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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我們真可笑。”

    “她沒死。”黎一崇揉了揉眉角,打開他的休息室,之后臉上擠出一個笑。
    陸仰止抬起頭來。“是么。”
    “只是心率有些弱。不過沒有關系。她一向這樣的。”他脫掉了白色的外套,換上一件黑色風衣。
    “一向這樣?”
    “是的,”他把白色的醫袍掛進壁櫥里,“我不知道該怎么向你解釋。弄月長了一副奇怪的身體。她滿身傷痛,但是她沒那么容易死。”
    “這個我也知道。”
    “她也許在學習逃避。”
    “是么?”
    “她也許不愿意再面對了。”
    陸仰止的下巴上生了一圈硬硬的黑黑的胡子。他抬起一只手摩索著。“她還要睡多久?”他看上去有些疲憊。
    “不知道。這個只有她自己才能決定。”
    “那么你在做些什么?”
    “讓她睡得安穩些。直到她自己愿意醒過來。”他關上了壁櫥,“事實上,如果她決定一直睡下去的話,我也沒有辦法叫醒她。”
    “你是說她要學習植物人的生活方式?”陸仰止的聲音略略的帶著沙啞。黎一崇并不能百分百確定,他是在生氣,抑或是熬夜所致。他已經呆在這里三個晚上。就在他的診室。莊曉鐘不肯讓他進去弄月的加護病房。
    “你強暴她?”黎一崇沉默很久之后,終于還是開口了。并沒有用非常驚訝的語氣。他預期到了陸仰止的神情,有些漠然,也有些呆滯,“她這樣告訴你?”
    “她身上有傷口。而且她在流血。雖然不至于讓她失血過多而死,但是流血容易讓她昏睡。也容易產生……錯覺。”他用了一個自己滿意的詞匯。錯覺。
    “還真是個有創意的女人。連生病都這樣別具一格。”陸仰止占據了整整一個沙發,雙臂撐在腿上,雙手搓了搓臉。“她真的只是在睡嗎?”他問道。
    “我以為你不會在乎她。”黎一崇拿起了車鑰匙。并且帶上了一副銀邊眼鏡。
    “我沒在乎。”他搖搖頭,“也許你該給我一些安眠藥。我已經很久沒有睡著過了。莊弄月一定睡得很安穩吧。”他抬著頭等著他的回答,額頭上有幾條皺紋,深深地,埋藏著疲憊,還有隱隱的恐懼。
    黎一崇靜默的與他對視,很久之后,他淡淡開口,“她也許不會再醒過來了。”
    陸仰止的臉依舊平靜,現在幾乎要寂靜起來。
    他們的對話,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默的味道。只是陸仰止難得的笑了一下,笑得很快,然后也很快的消失了表情。
    “你愛上她了。”黎一崇淡淡微笑。
    陸仰止抬頭看他,他看上去有些迷惑,也有些傷感,深深的黑眼睛里面布滿血絲。他仰頭的姿勢好像不明所以,不知所謂,卻得到了法官的宣判。他沒有說什么。
    “左家的人已經去病房看她了。左輝揚,還有左老夫人。”黎一崇看了看腕表,“黑澤殺了人。強暴曉鐘的那個人被他用拳頭活活打死了。他最近不會露面。弄月和曉鐘沒有人照顧。左家好像已經決心把他們姐弟帶回去。”
    “她睡得很好吧。”陸仰止在沙發上微微移動了下。
    “黑澤說,他們真正想要勒索的不是你就是左家。我想,至少,你要保護好小瞻。”黎一崇又一次看了一下腕表,“你對這件事沒有任何看法嗎?”
    陸仰止站了起來,“我可以去看看她嗎?”他倉促的皺皺眉頭,“我應該去看看她。就站在外面。”
    他打開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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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一個人沒有見過海,那么不能強求他。描述海。
    如果一個人從來沒有做過夢,那么不該逼迫他。明白愛。
    海能吞噬一個夢想。愛,卻能殺死一個人。
    你我生于俗世,凡人凡夢。
    何不好好生存。
    偏要愛。
    她在里面。躺著。安靜的躺著。
    她的確在安睡。白色的病房,白色的床,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被套。她的臉色并不難看。一張唇依舊紅的像一顆腌漬過的櫻桃。她躺著,身體略略歪斜,仿佛是尋找到了最舒適的姿勢。頭偏向一側,一只蒼白的手臂正對她安詳的臉,隨意的舒展著。
    如果不是另一只手臂上還掛著一個吊瓶。這幅畫面就可以叫做睡美人。清晨時分的睡美人。
    她是睡著了,甚至連呼吸也省略了一般。冬天并沒有完全來到,可是她卻好像已經下定決心冬眠。
    守在她身邊的那個輪椅上的男孩,正微笑的看著她。他的手輕輕揉著她的手臂。一雙動人的眼睛里,滿是柔靜。他看上去很滿足。甚至是欣喜。也許因為現在他終于可以這樣的接近她。
    而他,卻只能站在外面。他不想再次看到莊曉鐘瘋狂捍衛的樣子。那種樣子讓他幾乎也要發狂。陸仰止還不知道自己失控起來會是什么樣子。不過他并不樂于做這樣的探索。
    他看著,看一個美麗的男孩那樣守在她身邊,他感覺到抑郁。因為他忽然開始意識到一些別的什么。
    那個男孩似乎太愛她的姐姐了。這個想法令他感覺神經繃緊且疼痛。握著拳頭的手緊的像一塊石頭。然而他自己并沒有意識到。他為什么忽然感覺到這樣緊張。
    他還不能了解自己。也不能完全理解莊曉鐘對于弄月的意義。他唯一能感覺到的是,那個男孩眼中不同尋常的愛。
    他們都貪婪她的愛。也因為一再的無法得到,而拼命的傷害她。
    是這樣的嗎?也許吧。他也貪婪過。
    弄月是愛那個男孩的。他冷冷的想。也許那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愛。是的,她從沒有愛過別人。但是她把愛給了莊曉鐘。因為他是她的弟弟。
    陸仰止忽然淺淺淡淡的笑了一下。感覺到滿嘴苦味。
    那么你站在這里做什么呢?你應該回去,回到你的書桌上去。或是,也,回去睡吧。即使睡不著,也躺下睡吧。這其實也沒什么。一切正常。你只是不能進去那個房間。而即使你進去了,她也不會醒來看你一眼的。
    “去喝酒吧。”他回頭說。黎一崇就站在他身后,好像他剛剛說完這句話,他就憑空出現了。陸仰止的面色無懈可擊,他淡淡笑了笑,接著否決了自己,“不,我回去了。”他立刻邁開步子走了。
    黎一崇轉身,看了看弄月和莊曉鐘。然后他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陸贊進來的時候,他剛剛好喝光了一瓶酒。他站起來,取了另一瓶。重新坐到地板時,才發現輪椅后面跟著小語和小瞻。兩個孩子的臉色都不是很好。
    陸贊停下來。小語絞著兩只手,嘟著小嘴挪過來,“仰止叔叔。”她抽抽噎噎的說,一邊忙著擦眼淚,“弄月媽媽呢,我想她了。”
    他擰緊了眉頭看著小語。孩子哭起來,轉身爬上陸贊的腿,“爸爸,你說小語吃完青菜就可以見到弄月媽媽。”
    她說了一個好長的句子。而且一點也沒有出錯。
    “別哭了。看你要變成小花貓了。”陸贊淡淡笑著逗弄她,“如果你肯乖乖的睡覺,明天早上就可以看見弄月媽媽了。”他擦掉孩子的淚水,把她輕輕放進懷中。
    “不,爸爸在騙小語。你昨天就是那么做的。”小語有些不依不撓起來。
    “這次一定不會。”陸贊輕輕拍著孩子的后背,“如果她不來,我們就去找她。好不好?”
