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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吻

    房間里一時靜下,沒人說話。
    天色更暗,病院大樓的白熾燈漫開薄光,墻上時鐘滴滴答答,成為靜謐空氣中的唯一聲響。
    白霜行抬起雙眼同他對視,放不穩呼吸。
    最后那幾個字仿佛帶了滾燙的溫度,于耳邊繚繞不散,熱意彌漫,蔓延至她心口與頰邊。
    心跳劇烈得前所未有。
    視線相撞的剎那,她下意識想:果然是這樣。
    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曾經那一切隱晦卻曖昧的點點滴滴,就連季風臨每次眺望她時的目光,都溫柔得超出了“友情”的界限。
    和幾乎所有人保持著禮貌的距離,白霜行一向抵觸太過親密的接觸,但此時此刻,莫名地,她想要觸碰他更多。
    也正是在這一秒,白霜行后知后覺反應過來,當初季風臨在怪談小鎮向她袒露狼人的耳朵和尾巴,她本應條件反射地拒絕,卻不知怎么伸出了右手。
    似乎從那時起,便隱隱預示出他的不同。
    溫熱的呼吸在身前暈開,每分每秒都像被無限拉長。
    等待最是煎熬。
    季風臨垂著眼,眸底有赤誠的柔色,也有顯而易見的緊張。
    這樣的告白略顯唐突,不知道會不會把她嚇到——
    那些話被他壓在心里已有許久,之所以遲遲不開口,是不想令白霜行感到困擾。
    季風臨清楚她的性格,看上去和善友好,對所有人都報以微笑,實則習慣了把自己圍在一處小小角落,不讓外人侵擾。
    向她表白的男生數量不少,白霜行從來都是認真拒絕,與他們決然劃清界限,不再往來——
    偏偏季風臨與她,還有江綿這么一層關系。
    假若白霜行拒絕了他,夾在他與江綿之間,必然為難。
    直到不久前,在這里。
    白霜行垂下頭,當季風臨將她抱住時,把臉頰貼上他頸窩。
    他當時頭腦發懵,只有心臟在怦怦跳動。
    “最初遇見你,心里沒有別的念頭,只覺得你和其他人不同。””
    半晌,季風臨打破沉默。
    他說得很認真。
    就算會被拒絕,他也想把這份情愫原原本本告訴她——
    這是對白霜行的尊重。
    “我記得你帶我去看的那場電影。”
    季風臨笑笑:“像做夢一樣。”
    小時候,酗酒家暴的父親和內向乖巧的妹妹構成了他的生活軌跡。
    兩個涉世未深的小孩省吃儉用,每天帶著滿身傷痕,只能在夾縫中勉強求生,由此,季風臨從小就明白一個道理:
    世上不會有無緣無故的饋贈,尤其是像他這樣的人。
    只有那場電影例外。
    它出現得毫無征兆,前因后果皆是未知,如同一個從天而降的奇跡,滿足了男孩微不足道的渺小心愿。
    當片尾曲悠悠想起,他恍惚回頭,卻沒再見到白霜行的身影。
    后來,她真的成了一場夢,不曾出現過。
    可那部電影的內容又歷歷在目,夢里的人帶他看了一場夢外的影像,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成了他心里的疙瘩。
    無關于情與愛,自那時起,季風臨想要找到她。
    漸漸升上高中,在又一次的夢里,季風臨終于遇見她。
    與幾年前相比,白霜行的模樣居然沒發生變化,臨別時她說,他們將再度重逢。
    于是季風臨一直等。
    很難說清那是一種怎樣的情感,有期許,有感激,有好奇,也有翻涌如潮、晦澀難懂的雜亂心思。
    最后是大學。
    相隔十年,季風臨見到真正的她。
    得知曾經的兩次相遇都在白夜之中,季風臨忍不住去想,她究竟是怎樣的人。
    ——置身于白夜,幾乎所有人都不會在意白夜里的固有角色,將他們看作可有可無的游戲npc。
    就算有“白夜里的人們是由人類真實的意識凝聚而成,并非npc”的說法,肆意欺辱他們、讓他們擋刀的行為也不在少數。
    白夜無異于法外之地,無論做出多么慘無人道的暴行,都無人知曉。
    白霜行卻圓了一個小孩的夢。
    就哪怕白夜里的內容可能被他遺忘,哪怕他只是一縷毫不起眼的意識體,她還是那樣做了。
    會不由自主被她所吸引,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吧。
    耳邊傳來時鐘走動的嘀嗒聲響,把思維拉回現實。
    “不是出于十年前的雛鳥心理,也不是簡單的好奇和興趣——”
    季風臨說:“喜歡你,只因為你是白霜行。”
    白霜行愣住。
    心臟倏地下塌,空出一塊軟綿綿的凹陷,讓她無所適從。
    從沒聽過這樣的語氣,仿佛把所有小心翼翼的珍愛全部蘊藏其中,尾音擦過耳畔,令白霜行有了剎那怔忪。
