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月夢見了她。那個女人。穿著杏紅色的旗袍,站在她不能看清楚的暗處,靜靜的站著。弄月不能看清她的臉,但是她知道那是她。
在夢中并沒有自己。可是她感覺到自己,感覺到自己正在看著她。內心惶恐卻又寂靜,寂靜的仿佛長滿茂盛濃密的雜草。只是那樣的看著。
沒有風,也沒有呼吸聲。
她的臉還是那樣的嬌艷,帶著自顧自的彷徨、思春般的憂傷和寂寥。在那不能看清的暗處,那張臉始終清晰著。她看向弄月,眼神像是剛剛解凍的春水,緩慢而不停止的流動,挾帶著冬天深處的溫度。
僅僅在流動,卻不是流淌。
弄月醒來。并沒有驚慌。臉上很干燥,既沒有淚水,也沒有汗水。
只是略略的有些口渴。
她起身,走去廚房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水流進胃里,她禁不住輕咳了一聲,才發現自己原來已經很渴。銀白色的真絲睡袍在她走回房間的時候輕輕拍打著裸露的小腿,發出簌簌的聲音,在黑夜里撩動曖昧的聽覺。
她忽然發現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她努力的攥緊睡袍沒有叫出來。
“嚇到你了。”陸仰止的聲音。在午夜聽來好像某種火具,可以點燃寂靜的空氣。
弄月站在那里。沒有回答。見過藍心蕾之后,她一直不知道該怎么跟陸仰止對話。
“過來坐。”陸仰止輕輕說。
她很順從的走過去,沒有一秒鐘的考慮。
“為什么不睡?”她輕輕問。
“我正在想這個問題。”陸仰止的臉在火光中一明一暗。弄月才發現他不知道什么時候點燃了一支煙。
“有什么想問的就盡管問吧,我想這個時候我應該接受盤問。”弄月看著他的側臉。印象中沒見過他抽煙。
原來一個男人在黑暗中吸煙的樣子是這樣的晦澀和魅惑。
陸仰止輕輕笑出來,“好看嗎?”
弄月竟然立刻收回目光,“不難看。”她很快的回答。這句話引來陸仰止更多的笑。低沉,然而真的是笑聲。
“怎么決定了?”她知道今天嘉隆召開了董事會。
“老頭子說解決不了,就讓我出面責任。”陸仰止吐出一個煙圈。
“你可以把我推出來。”弄月在沙發上蜷縮了雙腿,“你知道我沒有任何的顧慮,也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陸仰止輕笑起來,“我也這樣想過。可是我也不希望自己背上不能保護妻子的惡名。魚與熊掌不能兼得。”
弄月沒有什么表情。“妻子”這個詞無論聽到多少遍,也依舊覺得是個跟自己無關的語匯。
沉默著。陸仰止的煙一明一暗,然后終于慢慢暗下去。
很久的沉默。彼此已經找不到話來說。
弄月站了起來,“我去睡了。”
陸仰止在她邁步之前,握住了她的手腕,弄月回頭,看見他的臉,涼涼的,好像生出了一層霜。
“我好像告訴過你不止一遍,不要穿白色。”他的聲音淡淡的。
弄月低下頭,看見自己銀色的睡袍,“我知道了。”
“我希望你記住。”他站了起來,扶住她的肩頭,另一只手滑向她的大腿,慢慢的撩起了那件薄薄的睡袍。他看著她,并且強迫她也看著他。
她聽到撕裂的聲音,清脆的在黑暗中,發出沒有被淹沒掉的回音,不急不緩,一點一滴,震蕩耳膜,從下擺輕輕的延續,延續,一直到腋下。她的左側忽然一片清涼。
他臉上沒有任何特別的表情,只好像一個冬游植物園的孩子,睥睨著那些裸露的枝干。
劊子手也許喜歡這樣殺一個人吧,慢慢地下刀,慢慢的看著血流出來,慢慢的欣賞死亡前不斷變幻的生動的臉。
她輕輕的仰頭看著他,看著他驕傲的下巴,還有唇角驕傲的漠然。她及時地伸出雙手,抱緊了自己,抱緊了那已變成一塊布料的睡衣。
陸仰止輕易的尋到了她的唇,在那上面留下一個不帶溫度的吻。
然后,他迅速的轉身,迅速的離去,裸露的雙腳在木地板上甚至發不出聲音。
弄月靜靜地站著。抱緊自己。
窗外沒有風聲,她聽到一支歌,沉沉地,仿佛來自她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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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很好。
天氣也不算很熱。于是這也就算是很好的天氣了。
弄月看著那個坐在左邊第三排的男孩。他低著頭,額前的頭發遮蓋了眼睛。他始終沒有抬頭看那個講臺上的老師一眼。只是信手在課本上亂畫。
弄月微微一笑。
“他還是很不愛學習嗎?”她問身邊的男孩。
“嗯。”黑澤發出重重的鼻音,眼神睥睨著這對姐弟。
“謝謝你一直照顧他。”他沒有料到弄月接下來會有這樣一句話,于是有些驚訝的看著她,這個在他面前的顯得瘦小的女孩。她臉上的笑很溫暖,很和煦。就像是陽光,如果她的臉色沒有那么蒼白的話。
“他看上去比以前快樂。”她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請你好好照顧他吧,也許他需要的是你這樣的人。”
然后她走了。曉鐘快要下課的時候,她走了。
她說過再也不會見他。便真的不再見他。
但是她遠遠的看著他,在門外,站了半個多小時。
曉鐘滑著輪椅走出來,問,“你在看什么?”額前的頭發滑向兩側,露出一雙湖泊一般的眼睛。
“沒什么。蝴蝶。”黑澤淡淡地說。從輪椅上抱起他,身后跟著的黑衣男人走上來接過了那輛輪椅。
弄月撥通了電話。
“手術剛剛結束。”黎一崇和煦的聲音,帶著暖暖的笑意,“莊弄月小姐,我們是不是好久沒見了?”