    “你保證?”
    “對,爸爸保證。你不相信爸爸了?”
    “嗯,”孩子窩在他的懷中,漸漸安靜下來,“我想我會試試看的。”
    陸贊輕輕親吻她的額頭。他的小語現在可以用“我想”來表達自己的觀點了。他輕輕的笑著,拍拍孩子,眼神卻放在陸仰止身上,“那么現在去睡吧。”
    小語從他腿上爬下來,看了她的哥哥一眼,然后獨自上了樓。
    她很像她的媽媽。然而她比她的媽媽快樂。對生活充滿了天真的熱情。
    “瞻兒,你也去睡。”他對那個小小少年說。他的臉看上去比去年變得瘦長了一些,好像急于擺脫童年。孩子聽見他的話,看了陸仰止一眼,然后上了樓。陸贊始終覺得他的沉默里有種不屬于孩子的憂郁。
    他像是陸仰止。總是找不到歸屬的感覺。遺傳的力量讓人沒有任何語言與自然對話。他像那個陸仰止,當年爺爺帶來陸宅的那個臟兮兮的男孩,一臉戒備,眼神充滿攻擊性的憂郁男孩。
    他滑動輪椅,看到陸仰止的背影,和一杯酒。在曖昧的黑暗中散發的光澤。
    “見到弄月了么?”他問。
    陸仰止回頭,微微的笑了一下,“莊曉鐘不肯讓我進去她的病房。”
    “她,不會死吧。”陸贊笑道。
    “不會,”他看向遠處,默默的喝了一口酒,“她已經被自己訓練出來了,沒那么容易死。”
    “那么為什么你的表情好像在告訴我她就要死了?”陸贊把輪椅滑上了陽臺,他也看向遠處的燈火。燈火總是有著溫暖的顏色。然而生活在燈火中的人類卻并不常常覺得溫暖。“是我看錯了,還是……”
    “不是。”陸仰止很快的回答。“無論怎樣,最開始,這只是一場交易。”
    “可是,你現在感覺到不同了。”
    “那又怎么樣呢?”
    “不怎么樣。我只是想,你為什么不嘗試一下呢?”
    “那么你呢?你要一生都守著大嫂和她情人的孩子嗎?”
    他們陷入尷尬的沉默中。仿佛陷入沉醉的夢。沒有可以觸景傷情的理由,他們各自的冷清的清醒過來。
    “這沒什么。我愛這個孩子。她現在是我的女兒。”
    陸仰止趴在護欄上,一條長腿隨意的搭在欄桿上,下巴上的黑胡子讓他看起來落拓的像個修羅。也因此充滿頹靡的性感。“也許,”他慢慢說,“你當年不該開車去追他們。你因此失去了很多東西。”
    “但是我得到了小語。”陸贊淡淡的說。他的臉色變得灰白。冷冷清清的,像夜風。并不愿意繼續這個話題,于是滑動輪椅,走出陽臺。
    陸仰止轉身,靠著欄桿,看著大哥離開的樣子。沒有表情。他飲光了那杯酒。
    他從來不去想象一個忽然失去行走能力的男人,用什么樣的心情去等待他失去知覺的妻子產下孩子。她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懷孕,不知道自己活著。更不知道自己的情人早已埋進墳墓。
    也或者,她都知道。
    而陸贊,等足了十個月。然后帶著小語離開。
    “你的確不該開車追出去。”陸仰止淡淡在心里說。他知道他在說給自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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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鐘一直守著她。他已經不在意些什么。只要他可以牽著她的手,便不再有什么要求。
    弄月依舊在沉睡。左家的人已經陸陸續續的來了很多。甚至那個看上去精明能干的銀發老太太也來了。還有那個滿臉濃郁的左輝揚。他長長久久的站在病床邊上,長長久久的看著弄月。
    小玫來了。她比以前更加美麗動人。瘦了,失去了娃娃臉。也失去了天真。
    來來往往的人。他知道自己無力阻止。于是不再阻止。他并沒有什么別的要求。而弄月,她還在沉睡。她這樣貪睡。像個寶寶。
    他不想流眼淚。弄月應該不愿意看到他的淚水。
    徐嬸被派來照顧弄月。他從這個胖胖的婦人嘴里聽到很多弄月小時候的事。仿佛看了一場漫長的電影。沒有開始,也沒有結局的電影。一個一個從婦人嘴里流瀉出來的片段總是夾雜深深的晦澀。仿佛故事之中還有一些別的情節。他總是無法想象那些片段中獨自站里的小小女孩。卻可以毫不費力的了解到她的感覺。
    他在想,那個女人是他的媽媽嗎?他溫柔的母親為什么那樣的對待自己的女兒?他長久的流著淚水。默默不語。讓頭發遮掩自己的眼睛。
    他只想讓她醒過來。
    但是,沒有關系,如果她死了。如果。他會陪著她的。他會一直陪著弄月。
    淚水,從他的眼睛里滴落下來,大顆大顆,美麗晶瑩,像是流星。在天空拖曳,卻留不下痕跡。他終究淡淡微笑起來。
    弄月,如果你想繼續睡,那么不要起來了。我竟從來沒有見你哭過。你的淚水是流向哪里的?你現在看上去很平靜。真正舒適的平靜。也許你終于找到了休息的方法。并且不想被打擾。
    自始至終,我都只是你的包袱。
    “莊曉鐘。”門忽然被打開。他回頭,看到黑澤。滿臉胡子。穿了一身臟舊的牛仔衣。靠在門框上,直直的看著他。
    他看著他站在門外的樣子,僅僅瞥了一眼,眼神甚至沒有在他身上對焦。
    “我要見你。”黑澤說。
    他轉回頭。依舊看著弄月。他不想見他。
    黑澤走進來。他直接來到他的身邊,推起輪椅就走。
    他伸出雙手,倔強的握緊了輪軸。“我不想見你。”他淡淡說。
    黑澤沒有再用力。他怕傷到他的手。然而他來到他面前,高高大大的站在那里。忽然抱起了他往外走。
    “我不想見你。”他淡淡說。
    “再說一遍。”黑澤的腳步很快。然而堅定平穩。
    “我不想見你。”他重復。看到醫院大廳里來回穿梭在他們身上的目光。
    “再說一遍。”
    “我不想見你!”他在他懷里,仰起臉。惡狠狠的叫道。
    黑澤的腳步停下來,他忽然把曉鐘往地上一放,他便倏的滑了下去,仿佛要掉進懸崖。黑澤及時夾住了他瘦削的肩膀。像拎著一只小雞的黑豹。他全身都因氣憤而發抖,巨聲咆哮,“你他媽的再說一遍!”
