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的報應比上輩子還要早幾個月。</br> 一方面是因為上輩子根本就沒有陳驍出任和諧酒品牌部總經理并下全國市場這件事,自然也就不存在這么戲劇化地、仿佛‘欽差辦案’的一幕了；</br> 另一方面則是路楠的推動。</br> 沒錯，認真說起來，前后兩輩子,張飛‘落馬’都有路楠的功勞——也真是他的榮幸了。</br> 前一次,路楠花了兩年的時間,努力為對接的兩家經銷商辦好合計起來每月不下十次的小型品鑒會、在市辦和經銷處人手都不足的情況下,主動去掃樓掃街進行陌生拜訪，挖掘潛在客戶（注1）開發分銷商和二批商，協助經銷商出貨、進而逐漸取得經銷商的信任。</br> 并在本年年中說服其中一位經銷商向省辦實名舉報張飛問經銷商借錢不還、借酒不還，金額逾十萬。</br> 最后，吳川上報總部，恰逢當時有一批城市經理跳槽去競品公司，源川內部人心惶惶，所以張飛被殺雞儆猴、嚴懲到底。</br> 路楠憑借自身的實力和經銷商的推薦，接替張飛成為巨江市城市經理。</br> 而這一次，她只是起到間接推動的作用。</br> 首先，按照張飛的品行,上輩子會干的吃里扒外、損公肥私的事兒，那么這輩子沒理由不干。</br> 其次,雖然路楠這次不在巨江市了，但是還有（理論上應該不）認識的人在那里:田陽（注2）,和路楠同年入職的豫南省校招大學生,同時也是項菲菲的校友兼男友。</br> 三年前的冬天，她聽項菲菲說和田陽處對象的事兒，先不評價這段戀情如何,第一反應就是田陽這人不錯,能處。路楠會這么認為,自然是因為上輩子，田陽和她都曾是張飛的手下。</br> 直到現在，路楠依舊很感激田陽在張飛戲弄、刁難她的時候幫著打圓場——盡管他只是在酒桌上生硬地轉移話題，但是能打斷張飛勸酒的節奏給路楠以喘息的機會，路楠就已經很承他這份情了。</br> 當初的田陽對她伸以援手，現在的路楠也想送他一個前程。</br> 再不濟，把張飛搞下去，對田陽來說也是一件好事。畢竟那種貪花好色、貪小便宜的領導比鼻涕蟲還惡心人。</br> 礙于自己不在巨江、同田陽沒有交集，路楠的鋪墊頗花了一些時間。</br> 她在華安市的時候，偶爾會給林燕說在城市經理這個職位上必須要學會做的事和堅決不能犯的錯。</br> 這既是栽培林燕、也是預估林燕會忍不住分享給項菲菲；即便林燕出于某些私心，沒有和項菲菲說太多，路楠本人同項菲菲的情誼也擺在那里，社交平臺給對方留個言就能順著某一話題聊一陣子天，這期間，偶爾通電話也是正常的。憑路楠的本事，不動聲色地給項菲菲透露一些‘秘聞’也不是難事。</br> ↑反正整個省辦都知道她和張飛甚是不和。</br> 再接著，情侶之間吐槽吐槽工作、抱怨抱怨上司都是常態。</br> 路楠也設想過，田陽被壓迫狠了會怎么做呢？是和她上輩子一樣以水磨工夫讓經銷商出頭？還是收集證據去和吳川告狀？</br> 聽陳驍的意思，田陽選擇了后者。</br> 她問:“那省辦讓誰去收拾巨江的爛攤子？”</br> “你不猜是田陽順勢上位嗎？”陳驍明知故問。</br> 路楠唔了一聲:“吳總肯定覺得田陽還差點兒火候吧。”</br> 早不說晚不說，偏偏找了陳驍下市場的時候說，難道不是擔心吳川會護著張飛，所以做好了planb嗎？</br> 田陽的這點小心思，路楠和陳驍都看出來了，吳川不可能看不出來。</br> 她心想:可惜了，田陽大概注定在短時間內和城市經理這個職位無緣吧。</br> 陳驍輕輕笑了，多么聰明的姑娘。