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楠在酒店沖了個澡,換了一件墨綠色的粗線毛衣,下/半/身穿著最普通的小腳牛仔褲,腳上是一雙白色板鞋。</br> 她扎著丸子頭,額角有毛茸茸的碎發。</br> 陳驍站在路邊看見路楠下了出租車,于是快步走過去,接過她手里的頤酒手提袋:“這邊走。”</br> 拐進一個巷子,這是一家在蓉城隨處可見的市井火鍋,如果硬要說有什么特別的話,大概是特別……忙?</br> 陳驍和路楠打完電話之后就飛速趕來排隊,并且一再叮囑路楠慢慢來別著急,于是在距離掛斷電話之后的一個小時才成功碰面。</br> 盡管這樣磨蹭,到了火鍋店之后也還是再等了一會兒才叫到號——沒辦法,火鍋店的翻臺就是這么慢。</br> “紅湯還是鴛鴦?”服務員問。</br> 陳驍看了路楠一眼:你做決定。</br> 路楠回答:“鴛鴦吧。”倒不是她不能吃辣,只是單純因為有些素菜放在紅湯實在是太太太能吸油了。</br> “微辣?”服務員小妹確認這是外地人,于是開口又問了一句。</br> 其實路楠都可以,但是她之前發現陳驍好像是因為長期不在蓉城生活,吃辣的能力有所退化,于是說:“嗯,微辣。”反正這邊的微辣也是很過癮的。</br> 點涮菜的時候,陳驍未免路楠拘束客氣,直接說:“這一頓我盡地主之誼,你只要考慮自己想吃的就行,反正我不忌口。”</br> “不忌口?那么……芹菜?”路楠躍躍欲試地問。</br> 陳驍搖著頭說:“你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br> 路楠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br> 所以芹菜當然是開玩笑的。</br> 路楠點了一些常規的葷素菜,譬如麻辣牛肉、黃喉、毛肚、鴨腸、貢菜、山藥、蓮藕、茼蒿,轉頭問陳驍:“如果我點腦花兒,你能不能接受?當然,其實我就是這么一問,如果不能接受我還是要點的。只是會把它安排在最后一輪下鍋,這樣就不會影響你的食欲。”</br> 陳驍一臉認真地看著路楠,兩秒后繃不住了,伸出手指:“雙份。”</br> 路楠滿意地點點頭,和這樣沒什么忌口的人一起吃東西還是很快樂的。</br> 點完鍋底和涮菜,沒幾分鐘服務員就將一切都上齊了。</br> 坐等鍋底燒開的時間,路楠仔細地打量了整個火鍋店。</br> 空氣中洋溢著牛油和花椒的香氣,幸虧于店家在店門口和店內都貼了顯眼的標識,所以店內沒有人抽煙。</br> 路楠每一次來蓉城(雖然目前這輩子是第一次),都能感受到這邊的白酒氛圍超級濃厚,這樣樸實無華的火鍋店,可能四五個人鍋底加上一桌涮菜,也就人均一百,但是他們會點/帶價值上千的白酒,就著火鍋一起喝。</br> 反正今天路楠又看見了好幾桌,有喝著十幾二十幾塊流通酒的、也有喝著源川令揚等中高檔品相的酒水的、甚至還有帶著國酒白瓷系列來的,這樣看起來,自備一千多元頤酒的陳驍和路楠也并不突兀。</br> 酒水當然是允許自帶的,只是會收取(實際上并不合法也不合理的)開瓶費,這也是餐飲業內的潛規則了,陳驍無奈地看了路楠一眼,合作半年,這點默契還是有的,路楠明白對方的意思。</br> 他們兩人在看待問題上有很多相似的觀點,在處理問題上也有相似的手法,更有一些莫名的堅持。</br> 比如此刻路楠就知道,其實陳驍很想要和店家理論開瓶費的合理性,這與金額大小無關。</br> 但是他們兩個都知道,這種理論的行為不僅不會成功,還會掃了今天吃火鍋的興。</br> 所以說,人活在世上,總是需要不停地去妥協,有些事情明明知道是不對的,但是它早已經成為了行業內默認的做法。僅憑個人的能力是無法改變現狀/陋習,哪怕他是源川集團的太子爺。</br> 拋開那些沉重的想法不提,路楠低頭笑了笑:一個怕堵車遲到所以選擇騎摩托、吃飯老老實實等叫號、依舊要給開瓶費的太子爺。實在是有些太過接地氣了。</br> 陳驍不知道路楠在笑什么,不過看著她輕松愜意的神情,他也將那些因為不理解那種潛規則而產生的不愉快拋之腦后。</br> “試試看,和經典酒的區別在哪里。”路楠中獎獲得的這瓶頤酒也是醬香型,服務員幫著開了瓶,她搶在陳驍伸手之前,噸噸噸地給對方倒了小半杯——對,這邊只有啤酒杯,然后給自己倒了等同的量,十分嚴謹。</br> “一人一兩,很公平。”路楠認真地說。</br> 這下,輪到陳驍忍俊不禁:如果不是熟悉到一定程度,她也不能有這樣的舉動吧。</br> 他在路楠不解的眼神中拿起杯子,與她叮地碰撞了一下:“為這公平的二兩干杯。”</br> 路楠這才知道對方的笑點原來在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大多數情況下,我還是會克制的。”</br> “我知道。”陳驍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提著杯子,以手背擋了擋鼻唇,再次偷笑。</br> “我覺得你是在嘲笑我。”</br> 陳驍搖頭:“我發誓,絕對沒有。”