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么可能?!
杰羅姆·森特不斷問自己。
我怎么會這么倒霉?!
他站在湍急的水流前,整個地形在他面前垂下五十尺高,泛著綠泡泡的污水形成瀑布,跌入下面的巨型池塘;橢圓形池塘中間有三座垃圾堆成的小山,形成一個嘲弄的臃腫的人臉,正對著他傻笑。
杰羅姆快速回憶一遍自己認識的各種神祗,他用一秒鐘向所有這些禱告,“雖然我不會游泳,但是也請保佑我,至少別掉在下面那堆垃圾上!”聽著不斷逼近的腳步聲,他緩緩張開雙手,試圖翻個空心跟頭,盡量減少入水的角度;不幸的是,腳下一滑,森特先生開始長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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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小時以前。
“我是‘靜水學院’的五級元素魔法導師,這位是我的學徒。”朱利安·索爾今天第十七次說這番話,杰羅姆建議,下次介紹時加上一句:“我的學徒是啞巴,請不要跟他說話。”
朱利安看起來還相當有禮貌。雖然他們經過十二小時旅程,先偷越國境到科瑞恩,再輾轉繞個圈子,從穆倫河南部入海口附近、由敵軍架起的浮橋處回到羅森境內漂在急流上的浮橋看起來每一刻都在斷裂和重組他們還是活著抵達了萬松堡,并且不間斷地被盤問了無數次。
站在全副武裝的一隊士兵中間,朱利安只好表現得逆來順受,有問必答了。
“對,是‘靜水學院’;不不,不是在南部,也不是北部抱歉,小地方;它實際上坐落在島上,霍桑島,出產科瑞恩唯一一種巨鰲螃蟹對了!不不,我不認識你姨媽抱歉,我們學院不允許隨便外出沒錯,不盡人情的規定”
杰羅姆趁著朱利安被盤問,抽空倚在城門門樓一側的木頭格窗上小睡片刻。右腿還火辣辣的疼,手肘也沒消腫,短劍早留在科瑞恩境內的聯絡站了,隨著他們的動向,聯絡官會通過包裹寄還給他。
“先生,不好意思”一位士兵靦腆地敲敲窗格,科瑞恩人好聽的口音和羅森的粗口形成鮮明對比,“我不是有意打攪你,不過你堵住箭孔了,就是這個稍大的洞。長官命令我看管這個洞,如果你們沒通過審查女神慈悲我就得向你們射箭,你堵著我沒法瞄準要害”
杰羅姆慚愧地想,如果自己能活過這一次,一定好好學習科瑞恩的南方口音,這種說話方式在罵人的時候也有音樂般的韻律。
朱利安口干舌燥,并最終蒙混過去,兩人遂以“考察古代遺跡”名義進入萬松堡。杰羅姆不太明白,打仗的時候怎么還會允許這種可笑的借口存在?
“咱們怎么辦?先找個旅店”
“你閉嘴。”朱利安押韻地說,“現在你越多說話,咱們暴露的機會越大,別顯得那么沒有文化。沒聽過一句諺語嗎?‘就像科瑞恩人中的羅森人一樣’。”
“啊?”
“想像一下,你這樣沒品位的人被我這樣優雅的人士所包圍,還有比這更醒目的嗎?”
杰羅姆想到自己被幾百個朱利安包圍,頓時冷汗淋漓。
“現在開始,你說話的音節嚴格限制在兩個以內,最后一個字必須是閉口音,說話之前先想好,不押韻不要開口,懂了?”
杰羅姆想表示同意,卻搞不懂怎么用押韻的閉口音在兩個音節內傳達自己的意思,只好一個人慢慢想。朱利安見目的達到,也就樂得清靜,領著他前往臨時指揮部原來的市政廳領取暫時通行證。
戰爭的氣氛好像僅止于城門外,一隊巡邏的士兵松松垮垮地分散在街道上,長矛斜倚在墻上,右手一律拿著鋼盔,像極了沿街乞討的樣。杰羅姆深感不解,沒聽說過這種規矩啊!過了一會,一位靚麗的少女提著裝面包的籃子款款走過,科瑞恩的紳士們馬上行注目禮,鋼盔收到胸前,算是脫帽致敬。
杰羅姆看得感慨萬分,若不是科瑞恩推行普及的魔法教育,這樣的軍隊在沒有強大施法者援助下,怎么抵擋羅森的虎狼之師?他們又是憑什么攻陷萬松堡這座堅城?
市政廳兩側的市集仍然人流如織,羅森的商人從不錯過好機會。科瑞恩的占領軍帶來了他們的貨幣,銀幣稱“莫格”,金幣稱“索繆倫”;在兌換中,銀蘇特和金泰蘭托由于是羅森官方限價,鑄造時稍微不足值,同標準金銀價格間的微小差異叫“燈油稅”,得名于洛克馬農神像前的長明燈,是繳納給教會的供奉。教會勢力因為支持政變一蹶不振后,這筆款項就進了國王的腰包。所以,羅森的貨幣對他國足值的金銀鑄幣占了一定便宜,國際貿易中大商會稱這種情況為“強權的利潤”,屬于不等值交換。不過鑒于羅森王室的霸道作風,大家已經習慣了忽略幣值差異,按照官方提供的兌換率進行買賣。
市集上除了能用作武器的,被限制交易的貨物并不多。杰羅姆無聊地數數,等朱利安出來,數到203時,一片烏云遮住陽光,涼風帶來河上的濕氣,眼看就要下雨了。
正想找地方避雨,一個脖子上掛著托架的女人沖他走過來。
“先生,免費算命!”托架上擺著一排精巧的錫制花朵,有風信子,桃金娘和薔薇。“只要兩個銀幣,贈送錫花!”
