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忽略的細節,被司徒夫人一句話,串聯成最不想面對的事實。</br> 蘇清歡的心,像被生生從中間剖開,但是又殘存著微弱的希望,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希望司徒夫人只是道聽途說。</br> 甚至,她陰暗地希望,如果這真的是事實,那最好另有其人,不管是誰,只要不是穆嬤嬤。</br> 不會的,一定不會是穆嬤嬤。</br> 白芷聽見蘇清歡近乎瘋狂的嘶喊聲,捧著一盤點心就跑回來。</br> 待她站在門口,看到蘇清歡痛不可當,滿臉悲傷欲絕的模樣,盤子猛然落地,點心滾了滿地。</br>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著蘇清歡,淚如雨下。</br> 蘇清歡放聲長哭,道:“不,我不信,我不信!嬤嬤,嬤嬤她跟我說,她在繡嫁衣,她要嫁給我師父……”</br> 二十幾年的守候,多少心酸悲苦,一朝夢想成真,她以為所有的悲歡,都成為幸福的底色,日后兩人情投意合,白頭偕老。</br> 殊不知,命運竟如此殘忍,大刀砍下,所有幸福戛然而止。</br> “夫人,夫人……”白芷上前抱住她,同樣痛哭出聲,“您不要如此,您要保重!穆嬤嬤和薛太醫泉下有知,也不會希望你如此的。”</br> 蘇清歡以為自己聽錯了,哭聲頓住,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白芷,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br> “奴婢說,穆嬤嬤和薛太醫泉下有知,也希望您保重身體,您不是一個人……”</br> 原來,師傅竟然也……</br>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蘇清歡徹底崩潰,“你們一直瞞著我的,是嬤嬤和師傅的死訊?!他們怎么會,怎么會一起出事?你告訴我啊,告訴我啊!”</br> 司徒夫人站在一旁,呆呆的看著蘇清歡像發狂一般,忽然意識到,她這次真的做錯了。</br> 她把別人辛辛苦苦維持的窗戶紙,就那樣捅破了。</br> 所有人都聞聲趕來,世子見蘇清歡快要哭背過去氣,上前抱住她:“娘,娘,您聽錦奴說……”</br> “錦奴,錦奴,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娘誰都不信,只信你。你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是你們故布疑陣對不對?是假的對不對?”蘇清歡發瘋一般地搖著世子的肩膀道。</br> 世子被她捏得生疼,顧不上追究到底是誰泄露了消息,含淚道:“娘,您節哀。我一定找出兇手,替穆嬤嬤和薛太醫報仇!”</br> 蘇清歡心中最后一點微末的希望也落空,眼神驟然黯淡下去,喃喃道:“不,不,這不是真的。我是在做夢,對,一定是在做夢……”</br> 說完這句話,她眼前一黑,直接暈倒過去。</br> 眾人頓時顧不上傷悲,手忙腳亂來幫忙。</br> “哥,我闖禍了!我不知道……我真的是想來安慰蘇夫人的,我……”司徒夫人手足無措,哭倒在司徒清正懷里。</br> 司徒清正拍拍她肩膀:“不怪你,我也不知道蘇夫人不知道這件事情。你來之前問過我的,是我的責任。再說,這件事情早晚她都會知道,別自責了。”</br> 他只聽說蘇清歡的嬤嬤為人所害,不知道她師傅亦不在人世;他也沒想到,蘇清歡會對一個嬤嬤有如此深厚的感情,竟然悲痛到了如此程度,就算親生父母,也不過如此吧。</br> “走,面兒,先跟哥回去。咱們別在這里添亂。”司徒清正看了看手忙腳亂的眾人,嘆了口氣道。</br> 這件事情確實是他們做錯了,但是有任何后果,都該他來承擔。</br> 蘇清歡蘇醒過來,呆呆地看著蛋青色的床頂,半晌才清醒地意識到,穆嬤嬤和薛太醫已經永遠地離她而去,死在他們婚禮的前夕。</br> 她現在的心情,已經無法用疼痛來形容。</br> 她不想聽任何話,不想想任何事情,她就想從這樓上跳下去,一了百了,便不會悲傷不會難受。</br> 可是又有一個理智的聲音告訴她,她不能,她還有陸棄,她還有孩子。</br> 悲痛欲絕和戀戀不舍,將她的心生生撕裂。</br> 她眼淚不停地流,眼前浮現出一樁一樁溫情的往事。</br> 穆嬤嬤的溫柔笑意,細心呵護,精心教導,不是母親卻勝似母親的恩情;薛太醫被欺騙托孤,撇下大好前程甘心蟄伏程府,教她醫術,為她籌謀……這些,她沒來得及回報,就永遠地失去了機會。</br> 他們兩人,前半生都為了不會得到回應的愛,半生悲苦無望;到最后,蘇清歡以為是HE的結局,從此夫唱婦隨,白頭偕老,卻不料……</br> 穆嬤嬤的腹中,還有他們的孩子啊!</br> “他們是怎么去世的?”蘇清歡艱難地開口,聲音已然喑啞,一字一字皆飽含血淚仇恨。</br> “被害”,她聽到了被害!</br> 哪怕海里撈針,哪怕窮盡一生,她都要揪出殺害他們的兇手,把他們挫骨揚灰!</br> 世子擔心地握住她的手,道:“我和表舅的人都在查,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娘,他們中毒而亡,去得很快,并不痛苦。”</br> 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什么還能給蘇清歡些許安慰。</br> 蘇清歡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并不痛苦?錦奴,你不知道,穆嬤嬤這一路走來,心里遭受了多少磨難。你不知道,將為人母,替自己心愛的人生孩子是一種怎樣的期待!所有一切夢想中的幸福,馬上觸手可得,卻生生被奪走,怎么會不痛苦?”</br> 到底是誰,如此殘忍!又是誰,能夠避過陸棄和世子的眼線,對他們痛下殺手之后還能抹掉痕跡,逃之夭夭?</br> 蘇清歡的心口有一把焚天滅地的火在燃燒,燒到她五內俱焚,痛不欲生,恨不得世界毀滅,把她的痛苦也帶走。</br> 所有人都來看著蘇清歡,連杜麗娘都站在人群最后面,擔心地雙手合十,默默念佛。</br> 周濟推推周嵐雪,示意她去勸勸,后者見了蘇清歡的模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哪里還能勸什么,氣得周濟直跺腳。</br> “鶴鳴媳婦,”他只能硬著頭皮自己開口,這里要么是外人,要么年紀小,也就靠他撐起來了,“等鶴鳴回來,一定會還他們公道的。你不為別人想,也得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