    “我不想見你!不想見你!不想見你!”他的雙腳若即若離的碰觸到地面,感覺到疼痛。他仰著頭,露出那雙桀驁不馴的美麗雙眼。他在黑澤眼中看到縹緲的痛苦,像冬季落雪的天空。
    他忽然低下頭,吻住他。
    “你到底想我怎么樣?”黑澤一邊吻他,一邊低低的說道。
    曉鐘并沒有掙扎。他只是冷冷的沒有反應。“我要你離開我的生活。”
    黑澤停了下來,他有些絕望的看著莊曉鐘,他美麗的像一個禁忌。“除非我死。”他盯著他裸露出來的光潔額頭。好像隨時都可以在上面留下一個傷口。
    “那么你去死吧。”莊曉鐘淡淡說。
    他甚至輕輕地微笑起來,“現在,送我回去弄月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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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仰止走了進來。他確信自己的腳步很輕。也確信自己的臉上有著無懈可擊的表情。于是他推開門走了進來。
    莊弄月依舊在睡。她實在是昏睡的高手。看上去舒服極了。簡直愿意永遠不再醒來。她淡紅的唇角有著安靜的弧度。躺臥的姿勢帶點原始的困惑意味。
    手臂上插滿了管子。輸送各種營養液,輸出各種排泄物。鼻子和嘴巴上扣著一個氧氣罩。像個美麗而可怖的試驗品。看來是并不需要任何一個王子的吻。
    因為也許她根本就不愿意醒過來。
    現在她不需要任何力氣就可以活著。假如她愿意活著。
    房間里擺滿了鮮花和水果。散發淡雅的香味。
    病床旁邊的茶幾上,還擺了一碗青菜粥。一個木柄勺斜斜的插在那里。
    沒有任何一點凄迷的味道。或者說是莊曉鐘和莊弄月一起把一本冷清的故事書裝上了一個美妙的封皮。
    只除了暗啞的哭聲。伴隨著陸仰止任何一次的視線跳躍,余音裊裊。
    他怔怔的站在那里。像個王。迷惑的王。靜靜聽著那不和諧的哭聲。
    弄月。我們弄月小姐。怎么辦啊。
    一個胖胖的婦人在旁邊抹眼淚。抑制不住的哭出來。喃喃耳語般的啜泣。陸仰止覺得她的哭聲像一根弦,不停的撥弄他的神經,煩不勝煩。他幾乎就要開口命令她停止。
    “陸先生。”
    他聽到一個冷冷淡淡的聲音,回頭。左輝揚正微微笑著,對他打招呼。仿佛剛剛那個冷冷的聲音不是他發出來的。
    陸仰止點點頭。他應該立刻走出去。可是他的腳卻告訴他不要動。
    “以后不要來了。”左輝揚說,“我想這也是弄月的意思。你招來了大批的記者。他們現在正守在醫院的外面。無論是綁架案受害者,還是左家流落在外的千金,或者是離婚的陸少婦人,任何一個頭銜都能令她被一群蒼蠅騷擾。我想這是你不樂見的吧。”
    陸仰止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很慈悲的對他微笑了一下,“你該不會跟莊曉鐘一樣吧?”他輕輕地點了點頭,一副了然的樣子,“左家還真是一個變態的家族。”
    他轉身走出去。他總該找個理由瀟灑的走出去。腳步很輕松,手握在門閥上,輕輕拉開。然后他回過頭去,看著莊弄月,“我會每天都來。直到她親口告訴我不歡迎我。”
    “也許她永遠也不能這樣說了。”
    “她會的。”陸仰止關上了門。
    在醫院清冷的大廳里,他的腳步越來越快。像跋涉的路人。他給了自己無數的理由放慢腳步。為什么你看上去像要逃跑呢?
    他走入了記者群里,在他們遞上來的話筒和攝像機中間穿梭,很像穿梭一片熱帶雨林。他聽不到他們任何的聲音,只感覺閃光燈刺目的一亮一滅。他揮手推開他們,沉浸在自己莫名的混沌中。陸仰止,你在為什么而悲傷?陽光看上去很好,一切都看上去很好,你到底在為什么悲傷?
    他揮手推開那些阻撓他前行的手和冰冷的器械,當一個女人急切的把話筒遞給他時,他忽然看見弄月掙扎的樣子,她在哭泣,她在喊著什么,他聽不懂,他聽不見。他們中間夾著無數的人,他們在拼命的提問。
    陸仰止的腳步終于慢下來。他臉上的表情近乎猙獰。
    你看到什么了呢,你什么也沒有看到。你是不是終于要變得瘋狂起來?這是多么可笑。停止吧,停止吧,陸仰止,停止吧。難道你也是變態的嗎?在你所處的這個階層里有誰會像你這樣忽然在三十四歲時意識到自己忽然變得瘋狂了呢?那是多么的愚蠢。
    “陸先生,請問莊小姐現在狀況怎么樣了?”
    “滾開!”他忽然吼起來。
    然后他的拳頭也跟著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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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經歷過死亡嗎?
    不,也許你會這樣回答。你應該要這樣回答。因為畢竟,你還活著。死去的人一定經歷過。然而他們不會再回答任何問題了。
    但是如果哪一天你大難不死,或是大病痊愈,之后再回憶起來,你的回答一定不會簡單到只有一個字。
    你會不時地想到最接近死亡那一刻的感覺:聽覺,觸覺,甚至是視覺。你的所有感官都被調用起來,仿佛要在臨死前作最后一次的祭祀。
    那激烈而平靜的感覺,咽喉被生生扼住的窒息般的幻覺像靈蛇一樣纏繞著你。然后你看到另一個世界。你見到那個世界里的人。他們在輕輕呼喚你。低著頭,沒有語言,卻在輕輕呼喚你。
    弄月便看到了。她看到自己。扎著馬尾的自己,滿身傷口,越走越艱難,越走越難以呼吸。可是卻無法停下腳步。那是一個紅色的世界,她知道天空中飄揚的不是紅色的鳳凰花,可是她也不知道該叫它們什么好。她是恐懼的。然而她只能往前走。每走一步,就感覺到咽喉被扼的緊了一點。直到她看到母親,在一片紅色中,默默地看著她。
    弄月停下了腳步。母親依舊穿著旗袍,她不講任何的話,甚至沒有動作。她不是來歡迎她的,然而也不是來阻止她。她僅僅看著她。像一個無關痛癢的觀眾。不折不撓的觀眾。冷冷清清的觀眾。
    她感到天旋地轉。她感到自己倒了下去。她感到失去了氧氣。那種窒息恐怖的感覺,把她勒緊,勒緊的像一張紙片。周身因無法呼吸而疼痛。黑暗從那片紅色中蔓延開來,像一條蟲子吞噬了血跡,然后籠罩了全部。
    她忽然感覺到留戀。掙扎般的留戀。她為什么要死呢?可是她發不出聲音。做不出動作。她就要被活活的勒死了。她那美麗的母親依舊遠遠的站著,不動聲色地看著。
    她忽然聽到哭聲。斷斷續續的,持續的哭聲。
    是曉鐘。
    她認出那個聲音。她感覺到自己的淚水流出來,像巖漿一樣滾燙。
    哦,曉鐘。他還不能站起來。弄月看著母親,母親的視線平靜安詳。弄月張開口,大聲地呼叫起來,可是發不出聲音。
    曉鐘的哭聲越來越激烈。聲音像一只蒼白的手,不安的巡撫整個天空。
    仿佛入了地獄一般的難受。
    她用足了力氣,仿佛下一刻她身體里所有的血都會噴涌而出。
    她高聲吼了出來,“曉鐘!”
