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紹輝看見自家外甥這副模樣,心里升不起一絲同情。</br> 作為一個成年人,要有最起碼的判斷是非的能力。</br> 不然就這?就信什么?這不是追女孩子,是湊上去討人嫌的!</br> 遲宴解釋:“我沒……”</br> “對,按照你說的,你確實沒有馬上就信。但是那個球友總在你耳邊說,難道你就沒動搖?”鞏紹輝反問。</br> 動搖了,且心里很難受。</br> 才會做出一系列沒有風度的行為。</br> “小舅舅,你說,我要不要和學姐道個歉?”遲宴遲疑著問。</br> “可拉倒吧?!膘柦B輝擺擺手,把煙按滅,“你這位路學姐不管知不知道你對她的惡意揣測——哪怕她現在對你的觀感也不太好,但一直都保持了公事公辦的態度。這就說明人家壓根不把這事情放心上,你巴巴地跑去莫名其妙地道個歉,然后呢?你是不是覺得人家一定得原諒呢?”</br> 遲宴被小舅舅說中了心事,臉色漲紅。</br> 鞏紹輝搖搖頭:“你啊,別瞎琢磨這些了,舅舅敢保證,你明后天和對方說要簽一千萬的合同,這事兒也就算翻篇了。”</br> “可是這樣……”可是這樣不就等于拿著錢侮辱學姐了么?同我之前的想法、做法有什么區別?</br> 話到如今,遲宴其實心里頭已經生出退意了,他覺得自己先前拿簽合同說事兒實在是不合適。</br> 鞏紹輝看了大外甥一眼,搖搖頭:“嘖,這你就不懂了。你還想追人家嗎?”</br> 有點想,但是又覺得沒臉。</br> 經小舅舅一分析,遲宴才意識到為什么學姐前幾天突然改口喊自己遲先生。</br> 學姐那么聰明,肯定從自己的語氣和態度里察覺到了端倪。</br> 遲宴垂頭喪氣。</br> 鞏紹輝毫不在意地說:“那就去追,認認真真的追。別怪舅說話不客氣,你之前那行為,就叫單相思。根本不是成熟男性求偶的方式——你啊,就好好學著點吧。至于經銷商合同,簽不簽的得再評估一下。不過就這個路經理今晚的表現,我甚至都覺得我個人可以對她進行點兒投資了。是個狠人啊。”說話句句在理、舉止穩重不輕浮、喝酒干脆帶著狠勁兒。</br> 遲宴眼睛一亮,他本來就是卡在一千萬這個比較超過他能力范圍的金額之上了,不然早幾天意氣用事的時候就簽約啦。</br> “想問我借?”老鞏也是看著遲宴長大的,對方一撅屁股他就知道臭小子是想拉屎還是放屁。</br> 遲宴諂媚點頭:“舅舅,你都這么說了,那我肯定不能不簽。不然我不僅是眼光有問題,而且還是人品有問題的了。”</br> 鞏紹輝呵呵一笑:“小兔崽子,叫你好好學著。生意場上沒有親情,要問我借錢也可以,到時候打借條吧。”</br> “親愛的舅舅,不知您是否考慮參股呢?”拋開識人不清這一點來說,遲宴畢竟有家學淵源、耳濡目染,對商場上的事還是知曉一二的。如果他舅投資,那就多了一個人來分攤風險。</br> ……</br> 路楠不知道她走了之后,遲宴還接受了一番‘教育’,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經銷合同的簽約可能性大大提升。</br> 她回家洗漱一番,打開電腦查了查浩淼船舶公司。</br> 又必須說,現在查企業信息比她初到華安市的時候要更便捷了,交過相關網站的會員費,一些注冊信息、股權分布及變更、風險預警等等——甚至連相關法律糾紛的判決書都能查到。</br> 浩淼船舶公司注冊資本五千萬,現有資產總額三十一億,主要從事內陸省際航線運輸及內貿集裝箱運輸。</br> 從企業信息網站退出來之后,再到門戶網站檢索其相關信息,倒是能查到一些新聞:該公司近來年正在轉型,努力開拓國際業務,目前已經有津港、滬港往返東南亞的相關航線。</br> 而鞏紹輝,目前正是浩淼船舶公司的總經理、法定代表人,也是最大股東。</br> 【哇哦,果然是有錢人。】路楠在心里感慨一聲。</br> 今天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且大部分都是計劃外的。</br> 她想了想,給陳驍打了電話,說說下午的好消息。</br> 陳驍詫異:“俞導親自拍和諧酒的宣傳片?”他關注路楠的消息,自然知道拿了國際電影節獎項的俞導現在是什么地位。</br> “確切地說,是拍和諧酒京市的招商宣傳片?!甭烽墒呛車乐數?。