“嗯。”弄月回答,“難道醫生想我了嗎?”
“是,想,”黎一崇笑起來,“做手術的時候都在想。”
“那我不是禍害人間嗎?你的手術刀下可是生命呢。”弄月淡笑著。他們之間,已經可以開些這樣無關痛癢的玩笑。
“見到曉鐘了嗎?”
“嗯。”她淺淺的回答,很快的笑起來,“他看上去比以前快樂。”
彼此有些沉默的意味。
“弄月,要我去接你嗎?”她忽然聽到這樣一句。
“不用,我快到捷運站了。”
“真可惜。我已經看到你了。”
她聽到車鳴聲,然后看到黎一崇的車。就停在曉鐘學校的門口。
他打開車門走下來,對著她微笑。他笑得真好看,很純粹的笑。弄月靜靜看著,看著他向她走來。
“怎么了,突然發現你的醫生很帥嗎?”他站定在她面前。
“嗯。”弄月笑著點頭,“突然發現你也很油嘴滑舌。”
抬頭看他,他忽然間有些失神的臉,在發現她的目光后,重新微笑起來。
“突然發現你的病人很美嗎?”弄月禁不住揶揄。
“不是大美人。”黎一崇很誠實的答道。“不過笑起來還能看。”
弄月忍不住笑著搖搖頭,“你什么時候變成這樣子了?”
“你攔住我車的時候啊。”
“你從此嚇傻了是嗎?”
“沒錯。”他為她開了車門。
他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然后接起來。聲音很溫柔,然而也僅僅是一些“好”、“可以”之類的回答。一個不長也不短的電話。
一個男人只有在接一個女人電話的時候,才會有這種安定的口吻。弄月微笑著,看著黎一崇安然的唇角,在他那種聲音中,她覺得放松起來。
“我送你回去,正好順路。”他掛斷電話,轉頭笑著看她。發現弄月已經沉沉欲睡起來。在夏日的午后,在他的車上。
“順路?”她淡淡地隨意的回應。
“嗯。我有約會。”他依舊淡笑。
“哦,那真好。”弄月的聲音漸漸模糊起來。她很累,也感覺到安全和舒適,眼皮漸漸沉重起來,她向后仰向后仰,慢慢尋找著合適的姿勢。
“弄月。”她聽到黎一崇輕輕的聲音,在耳邊。“嗯。”她輕輕地應道。然后再也聽不到任何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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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在環城路上一圈一圈的轉。沒有減速,也沒有加速。優質的進口車胎輕擦著地面,甚至可以忽略掉聲音。
他旁邊的小女人,他朋友的妻子,正在沉沉夢中。睡得很安定,沒有笑容,也沒有淚水,完全真實的睡著。
手機在第一次響之后,他就拔掉了電板。他甚至沒有去考慮萬一醫院打來電話怎么辦。他忽然不愿意去考慮他的手術刀下那些可以操控的生命。
環城路的兩側種滿了藤蔓植物,開滿了夏日熱烈的花。紅色,紫色。他看著前方,僅僅看向前方,前方沒有風景,只有路。
他沒有看向她,一眼也沒有看。他怕他的視線驚醒她。
一圈一圈。他輕輕握著方向盤,眼睛看向前方。
“我睡了很久嗎?”弄月忽然張開眼睛,側著臉笑問。
黎一崇回應她的笑容,“沒有很久,僅僅一半的路程。看,就要到家了。”
“哦。”弄月向窗外看了看,太陽已經沒有那么熱烈,“真抱歉,就這么睡著了。你不會遲到吧?”
