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棄拍拍她,率先掀開簾子跳下馬車,沉聲道:“呈上來。”</br> 蘇清歡緊隨其后,就見杜景面容嚴肅,一邊把信件遞給陸棄一邊道:“那封信收到后您就去接夫人,大約半個時辰后,這封信也到了。”</br> 蘇清歡很怕,傳來的是賀長楷身亡的消息。</br> 那樣對陸棄無異于天大的打擊,她舍不得,也舍不得世子。</br> 他的肩膀還太稚嫩,不應該現在就扛起那些血雨腥風。</br>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陸棄的臉色,發(fā)現他勃然色變,卻不是悲傷而是憤怒,心里不知道是該松口氣還是提口氣。</br> “杜景,你帶五千精兵,往吉水方向北上,抓住周顯揚,生死不論!”</br> 周顯揚這個名字對蘇清歡來說十分陌生,但是杜景的神情語言解釋了。</br> “周顯揚叛變了?那鎮(zhèn)南王遇刺,與他有關嗎?”他開口道。</br> 陸棄眉頭緊蹙,眼中的冷光似要殺人一般,伸手把手中的信遞給杜景:“他偷了云南布防圖,還有藏金之處,帶著一千人沿著吉水方向北上,預計已經快到了。”</br> 這兩樣都是最為重要的東西,所以蘇清歡立刻明白,這周顯揚,一定是賀長楷很信賴的人,才能夠接觸到這些東西。</br> 他大概是見賀長楷深受重傷才會生出了這種念頭……</br> “是。”杜景領命而去。</br> “劉均凌呢?”陸棄沉聲道。</br> 突如其來的這事,讓他原本的打算落了空。</br> 立刻有人道:“劉將軍帶人巡查城防去了,之前守城的士兵來稟告,見到幾個人,懷疑是西夏的細作。”</br> 蘇清歡嘆了口氣,瞬間便已經定了主意,開口道:“鶴鳴,你留下,我自己去。”</br> 杜景之前去了京城,但是因為暫時沒有突破口,這邊又實在太忙,他被陸棄召了回來。</br> 現在軍中之事很多,意圖起事的同時,還得盯著西夏那邊的動靜,陸棄走了,旁人真的怕是無法坐鎮(zhèn)。</br> “不……”</br> “這事就這么定了。”蘇清歡打斷他的話,“白芷,去取我的藥箱,收拾衣服,咱們馬上啟程。”</br> “不行!”</br> “鶴鳴,”蘇清歡踮起腳在他耳邊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如果為了我罔顧大局,甚至西夏入侵,如履平地,我下輩子都會活在內疚里。”</br> “你是為了我才去的云南……”</br> “那現在你為了我留在邊城。”蘇清歡燦然一笑,“這次算你欠我,以后用一輩子還。”</br> 陽光照在她的臉上,連她臉上細小的絨毛都被金色所染;她笑意盈盈,把分離的傷感壓在心底,與他言笑晏晏。</br> 陸棄沒忍住,把眼前這愛到心底,愛到心疼的人兒摟到懷中,想要把她揉碎,融進骨血中,永不分離。</br> 一對璧人緊緊相擁,來不及告別,來不及囑咐,一個擁抱,便傳遞了心中所有難以言盡的情感。</br> 白芷動作利索,很快回來,肩上背著兩個大大的包袱,手中提著藥箱,氣喘吁吁道:“夫人,好了。”</br> “鶴鳴,好了。”蘇清歡逼退淚意,從陸棄懷中抬起頭來,伸手推他,鄭重道,“你放心,鎮(zhèn)南王是你的什么人,就是我的什么人。我一定竭盡全力救回他來!我,走了。”</br> 陸棄松開懷抱,伸手摸了摸她鬢角的碎發(fā),道:“早日歸來,你平安最重要。”</br> “嗯。”蘇清歡沒有再多說,毅然決然的轉身登上了馬車。</br> 越多告別,越多留戀。</br> 恨不得永不分開,但是他們身上都扛著責任,避無可避。</br> 她愿意為他,披荊斬棘,不畏艱險;今日種種,皆是為了修成明日正果。</br> 陸棄安排了一千精兵,加上云南來的五百人,一起護送蘇清歡。</br> 他站在原地,看著車馬轔轔而去,煙塵滾滾之中,他深愛的人,一點點遠離,直到馬車和人群變成黑影,最后完全消失……</br> 這樣的情景,無聲中撕裂了他的心。他的心像被剜去一塊,疼得幾乎站不住。</br> “夫人,這是給您帶的蜜餞。”白芷見蘇清歡臉色不太好,以為她因為坐車而不舒服,獻寶似的從懷里掏出個紙包來,得意道,“白蘇姐姐總罵我粗心,這次我可記住了。”</br> 蘇清歡的傷感被她這一說,倒沖淡了幾分,笑道:“就是你白蘇姐姐慣著你,所以你也沒得到鍛煉機會。她不在的時候,你也樣樣都做得很好。”</br> 白芷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撓頭道:“奴婢不如白蘇姐姐太多,但是總要慢慢長進,不給您丟臉。”</br> 蘇清歡道:“你現在很好了。她是牡丹,你是芍藥,不要跟她比,你有你自己的長處。你們苦練那么多年,到我身邊本就是屈才,是我這個主子,讓你們抬不起頭來才對。不過幸虧我爭氣,嫁了將軍,給你們幾分體面,對不對?”</br> 后面這話,明顯就是戲謔了。</br> “才不是。您要是為了奴婢們,奴婢說句托大的話,那就不讓您嫁給將軍了。好事沒多少,吃苦受累,擔驚受怕的,哼!”白芷氣鼓鼓地道。</br> 蘇清歡笑笑,托腮道:“白芷,你幾歲了?有沒有喜歡的人?”</br> “奴婢十七了。”白芷大大咧咧地道,“沒有沒有,現在沒有,以后也不會有的!”</br> 蘇清歡啞聲失笑,歪著頭逗她:“為什么不會有?”</br> “看您,和將軍好,我覺得身體累;看白蘇姐姐,和李承影那混蛋不好,我覺得心累。我跟著夫人,有吃有喝,他們見了我都得好好喊一聲‘白芷姑娘’,我做什么想不開去勞碌辛苦?”</br> 蘇清歡“噗嗤”一聲笑了,身體累,這話有歧義啊!</br> 陸棄已經有七天沒來看過她,這七天,確實不累,但是心里卻有些空。</br> 愛是枷鎖,卻讓人甘愿畫地為牢,永不逃脫。</br> “夫人,天色已晚,在前面休息投宿吧。”外面?zhèn)鱽硪粋€男人的聲音。</br> 蘇清歡隱約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以為大概是陸棄手下哪個將軍,便謙遜道:“出門在外,我一個婦人,不懂行路之事,一切由將軍安頓。只一樣,咱們是去救人的,如果能趕的行程一定要快行,別因為顧慮我耽擱了行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