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前，大蒙。</br> 進入寒冬，蔣嫣然可能因為懷孕后期的緣故，完全不畏冷，而且胃口變得極好。</br> 燕云縉因為她的這些變化，糾結得像麻花。</br> 看著她單薄的衣衫，他擔心；看著她吃涮羊肉吃得比自己還多，他也擔心。</br> “你是不是吃得有點多？”這日，燕云縉看著蔣嫣然一小盤一小盤地吃肉，不由擔心地問道。</br> 他是惡補過懷孕知識的，知道吃太多，胎兒太大容易難產。</br> 蔣嫣然骨架小，不像他們大蒙的女人，生孩子根本不算什么。</br> 燕云縉時時擔心她小小的身體，如何能承受住生產之痛，所以希望她多吃些，強壯一些；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擔心她吃太多，孩子長得太大。</br> 畢竟現在他覺得蔣嫣然的肚子都很大很大，肚皮被撐得似乎都很薄，毛細血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br> 走路的時候，他都想替她扶著肚子。</br> “還好。”蔣嫣然又從熱氣騰騰的鍋里替自己夾了一大筷子涮羊肉，“兩個孩子，每個不會大多少。”</br> “胎位呢？”燕云縉的擔心無窮無盡。</br> 他不相信蔣嫣然能對自己說實話，所以他找了穩婆來給她摸胎位。</br> 蔣嫣然倒是也不抵觸，十分配合。</br> 結果穩婆說，有一個孩子是臀位，這燕云縉嚇得都睡不好覺。</br> 但是不管是蔣嫣然還是穩婆，都說生產的日子還早，孩子到時候自己能轉過來。</br> 而且蔣嫣然自己每天做在燕云縉看起來有些引、誘意味，但是他時時擔心她趴在地上壓壞肚子的怪異動作，說是在矯正胎位。</br> 燕云縉不懂，也不敢問有沒有用，只整天問她，胎位到底正不正。</br> “還不到時候。”蔣嫣然毫不在意地道，低頭吃著羊肉。</br> 燕云縉知道這就是還沒轉過來的意思，吃飯的心思也沒了，若不是顧及蔣嫣然的情緒，簡直都要唉聲嘆氣起來。</br> 燕云縉道：“我聽燕川說，她母妃說有辦法，要不要試試？”</br> 雖然韓妃向來不靠譜，燕云縉對她極不信任，但是現在是不是也該死馬當活馬醫試試？</br> 蔣嫣然道：“她怎么知道這件事情的？”</br> 燕云縉害怕她生氣，忙解釋道：“是燕川看我憂心忡忡，問我怎么回事，我跟他說了，他又回去跟他母妃提了一句。”</br> 不過燕川對此也很懷疑，所以說用將信將疑的口氣告訴燕云縉的，說實在沒有辦法再考慮。</br> “不用。”蔣嫣然道。</br> “韓妃雖然有時候腦子缺根弦，但是她膽子小，在我面前不敢造次。”燕云縉勸道，“要不喊她來問問？若是你覺得靠譜就試試，不靠譜就算了？”</br> 蔣嫣然淡淡道：“她等著我生了孩子失寵呢。這種腦子，想害人恐怕還不太夠。我只是覺得不太有必要，我自己是大夫，跟著夫人這么多年，也見過許多胎位不正的，最后大部分都能矯正過來，所以你不用擔心。”</br> “大部分都能矯正過來，那剩下的呢？”燕云縉問。</br> “反正總有辦法的。”蔣嫣然道。</br> 若是告訴他剖腹取子，估計他更睡不著了。</br> 燕云縉欲言又止，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道：“蘇夫人說她什么時候來著？”</br> “過了年就來，能趕得及我生產。”</br> “那就好。”</br> 蘇清歡給了燕云縉一些安全感，然而事實證明，這安全感，持續的時間也忒短暫。</br> 蔣嫣然終于放下筷子，扶著桌子站起身來道：“我吃得太多，肚子發脹，咱們出去走走？”</br> 燕云縉道：“剛下過雪，路上很滑，好好讓我扶著，別松開手聽見沒？”</br> 蔣嫣然答應。</br> 屋里生著火盆，她總覺得憋得喘不上氣來。</br> 懷孕改變了她許多，從前冬季里，她恨不得天天守在火盆邊上，現在卻一靠近就倍覺暴躁。</br> 她大概得了一種總想出去放風透氣的病。</br> 燕云縉又讓紅葉拿過蔣嫣然的鶴氅，一邊替她系帶子一邊道，“你穿得比我還少，出去若是染了風寒怎么辦？抬頭，這帶子真難系。”</br> “不是帶子難系，是你不會伺候人。”蔣嫣然毫不客氣地道。</br> “那當然，除了你，哪個敢讓我伺候？”燕云縉眉眼里俱是笑意，“嗯……似乎被我打了個死結？不管了，不勒脖子的話，怎么出去回來再說，解不開干脆找剪刀剪開，回頭我讓人給你做更好的。”</br> “好好的衣裳被你剪了帶子也不好再配了，你是不是想把我的嫁妝都揮霍完了，讓我只能伸手跟你要？”</br> “你真聰明，我就是這么想的。”</br> 兩人說笑著緩步往外走，燕云縉緊緊地扶著蔣嫣然左邊胳膊，又不放心地讓紅葉扶著她另一邊。</br> 這冰天雪地的，滑倒了可不是開玩笑。</br> 太珍惜看重，以至于燕云縉連自己都不能全身心地相信了。</br> 可是還沒邁出門蔣嫣然就反悔了。</br> “算了，不出去了，”她說，“忽然覺得腰有點酸，歪一歪吧。”</br> 燕云縉：“……小孩的臉，說變就變。”</br> 他扶著蔣嫣然到床上坐下，長長的鶴氅拖在她身后的床上。</br> 紅葉上前想替蔣嫣然解開那死結，后者卻忽然道：“紅葉，去找剪刀替我剪開。”</br> 紅葉驚訝道：“這帶子是夫人替您做的呢！這結奴婢應該能解開，娘娘您稍等下。”</br> 她擔心蔣嫣然忘了，真把帶子剪了回來再后悔。</br> 蔣嫣然用清冷的聲音道：“來不及了，剪了。”</br> 什么來不及了？</br> 燕云縉和紅葉幾乎同時用驚訝的目光看著蔣嫣然。</br> “我要生了。”蔣嫣然道，“已經破水了。”</br> 燕云縉呆住了。</br> 而紅葉尖叫一聲后卷起蔣嫣然的裙子，這才發現里面的褲子果然已經濕透。</br> “來人，找穩婆來，找穩婆來！”燕云縉失控地喊，緊緊握著蔣嫣然的手，“你沒事的，對不對？”</br> 他臉上血色盡退，顯然已經嚇得不行。</br> 提前一個半月，胎位不正……這些詞像惡魔一般，爭先恐后地涌進他的大腦中。</br> “會沒事的。”蔣嫣然道，回握住他的手，沖他笑笑，“你的手好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