“不會。”他抬起手,看看腕上的表,“還有半小時。”
然后沉默。弄月依舊倚靠在座椅后背上,輕輕偏過頭看著窗外,“這里有這么多花。”她說,“小時候去過一個國家,整個國家都開滿了花:大街小巷,墻頭或者街角,連平民區窩棚舍的泥窗臺上也擺著一盆一盆的紅花。”
車子終于駛下了環城路,進入別墅區裝飾的很康莊的大道上。
“我就在這里下吧。”弄月忽然說。
他沒有問為什么。只是停了車,“好啊,我也怕約會遲到呢。”他淡笑著,看她沖他一笑后,推開車門,走下去。無袖短風衣款的天藍色開衫,漿洗的發白的牛仔褲,頭頂扣了一只棒球帽。
只是一個小小的女孩。只是一個長得瘦瘦高高的小女孩。
她回頭,抽出插在上衣口袋里的手對他擺了擺,笑著。然后轉身,漸漸消失在別墅區豪華的樓房和繁茂的綠化帶間。
他調轉車頭,慢慢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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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式餐廳里暮鼓一般的音樂聲。他終于找到了陸仰止。他正笑吟吟的看著他,一邊倒滿一杯酒。已經有熏熏醉意。
“好久沒跟你一起喝酒了”他笑道,“手機也不接啊,黎醫生。”
他脫了鞋坐下來。取過酒,為自己倒了一杯。一仰而盡。作為外科醫生他很少喝酒,他有責任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因為任何時刻他都有可能需要拿起手術刀。
然而很不幸的,他愛酒。不明所以的愛。人就是這樣吧,有時候,明知道那是誘惑,明知道該遠遠的躲開,卻還是忍不住要去碰觸。
如果愛酒,卻又需要保持清醒,那么只有學會千杯不醉。他學會了。更加不幸,他失去了借酒消愁的權利。
越喝越清醒,是愛酒人的悲哀吧。
黎一崇淡笑著。
“一崇,什么時候結婚?”陸仰止也并沒有醉。在酒這一方面,他們是一樣的人。可是陸仰止卻有能力自以為醉了。
這一點,黎一崇并沒有學會。而且仿佛永遠也學不會。
于是只能淡笑著,一杯一杯的喝。他只在陸仰止面前這樣喝酒,陸仰止也只在他面前這樣喝酒。
“你希望我結婚。”他回答。
“你不是有一個女人嗎?”陸仰止淡淡說。
“嗯。也許,應該結婚了。為什么不呢?”他很輕易的喝光了一杯,笑看著陸仰止,“結婚好嗎?你應該很有經驗吧,不教教我嗎?”
“結婚好,結婚當然好。有什么不好呢?我一直不覺得有什么不好。”他終于伸出筷子夾了一塊三文魚紫菜飯團。
“你在說繞口令嗎?”
“難得我思維敏捷。”
兩個人各自嗤笑了一聲。
“你打算怎么處理?”黎一崇忽然問,“你該不會……”
陸仰止抬頭看了看他,“你突然學會關心你姐夫了?”臉上滿是譏諷的笑意。黎一崇的微笑就那樣仿佛固定在臉上,“你相信是弄月嗎?”
“我只相信結果。我是商人。”陸仰止沒有給他繼續發言的機會,“醫生是救世主,商人卻只能算是剝削者。我們倆坐在一起喝酒,上帝看了會不會很失望?”
“等我見到他,我會替你問問他。”黎一崇淡淡說。
感覺到陸仰止犀利的注視,他抬起頭來。“說什么鬼話。”他不悅的忽閃著眼睛,嘴角依舊別著嘲弄。
“沒什么。”黎一崇不喜歡吃魚生,因為這些東西總會令他聯想到手術刀下的傷口。于是他只吃烤熟的秋刀魚。“你會怎么對待她呢,有時候真忍不住好奇,你為什么會再結婚,又為什么娶了那么年輕的女孩?”而這個女孩又為什么是弄月。他留下了最后一句。
他不該問的。上面的任何一句他都不該問。可是除了喝酒的時候,他也并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問。
他知道不會得到回答。可是他依舊問了。仿佛是在問自己。
“你喜歡她嗎?”陸仰止輕輕說道,“像喜歡黎緗一樣?”
黎一崇沒有抬頭,卻輕輕的笑了,“我喜歡她們,喜歡她們太勇敢,明知道你不會施舍一絲的愛,還是要留在你那里。”
“只可惜,莊弄月不是黎緗,她并不愛我。”
“所以你愛上她了?”
陸仰止聽到他的話大笑起來,“你能想象我愛上一個女人的樣子嗎?”