</br> “巨江市新任城市經理是嚴凱，徐文濤推薦的。”陳驍沒有賣關子。</br> 就算知道嚴凱之前對路楠表白過又怎么樣？優秀的女孩子就是這么招人喜歡呀！</br> 他當然不可能因此插手地方市場的人事變動。</br> 路楠客觀評價:“這樣也好，學長有能力、有耐性、做事不浮夸，為人處世也比張飛強得多，當地經銷商經歷過張飛其人之后，大概會對學長好評不斷。有經銷商的配合，再加上巨江市本身的白酒氛圍也不錯，現在到年底還有九個多月時間，他一定能讓巨江市場有所改變的。”</br> 盡管知道嚴凱從來都不是威脅，但是聽路楠這么夸他，陳驍還是有一丟丟酸——也不敢多，只悶悶地說:“哦，能得到你這樣的評價，說明他確實是個人才。”</br> 路楠噗嗤一笑。</br> 陳驍臉上一燒，剛才的疲憊感竟然一掃而空了。</br> 他說:“謝謝你。”</br> 只是因為知道有你在，只需要和你說說話，我就生出了無限的勇氣。注3</br> 路楠收起調侃:“早點休息吧。”</br> “好，晚安。”</br> “晚安。”</br> ……</br> 接下來兩天，和諧酒市辦工作穩步推進中。</br> 林語檸帶著唐詩準備博悅酒業三月和諧酒品鑒沙龍活動的前期工作，包括溫泉山莊時間、場地溝通，一應的布置元素風格、物料、陪（替）萬總送邀請函等等。</br> 路楠看得出來，唐詩最近有所收斂，或者說，她終于知道自己有時候應該閉一閉嘴。</br> 鑒于此，林語檸也不情不愿地讓她來做一些瑣碎的事情。</br> 她們在晨會上不用匯報太詳盡，因為林語檸幾乎每天都給路楠發郵件，1v1地匯報進度。</br> 萬總之前并不怎么愿意與她對接、市辦的經理就更加了，話里話外都偏心唐詩，難得得到表現的機會和公正的對待林語檸太想要將這次的活動辦得盡善盡美。</br> 【我可以理解這種心態，只要她把握好度就行。】</br> 博悅酒業的活動是小事，不需路楠費什么心思了。</br> 榮寶酒業那邊，確實如路楠預料得那樣，莫總說要考慮考慮，便持續48小時沒有音訊。</br> 嚴觀成倒是挺沉得住氣，他心想的是:路楠都不急，我急什么？反正最壞的結果就是和去年一樣唄，對我來說也沒什么損失。</br> 路楠盤算:按計劃再等一天，明天是周六，明天傍晚電話問一問莫總到底是什么想法、還有沒有詳談的必要。</br> 宣布今日晨會結束，明天周會提前至上午開，路楠便接到了遲宴的電話。</br> 顯然，對方已經考慮清楚了。</br> 這一次，是正式的商務談判。</br> 遲宴這邊除了他本人，還有從浩淼船舶公司那邊叫來的法務，都不需說是借人——因為，遲宴現在和他小舅舅可多了一層合作伙伴的關系！四舍五入，船舶公司的法務也算自己人啦。</br> 最終他還是磨了鞏紹輝二百萬，加上他自己手里的錢，湊夠四百萬。</br> 這樣一來，前期開銷加上第一筆貨款就穩了。</br> 談判的時候，法務并沒有吱聲，遲宴拿出提前打印好的資料，照著一條一條念自己這邊的要求。</br> 路楠聽著，還是挺專業的。</br> “我特意找人問的。”遲宴順勢說，“前兩年在學校籃球場打球的時候認識了一位球友，他女朋友是我們學校畢業的，后來約著打球次數多了，也就熟悉起來。巧的是，對方也是源川的人……”</br> “其實一開始我也不知道他是源川公司的，是周磊用的本子和筆，都帶著源川的logo……”然后自己就去和他們打聽路楠了。</br> 遲宴說了周磊的名字，小心打量學姐的臉色，發現她既不吃驚也不憤怒。他原本打算將周磊拉黑的，但他小舅阻止了:“拉黑做什么？留著，還有用處呢。”