    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她睜開眼睛。激烈的光涌入眼簾。她閉上眼睛,大顆的淚水滾出來。流得曖昧而緩慢,好像一把刀,要在眼角刻下一行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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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你醒了。”黎一崇淡淡說。黑暗中他的微笑看上去有些模糊。
    他坐在床邊。看著弄月。
    “不過如果你想繼續睡下去的話,我不會打擾你的。”他伸出手,輕輕揩掉她眼角的淚水。
    “只是,你要是再不醒過來,曉鐘會撐不下去的。”
    弄月睜開了眼睛。看到黎一崇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像一汪清泉。
    “我怎么樣了?”她輕輕開口。聲音沙啞而細微。
    “你很好。”黎一崇給了她笑容,“黑澤殺了人,正在跟警察玩捉迷藏。不過他會想到辦法解決的。可是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思玩下去了,曉鐘快把他逼瘋了。左輝揚和左老夫人都來過,他們已經公開你是左家流落在外的千金。現在你的身份像一個故事那樣精彩。”
    “我不想死。”她淡淡說。
    黎一崇的笑容放大起來。他從來沒有這樣的看著她,好像她是一幅流光溢彩的畫。她承接了他的目光,還以蒼白的微笑。
    “歡迎你醒過來,弄月。”他忽然低下頭,輕輕地吻了她。那個淡淡的吻落在她的唇上,柔靜的像一片爬山虎的觸角,“原諒我,不知道該怎樣表達快樂。”
    黎一崇輕輕扶她坐起來,在她背后塞了一個軟軟的大枕頭。
    然后立即站了起來,笑容在臉上閃動著光澤,“我去叫曉鐘。他應該第一個知道你醒過來了。他會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輕輕走了出去。
    幾分鐘之后,她看到了曉鐘。她做了一個深呼吸。看到他滿臉的淚水。
    真是個美麗的孩子。讓人看一眼,就會心疼。
    她對他微笑起來。
    看到他急切地滑動輪椅,撲上來。撲進她的懷中。
    弄月。弄月。弄月。
    他一遍一遍的喚著她的名字。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音樂。
    她抱緊了曉鐘。淚水流出來。
    “別再離開我。曉鐘。別再離開我。”她說。看到曉鐘抬起頭,迷蒙的雙眼看著她。那雙眼睛,就像是母親。可以浸潤所有的情感。卻又始終空洞。
    他伸出手,堅定地撫上她的臉。輕輕的觸摸。
    像是孩子,迷戀著母親。也像是情人,迷戀著伴侶。
    他抱緊她,躺在她的懷里。
    弄月輕輕微笑著,輕輕撫著他柔軟的頭發。抬起頭來,看到黎一崇淡定沉默的微笑。弄月仰頭看著。病房的門外,她看到另一張臉,另一雙眼睛。在蒼白的門廊燈光中,竟然那樣清晰。
    那是陸仰止。他正盯著她。死死的盯著她。
    弄月低下頭去。
    “醫生,我想喝杯水。”她說。
    三十三、
    “我沒想到你會來看我。”弄月微微笑著接過了大束的玫瑰花。她穿著白色帶條紋的病服,看上去有些滑稽。康粲忍不住笑起來,他的手里端了外賣咖啡。不加糖的卡布奇諾。大杯。
    “玫瑰花在你手里顯得很俗氣。”他笑道。“不過我不知道該帶什么過來看你。賣花的女孩子問我你是要去看一個女病人嗎。我說是的。結果她就包了一大束玫瑰給我。”
    “老實說,我不討厭玫瑰。”弄月笑看著他,“不過說真的,你為什么來看我?”
    “哦,看一下自己親自栽培的員工也不行嗎?”
    “因為您看上去實在不像是一副很好心的樣子。”
    康粲努努嘴巴,喝了一杯咖啡,“哦,你真是個不怎么可愛的女人。”他把空杯子扔進了垃圾桶,然后找了個位子坐下來,“好了,讓我們討論看看吧,你是要回去左家了,這一點我想你已經很明確的表現出來了。我對你為什么想要回去一點興趣也沒有。我是想知道,你的眾多男人中,你究竟要選擇哪一個?陸仰止,還是黎一崇?當然,我主要想要問的是辛童,”康粲的聲音難得認真起來,“那個家伙還有沒有機會?”
    弄月眨眨眼睛,她沒有弄清楚康粲究竟想要說些什么,而且不明白為什么那些她熟悉的名字忽然也出現在他們的這場對話中?