黎一崇沒有回答。靜靜看著他。陸仰止已經起身,“我要回公司了,我必須盡快處理和老頭子的約定。錢我付過了,你就喝到你想離開的時候吧。”他拉開包廂的門,徑自離去。
他在上班的時候偷溜出來喝酒。喝完之后,再回去。好像任何事都可以隨意的掌控在手中。出來的時候不曾后悔,離開的時候也毫不眷戀。
沒有什么表示再見的話。也沒有什么表示結束的話。他們,只是一起喝酒的朋友。即使,他是小瞻的父親,他姐姐的丈夫,他們也只是一起喝酒的朋友。
并且永遠也無法改變了。
黎一崇,他也并不希望改變。如果黎緗還活著,她也無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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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撥了電話。的確是毫無醉意。想醉不能醉,也是一件很寂寞的事。不過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黎一崇,他便不覺得自己很不幸。
電話通了,他聽到一個孩子的聲音,然后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東西給你找到了,錢到了,東西就送過去。”
“好。”他只說了一個字,然后扣掉了電話。
電話是打給一個什么組織的。他并沒有興趣知道這個組織叫什么名字,如何運轉,他唯一有興趣的是只要付錢就可以得到想要得到的東西:物品,信息,一條胳膊,一條腿,或者一條人命。
陸仰止不是第一次和他們接觸。很喜歡他們的做事風格,簡潔,迅速。并且從不失敗。
就像他自己。
“我說過我幫不了你。”藍心蕾在電話中清淡如水的聲音。
“我沒奢望一個女人可以幫我。而且這種小事,你以為我解決不了嗎?我只是不明白一個口口聲聲說愛我的女人怎么會在事情突發之后第一個和我擺脫關系,我記得幾天之前她還一直想要爬上我的床。”陸仰止的車子駛在環城路上,他不經意的瞥向路側那些開的碩大的花。愚蠢的繁盛。
“你就像你卑賤的母親一樣,即使給了高貴的生活也無法變得高貴!”爺爺的聲音一直充斥在耳邊。
他踩了油門。
“你希望我用愛情來拯救你?”藍心蕾的聲音變得凜冽。
“一個舞女能生出怎樣的兒子!”老頭子的尖刻在腦袋中爆炸。
“我不希罕愛情,剛好跟你一樣。所以我們真的是天生一對。”他笑著回答她。
“你不相信我的愛,我也不會強迫你。只是除了愛,人生還有很多其他更重要的事,我只是作出了自己認為恰當的選擇。”
“仰止。仰止。”那個涂了紅紅唇膏的女人穿著麻布做成的睡衣在小小的囚室一般的病房里不斷的旋轉著,“好孩子,看我在跳舞。看我在跳舞。”
她一直旋轉著,旋轉著。就在他的眼前。沾滿頭發和污漬還有排泄物的麻布睡衣,輪成一個圈,在那細瘦枯黃的腰身上,不斷地劃著圈。
他一只手扶著眉頭,用力的踩著油門。他看見路邊的景物變成流動的模糊的線。然而車前鏡中他的臉,始終掛著一抹笑。
蒼白。嘲弄。
“陸仰止,不要用我對你的愛責備我。我是個現實的女人。”他聽到藍心蕾突然抬高的聲音。
一輛貨車突然出現在面前,他睜大眼睛,急急的打了方向盤,車子摩擦著地面發出激烈的穿刺般的聲音,緊貼著貨車后運箱上的鐵皮疾駛而過。
他感覺到自己霎那濕透的襯衣。
“你怎么了!”
陸仰止抓起電話,“聽著,我現在要見到你!馬上!”
在她上車之前,她沒有料到會見到這樣一個陸仰止。
面色平靜,卻有些蒼白。她還沒有坐定,他忽然伸出手把她按住,按倒在車座上。她開始承接那一點也不溫柔的吻。粗暴,甚至蔑視。
她并不掙扎,她冷冷的承接。
她一直想要得到這個男人,因為他足夠強大。內心強大的女人總是希望有一個足夠強大的男人來匹配。她走上舞臺的第一天,就知道,只有這個男人才是她想要的。
她不遺余力地勾引他。他明白她的勾引,于是更加巧妙的周旋。
她當然知道他來找她不會因為愛。
可是,即使這樣的親熱,她也愿意。
她感覺到被急速褪去的衣服劃過皮膚的聲音,裸露出來的肌膚在夏日奔騰的**和汗水中有些無辜的痙攣。她一直渴望的男人在她身上任意妄為。
在車上。而不是在床上。她甚至感覺到自己流不出來的淚水。這讓她幾乎想要笑起來。
她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充滿著血腥和**的男性的聲音。這是令女人驕傲和滿足的聲音。她幾乎要微笑起來。她比他更加渴望得到這暴力的愛。
可是她發不出任何美妙的呻吟。她只是用力的抓緊了他的頭發。
他的動作迅速和急切。粗糙的吻劃過她所有渴望的肌膚,讓她在他的力量下輕輕地顫抖。她等待他的占有。他急促的喘息聲灌滿她的大腦。
她有些暈眩。不敢相信即將擁有這個需要被仰視的男人。
她知道這是個**強大卻又不被任何拘囿的男人,只要他不愿意,即使她裸裎在他面前,他也不會看一眼。而只要他想要,那么便是恩典。
她甚至不知道他為什么會來。她只知道他來了。
就在她的裙子馬上要被剝離的時候,她忽然高喊起來,“住手!”她用自己也想不到的力量推開了他。
她推開了他,看到他嘴角殘忍的無辜和驕傲的淡然。他的雙眼布滿血絲,胸口還在因為剛剛的激蕩大幅度的起伏。他幾乎冷漠的看著幾乎全裸的她。她對這眼神竟然一點也不陌生。
“你這個變態!”她推開了她,撿起衣服裹緊自己,推開車門走出去。她感覺到自己的臉上黑色的風留下的斑駁的痕跡,好像歷經歲月的霜降。她的車庫,在聲控燈開啟之后忽然變得慘烈,車庫外更加慘烈的陽光幾乎要灼傷她的皮膚。
她的淚水忽然流下來。
她剛剛走出車庫,立刻聽到車子發動的聲音,甚至沒有給她躲避的時間,快速的倒車,快速的倒退著駛出了車庫,快速的倒退著駛出了別墅的大門。
她終于見識到陸仰止的絕情和報復的手段。
他剛剛在她耳邊,激烈的喘息著,他在呼喊著。呼喚著。
弄月。弄月。弄月。
他和另一個女人**,嘴里卻喊著妻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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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男人的傷痛需要女人的醫治。所以才有那樣多的男人繾綣在溫柔鄉。他們知道女人無法讓他們痊愈,但是卻可以令他們暫時的忘記痛楚。
他們早已看透女人,是麻煩奇怪多情又無情的生物,他們甚至蔑視女人。可是他們又一直不斷地通過征服女人來顯示自己的男性力量。
所以他去找藍心蕾。
當老頭子那些難聽的責罵在他腦海中混沌成一鍋粥的時候,他知道只有女人可以安慰自己。
他可以和任何女人**。他一直這樣放逐自己。
藍心蕾是個不錯的女人。聰明、世故。同他簡直是一類人。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錯,他那么投入的時候她會突然喊“停”。是的,他很投入,但他并不是縱欲的男人,這一點他一向自信,所以她推開他之后,他看著她的臉,很快就意興闌珊。他不勉強女人,他一向很紳士。因為陸仰止何時需要勉強一個女人才可以得到她呢?
