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回到蘭坊時,看到澈兒倚在床榻上,臉色雖然依舊蒼白,只是精神倒是蠻好的。在他身畔,圍著好幾個蘭坊的鶯鶯燕燕。在樓里住了沒幾日,澈兒已經(jīng)獲得了樓里所有姑娘的喜愛,如今醒來,來探望他的姑娘絡(luò)繹不絕。
瑟瑟看澈兒醒了,心中一喜,卻聽得她們都在議論狂醫(yī),頗有些疑惑。
素芷向她稟告道:“今日,狂醫(yī)到咱們樓里來了,許多人要他瞧病,他說,如果有哪位姑娘表演的才藝讓他滿意,他就答應(yīng)給人瞧病。后來,是白蘭的舞魅惑了他,他上來給小公子瞧了瞧病,而且,也給了五粒藥丸。主子,小公子運(yùn)氣不錯呢,狂醫(yī)可是脾氣很怪的,要他瞧病可不容易的?!?br/>
瑟瑟對于狂醫(yī)自然是比素芷了解的,對于他突然造訪蘭坊,甚是驚異。難道這是巧合嗎,真的是澈兒運(yùn)氣好嗎?會不會是夜無煙讓他來的,莫非夜無煙早已識破了她?
瑟瑟仔細(xì)回想了一下,感覺自己并未露出破綻,除非是他猜到了澈兒是他的孩子,那夜又跟蹤了她。他竟然識破她了!一早便派云輕狂來送藥,只是,他以為她盜了十粒藥,是以只送來五粒。
五粒,不夠??!
瑟瑟坐在床榻上出神,室內(nèi)來探望澈兒的姑娘們看到瑟瑟回來了,都躬身退走了。
“娘親,你怎么了?今日來了一個郎中,他給澈兒探病了,他的醫(yī)術(shù)可高明呢。他又送來五粒藥,這次這藥夠不夠澈兒用???”澈兒躺在床榻上,笑瞇瞇地問道。
難得受了傷,還能笑出來。這都是這么多年的寒毒,折磨得澈兒意志比一般孩子要堅(jiān)強(qiáng)。瑟瑟微笑著撫了撫澈兒的頭頂,道:“藥夠了!這次一定能治好澈兒的寒毒?!?br/>
她怎能忍心告訴澈兒,藥還不夠?
澈兒聞言,蒼白的小臉上煥發(fā)著興奮的紅暈,“娘,這么說,澈兒以后就可以跟著娘修習(xí)內(nèi)力了。”
瑟瑟點(diǎn)了點(diǎn)頭。
“可是,娘為何不高興呢?是遇到什么麻煩事了嗎?”澈兒盯著瑟瑟的眼睛問道。
瑟瑟躊躇了一下,問道:“澈兒,別的小孩子都有爹爹,你想不想要爹爹?”
澈兒神色一凝,瞇眼思索片刻道:“如果爹爹不好,娘親不喜歡,澈兒也不要。澈兒只要有娘親就夠了!”
瑟瑟心中一酸,她的澈兒,總是這般懂事。她微笑著俯身,在澈兒額頭上親了一下,道:“澈兒真乖!”
澈兒愣了愣,嘟嘴道:“娘,你又拿我當(dāng)小孩子了!”
母子倆相視而笑。
夜無煙坐在書房內(nèi)的椅子上,清俊的臉上無甚表情,黑眸幽深,令人看不出他是何情緒。只是,緊抿的薄唇泛著微白,大掌中托著一粒藥丸。因?yàn)闀r日已久,那粒藥丸已經(jīng)干燥得裂開了一條條細(xì)紋,就連藥味也漸漸淡了。但是,他依然寶貝一般托著,這些年,他幾乎把這粒藥丸當(dāng)成了她和他們的孩子。
此刻,許多復(fù)雜的感覺交織在一起從胸口噴涌而出,化作掌心點(diǎn)點(diǎn)的冷汗,浸濕了手中的藥丸。
他再也不能平靜了,顫抖的手指和怦怦亂跳的心卻怎么也壓抑不住。以往的沉穩(wěn),在知曉她和孩子后,重新化作洶涌的波濤,一浪一浪地?fù)舸蛑乜冢苌鲈S許多多辨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原來,無邪是他的孩子,是他和她的孩子!