    “對不起,我應該先自我介紹的。我想我是一個憑空出現的人物。我是辛童的二哥。別裝出那副驚訝的樣子吧,弄月,”他輕輕搖搖頭,“在這個階層里私生子是公開的秘密。我只是看不下去了。那個小子好像要瘋掉了。”
    “我不知道……”
    “我看他是沒有什么機會了。老師、商人的圍著你轉,你卻一點感覺也沒有。我想我應該回去揍他一頓。不過,弄月,利用他是你不對,不喜歡的話你該早點說出來。玩弄感情很不好,雖然感情這東西本身也很不好。”他的話說得很快,好像根本不管別人理不理解,也好像是一個人的自言自語,“那么你就當今天沒看見我吧。”
    他站起來向她隨意的揮揮手,然后就走了。
    自始至終,弄月都沒有明白他在講些什么。仿佛他來這里不過是為了完成一場獨白的演講。不在乎別人有沒有聽懂。講完了轉身就走。弄月莫名的笑了笑。
    不過,她看著那束火紅色的玫瑰花眼神黯然起來。
    人生還是很可笑的是不是?反正她也只是俗人一個。能醒過來還是很不錯的。然而不這樣想,又該怎樣想呢。她也并沒有選擇的機會。
    這條路,一生的路就是要這樣走下去。
    等到小玫推著曉鐘走進來,她的臉上重新綻放了笑容,“你們去哪里了?”她問。
    曉鐘揚起手中的保溫盒,對著她淡淡微笑,“是青菜粥。熬了三個小時。”他臉上的笑容那樣純凈,好像陽光下飛舞的雪花,片片閃著透明的莊重。
    她想把所有都給他。只要他可以這樣微笑。她什么都可以做到。她的生活已經失去了全部的意義。莊曉鐘,這個媽媽遺留下來的誓言,成了她生命的全部。她已經漸漸明白人類的自私和貪婪,其實永遠無法脫離愛。
    即使最狠毒的生物,它們的血液中也存有愛的基因。
    愛的確稀缺而充滿傷害。最溫暖,也最殘忍。最短暫,也最綿長。
    這些,都是媽媽留給她的。留給她殘缺的生命中唯一一份禮物。莊弄月忽然那在這個清晨,在莊曉鐘的微笑中明白一些什么。
    那個拋棄了她的女人,終究也是給了她一份最后的禮物。
    弄月努力的還他微笑,“我很想吃。”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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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換上了一套洋裝。
    兩個小時之后,左輝揚會來接她。十七年之后,她將再次回去那個黑漆大門,那個豪宅深院。五歲那年的記憶從來沒有消失過。第一眼看到那個皇宮一般的建筑,她就感到寒冷。
    她并沒有畏懼。她唯一畏懼的是母親。母親握著她小小的手,低著頭走進這扇大門。大門關閉的瞬間,弄月忍不住回頭看那片慢慢被遮掩的風景。當她回轉過身時,一個瘦高的男人正向她們走過來,他的臉上有著好看恬淡的笑容。他走來她身邊,在她面前蹲下來,說,“弄月,我是爸爸。”
    他握住了她小小冰涼的手。
    弄月坐在醫院花園的長椅上,長久的看著遠方。
    “你記住了么,哪些藥在什么時候吃,哪些藥一定不能在什么時候吃?”黎一崇站在她身邊,他帶了一副銀邊眼鏡,雙手在身后交疊,白袍在風中翻飛。
    天冷起來了。花園里沒有什么花可以看。只有幾株耐寒的長青灌木,依舊綠的灼眼。在風中恣意招搖。
    “我都記住了。絕對不會弄錯的。我會像吃巧克力一樣把它們吃掉。”弄月淡淡說。
    他們重新開始陷入沉默。一個坐著,一個站著。有些話始終無法說出。他們之間也是存在一個傷口。只是誰也無法解釋為什么會突然出現這樣一道傷口。所有的憂傷便像雜草一樣生長在傷口的邊緣。隨風起舞。妖嬈蔓蔓。
    “陸老先生已經入院了。弄月。”黎一崇依舊看著遠方,好像在跟風對話。
    弄月卻收回視線,偏頭看著他,她知道自己的心開始震驚起來,但她不知道為什么她會感覺到一股揪痛。她輕輕皺起了眉頭。
    “他想見見你。”
    弄月立刻站了起來,“帶我去吧。”
    黎一崇看著她,他默默而苦澀的笑了一下。然后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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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弄月,你來了。”老人家正在翻一本書,看到弄月走進來,笑呵呵的把書隨手放在枕邊。“陸贊剛剛帶孩子們出去。”陸謙雄臉上的皺紋很深刻。嘴角掛著笑意,“坐吧。”他說。
    弄月坐了下來,“您找我?”語氣淡淡的。
    “是,”他點點頭,“真的決定回去左家了?”
    “嗯。”
    老人家呵呵的笑起來,“仰止剛剛來過了。他是最后一個知道我就要死的人。他的表情很懵懂。好像無法相信自己就要解脫。我們一直在斗。從我接他回來那天開始,就像有深仇大恨的敵人。”他嘆了一口氣,“我恨他的母親,她毀了我的兒子。所以我不喜歡仰止,即使現在也依舊不喜歡他。明知他是無辜的。人總是很俗氣。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卻是另外一回事。”
    “我明白。”弄月點頭。
    “不管怎樣,你做過我的孫媳婦。所以我們也來做項交易。我的遺囑中有你的名字。”老人家的聲音變得晦澀起來。眼神卻很明亮。兩盞燈似的,炯炯然。
    “我不知道該拿什么來賄賂你,弄月。”他接著說道。并且輕輕的咳嗽起來。“我只是長久的看著你們,看著瞻兒和小語,我想陸仰止的命還是蠻不錯的。”
    “您想讓我做些什么呢?”弄月倒了一杯水,輕輕放在桌子上。
    老人家點頭,取過杯子慢慢的飲了一口,“弄月,”他說,“我想把陸家和瞻兒交給你,把陸贊和小語交給你。也把仰止交給你,你會答應嗎?”
    弄月沉默起來。她定定看著這個不久于人世的老人家。他也正盯著她,并且等待著她的回答。
    這個場景如此的熟悉,只要時光倒流就可以回到那里。某年某日某時,曾有過這樣一個承諾。
    “我不能答應您,我做不到。”弄月回答。沒有回避他的注視。
    “你不必現在就答應,你可以用一生來考慮。只要你記得我們今天的這個交易。”老人家握住了她的手,那雙大手粗糙干燥并且溫暖,“答應我你會考慮,弄月。我知道你一定會有感情上的負擔,這不只是簡單的交易。而我是商人。臨死前也需要有一筆盈利。弄月,我的確在利用你的同情心,還有你對仰止的……感情。”
    “我從來不做讓自己受傷的事情。我一直致力于讓自己活得舒服。”弄月說道。“而且,我從來不讓感情成為我的弱點。就算我愛陸仰止,我也不會要他。而且,您認為我真的愛那個男人嗎?”
    “我不知道你究竟怎么想,弄月。”陸謙雄臉上浮現空洞的笑意,“反正我要死了。我一直在想怎么保護嘉隆,我只有想到你。瞻兒太小了。”
    “那么陸仰止呢?”
    “他遲早會親手毀掉嘉隆的。那是他的夢想。”
    弄月抽出自己的手,默默地站了起來,她后退幾步向他鞠了一躬,“對不起,我不能答應您。”
    她轉身走了出去。留下一片空白的安寂。
    陸謙雄又開始咳嗽起來。于是端起那杯水,慢慢的喝光了。他已經老了。完全的老了。然而也沒有什么可難過。
    他,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不過是想給小瞻留一份禮物。
    任何一個人都會老的。大自然是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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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弄月走到電梯門口。她站了一會兒。電梯遲遲沒有上來。
    她向著安全通道的樓梯口走去。
    她需要一個人呆一會兒。她的腦袋有些混亂。可是內心清晰。是的,她并沒有什么奢求,錢,從前她最需要的東西,現在依舊可以輕易的成為她的誘餌。
    誘餌。這個詞剛剛閃過她的腦海,她就看到了陸仰止。
    他站在樓梯口那里,目光深邃的看著她。不言不語。
    她不知道那個影像是不是真的。
    他還沒有死,卻變得像她的母親,喜歡出現在她的視網膜上,因為神經的錯誤傳導,把記憶變成現實一般的景象。
    她看著他。搖搖頭,對自己微笑。莊弄月,你真可笑。
    她走過他身邊。然后不期然的,被一把抓住。
    她有些猛烈的回過頭來,看見他一臉的不解和仆仆風塵,“別裝做不認識我。”他冷冷的說。他的手緊緊地攥住她,緊得疼痛起來。他的眼睛里布滿紅紅的血絲,看上去好像很多個夜晚沒有入睡。他的面色冷酷而安靜。唇角的弧度卻透露不安和彷徨。
    “你醒過來了?”他嘲弄的語氣。
    “是。”弄月盯著自己被攥住的手腕,那里已經變得紅起來,好像隨時都會流出血來,“沒死真是萬幸。”她笑道。
    陸仰止的臉色卻變得難看起來,“為什么不告訴我?”
