得開始自己賺錢了,所以,”她握了握空杯子,“我已經答應陸老先生,接受他的安排。”
她在告訴他,她不想留在他身邊,卻要留在陸家,尋一處庇蔭。
“陸老先生?”陸仰止淡笑,只是那笑容并無溫度,“如果陸先生不答應呢?”
“我已經被你利用一空。”弄月的唇角輕輕牽動,只是聲音依舊平靜,“我只是想生存下去。”
“以陸少夫人的身分你一樣可以生存下去,你不是一直做的很好嗎?”
她笑起來,那種笑容很特別,很像無奈,也很像寵溺,卻也帶著絕望。陸仰止看著這個笑,竟然有些悲戚的意味。
“陸先生,你知道我是用心生活的人,我們的協議是互利的,所以我們可以在一起。”
“那么現在?”
“現在,得到嘉隆僅僅是時間問題,你沒有任何的阻力。陸贊不是,小瞻當然更不是。我想妻子這個角色你一開始就不需要。”
“所以你想告訴我,當時我提出這個契約僅僅因為頭腦發昏或者智商有問題?”
“我想你僅僅想嘗試接觸一個女人。因為我的身世背景令你聯想到自己難堪的童年。”弄月的聲音在臥室中清晰的制造一種冰冷,令陸仰止忽然生出一種本能的排拒感,“你試圖改變我的生活,就像你童年時渴望別人改變你的生活一樣——”
陸仰止忽然攥住她的手腕,她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只忽閃了一下晶亮的眼睛,那雙眼睛中幽深的藍色像一張網。瞬間彌漫了他。
“沒有必要跟我玩什么心理學,你在我眼中就是一個光屁股的孩子。”他的語氣很冷,很危險,并且沒有任何的掩飾。
“但是你很害怕,你很怕愛上我。”弄月依舊淡淡說,感覺到手腕上漸漸加強的力道,可是她蒼白的笑了一下,“你怕愛上任何人。跟我一樣。”
陸仰止眼神濃烈的看著她。他從來沒有這樣強烈的**,想要掐死面前的女人,這種感覺這樣的真實,他忍不住懷疑自己的冷靜和淡然。
“你只是睡了一覺。然后便再不愿意掩藏自己了?你是想讓我見識一下你掩藏在淡定之后的本性嗎?”
“我只是不想讓我們相愛。你知道的,這樣會毀了我們。我們是不健全的人類。”弄月的手忽然被甩開了。她抬起另一只手,兀自輕揉著被攥的紅紅的手腕。
陸仰止的臉上綻出一抹輕笑,他的聲音似乎是從牙縫里發出來的,“你以為我非你不可嗎?”
他站起來。走出了弄月的臥室。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弄月的視線停在水晶杯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它落在了床上,很柔軟的床上。安靜的躺著,躺在薄被溫柔的皺褶里。像一個安眠的寶寶。守著一個簡單的夢。
弄月輕輕微笑。
沒有什么。僅僅是習慣。
然后她躺下來,閉上眼睛。
再也無法入睡。
這大概是她和老板之間最坦誠相待的一次。事情總得結束。她想。就這樣想著,然后看到了天亮。微微的亮著,薄薄的亮著。像是虛無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