她們總是自愿的迫不及待的爬上他的床。
不要愛上一個女人。否則你會失去理智。
陸仰止慢慢的告訴自己,他一直這樣的告訴自己。
生他的那個女人毀了他的父親。現在她在瘋人院里。因為她連自己也毀了。她已經在那里過了很過年。他一次也沒有去看過她。他為什么要去呢,他并不愛她。她僅僅給了他生命,他卻要因此背負起她的和自己的沉重人生。
他從來沒有感激過她。
現在她要死了。他很高興她要死了。他接到醫生的電話,得知那個生他的女人就要死了。
所以他約了黎一崇喝酒。為自己終于可以擺脫她。
他很想告訴某個人,可是全世界沒有一個人是他可以告訴的。嘉隆的二公子有一個做舞女的母親,這個惡夢像病毒一樣糾纏他。他在別人的異樣目光中成長,內心堅定的像是寒冷北方的針葉林。他努力而堅定的目光早已生成年輪,一圈一圈的禁錮自己。站在風中,看向參天。他并不稀罕到達那里。即使到達了又怎樣呢?
不能怎樣,無法怎樣。除此又有什么好說?他只想放逐自己而已。
只是想放逐,甚至不愿意窺視自己的內心。他知道一旦他可以跟自己對話,那么一定會像那個女人一樣瘋狂而死。
他們的靈魂都長了太多的傷口,不能愈合,也不能被溫暖。
當那輛大貨車與他的黑色阿爾法擦身而過,他第一次這樣清晰的感覺到死亡。原來死亡是可以這樣迅速和平靜的一件事。
甚至可以令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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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過來接走了小瞻。他一直坐在車子里,自始至終都沒有踏進房門一步。
弄月在車窗外,靜靜站立。
她看著這個身體康健的老人家,沒有什么多余的話,只是靜靜聽著。小瞻下樓,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上了車。
“會送他回來的。”老人家最后的說。車子就開走了。
弄月站在門口,也只是靜靜站立。然后轉身上樓。她看見靜靜降臨的暮色。覺得黃昏果然是個適合故事發生的時間,然后她聽到黑色阿爾法的聲音,她不奇怪自己對這臺車有如此深刻的熟悉,假如每天這樣的守在一個空曠的房子里,長久地等待一個并不相愛的男人。
她打開客廳的大門,身上還穿著白天的那件無袖開衫,看見陸仰止已經站在門口,他的手握在門把手上,只是始終沒有推開。
看到她,他很快的微笑了下,然后抱住了她。
“嗨,老婆,你好嗎?”他說。臉上有種恣意而故意的笑意。
她聞到他身上的汗水味,濃濃的酒的味道。當然還有女人的香水味。她知道那是屬于哪個女人的。她已經熟悉這種味道。她努力的控制住自己,沒有推開他。
“我去幫你放水,你應該想要沖涼吧。”她終于還是不著痕跡的推開了他。他也并沒有勉強。只是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趨。
被一個強大的男人尾隨,即使她再怎樣冷靜,也始終有種壓迫感。寬大的浴室融入他的氣息,不動聲色的,靜悄悄的存在感,男人的呼吸聲。
她在那個圓形的浴缸里撒了一些薰衣草香精,然后伸手拉開放水閥門。熱水慢慢升起的奔騰的霧氣,讓大大的浴室變得氤氳起來,薰衣草的香味悄悄地融入空氣中。她輕輕地吁了口氣,為這美妙的花香。
回頭,面對他。
“水要熱一點嗎?”她問。
他沉默的笑笑,開始解開上衣的扣子,“弄月,你是什么感覺呢,我再老一點就可以做你的父親了。”
“十二年的距離并不遙遠。”她淡淡說。“你好好泡個澡吧,我去準備晚飯,雖然不會是很好的味道,但我會盡力不讓它那么難以下咽。”
她走過去。剛剛邁步,細細冰涼的水忽然沒有邊際的灑下來。她回頭,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碰到了花灑。
氤氳的霧氣被突然而至的冷水撞擊凝結。他們都靜靜的站在那里,任由水淋濕。
薰衣草的味道在亦冷亦熱的交替中變得濃郁起來,這種味道沖淡了一切其他的存在。
弄月撫了撫濕透的頭發,看著站在霧氣中的陸仰止,襯衫僅僅開了一個扣子,他**的,默默地站在水汽中看著她。他的衣服貼在身體上,滴著水,頭發軟下來,有那么幾縷貼在臉上。
她默默地走上去,輕輕抱住他。僅僅抱著。
“我的樣子很可憐嗎?”他問。
“有那么一點。”她回答。
“我不知道你這么有同情心。”他抬起手,圈緊她。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對不起,弄月。”
“什么?”
