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總,人找到了。”</br> 小馬在電話里說,聲音低弱:“被打撈上來了,從海里。”</br> 唐占握緊手機,指關節泛白,他嗯了一聲,松了松手說:“我知道了,留意記者那邊,一定要封住他們的嘴。”</br> 海岸邊。</br> 雨還在下,沙沙的。</br> 風,低低的,沉沉。</br> 唐未慢慢地蹲在地上,她抬手抖了一下抻過去,撥開了覆在唐心臉上凌亂的一團濕發。</br> “……”</br> 唐未縮回手閉上眼睛,手按在了地上。</br> 唐均從遠處小跑過來,一腳深一腳淺,他看到唐心躺在地上,他撲騰跪下來爬了二步抱起唐心。</br> 唐心眼睛閉的緊緊的,臉色發青,身上特別冰。</br> 唐均哽咽了,他抱緊唐心回過頭,嗓子啞的快說不清話:“阿姨,心心身上特別冰,我們去醫院吧?”</br> 幾位警察站在一旁,都不忍,其中一個年輕的上前,輕聲說:“小朋友,你妹妹她,已經去世了。”</br> 唐均抱著唐心一動不動,風雨掃過他的臉,雨滴淌下來,像淚,慢慢的,他又動了,他埋下頭像一只小狗,他抱緊了唐心。</br> 唐心。</br> 死了。</br> 掉進海里淹死的。</br> 警察帶唐心回去做檢查,她的頭上有傷,是從窗戶上跳下去時撞傷的,她的腳上有很多傷痕。她被米妙的助理帶走時穿的是不合腳的人字拖,因為拍廣告必須要穿這個,她的鞋子一只丟在了山上,一只丟在了海邊。</br> 倉庫那邊有監控,她是在助理去帶她的一個小時前跳下窗戶的,她去海邊找哥哥,只要早讓人去找,哪怕提前半個小時,她都不會被海水卷走。</br> 米妙和劇組全都被警察帶去做筆錄。</br> 米妙在派出所里把所有的罪全推給了助理,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凈,助理急紅了眼,跟米妙大吵,把實話全抖摟出來。</br> 米妙在派出所里就給了助理一巴掌,轉口說自己說的只是氣話,唐占攔著不讓她再說話,打電話讓律師過來處理。</br> 酒店里,唐均坐在床上,他從回來,就一直保持這樣的姿勢,一動不動。</br> 唐未不想在這個時候問他什么,她大約猜到唐占允諾了唐均什么,才會讓唐均偷偷帶著唐心過來。</br> 唐未打了一盆熱水蹲在地上給唐均洗腳,唐均的腳底像磨砂的地面,傷痕交錯,唐未把唐均的腳搹在腿上,一點一點的給他上藥。</br> 應該很疼的,唐均像一截深秋的木頭,被秋風抽走了所有的生氣,從表情到眼神都是凋零的灰色。</br> 唐占和衛陽一起推門進來的,衛陽得了消息就坐飛機趕過來了。</br> 唐占走過來,他摸摸唐均的頭發,臉色溫和,對唐未講:“我帶唐均去吃飯。”</br> 唐未低下頭,真的不愿意和他說話,惡心,她低下頭簡潔地:“不用,他腳有傷,我喊人送。”</br> “我爸我媽趕過來了,唐均他們會照顧的。”</br> 唐占說,唐均的睫毛輕微地抖動了一下,又恢復了死一般的沉寂。</br> “我照顧他。”</br> 唐未坐下來,衛陽看一眼唐占,唐占沒有再說什么,轉身離開了。</br> 回到房間,唐占摸了一支煙點燃,米妙坐在沙發上,皺了下鼻子發脾氣:“別在我面前抽煙,你想害死兒子啊!”</br> 唐占沒吱聲,夾著煙去了陽臺上。</br> 米妙咬著嘴唇,抬手摸肚子,心里不服氣,也有一點惴惴,人又不是她害的,她就是惡作劇一下,怪的著她嗎!</br> 米妙看唐占老是不回來,也收了點脾氣,去陽臺找他,唐占倚在陽臺上,手上的煙只剩下煙嘴。</br> “你不會在怪我吧?”</br> 米妙掐了唐占一下,唐占回過神來,笑了笑搖頭:“怪你干什么?唐心本來就傻,我知道你就是惡作劇一下。”</br> 米妙松了一口氣,她還真怕唐占誤會她。