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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滴答、滴答。
血在往下落,透過顫抖的,蒼白的手指的縫隙。
宮子規放下染血的手。他深深地皺著眉,好看的唇抿的很緊,也是沾了血的。
他在忍痛。
“主子……”
旁邊有人遞上雪白的帕子,憂慮道:“您的傷復發得這么厲害,明日如何去得……”
“如何去不得。”
子規慢慢舒展了眉頭,笑著把帕子接了過來。他仔細地擦拭自己的唇角和手指,動作是和擦拭寒刃時一樣的認真。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他的寒刃,就擺在手邊兒上。
吐血之前,他也的確正在擦拭自己的兵器。
“——有什么能比尊主的大業要緊?”
只要關乎尊主,他總是這樣認真。
更何況,這可能是最后一次,自然要更加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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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網樓距離宮明觀所在的南都約有八百里遠。
因此,當天網樓里來人通報尊主駕到的消息時,子規全然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宮明觀真的沖入了他的天網樓,居高臨下站在他的眼前,他還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宮明觀一腳踢開他面前的桌案,把他手里的寒刃盡數掀的遠遠兒的,再把他一把抱進懷里……他仍然沒有反應過來,還更加迷茫了。
他想問尊主究竟出什么事兒了,卻被宮明觀厲聲傳喚醫師的聲音蓋了過去。
子規不明白。
宮明觀緊緊地抱著他,抹去他唇角最后一絲沒擦凈的血,一疊聲地說好了沒事了沒事了,聲音嘶啞而哽咽。
宮明觀抱他躺上床的時候又哭又笑,滿口說著他聽不懂的胡話。
宮明觀把他裹在暖暖的幾層被子里,淚流滿面地輕輕吻他,哄他閉眼睡一會兒。
……子規一頭霧水。
他從來沒見過尊主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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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主取消了這回的任務。
子規自然是反對的。
他苦苦勸了許久,從時機難得說到尊主背負的仇恨。他說他有把握替尊主報仇。
……沒用。
宮明觀坐在上位,一臉深沉地對子規說道:“……要么你便當本座瘋了罷。”
“別以為本座不知道,你昨晚就是用看瘋子的眼神看我的。”
……子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認罪請罰。
他只知道,他現在看尊主的眼神大概也不怎么對勁兒。
宮明觀又道:“本座如今不想報仇了。”
子規頭疼地問:“……那如今尊主想要什么?”
其實他心里已經盤算著,是該給尊主找個醫師治病還是找個神婆驅邪。
宮明觀快活地大笑起來,目光明亮如星辰:“自然是想要帶你歸隱啊!”
“還想喝你釀的酒!”
“還想釣魚!”
“……還想要你!”
“……”
子規迷蒙地抬起頭來。
他的眼睛澄澈如水,里頭含著滿滿的疑惑。在明亮的日光下,剔透得叫宮明觀有一種落淚的沖動。
宮明觀卻沒有落淚,他笑著。
他的子規實在實在不像個殺手。
他的子規從此不再會是殺手了。
花開花謝,幽篁一夢。
大夢終還,故人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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