“所有的事。”他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她頎長的身材讓他不必費很多力氣就可以這樣做。
“老板不需要對雇員道歉。”
“我可以吻你嗎?”
“不可以。”她回答。
陸仰止竟然舒了一口氣,“弄月,我們不相愛,這真好。這真的很好。”他喃喃。抱緊。又抱緊。直到那樣的確定她就在他懷中。
就這樣的站在噴灑的水中,一直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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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月并沒有想到爺爺會拜托她這樣一件事。
她也并不能看懂那個嚴肅而嚴厲的老人家對陸仰止究竟是怎樣的感情。他無比的厭惡陸仰止,甚至恨不得收回他身上那點陸家的血液。可是他卻又依仗他,因為他需要這個目前陸家唯一年輕健壯的男人來繼承他的事業。
有時候她感覺到那種依仗,是帶著某種不能說的感情。無奈的血緣,或者是更多的因為不能疼愛而生的憤恨。
人的感情本也復雜。因為人本身就復雜。
她一身黑衣,站在療養院的門口,接過了醫生手中的小盒子。
是一盒骨灰。陸仰止媽媽的骨灰。輕輕的,幾乎沒有重量。她前天剛剛死去,今天就變成了一小撮骨灰。她在病歷卡上見到了她的照片,瘦的枯黃的,臉上帶著沒有含義的笑容。那是個據說年輕時引無數男人折腰的女子。
小瞻懷中抱著的相片就是她最風光時的樣子,年輕,美麗不可方物,嘴角始終帶著柔柔笑意。像一個舞者。而不是舞女。
然而,她卻的確是一個舞女。
現在她的萬種風情僅僅存留在這個黑框鑲嵌起來的照片中,其余的,則在這一方小小的木盒里。
沒有人來參加她的喪禮,也沒有人再瞻仰她年輕時的容顏。所有她可以擁有的全部都逝去了。沒有人留戀。
弄月沒有什么語言。爺爺答應小瞻來,但是他要求她如果小瞻沒有問,那么什么也不必說。孩子看上去很安靜,并不迷惑,也不傷感。
也許他什么也不知道,僅僅以為這是太爺爺要他參與的儀式。僅僅兩個人的儀式。
也許他已經知道。因為他沉默的眼神中,有太多這個年紀的孩子不該有的聰慧和敏感。然而他選擇安靜著。
這是最好的選擇。
他們在那過于簡陋的墓碑前放置白色的雛菊,圍繞那曾經絕麗的容顏。然后長久的站著。
天氣很好。沒有任何傷感的余地。弄月,她僅僅是一個接受老人家囑托的代理人,她也找不到任何的傷感來支付這消逝的靈魂。
她只是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那個女人,弄月不知道她把自己埋在了哪里。除了臨死前把曉鐘托付給她,她們沒有其他的對話,也沒有其他任何的碰面。一切過于簡單,簡單的像一場交易。她至死也沒有親近過她。至死都隔絕她。
弄月已經慢慢遺忘年少時對她的懵懂。也許是記事起,她就明白自己不能得到她任何一點的愛。于是變得不再希冀。
也許是她的錯,她讓她陷入婚姻的不幸,陷入背叛愛情和家庭的不自由。
她已經漸漸明白母親對她的堅決。弄月自始至終都不存有什么幻想。她已經對那個即使睡在同一張床上也習慣把背對著她的女人沒有任何的期盼。
除了知道她已經死了,她對她沒有任何多余的了解。
甚至在冰冷的夢中,她們也始終無法交談。
“弄月,我們回去吧。”孩子側頭微看了她一眼。
“嗯。”她輕輕應道。跟隨他離開。
她忽然覺得自己心事重重,仿佛無法卸載的一件行李壓在肩頭。
直到在那條鋪滿碎碎白色石子路的盡頭看到陸仰止,她才忽然想起剛剛那位醫生的話。
“她沒有留下任何遺物,死前的前一周,她忽然點了大火,病房里所有的一切都燒毀了。當時她站在外面,看著火光,很平靜。”
弄月走上前去,靜靜站在他面前,第一次有很多話涌動在喉頭的感覺。
那個女人,什么也不愿意留給自己的兒子。即使是回憶,也不愿意留下。她帶著自己全部的人生安靜的離開人世。全部帶走,一點一滴不剩。
“你做了原本我該做的事。”陸仰止的嘴角淡淡的一貫的笑意。這句話那樣的平淡無奇,既不是表揚,也毫無感激。
“嗯。”弄月僅僅發了一個單音節詞。
“我們回去吧。”他淡淡說,轉身就走。
她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他的背影也是一貫的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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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里是三個人的沉默。
無論如何他們已經成為一個家庭。想來也許是件好笑的事,可是這個家庭至少得到了法律的承認。