眼下這里，也算是周磊的‘用處’。</br> 但他覺得不能再瞞著學姐了，于是打算告知學姐周磊這幾年同他說過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話。</br> 【這就說得通了，為什么這次見面，遲宴對我的態度特別奇怪。】</br> 【世界還真是有點兒小。】</br> 【周磊說什么？沒有必要聽，我腳趾頭都能猜到。】</br> 【無非就是一開始摸不準遲宴的脾性以及遲宴和我的熟悉程度，所以說一些客觀的話；等到他對遲宴的性格有了一定了解之后，會開始試著說類似理中客的話；最后則是開始說明褒實貶的話。呵，反正這招屢試不爽。】</br> 路楠無所謂地笑笑:“咱們還是先說回合同吧。你剛才提的幾點要求我都記了一下，關于打款和配貨，是這樣的……”</br> 遲宴一愣，然后點頭。</br> 一個半小時后，遲宴（注冊公司的程序還沒走完，后稱夜宴酒業）簽約和諧酒京市團購渠道。</br> 路楠讓齊靜打印了合同。</br> 遲宴那邊的法務終于開始工作，對方審完合同之后對遲宴示意可以簽字。</br> 開年第一炮，一千萬的合同，到手。第一批貨款會在一周內打至源川公司賬戶，金額三百萬元。</br> 路楠心想:你要是早拿出這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我也不至于想要對你甩臉子。</br> 她笑著說:“咱們前期還有不少工作要對接，我會安排專人和遲總聯系，為您提供專業的服務。”</br> 合同是簽了，接下來的事情還不少，首先就要再挑一個人去和遲宴的公司對接，從合同金額來看，應當是身為團購渠道主管的林語檸對接合同金額更大的博悅酒業，但是唐詩又更得萬總的‘認可’……路楠考慮下午找她們兩談談。</br> 遲宴聽到這話，愣了愣神，繼而才反應過來:對啊，學姐現在是管著整個京市的經理，小舅舅也說了，對接經銷商的具體事宜肯定是她手下人來做的。</br> 雖然有一點點遺憾，但是已經深刻認識到自己犯過多大錯誤的遲宴并不敢置喙。</br> 正事談完，路楠明知故問:“對了，說說周磊吧。剛才的合同附加條款，是他給你列出來的？”</br> 遲宴面有愧色地點頭。</br> 路楠對于小年輕犯了什么偏聽偏信的錯誤根本就不感興趣，追問:“通過電話？郵件？還是信息？”</br> “郵件，但是用的是董、他女朋友的郵箱發的。”因為文字太多了，電話里說不明白。</br> 路楠點頭:“行，我知道了。”</br> 同樣是告發，田陽找吳川的事兒還會讓一些城市經理兔死狐悲、頗有微詞，但是路楠去找徐文濤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因為論起職級，她現在還高徐文濤一級。</br> 源川又不是公安局，這種不涉及金錢往來的事不需要多么實錘的證據。</br> 有張飛的例子在前，只要將周磊吃里扒外、指導意向客戶合同談判的事情告知徐文濤，就足夠了。</br> 【公報私仇？有腦子的人都知道，我如果想公報私仇，早幾年就可以下手了。】</br> 眼見接近中飯時間，她客氣地挽留遲宴和法務:“就在附近吃個便飯。”</br> 遲宴搖搖頭，表示還是先和法務回公司，實則是得和他小舅舅匯報上午談判、簽約的情況。</br> “那行。遲總，合作愉快。”路楠不再挽留，起身主動伸手。</br> 遲宴伸手回握手:“學……路經理，以后請多指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