</br> 唐占扔了煙頭,摟著她斂著眉眼說:“我要給唐心安排一個隆重的葬禮,你最近一定得表現的很難過,我會安排記者葬禮上抓拍,你的電視劇快要上映,這次是你一個絕佳的翻身機會,人設立住了衛寧的那件事就翻頁了。”</br> 米妙覺得麻煩,不情愿:“要那么麻煩嗎?有我哥怕什么?”</br> 唐占點頭,這件事很重要,他眼眸沉沉的,仰起頭說:“葬禮結束,讓唐未把唐均帶走。”</br> 米妙心情立刻變好,忍不住笑起來:“就知道你心疼我,我反正是不想給他當后媽,他就是一個白眼狼,哎,你說——”</br> 米妙眼珠子轱轆打轉,她問:“你說唐未這算不算失職,這一年她才是唐心的監護人,能不能告她?”</br> 唐占搖頭,有一點心不在焉,他突然間抬眼,眼神又深又沉。</br> 誰都不會希望自己被人恨著,就像頭上懸著一把刀,要是這把刀懸在了別人的頭頂上……</br> 唐健跟何蓮夫妻敲門進來。</br> 何蓮摘下手套,臉色發青,米妙愛發脾氣她惹不起早就搬出去了,有些事何蓮也知道閉著眼就當沒發生過,到現在卻是實在受不了了。</br> “你不喜歡她們兄妹扔著別管也不至于鬧出人命!”</br> 一個接一個的死!何蓮心里頭發虛,真的快受不了了,唐健也沒有好臉色,心里頭憋著火:“讓唐未他們養著多好!非要作!現在好了!作死人了!”</br> “關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把她扔在海里的!”</br> 米妙拔高音叫,唐占摟住她,笑著說:“好了好了,懷著孕動什么氣,我爸我媽也是怕給你惹什么麻煩。”</br> 唐占扶米妙坐到沙發上休息,轉回頭對何蓮說:“媽,你這幾天多哄哄唐均,允他一點好處別讓他亂說,告訴他只要他安心的在家呆著,葬禮結束我就送到他到唐未那里。”</br> 唐均躺在床上。</br> 衛陽把粥放到桌子上走過來,唐未坐在床邊,唐均閉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唐未知道他沒有睡。</br> “唐均,起來吃點東西。”</br> 唐未端起粥喊唐均,唐均睜開了眼睛,粥是滾燙了的,唐未拿勺子攪動,又喊他:“起來吧。”</br> 唐均坐了起來,他盯著粥看,突然撲過來一抬手打翻了碗,粥碗倒扣在地上,衛陽急忙把唐未往后拽!</br> 幸好沒有燙到,衛陽擰緊眉毛,唐未嚇了一跳,很快恢復了平靜,她輕柔地:“唐均。”</br> “為什么不同意?”</br> 唐均仰著頭看唐未,眼眸黑而紅,嘴唇發抖:“我爸說他打過電話給衛叔叔,你們不同意我跟妹妹去拍廣告,他說過只要拍了廣告他就把監護權給你們,你們要是同意了我就不用偷偷帶妹妹過來,我妹妹就不會死。”</br> “唐均。”</br> 衛陽聲音沉下來。</br> “如果你同意,劉媽媽就會跟過來,我妹妹就不會死。”</br> 唐均坐在床上,像陷進了死胡同:“劉媽媽跟著我,我妹妹就不會死,都怪你,都怪你們。”</br> “唐均。”</br> 唐未上前,唐均突然抬起頭他撲過來用力推了唐未一把,衛陽急忙扶住她,唐勻紅著眼睛大叫:“我恨你們,你們走!”</br> 唐未是坐下午的高鐵回去的。</br> 唐均恨她,見到她就發怒趕她,她精疲力竭,怕刺激他,也不能一直在這里守著他,衛簡還發燒了,她和衛陽坐了下午的高鐵回去。</br> 酒店。</br> 唐占抬腕看時間,他下午還有重要的會。</br> 助理正在收拾行李,米妙正在挑帽子,挑一頂扔一頂都不滿意,滿床都是。</br> 小馬走進屋,站在唐占身邊小聲說:“衛總夫婦走了。”</br> 唐占點點頭,唐均的表現讓他很滿意,也松了一口氣,小孩子總是容易被左右情緒,他再推波助瀾一下,看來,他該對唐均好一點了。