    “告訴你什么?”
    “告訴我你拿那份文書是為了救莊曉鐘。告訴我,你其實早就決定回去左家了。”陸仰止的聲音沙啞的仿佛地下河的流水。弄月看著他冰冷的面部弧線。這個冷酷英俊的男人好像永遠也不知道自己的話多么有穿透力。然而這一切對弄月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告訴你你就會給我嗎?”她冷冷的反問。
    陸仰止死死的盯著她。
    他沒有回答。
    弄月輕輕甩了甩手,并沒有期待會掙脫他的鉗制,“老板,你到底還在遲疑些什么,我們已經離婚,已經結束,可以各走各路,互不相干。你付了賬,我拿了錢,銀貨兩訖。你還想探究什么?”
    “住口!”他低沉的喊道。他的視線在她臉上逡巡。弄月在那雙眼睛里看到痛苦。她低下頭去。不再言語。
    “我從來沒有愛過,從來沒有這樣被一個女人折磨。也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這樣坦白自己的感覺。你讓我害怕,弄月。”他說。聲音竟然變得輕柔起來。
    “你只要離我遠一點就可以了。陸先生。”
    “如果,如果,我問你,你愛不愛我,你會誠實的回答嗎?”在這個樓梯口里,上面是臺階,下面也是臺階。他把她固定在他的懷中。然后問了一個這樣的問題。
    弄月抬頭,看著他充滿血絲的眼睛。他在等著她的回答。“因為陸謙雄就要死了嗎,你覺得人生失去樂趣,所以需要一個女人溫暖你?”弄月朱唇輕啟,淡淡的聲音低低的響在他們中間,“我不能陪你玩下去,我沒空。左家的人就要來接我。”
    “回答我。”他握著她的手用力推了一下,弄月靠在了冰冷的墻壁上,而陸仰止的身體則包圍了她。他們兩個幾乎一靠在一起就輕輕的顫抖起來。
    他的唇近在咫尺,“你會誠實的回答我嗎?”
    弄月低下頭去,“不會。”
    “你愛我嗎?”
    “我不愛你。”
    “你撒謊!”陸仰止抬起她的下巴,他的吻立刻跟著來臨,激烈的隔絕空氣。弄月沒有辦法拒絕他的吻。她從來沒有拒絕過。她摟住他的脖子,手指插進他的頭發中,開始激烈的回吻他。
    他們依舊,一燃就爆。
    彼此激烈的需索,把墻當作一張床。
    對于**,他們是兩個對彼此貪婪的人。也許是這樣。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會有一個最適合他身體的另一個人。他們也許能遇到,也許永遠也遇不到。這個人,他一直存在,生活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他未必要靠等。然而等,卻也未必等得到。
    這跟愛情無關的,**的完全的**,這個最適合你身體的男人,只能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不明所以的出現。不問原因。不講理由。重要的是,你們也許永遠只能逡巡在世界上兩個不同的角落里。到死也不知道他是誰。
    你只能靠運氣與他相遇。既不是緣份,也無關愛情。
    但是,似乎也無法完全跟愛情擺脫。這不是浪漫的童話。這是真實世界的真實法則。
    他們就是這樣兩個人。他們完全的不適合,卻棋逢對手。他們彼此抵制,結果卻只是越來越契合。不過,這并沒有什么改變。因為愛情不能威脅莊弄月。
    只有**。令人完全無法抵制。他們只有擁抱彼此的時候,才感覺最真實。只有彼此傷害,才感覺最溫暖。然而即使這樣的接近,也依舊感覺孤獨。
    生命對于他們來講,無論怎樣契合,也一樣孤苦無依。
    他們都感覺到這一點。于是吻得更加激烈。像是一種溫柔的暴力。
    她的手改而抓住他的領帶,緊緊地,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們的吻終于因此而結束。她偏過頭,松開手,大口的呼吸起來。感覺到陸仰止的呼吸像一只手輕輕撫遍她的全身。而她的洋裝早已狼狽不堪。
    她抬頭看向陸仰止。他的襯衫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她撕開了。他滿嘴都是她的唇彩。看上去像一個憂傷而誘惑的傷口。
    “是我本來就很浪蕩,還是遇上你我變得很浪蕩?”弄月淡淡笑著說。
    陸仰止的臉很紅,因為缺氧而發紅。他的雙臂撐在墻上,他低著頭看著懷中的莊弄月。
    “好了。我該走了。我要回左家去。他們一定在等我。”她淡淡說。
    “弄月,我真的愛上你了。”他的眉頭皺得緊緊的,“我該怎么辦?”他的語氣很挫敗。
    “老實說,那是你一個人的事。”
    “我們不能嘗試一下嗎?”他看著她,好像在為她的冷淡感覺痛苦。
    弄月仰著臉,“我們不能。我們會殺死彼此。”
    陸仰止笑起來,他好像在嘲笑自己,“那么,怎么辦?”
    “不要再見面了。”她淡淡回答。
    陸仰止的眼底,一片星空。
    ********************
    弄月上了車。左輝揚遞給她一個首飾盒,“今晚是華士企業的慶功會,你會作為左氏千金陪同奶奶一起出席。我們已經按照你的構想,收購了荷蘭一家男性化妝品牌。我們會在華士的慶功宴上尋到合作伙伴,并且物色到代言人。奶奶希望你全力協助。”
    “你能做到嗎?說服左老夫人不再接曉鐘回來,不再調查他的生父,也永遠不對她講出你已經知道的?”
    左輝揚點點頭,“曉鐘很美,代言人其實可以……”
    “我死也不會這么做。”弄月的語氣幾乎嚴厲起來,然而很快又變得溫柔,“大哥,你不會言而無信吧?”
    “不會。”左輝揚看著她,“我答應你的,我都會做到。”
    “謝謝大哥。”弄月慘白的淡淡一笑。“我要的那筆錢……”
    “已經劃到你的帳號上了。”左輝揚的語氣清淡起來,“已經聯系到德國最好的醫生,只要曉鐘愿意,隨時可以開始手術治療。”
    “謝謝。”她轉頭對他微笑起來,“我會找到最美麗的晚禮服。”
    左輝揚微笑起來,他伸出手輕輕碰觸她的長發,“謝謝你肯回來。”
    弄月悄悄攥緊了拳頭,“我看到一個朋友,我想要下車跟他說幾句話,可以嗎?”
