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啞巴吃黃連
　　時間就像咆哮而來的泥石流，所過之處都成了灰色。
　　每天高強度的學習任務，做不完的作業，睡不飽的覺，很快就將我們那些不合時宜的小情緒逼到了身體的縫隙里。我們漸漸適應了尚老師慈母般的呵護，適應了他在黑板上不省略一步的講題方式，適應了他每天樂呵呵的笑臉。
　　閆銘漸漸淡出了大家的視線和話題。他的出現就像是雨后的一道彩虹，掛在天邊時吸引了全班同學的目光，讓人贊不絕口，漸漸隱去時會讓人不舍、試圖挽留，等到他徹底消失不見后，仰望駐足的人也都低下了頭，開始走自己的路。
　　我依然沉默寡言，依然在和數理化糾纏，勝利了沒什么喜悅，失敗了也談不上灰心。我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沒有激情也不覺得乏味。
　　一次晚自習后，我隨著人流走出教學樓，看到前面一個瘦瘦的男生一躍而起，試圖抓住搖擺的法桐樹枝。
　　“靠！差一點！我再試一次。”男生又猛地跳了起來，這次揪下來了幾片樹葉，心滿意足地哈哈大笑，“我就說我能勾著吧？你輸了給我買個雞腿去！”
　　“好，我知道了，別推我！”
　　我繞過這兩個孩子氣的男生繼續往前走。
　　“伊凡！”我轉過頭，想看看是誰在叫我。
　　剛才夠樹枝的男生樂呵呵地看著我，“你不記得我了？我是張斌。”
　　昏暗的路燈下，我看清了張斌的臉，“哦，是你啊！我剛才沒看清楚。上次寫檢討的事謝謝你！”
　　張斌擺了擺手，“不客氣，舉手之勞的事情。不過，你也真夠菜的，不就是寫一個檢查嘛，你至于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嗎？”
　　我尷尬地笑了笑，沒搭理張斌，繼續往前走。
　　突然，張斌疾步走到了我的前面，歪著頭打量我前面兩個并肩走著的學生。
　　兩個女生很不客氣地呵斥張斌：“看什么看！”
　　張斌猛地回過頭來一臉失望地說：“原來是對兒雌鳥……”
　　剛才和張斌打賭的那位男生哈哈大笑著摟住張斌的脖子跑遠了。
　　閆銘走后的第一次月考，我在班里的排名滑到了二十三。尚老師找我談話，鼓勵我不要灰心，要積極地為成功找方法。我滿口答應，希望他盡快讓我回教室。
　　我沒有不努力，我只是缺少動力。我就好比是一輛普通的家用轎車，按照自身正常的速度在高速路上行駛著。忽然有一天，主人心血來潮給我換了一臺大功率的發動機，我便跑出了賽車的速度。飛起來的驚喜我還沒有體會夠，莫名其妙的主人又把這臺大功率的發動機拿走了。我又成了原來的我，再也跑不出賽車的速度了。
　　傍晚時分，我走在校園的操場上，腦子里亂七八糟地想著該死的數理化作業。突然一個籃球從我眼前飛過，我嚇得急忙縮了一下脖子。
　　“你害怕什么？一只籃球而已，又不是老虎。幫我把球撿過來。”
　　我看著球場里張斌燦爛的笑臉，把球踢了過去。張斌抱起籃球就跑回了球場。
　　我有時候挺羨慕張斌這樣的差生的，他有勇氣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們學校里有那些嗜書如命，愛好學習的學生，比如邵偉，也有像馬蹄和張斌這樣家境優越，走后門進來的學生。對于這些“關系生”，老師們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他們不太出格，就沒人找他們麻煩。
　　有一次下過課間操，我路過二（四）班的教室，看到張斌一個人坐在教室里的最后一排埋頭苦讀，忍不住好奇地問：“你怎么不下去做操？”
　　張斌嚇了一跳，看見是我，拿著手里的書走過來，“我請假了。這本武俠小說寫得太好了！你想不想看？”
　　“我不喜歡看武俠小說。”
　　“哦，忘了你是女的了。你說人家女孩子都長發飄飄的，你干嘛一直留著這不男不女的蘑菇頭。”
　　我忍無可忍地踢了張斌一腳，氣呼呼地沿著走廊往前走。
　　張斌在后面氣急敗壞地喊：“伊凡，你把我的腿踢骨折了！你要送我去醫院！丫的，這腳勁也太大了，把我的腿都踢青了。”
　　我眼角的余光看見張斌卷著褲子，揉著腿上的肌肉，心說：“活該！”
　　第二天中午午休前，張斌一臉興奮地跑到我們班教室門口，“伊凡，出來一下！”
　　我以為張斌是來報仇的，就坐在凳子上沒動，“干嘛？”
　　張斌一臉神秘地說：“給你看份情書！”
　　我的臉滕地一下燒了起來，無暇顧及同學們眼中玩味的目光，風火輪一樣滾到了張斌面前，把他推到了陽臺邊，“你搞什么鬼？！胡說什么？！”
　　張斌掏出兩頁紙，嬉皮笑臉地說：“沒騙你，真的是情書。不過是給我的，不是給你的。”
　　我更加惱火了，“那你吃飽了撐的，給我看什么？！”
　　“因為這里面提到了你。”
　　“嗯？提到我？”我一把奪過張斌手里的紙看了起來。
　　原來是因為昨天我踢了張斌一腳，張斌忍了沒有追究我，這就打翻了張斌這位愛慕者的醋壇子。她在信上滿懷哀怨地質問張斌，為什么會允許我踢張斌一腳？為什么別人動張斌一下，張斌都要十倍地還回去，我卻可以安然無事……
　　“我真是冤枉死了，我踢你是因為你嘴賤！”
　　張斌混不吝地靠著陽臺，“我知道啊，所以我沒有追究你嘛。”
　　“那你現在來找我是什么意思？讓我給你的女朋友解釋一下？”
　　張斌擺了擺手，“解釋個屁啊！我又沒打算讓她做我女朋友。”
　　我更疑惑了，“所以，你來找我到底是想干嘛？”
　　“消遣！我覺得這件事挺可樂的，你不覺得好笑嗎？”
　　我扭頭就往教室里走，“奶奶的，折騰了半天，原來是來消遣老娘的！”
　　張斌懶洋洋地說：“伊凡，你要是覺得冤枉，要不咱倆試試？”
　　我氣得渾身哆嗦，充耳不聞地走進教室，看著同學們含義不明的目光，如芒在背。
　　我不知道同學們會怎么看待我和張斌之間的關系，我當時氣憤極了，委屈極了，也害怕極了。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不停地哭。我同宿舍里的幾個女生都走過來安慰我。我試著解釋我和張斌之間什么都沒有。她們一個勁地說相信我，說張斌就是故意來報復我的……
　　班里其他的同學卻像是看了一場精彩大戲，意猶未盡地說說笑笑。是啊，單調枯燥，水平如鏡的河面上突然被人丟進了一粒小石子，雖然沒有什么稀奇，但是那泛起的漣漪還是能讓人興奮一會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