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多,君庭大平層里只亮著書房一盞明亮的吸頂燈,一片靜謐。</br> 姜照雪洗過澡,散落著秀發獨坐于書桌前,伏案寫材料。她寫得太專注了,以至于岑露白回來后站在門口注視了她許久她都沒發現。</br> 光線冷白,滿室馨香,姜照雪露著一側靈秀的小臉,坐在寬大的書桌后,溫婉干凈,像在發光,也像在散發著暖融融的氣息。</br> 岑露白從外間應酬場上帶回的疏冷,頃刻間被她融盡。</br> 她不自覺地柔和了眉眼,抬手敲門,提醒姜照雪自己的歸來。</br> 姜照雪循聲偏頭,微微一愣,隨即笑顏盛放。</br> “露白?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呀?怎么都沒有聲音?!彼龔澲鴨?。</br> 岑露白勾唇:“剛剛。嚇到你了嗎?”</br> “沒有?!苯昭┓畔率髽?轉過椅子,關心她:“你喝酒了嗎?”</br> 岑露白點頭:“喝了一點點。”</br> 她信步進去,把手上的腕表解下,站到姜照雪的桌邊,半倚著書桌,單手搭在桌面上,低頭笑望著姜照雪。</br> 姜照雪仰頭與她對視,不由地快顫兩下睫毛,心跳微促。</br> 這種站位,總有一點岑露白要與她調情的錯覺。</br> 她后知后覺,回到了都市,穿回了職業裝的岑露白,對她有一種別樣的魅惑力。</br> 她把視線從岑露白解了兩顆扣子的襯衫領口處挪開,暗暗潤嗓:“我去給你泡杯茶,醒醒酒?”</br> 她作勢要起身,岑露白伸手輕壓她的肩膀,莞爾:“不用,只喝了幾小口。”</br> “帶回來的手信,老師和師妹們都還喜歡嗎?”她與她閑話,宛若情侶下班后的尋常交流。</br> 姜照雪心口微暖:“都挺喜歡的?!?lt;/br> “讓遙遙加了微信,有需要的話可以回購?!?lt;/br> “不用啦,嘗個鮮就好?!彼Y尚往來,詢問:“你呢?連助理他們還喜歡嗎?”</br> 岑露白狡黠:“他們敢不喜歡?”</br> 姜照雪:“……”好有道理,大老板記得給你帶手信,你還敢挑三揀四?</br> “可憐的打工人。”她玩笑。</br> 岑露白挑眉,似有不滿。</br> 姜照雪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把她劃分到紙老虎的范疇里了,并不怕她。</br> 她迎著她的視線,翹著唇,水眸明亮,是不自知的嬌俏。</br> 岑露白注視著她,佯裝出來的不滿漸漸散去,只余溫柔,空氣安靜了下來。</br> 呼吸聲、心跳聲仿佛清晰可聞。</br> “對……”</br> “我……”</br> 兩人不知道想到什么,不約而同地開口,聲音疊在一起,姜照雪怔了一下,忍不住抿唇,低下頭笑。</br> 岑露白眼底笑意也盛了。</br> “你先說?!彼械酶诵?,把散落的發別到耳后。</br> 姜照雪心跳咚咚響。她好喜歡岑露白現在這樣說話的語調和放松的模樣。</br> 不可親近,又透著只有她可以得見的親近。讓她有種被偏愛著的感覺。</br> 她帶著些忐忑,狀若自然地邀請:“容稚下周生日,要辦個小型生日派對,想請你一起去參加,不知道你時間方便嗎?”</br>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邀請岑露白參與她朋友圈的活動。</br> 岑露白眼眸微深,不假思索:“方便?!?lt;/br> 姜照雪心平穩落地,生出甜意。</br> “你都不問問下周什么時間嗎?”</br> 岑露白伸手揉她的發頂,很輕地笑了一聲。</br> “什么時間?”她好配合的樣子。</br> 姜照雪心底甜蜜泛濫成災。</br> “下周日晚上?!?lt;/br> “可以,我讓連昕把時間空出來。”</br> 姜照雪看著她,再藏不住笑,聲音染上嬌柔:“那你呢?你本來想說什么?”</br> 岑露白笑意微斂,說:“我明天要去港城出差?!?lt;/br> 啊。姜照雪用表情無聲驚訝。</br> “又要去出差呀。”她下意識地替岑露白辛苦,話音落下才驚覺有歧義,太像深閨幽怨了。</br> 她張唇想解釋,又感覺好像解釋了更欲蓋彌彰。</br> 她……她好像也不是沒有不舍。</br> 她低頭,只能掩耳盜鈴,寄望岑露白沒有多想。</br> 岑露白不知道有沒有察覺到。她解釋:“休假太久,積壓了一些事,不得不親自去處理。”</br> “過兩天就回來了。”很像在哄她。</br> 姜照雪心上熨帖,又生出些羞赧。</br> 她這算不算無理取鬧、沒有分寸呀。</br> “好,家里有我,你別擔心。”她強作自然,像過去一年多知道她要出差時那樣回復她。</br> 怕情意太明顯、太不矜持,她不敢再與岑露白對視,轉回椅子,伸手握鼠標,試圖遮掩。</br> 沒想到不知道是不是坐得太久,腰頸僵硬,一伸手,她居然扭到了筋,倒吸一口冷氣。