這是一種奇怪的關系。難道不是嗎?兩個不相愛的人在一起,在法律面前供奉一個不曾存在的諾言。然后相互介入,不論各自愿意與否。就像是舊時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兩個陌生人生活在一起。即使不相愛,可是孩子卻照舊一個接一個的生。
所以男人自身擁有跟愛情無關的強大**,并且從未停止對女人掠奪的本性也許只是上帝的意志,避免人類過早的因為缺乏愛情而滅絕。
他不能怪罪誰。是他自己把弄月拉進來的。如果非要怪,那么也只能怪他高超的談判和威脅手段。
以及弄月的無情。他一直認為她因為無情而答應這個交易。
而現在,他開始漸漸的對這個交易感覺到些微的疲怠。站在白色的碎石子路上,看著這個二十二歲的女孩以陸少夫人的身份帶著他的兒子走向他的那一刻,他忽然聽到內心的聲音。那個聲音沒有語言。因為那僅僅是心跳。
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不變的,有節奏的,強壯而非強烈的。
他那樣清晰的聽到。好像那里忽然生了病。以至于在她走來他身邊的時候,他只有轉過身來走開。
事情的改變常常只在瞬間。仿佛只有秋后的突然一夜而至的凜冽的風才能夠真實的證實冬天一樣。
他不愿意面對任何的改變。可是他已經感覺到某些改變。因為有時候,他也無法明白自己的心,究竟有多少把握可以左右伸向遠方的未來。如果他可以擁有未來。
此刻他的內心出奇的平靜,他認為自己有些太平靜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平靜。僅僅因為他突然的意識到弄月已經深深地介入了他的生活。無論她自覺不自覺的。她已經進入他的生活。
他還是覺得有些難堪,一種他不愿意承認的自尊層面的難堪。他不愿意甚至憎恨這樣的曝露在弄月面前。他將她棄置在療養院中,就像她曾將他棄置在孤兒院中一樣。輪回的結局并沒有改變什么。他從來沒有因此而難過,也從來沒有因此而得到任何感情。他只是這樣做。隨便的這樣做了。
爺爺一直知道療養院的秘密所在,他并不奇怪。如果他奇怪,那也一定是他沒有派人直接殺了她。
現在她死了。他曾以為這一天,他一定如釋重負般。可是他卻忽然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空虛和難以名狀的傷感。他的內心混亂了強大的他自己。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始終不愿意走去看那座新起的墓碑。不愿意看見站在墓碑前的弄月和小瞻。
也許他真的老了么?在三十四歲的壯年開始老去?
他不能再想下去,因為弄月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他瞥見她打開手提包,掏出手機。而他的兒子正靜默的看著窗外路側的花樹。盛夏的花樹。
弄月僅僅輕輕的應答了幾句。是個過于簡短的電話。
“在前面放我下來吧。”她忽然淡淡說。
陸仰止看了看她,“有約會嗎?”
“嗯。”她回應。
他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車子“吱”的一聲停下。在非停車區,離前面的路口還有很遠的距離。“那么就現在下去吧。”他清淡的回答。
他的話引來小瞻淡淡一瞥。
弄月沒有什么表示,只略略的停頓了幾秒種,然后推開車門,走下去。
他靜靜的發動了車子,然后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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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的花幾乎開到慘烈。在盛夏最濃烈的時日里。只能開在夏天的花仿佛最懂得,最濃烈也意味著最平淡的到來。它們仿佛要在盛夏結束前,用盡力量,把自己燃盡。
決絕的美麗。
弄月的腦海中飄著很多事。最近頻繁發生的事。不能不令她警覺。長久的生活艱辛的賜予,讓她比一般人更能強烈的意識到不同的狀況。她知道自己是擅長生存的人。這一點,竟然從未改變過。
即使是陸仰止,也無法改變。
她的臉上泛出清寧的笑。只是她自己看不到。看不到也感覺不到。她多多少少的還是意識到自己在陸仰止提供的富足生活中漸漸失去了某些感知自己的能力。譬如,微笑。
她曾經在鏡子中訓練出的無懈可擊的服務式笑容,現在已經不知道該怎樣笑出來的了。雖然在她需要的時候,它們還是可以出現。
可是她卻也感覺到它們出現的時候,自己內心的不確定。
陸仰止,的的確確在她身上也作了一些改變。
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果仁巧克力,輕輕含在嘴里。剩余的路程,她也一定可以走好。因為她一直都走得很好。
然后她發現一輛紅色的車子,沿著路邊慢慢的駛來。然后是辛童少有的悵惘的臉龐。他看向路側,仿佛在認真地等待發現什么。
她迎了上去,“你在找什么?”