杰羅姆心想你不如明搶算了!由于不會押韻,他只好含糊地應了一聲。
女人是庫芬人,長著醒目的鼻子,鼻翼收攏,鼻尖微微下彎,笑起來細長的眼睛瞇成一條線。
“就這么說定了!請付錢吧!”
杰羅姆剛想狡辯,發現有個士兵正往這面看,馬上痛快地掏出兩枚銀“莫格”他本想帶些回去作紀念,銀幣上“三面神”塞維麗雅笑得讓人想入非非。
“讓我看看您的命運曾遇到一些挫折,直到今天過去扭曲的投影還常常浮現也許您沒意識到”女人詭異地打量他,細心選擇詞匯。
杰羅姆可有可無地聽著,這類話他閉著眼能說三小時,保證沒有雷同內容。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錫花上,風信子當然不錯,就是有些不顯眼;桃金娘像一盞盞小燈籠,不過瑣碎了些,還有不好深究的隱喻;薔薇開得煞是可人,雖然錫的質地不足以表現花朵的微妙細節,不過做工也堪稱精致。一想到自己的兩枚銀幣,他不由得左右為難,選哪個都覺得吃虧。
“不過,有些事情是強求不來的,如果得不到期盼的珍寶,請不要過份沮喪,您身邊總還有被忽略的美好景色”
杰羅姆發現錫花變得模糊起來,甚至蒙上了一層朦朧光暈。難道是被雷擊的先兆?杰羅姆想起通天塔的實驗室,自己還曾經給小子們講解微型閃電模型。他放棄了胡思亂想,自己不屬于優秀的導體,被雷劈也先劈那邊全套鎖甲的阿兵哥。
“不管事情變得多么絕望,請相信總會有解決的辦法。如果失去了前進的欲望,您還剩下些什么呢?”
不對啊?這人是算命還是詛咒啊?
杰羅姆想提提抗議,一個抬頭的簡單動作一下子陷入了白日夢,被分割成無限多個小環節,漫長的好像從婚禮到葬禮,不斷拉長到讓他不耐煩。
“其實沒必要對結果太認真,您既然選了這條不可能更特別的道路,結果什么的就不在考慮之內了,認真享受過程吧反正人固有一死,怎么死,還有死后的事,哪用得著現在白擔心”
我說你有完沒完了?!
杰羅姆感到很不痛快,這個女人老往他不愿多提的部分下嘴,著實可惡!他發現四周的景致并未停頓下來,反而不斷地加速流逝,直至融入一團狂舞的色光之中,城市破落了,四周不見一個人影,一陣風吹過,他站立的地方現出一片紫色的作物來
女人之后又說了幾十年的話,他終于把目光從錫花移到對方的下巴上。左右的世界早沉寂許久,陽光從頭頂射下來,在地面上形成黑白分明的一條界限,他都能聽到月亮滑過中天的響聲。
“好了,謝謝您的銀幣,這朵花就交給您保管”
總算完了。
杰羅姆松口氣,活動下站了數不清歲月的雙腿,考慮是不是掐死對方。等他終于抬起頭,雨絲淅淅瀝瀝地縈繞著,女人早走遠了,消失在兩個賣蜂糖的小販之間。
“走吧,”朱利安出現在門口,手里拿著兩張油紙,正面寥寥幾行字和火漆印,表明持有人可以出現在城內非軍事區域;背面是一張馬戲團的宣傳畫,小丑站在火圈邊上,一個算命的女人把他往火里推。
算命的女人!
杰羅姆想不起自己從哪見過這個女人,只覺得好像似乎不一定沒見過,總之去看看是件刻不容緩的無聊事他指指宣傳畫。
“這個?當兵的初來乍到,像樣的公文用紙正在運送途中。沒辦法,只有挑些結實的先用著。”朱利安不耐煩地解釋說。
杰羅姆又指指那畫。朱利安兩眼一瞪,沒好氣地說:“你啞巴了?我可沒有讀心者的本事!”
“押韻”杰羅姆總算找到一種合法的表達方式。
朱利安心情被他破壞殆盡,“好了!哪有人注意你?別再作出這種不識趣的舉動!”
“我是說,既然不知道從何開始,不如跟著直覺前進,馬戲團不錯,我早想去看看,你說呢?”
“哼哼,原來如此早學會忙里偷閑就不用趕來受罪了。不過,馬戲團是小孩子去的地方,作為有任務在身的成年人,我要到更雅致的場所尋找線索。”
杰羅姆對朱利安完全死心了,“我自己去。不過你要小心,現在‘雅致的場所’忙著接待風流的科瑞恩帥哥,軍隊可是傳播‘各種’疾病的好去處。”
朱利安對他的警告嗤之以鼻,“你再過二十年也沒我一半的經驗!”說完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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