</br> 說笑之間,鍋開了。在市井火鍋店里吃飯,會感受到它神奇的魔力。在這里不用想著餐桌禮儀、不用考慮吃相文雅、不再糾結是否食不言……因為周圍的人都圍著咕嘟咕嘟冒熱氣的鍋底,上上上下地撈取自己心儀的、已經燙熟的食材。</br> 他們吃得紅光滿面、呼哧帶喘、汗流浹背,直接飲一口酒水飲料,抹一抹嘴上的紅油,繼續朝著鍋里下筷子。</br> 路楠想得通,既然來到蓉城,那么就只管放開了吃;既然不是應酬,當然不用作弊器喝酒。</br> 二兩下肚,路楠臉微紅,不過她本身的酒量也遠不止于此,所以說話什么的依舊思維清晰。</br> 但有時候,就像‘你媽覺得你冷’一樣,也有‘你朋友覺得你喝多了’。</br> 陳驍晃了晃頤酒的瓶子,感受到里頭還剩一半左右,于是說到:“喝不完就存著吧,我替你保管,等你來總部開年會,我們接著喝。”</br> 路楠望著陳驍,眨了眨眼睛,沒有異議:“好。”</br> 她答應了下來,陳驍懸著的一顆心就落地了。</br>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松一口氣,但是,隨著路楠一聲‘好’,他發現自己滿心雀躍。</br> 大概是因為……對方沒有反駁‘等你’和‘我們’。</br> 分開的時候,路楠說:“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br> “好,到酒店了告訴我一聲。”陳驍明白,于是與她揮手道別,看著她上了出租,記下車牌。</br> 【下次見面,應該是很久之后了吧。】</br> ……</br> 飛機降落,路楠將手機開機。</br> 收件箱里有一條信息,是今天一大早就收到的:落地記得報個平安。</br> 路楠一早上都沒回復,直到現在才點了點屏幕,按下發送鍵:平安落地。</br> 下飛機后,她去機場停車場找到自己的小奔,直接開車回住處。</br> 這四天晚上,她都有查看鄭晶收集轉發過來市辦所有人的工作日報,基本上沒大問題,所以這剩下半天,她愉快決定給自己放假了。</br> 說是放假,也只是睡了一個下午,傍晚四點多的時候依舊不得不出門。</br> 因為田愛珍打電話說,想找她聊聊。</br> 一個月經銷權保留期快到期了,即便田愛珍不找路楠,路楠也打算過一兩天去找她和韓建新。只是不知道今天田愛珍想和她聊些什么。</br> 田愛珍約見路楠的地方還是上次那家養生會/所,這邊有提供養生粥、養生湯和紅薯玉米之類的雜糧,對女士來說足以打發晚飯,等美容師退出去之后,又有安靜隱秘的空間,很適合談事情。</br> 一室安靜,路楠等著田愛珍開口。</br> 好一會兒,田愛珍露出一絲復雜的笑容,她告訴路楠:“不好意思,這么臨時地約你出來。我想說的是,我和韓建軍的離婚手續已經辦好了,就在今天上午。”</br> 這件事能這么迅速地解決,說起來還和名酒世家有些關系。</br> 田愛珍說:“你們源川在市區簽了一家流通渠道的經銷商的時候,韓建新還沒太在意,但是后來聽說名酒世家的人也在和你們洽談,他就有些著急了。等到你們雙方簽約完成的消息在行業內傳開,韓建新主動來找我談了。他說他拖不起了,再拖下去,宏圖酒業原本的市場就要被人分掉了。”</br> “你看,先前我想離,他拖著我。現在眼見會造成生意上的損失,他過來和我說他拖不起了,說要如我的愿,把家業給拆分了。”田愛珍復雜的笑意轉為嘲諷。</br> 路楠對他們離婚的經過并不想發表什么看法,只是客觀地說:“這種情況是不可避免的,我已經盡量為你們保留了經銷權,但是也不能因此拒絕新客戶簽約的提議。”</br> “你不要誤會,我對源川簽名酒世家沒什么意見,不然你問我洪立軍相關事情的時候,我也不會主動和你說那么多了。”田愛珍喝了幾口菊/花茶,接著說,“老實說,韓建新和我都知道,這些年宏圖酒業是占了簽約早的便利才能一直做源川的全品相全渠道經銷商,但是……早晚都要重新談合同的。我和他離婚、路經理你的到來、名酒世家的崛起都只是一部分原因而已。”</br> 這樣理智清醒的田愛珍,倒真有幾分后世那個女強人田總的模樣了。</br> 路楠正色糾正:“這不單單是我個人的意思,我只是遵照公司紅頭文件的指示開展工作。”</br> “我知道,而且你早早就提醒我了,與其抓著全渠道全品相,不如考慮一下分開做。我想過,你說的是對的。”田愛珍由衷地感謝路楠,“所以今天我找你,第一個是告訴你,我成功離婚——說起來可笑,我想找人分享這個好消息,但是親戚和朋友一個個都勸我看開點,仿佛我的生活從此就萬劫不復了。我想來想去,大概只能講給你這樣并不太熟悉的人聽,希望你對我說一句恭喜。”</br> 如她所愿,路楠真誠地對她說:“恭喜你,重獲新生。”</br> 聽到這句話,田愛珍如釋重負地笑了,接著說:“第二個事情,我們可以談談具體的經銷合同內容了。”</br> 作者有話要說:我恢復早晚更新了哦</br> 但是摔,本周只有三個工作日嗎(不死心地翻翻日歷)</br> ******</br> 跑個題,墨綠色真的特別顯白!太適合冷白皮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