</br> “嘶……”她輕吟。</br> 岑露白關切:“怎么了?”她立刻站直身子,一步跨到她椅邊。</br> 姜照雪捂脖子,細聲說:“扭到了。”</br> 岑露白蹙眉,自然地伸手撩開她腦后的發,手挪開她按壓著的手,覆蓋在她肩頸交接的那一塊肌膚之上。</br> 細長的指,透著微涼的溫度,與她的體溫相融在一起。一瞬間,姜照雪的身子更僵了。</br> “是這里嗎?”岑露白問。</br> 姜照雪嗓音發緊:“嗯?!?lt;/br> 岑露白以為她是痛的,神色凝重,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掌心貼著她的細頸,輕重有度地按揉。</br> 姜照雪從不知道自己是這么敏感的人。</br> 明明很痛,可全身卻似有火苗在陰燃,思想像脫了僵的野馬,居然還有心思心猿意馬。她甚至能感受到岑露白慣常握筆的食指指腹上的薄繭。</br> 脖頸發僵,腰肢卻開始發軟。</br> 岑露白心無旁騖:“好點了嗎?”</br> 姜照雪兩耳發燒,羞恥地收回心神:“嗯。”</br> 岑露白擔心:“是不是頸椎不太好?”</br> 姜照雪應:“嗯?!?lt;/br> “會游泳嗎?”岑露白問。</br> 姜照雪:“嗯?”</br> 岑露白解釋:“我之前復健時,醫生和病友告訴我,游泳對治療腰椎和頸椎疾病有奇效。我后來試過了一段時間,確實有效果?!?lt;/br> 常伏案工作的人,腰椎和頸椎大多都不太好,姜照雪也不例外。</br> 不過,她說:“我不會。”</br> 岑露白按揉的力度越發輕了:“那你怕水嗎?”</br> “不怕。”</br> 岑露白便笑:“那等我出差回來,天氣再熱一點,我教你游泳?”</br> 她們樓棟下就有配套的游泳池。</br> 姜照雪心臟猛地一跳。</br> 游泳,那是不是要穿……她腦海里不受控制地浮起一些不該遐想的畫面,身體頓時更熱更不自在了。</br> 她在腦海里默背《道德經》,可張開口,她卻聽見自己輕聲地應:“好?!?lt;/br> *</br> 第二天,岑露白果然一大早就離開了,姜照雪特意早起許多,依舊沒能和她打一個照面。</br> 只有茶幾上的鎮痛膏藥和便利貼在客廳里靜靜等候著她。</br> 姜照雪走近拾起,便利貼上是岑露白蒼勁飄逸的熟悉字跡:“今天還疼的話,可以試試。醫生推薦的,氣味很小。”</br> 一板一眼,分明該是感受不出情緒的,姜照雪默念一遍,卻是忍不住翹唇。</br> 她把便利貼和鎮痛膏藥帶去餐廳,看著它們吃完早飯,而后才珍惜地把它們收進抽屜里,和過往那些整齊疊放著的各色便利貼一同組成她的糖果庫。</br> 沒有課,也還不想去看書,她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想起什么,發微信問容稚:“你會游泳嗎?”</br> 容稚難得秒回:“會呀?!?lt;/br> 姜照雪好奇:“那你的泳衣是什么樣的?”</br> 容稚不答反問:“干嘛突然好奇這個?”</br> 姜照雪坦白:“我想學游泳,不知道買什么泳衣合適?!?lt;/br> 容稚“哦”一聲,給她發圖片:“我的就普普通通的連體式?!?lt;/br> 深藍色的連體無袖,確實平平無奇,像她初練日語聽力時看過的日漫里小學生的泳衣。</br> “泳池里大家都穿這樣的嗎?”</br> 容稚揶揄:“你怎么好像有點失望?”</br> 姜照雪:“……”</br> 倒也不是失望。她就是怕到時候和岑露白畫風不一致,看起來尷尬。</br> 這么想著,她醒悟,問容稚不如問岑遙。</br> 她給岑遙發消息,開門見山:“遙遙,我想買泳衣,不知道買什么樣的合適,你有沒有什么推薦的?”</br> 岑遙很快回:“有,嫂子,你要去游泳嗎?”</br> 姜照雪沒遮掩:“準備和你姐學。”</br> 岑遙發了三個感嘆號,姜照雪內心打問號,有這么驚訝嗎?</br> 岑遙緊接著:“嫂子你等著。”</br> 沒一會兒,她就發了一連串的鏈接過來。</br> 姜照雪一個一個打開,發現全是分體式的比基尼,一個比一個性感顯身材。</br> 姜照雪遲疑:“你們都是穿這樣的嗎?”會不會露的太多了?</br> 岑遙肯定:“嗯?!?lt;/br> “我們不僅游泳穿這樣的,一般去海邊度假的時候也是呀?!?lt;/br> 姜照雪將信將疑:“好,那我看看。”</br> 岑遙熱心:“我們可以出去逛街,線下挑挑?剛好我也想買新泳衣了?!?lt;/br> 姜照雪思忖,也不是不可以:“好?!?lt;/br> 她答應,正要約時間,魔改了她小說,很久沒有聯系的影視劇版權方的消息彈窗突然跳出,通知:“老師在忙嗎?”</br> “我們《一片冰心》定檔下半年了,到時候麻煩老師配合宣傳哈。”</br> 姜照雪怔愣,笑意霎時間從臉上淡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