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軍中。</br> 劉均凌最近很苦惱,陸棄身為主將,托病扔下軍務偷偷跑出去十幾天,讓他扛大梁。</br> 他日日提心吊膽,唯恐西夏進攻,被人發現主將不在,引發山崩海嘯般的慘烈后果。</br> 終于等將軍回來了,他如釋重負,卻發現將軍情緒有些不對。</br> 他暗搓搓地想,不是去救蘇姑娘了嗎?這是發生了什么事情,能讓他這般呢?</br> 肯定不是沒救回來,否則的話,將軍早就活不下去了。</br> 那救回來了,又見到了,還有什么不高興的?</br> 莫非,難道,蘇姑娘變心了?</br> 不能,不能……她也是個一根筋的。</br> 可是,這些都不對,那將軍到底在生氣什么!</br> 陸棄雖然順利救了蘇清歡,回來后軍中也一切如常,并沒有發生什么事情,但是還是被內疚壓得有些喘不上來氣。</br> 如果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里,西夏主力來進攻,己方將士發現主將不在,勢必軍心大亂,后果不堪設想。</br> 那時候,他如何面對手下所有將士,面對邊城百姓?</br> 她會成為紅顏禍水,他會成為佞臣,兩人永遠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br> 雖然即使事情重新來過,他也絕對義無反顧地去救蘇清歡;但是使命使然,他終究過不了心里這道坎。</br> 家國天下和她,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br> 所以陸棄回來之后,一直深深自責。</br> 陸大爺自責的結果,便是決定發奮圖強,白日練兵,晚上召集將領議事。</br> 士氣高漲了,高級將領們卻有些吃不消。</br> 劉均凌想啊想,也沒想明白陸棄到底吃錯了什么藥,因此跟著愁眉苦臉。</br> 過來幾天,他發現陸棄收到了京中來信,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意。</br> 看來,問題還不是出在蘇姑娘身上,他暗暗地想。</br> 信也收到了,這下應該好點了吧。</br> 可是,接下來的日子,陸棄依然如故。</br> 劉均凌覺得自己分析得不太對,得換個方向。</br> 難道,將軍是欲求不滿,所以把過多精力發泄到了屬下身上?</br> 艾瑪,這個猜測靠譜!要不現在沒有戰事,他天天苦著臉干什么?</br> 但是蘇姑娘太遠了啊,鞭長莫及怎么辦?</br> 劉均凌像個老母親般,為陸棄操碎了心。</br> 好在戰事突然起了變化,讓他沒有時間再糾結這些細枝末節。</br> 升帳后,陸棄正襟危坐,面容冷峻嚴肅,聲音暗沉道:“把情況再說一遍?!?lt;/br> 他的身后懸掛著大幅的暗黃色輿圖,旁邊放著各式兵器,氣氛冷凝。</br> 一個校尉單膝跪在地上,拱手行禮,聲音干脆:“稟各位將軍,李秉之子李焱龍帶著三萬人在城下叫陣,后面還有援軍,數量未知。”</br> “怎么這時候來了?”</br> “來了就打,怕他們不成?”</br> “送上門來,打得他們屁滾尿流,一舉攻破西夏,回家過年!”</br> 許久沒有打仗,陸棄手下的將領們躍躍欲試。</br> “他們是來試探深淺的?!标憲壥种盖弥烂妫壑虚W過嗜血的鋒芒?!拔飨募Z草經不起持久作戰。他們這次來,要么是看我們是否還留了主力在這里;要么就是以進為退,名義上來攻打,造成他們還能打的假象,使我們沒不敢輕易去打他們。”</br> 陸棄像一柄太久沒有出鞘的劍,躍躍欲試已久。</br> 既然送上門來,那就別怪他不客氣。</br> 劉均凌粗聲粗氣地主動請纓:“將軍,讓我去對付李焱龍這豎子?!?lt;/br> “屬下愿意領命。”</br> “屬下愿意領命。”</br> 手癢的人太多,幾乎所有的將領們都站出來請命。</br> “不用。”陸棄站起來,唇角微微勾起,明明在笑,卻又像無盡冰雪蔓延開來,“我親自上陣!”</br> 眾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三萬人,無名小卒帶兵,怎么就能讓主將親自出馬?</br> 劉均凌下意識想反對,但是當他看到陸棄的神情,便立刻變了主意:“將軍帶領我們,全殲西夏狗!”</br> 將軍那方面壓抑他不敢胡亂幫忙——一來陸棄看不上別的女人,二來他覺得自己也不能對不起蘇清歡,那就把多余的精力在這方面發泄發泄吧!</br> 陸棄點兵迎戰。</br> 李焱龍不過二十歲上下模樣,遠遠看過去,坐在馬上,腰背挺直,英氣凜凜。</br> 雙方相隔距離很遠,陸棄瞇起眼睛看了看,也看不太清楚面容。</br> 他領兵打仗向來沒有廢話,戰鼓響起,他一馬當先,帶領手下轟隆隆地碾壓過去。</br> 玄衣被烈烈北風吹起,今日他選了一柄長槍作為武器,槍尖所到之處,血花四射。</br> 他像死神一般,面無表情,用長槍收割著所到之處的一條條性命。</br> 很快,他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很快來到了李焱龍身前,幾下就把他身邊的護衛挑下馬。</br> 李焱龍顯然沒什么戰場經驗,倉皇抬起武器抵擋,卻發現已然來不及,眼睜睜地看著陸棄的長槍,帶著雷霆萬鈞之力,往他前胸刺來。</br> 李焱龍忘記了反抗,抬起眼來,怔怔地看向陸棄。</br> 令西夏人聞風喪膽的戰神秦放,今日他就要死在他的手下嗎?</br> 他原本不該來,可是被暗算至此,不得不來。</br> 臨行之前,他已經寫下絕命書交給母親,希望她和妹妹能夠順遂。</br> 可是他知道,這是妄想,沒了他,她們的日子怎么會好過?</br> 可惜,他自身難保,顧不上她們了。</br> 他早已料到今日之結局,那臨死前,他要看清楚戰神到底是何等相貌!</br> 李焱龍眼神憤怒悲傷而又無奈,像秋水長天一般,靜靜看向陸棄。</br> 陸棄的目光觸及他的眼睛,心中一震,槍尖不受控制地歪向一側。</br> 李焱龍感到肩頭一陣劇痛,低下頭看向自己右肩,戰袍被槍尖擊穿,有鮮血順著邊沿蔓延出來……</br> “你……”他看著陸棄,十分訝然。</br> 很多年后,李焱龍再記起這一幕,仍然會忍不住搖頭笑,當時怎么就那么傻,第一念頭竟然不是立刻逃跑,而是秦放怎么會失手?</br> 陸棄的臉色比他更震驚。</br> 他猛地拔出長槍,李焱龍肩膀上的鮮血立刻噴涌而出。</br> “沒死?”劉均凌護在陸棄左右,大刀靈活地翻飛,砍倒一個又一個西夏士兵,眼睛余光見到這情景,不由瞪大眼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