    “當然。”左輝揚的手臂越過她,為她打開車門。
    弄月幾乎立即跳了下去。
    “黑澤。”她輕輕喊道,快速走過他身邊時,淡淡說了一句,“跟我來。”
    他們站在離車子遠遠的一棵樹下。
    “我只有幾分鐘時間,聽著,”她掏出一個紙條給他,“這是曉鐘的地址。你可以在那里找到他。那座房子是屬于他的。你要盡快說服他接受手術,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他接受。”
    “他不愿意見我。”黑澤接過了紙條。
    弄月笑起來,“他愛你。”
    黑澤的嘴角裂開傻傻的笑容,“是嗎?”接著又很快消失,這讓他看上去像一頭英俊的笨熊,“他說他愛的是你。”
    “他當然也愛我,我是他姐姐。”
    “他把你當女人。”
    弄月點點頭,“我知道。他對我的感情什么都有,但是他愛你。這還不夠嗎?老實說,沒有哪個姐姐能接受自己的弟弟跟一個男人相愛。但是,我想,你也許就是曉鐘的幸福。我現在只能信任你了。”她握住他的手,“聽著黑澤,一定要讓曉鐘接受手術。還有,保護他,不要讓他受到任何傷害。明白嗎?他需要你,甚于需要我。他需要一個強大的男人。”
    “我愛他。我會這么做的。”黑澤說。他有些擔憂的看著弄月。
    “謝謝你。”她迅速的擁抱了他一下,“現在你也是我的弟弟了。你要永遠愛他。永遠不要拋棄他。你能做到嗎?”
    “是的。”黑澤抱了抱懷中的小女人。她的身體像一個憂傷的傳說。
    然后她迅速的跑開了。
    黑澤沒有看到她的眼淚。她自始至終都盈盈笑著。可是卻讓人感覺浸滿了淚水。浸滿了淚水的微笑。
    她跑進了一輛車子。車子載著她迅速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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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座室內建筑就像一個巨大的時代廣場。光潔的紅褐色大理石鋪滿會場,好像一座紅水晶堆砌的童話。因為太過奢華美麗而顯得不真實。
    十幾米長的金色流蘇型吊燈從圓弧形的高空頂樓層層垂落下來,懸浮的寶塔一般。映照中心。它的四周還有無數的白色小燈,做成簡潔的花朵形狀,圍拱著流蘇吊燈,眾星捧月。
    高高的純白色天花板四周鑲著歐洲宮廷常用的婉約花邊,上面則繪滿了小天使。胖乎乎的,光著屁股,帶著一雙白色的翅膀,做出各種神態,各種姿勢,然而臉上的表情都莊重不可褻瀆。他們有著共同的飛行方向,就是流蘇燈的正中心。
    如果不怕刺目的光線決意看向燈的正中心,會看到一個模糊的天堂的影子,圣母瑪利亞和圣子,靜靜守在那里。
    這是華士老總裁花巨資聘請意大利畫家親自手繪上去的。光是一只小天使的翅膀就要幾十萬美元。很多人愿意去計算這幅天花板價值多少。當然也有更多的人樂于探討這座“華士豪廷”究竟投資多少。
    不過,這對老總裁來說是個百玩不厭的猜謎游戲。
    因為,對于上流社會來講,租用“華士豪廷”的宴會才真正是上流的宴會。即使租金昂貴,也依舊排滿租期。
    弄月踩著高跟鞋走在里面,有些頭暈目眩。她的手提包里裝滿了藥。有些沉甸甸的。好像一個快要死的人呢。她心想。
    “你應該已經很習慣這種場合了吧。”左老夫人說。
    “還好,夫人。”弄月回答。
    “叫奶奶。”
    “是的,奶奶。”
    來來往往的男男女女,仿佛T型臺上的模特。衣著光鮮,神情盎然。舉手投足間處處風雅,無懈可擊。
    “華士的老總裁今晚會出席。他的長孫今年三十二歲。他每年都會出席。很多人認為他是個沉默高貴的年輕人。其實他是個聾啞人。他還沒有結婚。他不喜歡喋喋不休的女人。你要記住這一點。”
    “你要我等一下去請他跳舞?”弄月停下了腳步。
    “不,”老夫人看著她,搖搖頭,“他也不喜歡主動的女人。更不喜歡跳舞。”
    “那你要我做什么?”弄月跟上她的腳步。她努力壓低了聲音。
    “沒什么,只是告訴你這些細節。”她淡淡說,臉上掛著溫柔的笑意,向每一個走過她身邊的人點頭致意。
    陸仰止看到了弄月。她正跟著左老夫人踱步在會場,好像一個真正的上流社會千金小姐。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完美極了。甚至光裸的后背。
    她竟然穿了這樣一件禮服,竟然把整個后背全部裸在外面。開胸的晚禮服也并沒有讓前面保守。她的整個上身在陸仰止眼里幾乎就是什么也沒穿。
    米色的長裙柔和溫婉的拖曳在腳踝上,一雙淡淡金色的高跟鞋讓本來就已經很高的身材更加的高挑起來。她走的不疾不徐,仿佛一個出游的公主。
    冒牌的公主。不久前還是他的妻子。
    他的視線無法從她身上移開。而且,他發現,盯著她看的,不只他一個男人。事實上,會場上的每個男人都在盯著這個上流社會的新成員,盯著她美麗光裸的后背。和那張妝扮的淡雅高貴卻充滿誘惑的臉。
    年輕的,二十二歲的臉。卻帶著跟年齡毫不匹配的恬淡和寂然。仿佛在對每一個男人的荷爾蒙發出挑釁。
    他的眼神濃烈黯然。默默的舉起杯子喝光了酒。他發覺自己握緊了拳頭,難以壓抑怒火。他不確定的繼續喝酒。他想要平靜下來。
    他從來沒有這樣。內心那樣的不確定那樣的虛渺。他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轉過身,背對她。再不去看她。
    陸仰止。你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奇怪而令人倒胃口的家伙。這真是最好的懲罰。
    他一杯一杯不停的喝。
    她輾轉于眾多的男人中間。他聽到他們在喃喃私語。陸仰止的第二任妻子。離異的妻子。左家不見光的私生女。聽說是那個被趕出去的媳婦和別的男人的私生女。一頂綠帽子。陸仰止也是個私生子。還是個舞女的私生子。前幾天因為毆打女記者上了報。哈哈。這個階層簡直要變得亂七八糟起來。
    陸仰止靜靜的聽著。聽說她也是個小蕩婦。那么我有機會嗎?