</br> “飛機快誤點了。”</br> 唐占扣上袖扣喊米妙,米妙扔掉帽子發脾氣:“我臉上長斑了,討厭死了!這些帽子沒一頂好看的!”</br> 唐占笑著上前摟住她的腰:“懷孕都這樣,等生完孩子就好了,你長這么美還用戴帽子?這些帽子不好看就都扔了,回去找人給你訂制,要多少有多少。”</br> 米妙這才滿意,滿床的帽子也不要了。</br> 晚上。</br> 唐未靠在床上,衛簡燒退了,臉還是紅通通的,但是精神已經好了很多,乖乖地趴在她的懷里。</br> 衛陽推門進來,他彎下腰:“睡了?我抱他回去。”</br> 衛簡睜開眼睛抱緊了唐未,小狗一樣搖頭。</br> 衛簡平時很懂事,但是生病以后就會很粘唐未。</br> 唐未摸摸衛簡的頭發,對衛陽說:“他今晚跟我睡吧,你去陪衛寧。”</br> “我把衛寧抱過來吧,反正床夠大。”</br> 跟衛寧睡,衛陽想想都怵,衛寧比兩個衛簡都皮。</br> 衛陽去抱衛寧,唐未拿起手機給唐均打電話,唐均還是不接她的電話,明天,就是唐心的葬禮了。</br> 一切的罪都推給了助理,唐占發文悼念,米妙在采訪中悲痛欲絕,新聞鋪天蓋地,滿屏都是米妙痛失愛女顯些流產。</br> 唐未放下手機嘆了一聲氣,突然一個電話打進來,衛陽抱著衛寧進屋,衛寧抻長手臂喊媽媽。</br> 唐未笑一笑,摸一下他的手,低頭親衛簡的頭發:“寶貝,媽媽去接個電話,一會兒就回來。”</br> 衛簡有一點點的不情愿,還是乖乖的點頭。</br> 唐未拿著手機下樓去了,衛陽回頭看她,擰緊眉毛,什么電話還要背著他接!</br> 樓下,唐未站在院子里,臉色一片微涼的沉靜。</br> 曲何低聲說:“不在電話里聊,我的車在你家小區門口,見面聊。”</br> 唐未上樓去,衛陽正在給孩子讀故事,看到她放下了書,唐未上前摸摸兒子的頭發,笑著說:“曲何找我有點事要談,就在門口,我一會兒就回來。”</br> “什么事還要大晚上談?”</br> 衛陽有點不高興,真不是他小心眼,他感覺她最近神神秘秘的。</br> “公事啊,我很快回來。”</br> 唐未低頭親親兒子,拿起外套穿上,衛陽看她往外走急忙喊住她:“小的親完了就不管大的了?”</br> 唐未無語地過去親的他臉頰,衛陽一偏頭讓她親到嘴唇上,這才滿意,衛寧衛簡頭急忙捂著眼睛笑得亂顫。</br> 唐未開車出了小區,看到曲何的車就停在小區的路邊,她停下車換到曲何的車里。</br> 曲何的父親跟唐年是多年的好友,唐未跟曲何一個大院長大的,曲何一直外調在B市,今年才調回來。</br> “妥了,隨時能起訴,不過現在不是時候,你動這個人干什么?”</br> 唐未靠在座椅上,環住雙臂仰起頭,露出了疲憊的神態:“不起訴,先敲打一下,米可就會去依附宋家,怎么依附?只能嫁給宋洋,宋家不會允許她再鬧。”</br> 曲何緊鎖著一雙短粗的眉毛:“你要她嫁給宋洋?現在的形勢你懂的,嫁給宋洋不是成全她嗎?”</br> 唐未看向曲何,一笑:“我只要她不嫁給衛陽,誰都可以,她不行,我翻盤了她不會好過,我輸了她是宋太太宋家會管著她,再說宋洋不是宋晴,他不過是一大家里普通的一群,依附著頂層的那個的末枝而已。”</br> 曲何心里頭同樣沉重,卻還是安慰她:“還沒到那個地步,不要這么喪氣。”</br> 回到家,唐未哄了兩個孩子睡覺,衛簡衛寧睡在她跟衛陽之間,衛陽很有一點不爽。</br> 唐未給衛陽蓋好被子,拿起手機給唐均打電話,電話還是沒有人接,唐未深吸一口氣,頭有一點疼。</br> 0:45.</br> 手機玲聲突然響起。</br> 唐未睡的極淺,她坐起來拿起手機——</br> “你是唐未嗎?我們是市一區分局,你是唐均的親人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