“小姐,”他抬起頭來,“請問你看見我的初戀情人了嗎,我把她弄丟了。”
然后他的臉上,浮現那一貫的痞痞的英俊的笑,忍俊不禁的笑。
弄月終于忍不住笑起來。夏天的風輕輕淡淡的掃著她額前的頭發,太陽卻已經把她的臉曬得微微發紅。
她站在那里,輕輕地笑著。不知道為什么就一直輕輕的笑著。車里的辛童也看著她的笑,跟著輕輕的笑,依舊不忘輕佻滑稽的媚眼。然后他打開車門,走下來。走來她身邊,輕輕地擁住了她。
輕輕的,輕輕的,仿佛在安撫一個嬰兒。
弄月在他懷中下意識的一僵。
他們之間從沒有這樣的擁抱。初戀的那段短暫的日子,也只是插科打諢般的嬉鬧。辛童這樣的擁抱,于她是陌生的溫柔。而她,不習慣這樣的溫柔。
“你怎么了?”她輕輕問。望向離他們不遠處一叢花樹下清涼的陰影。她不愿輕易的推開他,可是又認為自己不該被他擁抱。她為自己這忽然的下意識的矛盾想法微微的迷惑起來。
“你不離開陸仰止嗎?”他的聲音仿佛是認真,卻又含著弄月無法解釋的不確定,“跟我走吧,弄月。你們的游戲該結束了。”
“學長?”弄月無法避免的驚訝起來。
“左老夫人見過曉鐘了知道嗎?還有那什么莫名其妙的‘天使容顏’……這些,你還沒覺得厭煩嗎?”
弄月的眼睛輕輕忽閃著,“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嗎?”
“你說左老夫人會不會在打你主什么意啊,弄月?”聲音變得曖昧起來,而且夾雜了壓抑的呼吸聲。
弄月忽然意識到那不暢的呼吸是拼命忍住笑意的結果。她便輕輕的微笑起來。
“哦,親愛的初戀情人,你怎么還沒有被太陽曬傻啊?”他推開她,嘴角泛出壞壞的笑意,然后輕輕把她拉到那叢花樹下,“你難道不知道夏天走路要盡量走有樹蔭的地方嗎?”他拍拍她的腦袋,“離開我以后,你的智商是一點也沒有增加是不是?”
弄月偏過頭,笑起來。辛童這個人永遠的可愛之處,就是隨時隨地讓她發笑,只要他愿意。“所以剛剛故意把我圈在太陽底下,故意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就為了讓我多曬會兒太陽嗎?”
“原來智商還是有長啊。”他笑著,然后轉身上車,輕輕甩甩眉頭,示意她上車。
“我說的話也不完全是莫名其妙。”他忽然嚴肅的說。然后又對著她做出滑稽的笑意,“總之傻丫頭你慢慢揣摩吧。”
“你怎么知道這些?”弄月問。車子已經發動。
“機緣巧合。”辛童笑嘻嘻的。
上次酒吧一別之后,他們已很久的沒有見過。這一次,是去參加母校的校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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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人群中很黯淡。臉上的笑意卻很純真。只是他也并不知道她是在對著哪些人笑。她的朋友并不多,也許因為長時間奔波打工的關系,她并沒有多余的精力去經營人際。除了她優秀的成績和每學期最高獎學金爭奪戰的勝利使她稍稍給人留有印象外,她幾乎是沉默的人。
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之所以報考這所大學完全是沖著獎學金來的。她查閱了所有的學校和專業,只有這里的獎學金最高。
她需要錢,所以她來了。
所以看見她那樣的奔與學校和幾份工作之間時,沒有任何人感覺到奇怪。大家都知道莊弄月是個需要錢的女人。
可是如今她有了新的身分:嘉隆企業少夫人。
于是也聚攬了很多的目光。他們討好的,或是帶著疑慮甚者蔑笑的,或者清淡沒有表情的,或是僅僅好奇的……弄月靜靜微笑著,面對。
你幸福嗎?你終于如愿以償擁有很多錢了吧?再見到你真好啊。弄月,越來越漂亮了啊。怎么做到的?啊,你要幸福啊。
…………
是的。是啊。所有的問題,弄月僅用兩個相同的答案,笑著應對。只是她靜靜地坐在那里,聽著臺上的歌聲臺下的笑聲談話聲,拒絕任何人遞過來的酒。
辛童唇角泛出一個柔和的笑。她大概再也不希望喝醉吧。
陸仰止?那個男人,真的令人欽佩。不論他用了什么手段,弄月現在成了他的太太。無論他怎樣對待弄月,她是他的女人。這一點上,陸仰止史無前例地成功了。
他想起陸仰止的表情,波瀾無痕的臉,還有波瀾無痕的雙眼,僅僅看著,看著弄月被他擁抱。
他的車子在弄月身邊停下來的時候,他就發現了陸仰止,他和他的黑色阿爾法,仿佛一片云一樣忽然出現在弄月身后。他及時的擁抱住弄月,假裝沒有看見陸仰止審視的目光。
他假裝沒有看到。他抱緊弄月,看著陸仰止和他的車,慢慢駛來,慢慢減速然后調轉車頭離開。
他喝下一杯酒,大口大口的喝,快的仿佛要嗆到肺里去。然后他聽到自己的名字。
“下面請萬人迷學長辛童來講講他為什么棄文從商好不好?”他聽到掌聲和笑聲。好像在發出某種儀式般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