    他喝光了那杯酒。然后端起另一杯,朝他們走過去。一直呆在他身邊的藍心蕾終于開口阻止他。他甩開了她的手,走了上去。
    “喝杯酒吧。”他對他們說。
    道貌岸然的男士們微笑起來,舉起杯子象征性的喝了一口。
    “男人們的嘴巴可以用來喝酒。喝酒的時候就不要說些八卦。不要把自己變成一群母雞,先生們。”他說。同時看到他們僵掉的臉色。他舉舉杯子,便走開。
    她開始喝酒。一杯一杯的喝。男人女人們都滿臉笑意的上來與她問好,然后理所當然的敬酒。弄月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左老夫人不時瞟過來的目光,她淡淡笑笑,然后把酒喝下去。
    她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味覺。那么更好,就把酒當成水吧。這也不是很難的事,弄月。
    她聽到他們在議論她。她很想問問左老夫人,這樣的議論之下,為什么還要帶她來呢。可是她沒有問。有些人的力量大的可怕。反正,曉鐘不會承受這些。那也便是好的。
    她喝完了最后一杯。有些狼狽的擦擦嘴角。她對自己笑笑。這沒什么,莊弄月。
    然后她看到母親。又一次看到。那么真實的站在人群中。看著她。
    弄月知道母親死了。她只是不知道她最終在哪里消失。她知道自己不應該看到母親。可是她卻真實地出現在她的視線中,在熙攘的人群歡樂的氣氛中獨自落寞的看著她。不言不語。
    為什么要一再的出現呢?弄月絕望的笑起來。你應該要早點愛我,即使不愛我,也可以把我放在身邊。你不該現在出現。為什么出現了卻又不說話?
    弄月淡淡冷冷的對那個影像說。她內心平靜。她知道自己沒有什么抱怨。不過是像遇到了一個熟人般。隨便的說幾句。
    你知道我在這里做些什么嗎,我把自己賣了,賣了一個好價錢。她繼續說。
    我想我不應該出生。我活的太累了。睡著了,卻又醒過來了。我不知道究竟要怎么活下去。可是活著了,就要活下去。沒有理由沒有目標也要活下去。
    她重新笑起來,臉上沒有一滴淚水。現在沒有人請她喝酒,她自顧自的一杯接一杯的喝。又苦又辣的液體燒得胃曖昧的疼痛起來,那里好像忽然生出一片熱帶雨林,熙熙攘攘的下著晶瑩的雨。
    可憐的莊弄月。你究竟在做些什么。你根本不屬于這里。卻被帶來了這里。
    有男人過來請她跳舞。她輕輕搖頭。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吐出來。她應該去洗手間,她也許馬上就會吐出來。
    她輕輕抱歉,然后提著裙子跑起來。
    然后忽然跌倒,她不知道自己被什么絆倒了。總之她跌倒了,她就要開始嘔吐。而她的裙子滑開了。V行肩帶順著肩膀滑向兩側。她及時地抱住了自己。
    整個大廳頃刻間變得寂靜下來。
    她無法伸出手把它們拉回來。也沒有辦法開口,她就要吐出來。在這里,在上流社會的宮廷里她狼狽的摔倒在地板上,在眾目睽睽之下,羅裙半退。
    她唯一能做的是閉緊嘴巴,不要立即吐出來。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
    她暈眩起來。也許暈倒會比較好一點嗎,莊弄月?她冷冷的問自己。她開始顫抖。無可抑制的顫抖起來。
    她聽到有人走來她身邊。腳步聲沉靜而凝重。
    一雙手輕輕幫她拉好肩帶,然后抱起她。她看到他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她熟悉的戒指和piget腕表。她抬頭看到他,陸仰止濃重的眼神。
    在四目交集的這一刻,她的胃劇烈的絞痛起來。她張口。然后她的頭立即被一只手按到寬厚的懷中。
    她吐了出來。吐到了他的懷里。
    他就這樣抱著她,輕輕撫著她的頭發,輕聲說,“我們得去洗手間,弄月。”他這樣半抱著她,慢慢向出口走去。
    ********************
    女士洗手間。
    她趴在馬桶上吐。他站在旁邊看著。他脫掉沾滿污穢的襯衣和領帶,把它們扔進了馬桶。然后把外套穿上。
    她在嘔吐。吐出來的全是酒水。
    他默默的看著。眉頭皺起來。
    她起身,去盥洗室漱口。他依舊看著。
    “抱歉。吐了你一身。”她回頭對他笑笑。眼睛因為長時間嘔吐而流淚,變得紅腫起來。
    “你為什么來這里?”
    “奶奶讓我來。”她淡淡笑著,“她付了錢。”
    陸仰止握住她的肩膀,強迫她看著他,“你究竟怎么了?為什么要嘔吐?”他的力氣很大,令她疼痛起來。
    “我沒怎么。只是喝了點酒。”她依舊淡淡微笑。
    “是嗎?”
    “放開我。”她的聲音忽然嚴厲起來。“我不會因為你幫了我而感激的。現在放開我。我們不能再見面。你不記得嗎?”
    他看著她。執意要個答案。
    “好吧,既然你一定要知道。”她的笑容在臉上綻放起來,忽然令她美麗不可直視,破碎的花朵一般顫抖,“陸仰止你聽著,我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死。如果你真的愛上我了,那么你會變得很慘。你知道的,我要保護曉鐘,我會用所有剩余的時光為他留下足夠生活的物質。我沒有時間陪你初戀。你明白嗎?”
    她輕易掙脫了他的鉗制,依舊淡淡笑著,“沒錯,我愛你。并不因為你值得愛。只是愛了。也許因為**。我并不確定。可是我不能要你。我是不能愛人的女人,不穩定的情緒會讓我更早死去。你是個無法安定下來的男人。所以我們不能繼續糾纏。我們回去各自的軌道上,好不好?反正愛很容易就會被忘記。”
    她轉過身,開始對著鏡子補妝,“也許我不會死呢?睡了那么久都能醒過來。”她在鏡子中輕輕微笑,笑得像個安琪兒。淚水卻斷斷續續的流下來。她輕輕揩掉,仿佛拂去灰塵。“所以不要再來見我。”
    不要再來見我。
    陸仰止靜靜站在她身后,他偏過頭去,眉頭緊的仿佛化作了隕石。他的思想呆滯起來。他甚至因為震驚而飛快的笑了一下。然而依舊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他重重的抹了一把臉。找不到話來說。回過頭來,看到鏡子中弄月的眼睛,她靜靜的看著他。視線像一張網,密集的捕捉了他。
    他忽然發現,莊弄月長了一雙動人的眼睛。美麗的像深潭幽靜的水。
    她靜止了一般,僅僅用那樣一雙眼睛注視著他。
    弄月很倉促的微笑了下,“我們真可笑。”沉默。沉默。“別來找我了。”
    她提著裙子走出去。把陸仰止一個人留在了女洗手間。

以愛為營 長女驚華 你,是我的命 君有云 今天也沒變成玩偶呢 仙帝歸來當贅婿姜風柳晨妃 霜寒之翼 網王不二 少帥蕭臨馮程程 韓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