    “……這是我想告訴你的事情。”
    沉默幾秒,季風臨說:“你不用勉強自己接受,如果讓你覺得不愉快,我……”
    說到一半,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心跳加速,季風臨耳廓更紅。
    ——白霜行探出雙手,十指柔軟溫熱,抱住他脊背。
    一種無言的回應。
    不是回絕的意思。
    她動作笨拙,用指尖勾勒出脊骨的輪廓,自下而上,引出曖昧的癢。
    季風臨忽地忘了呼吸,凝神看她。
    一雙漂亮鳳眼輕微上挑,噙出生澀的忐忑,有薄紅從耳邊散開,籠上側臉。
    白霜行倏而一笑。
    他也是她重視的人。
    許多情感被她壓在心底,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開始悄無聲息野蠻生長。
    直到那天在白夜里,經歷一場刻骨銘心的生死逃亡后,她親手焚燒了象征童年陰影、也象征母親的怪物,站在火光中回想起過往種種,眼底一定滿是卑劣的恨意與殺意。
    那是她最狼狽不堪的時候。
    季風臨沒有多說一句不必要的安慰,也沒對她的殺心生出抵觸,只是靜靜站在她身邊,用他的風,助長由她點燃的火。
    火勢席卷整座城市,當白霜行回頭看向他側臉,有那么一瞬間,多日以來暗暗滋生的情愫轟然爆發,凝成某種難言的沖動。
    原來是這樣。
    果然是這樣。
    手掌用力,讓跟前的人影隨之弓身,白霜行眨眨眼,仰起頭。
    季風臨身形僵硬,驟然屏住呼吸。
    一個突如其來、遠在意料之外的吻。
    兩唇相貼,帶來陌生觸感,仿佛有看不見的電流穿身而過,燃起暗燒的火。
    暗火從心口蔓延,徑直涌上脖頸,他被燒得頭腦發懵。
    白霜行對接吻毫無經驗,淺嘗輒止,不過片刻,便把身體移開。
    她也覺得緊張,眼睫簌簌顫了顫,心里卻溢出雀躍的歡喜,情不自禁揚起嘴角。
    白霜行嗓音很低,用了點兒調侃的語氣:“第一次接吻?”
    剎那的寂靜。
    少年沉默著看她,瞳色幽深難明,好一會兒,忽地開口:“學姐。”
    季風臨說:“這不算接吻。”
    她沒來得及反應,再眨眼,望見他驀地靠近。
    季風臨比她更高,低頭時覆下一片黢黑濃郁的陰影,沒有重量,將她渾然包裹。
    最初是毫無章法、輕輕淺淺的觸碰,季風臨輕輕啄過她的唇珠與嘴角,呼吸交纏,熱意散不開,氤氳在唇齒之間。
    他的啄吻沒有路數,每一次都聽憑本能,因而每一次,都令她不設防備地心跳加速。
    不知過去多久,唇舌交纏。
    耳邊唯獨余下綿長的呼吸。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受,僅僅是簡簡單單的觸碰,便能叫人目眩神迷,腦海中的思緒隨之融開,什么都不愿思考,什么都想不起來,只有無盡的火與熱。
    季風臨不懂技巧,好在動作溫柔,即便親吻漸深漸沉,也始終顧及她的感受,好似安撫。
    許是擔心她喘不過氣,少年略有遲疑,小心把她松開。
    于是兩人之中,隔了幾厘米的距離。
    白霜行放緩呼吸,一抬頭,就看見他雙眼。
    在她的印象里,季風臨的眼睛從來都是黝黑深沉、波瀾不起,像極無風之夜的水潭,澄澈、冷靜、自持。
    這是頭一次,在他眼中,白霜行窺見不加掩飾的欲意。
    臉好紅,耳朵也好紅。
    她現在,應該也是一樣的吧。
    意識到這一點,她彎起眉眼,輕輕笑開:“我也是。”
    四下闃靜,白霜行認真回答他:“不是出于禮節,也不是礙于綿綿或者其它什么關系。”
    她不擅長說出心里話,但在這種時候,必須仔仔細細告訴季風臨自己的想法。
    白霜行攥緊右手,雙眼一眨不眨看著他。
    “回應你,源于我的本心。”
    說到這里,她笑了笑,眼底洇開溫潤微光:“喜歡你……也是。”
    話音落下,窗邊遽然一亮。
    薄暮冥冥,街邊的路燈同時亮起,昏黃不定,搖曳出朦朧的影子。
    遠處傳來孩童的歡笑與奔跑時的腳步聲響,很快遠去消散,空留淌動的絲縷躁意。
    她看見季風臨揚起唇邊。
    少年人的愛意不加遮掩,比起之前,他的喉音稍稍發啞:“可以……再來一次嗎?”
    居然用了征求同意的語氣,像只溫馴乖順的大狗狗。
    然而不等回答,在灼人的熾熱空氣里,季風臨不由分說吻上她雙唇。
    好像,與“溫馴”相去甚遠了些。
    白霜行無聲笑笑,摟住他后頸,指腹輕撫凸起的骨,順勢下壓。
    令人舒心的清爽香氣輕輕罩下。
    夜色漸濃,她加深這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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