</br> 倘若這還在計劃中的短片是整個品牌部的宣傳片——雖然她確定,拍完之后的成品遞交上去之后肯定會是,但是現在就說破也未免太不給總部相關負責人的面子了。</br> 陳驍聽出路楠言下之意,輕笑一聲:“是,我用詞不當?!?lt;/br> “我原本只是想讓秦妍幫忙介紹一個專業點的團隊,沒想到俞導說他親自來拍?!甭烽槃輫\嘰咕咕地說了小八卦,“聽秦妍的意思,俞導最近想拍的項目十分不靠譜,看,這就是伴侶之間上班天天見、下班天天見的壞處了,稍微有點兒什么想法,對方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lt;/br> 她發誓,她這就是隨口吐槽。</br> 陳驍聽完有點兒心虛和羞赧:如果我和楠楠成為伴侶(臉紅),那不也是秦制片人和俞導現在的狀態?那其實也很不錯吧。</br> 只允許自己做夢一秒鐘的陳驍馬上回神聽路楠繼續說宣傳片的事。</br> “……重在和諧兩個字?!甭烽膭撘庹媸且回炐路f。</br> 陳驍對此十分期待:“這么說起來,我覺得品牌部要單獨給你批這部分的經費才行?!?lt;/br> “暫時不用?!甭烽α?,“宣傳片是友情價——俞導免費。我和秦妍那邊說過了,其他費用按照市場行情給,到時候如果要截取宣傳片的片段做廣告用,直接找他們后期制作的人,再意思意思給點兒費用就行。這部分差額我肯定會問陳總您申請的。”</br> 如果不是路楠,源川公司想要請俞導這種級別的導演,是要花大價錢的。</br> 陳驍沉吟了一會兒:“那么到時候你申請一些經典酒的奢香酒吧,我給你批。送給秦制片人和俞導,也算是點兒心意?!边@是源川所有白酒種類中最高端的系列了。</br> “驍哥大方,不過我覺得還是送咱們的和諧酒更好?!?lt;/br> 都不需陳驍說,路楠早就想到了這一點。</br> 她打算在宣傳片成品出來之后,申請和諧酒12年份,單價比不上奢香酒——那就數量多一些嘛。</br> 配上禮袋,秦妍他們拿著送人也好,還能順便幫和諧酒打打廣告。</br> 陳驍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聽路楠說著。</br> 聽著這些讓他心情愉悅的用詞。</br> 我們、咱們。</br> 其實他最近很累。</br> 他用時一個月,跑遍了全國市場——當然只是其中的重點城市。</br> 這期間,他所看見的不僅僅是和諧酒的困境,還有整個源川酒水銷售公司的問題:五個品牌部之間資源分配不公、老派城市經理觀念陳舊、校招城市經理紙上談兵、還有公司屢屢強調但依舊難杜絕的讓經銷商壓貨的情況……</br> 更重要的是,他在絕大多數的業務們身上看不到拼搏的那股子勁兒。</br> 回到蓉城之后,陳驍是想和父親談一談的,但是父親忙于房產公司的事,對于他的反饋也只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現在一動不如一靜?!?lt;/br> 陳驍知道,父親說的是對的,哪怕想對酒水公司進行改革,也不能選在這個多事之秋。</br> 二叔被帶走調查已經快三個月了,二嬸幾乎天天去找爺爺奶奶哭訴,整天咒罵現在代二叔行使總經理職責的湯副總,還要拉他站隊,和他強調‘狐貍精’在集團任高層對他的威脅有多大。</br> 母親回國之后一直想方設法想要通過他插手源川內部事務。將他摸底全國市場的行為視為躲避,不日前憤怒地放下狠話,并且和童大區之間的聯系越發密切。</br> 一切的一切,陳驍不知道該不該和路楠說。</br> 他不知道對方是否愿意聽這些。</br> 他希望自己在路楠面前那怕不是無所不能,但也能夠更強大一點、更配得上她一點。</br> 路楠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下的說話。</br> 兩人都安安靜靜地沒有說話,也沒有提掛電話,聽筒里傳來輕微的呼吸聲。</br> 陳驍突然開口對路楠說:“這次下市場還發生了一些額外的事。巨江市的城市經理,張飛。你還記得么?”</br> 路楠當然記得,那是徹頭徹尾地人渣。</br> “他被爆出從經銷商處以出廠價拿貨、低價出貨,還和經銷商借錢并且不還,經銷商和我投訴,他被停職了,目前已經調查完畢,明后天就出通報結果了?!?lt;/br> 路楠心想:真是大快人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