怪不得,當(dāng)他第一眼看到無邪那雙丹鳳眼時,心中便有一種莫名的悸動。原來,那是他的孩子。
一串晶瑩,從眸中墜落。
那是悔恨的淚,是后怕的淚,也是欣喜的淚,更是心疼她的淚。
這幾年,她帶著孩子,是怎樣熬過來的。孩子寒毒發(fā)作時,她心里又該有多痛啊!可是,他卻不在他們身邊。
他真想即刻便奔到蘭坊,可是,他忍住了沖動。他不能,他不能將她們母子置于風(fēng)口浪尖,這一次,他一定要保護(hù)好她們。
“王爺,狂醫(yī)求見!”門外傳來侍女恭敬的稟告。
夜無煙神色一凝,淡淡說道:“進(jìn)來!”
云輕狂臉色凝重地走了進(jìn)來,對于狂醫(yī)而言,這般慎重的樣子,還是絕少有的。
“孩子,怎么樣了?”夜無煙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急切地問道,一向沉穩(wěn)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焦慮和顫意。昨夜,無邪被抱走時,尚是昏迷的,一整天,他的心都像是貓抓一樣難受。之所以上香渺山還愿,是為了演戲,讓隱在暗中的對手以為他信了墨染是瑟瑟,更好地讓瑟瑟和無邪安全。
“小公子已經(jīng)蘇醒了,吃了醫(yī)治寒毒的藥丸,以屬下看,已經(jīng)無大礙了,請王爺放心?!痹戚p狂沉聲稟告道。
夜無煙一直高吊著的一顆心總算是稍微沉了沉,他靠在椅背上,輕輕闔上了眼睛。
云輕狂靜靜站在那里,他知曉,這一刻,主上心中,心痛多過歡喜。他沒想到,小公子竟然也有寒毒。昨夜,他得到主上的傳令,說是小公子尋到了,要他即刻回來。回來后,樓主便讓他到蘭坊去為小公子瞧病。他才知道,小公子所中寒毒那么嚴(yán)重。主上怎么能不心痛?
“你速速研究一下那解寒毒的藥丸是由什么草藥制成的。在中原,可能找到這樣的藥草?若是尋不到,是否可以用別的藥草代替?在十天內(nèi),制出醫(yī)治寒毒的藥丸來。”
“是,屬下遵命!”云輕狂垂首道。研究藥草是他的專長,只是,要他去尋藥就比較辛苦了。
“王爺,歐陽不是帶回來三十粒藥丸嗎?每人十五粒,應(yīng)足夠兩個孩子用的。怎還要制藥?”云輕狂有些不解地問道。
夜無煙臉色一凝,沉聲道:“原本放在伊冷雪那里十五粒,她說丟了十粒,本王便又給了她十粒。原以為,她確實(shí)盜走了十粒,再添五粒便夠了,誰知,她說只盜了五粒!”
云輕狂神色一凝,思索道:“這么說,那五粒藥到底在誰的手中?”
夜無煙不說話,軒眉微凝,大掌緊緊攥住椅子的扶手,鳳眸微瞇,“那五粒藥恐怕早就毀了!所以,你一定要研制出新的藥丸。”
瑟瑟在蘭坊,一直等著另外五粒藥丸送來,可是,一連等到十粒藥丸快要用盡了,那五粒藥丸仍未送到。原以為,夜無煙知曉澈兒是他的親子,會將藥丸馬上送過來,卻不想她高估了他啊。還是,他根本就沒認(rèn)出她來,狂醫(yī)來送藥,只是巧合?按理說,巧合的幾率太小了,但是,當(dāng)日,他明明是說給十粒藥的,這就說明,他府里還有藥。既有藥,何以不給,莫非要自己專程去???
瑟瑟想著,無論如何,自己也要走一趟了。外面街道上人來人往,一片熱鬧。瑟瑟為了不引人注意,刻意揀了偏僻的小巷子走。緋城的暗巷,有些還是比較狹長深幽的。走在其中,有一種陰森的感覺。不過,這條路比較近,很快便直通到璿王府后門。
小巷兩側(cè)栽種著一些槐樹,此時正是槐花盛開的季節(jié),一樹的白花,開得極其燦爛。淡淡的槐香飄來,沁人心脾。
瑟瑟沒料到,在這小巷里竟然碰到了熟人,伊冷雪。她素服高髻,玉白的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風(fēng)姿婀娜地沿著小巷緩步走來。小巷兩側(cè),是青磚高墻,色調(diào)暗沉,愈發(fā)襯得伊冷雪一身白衣一塵不染,純凈如雪。那一夜,在璿王府,見到伊冷雪時,她穿的是絲綢華服,如今一襲白衣,似乎又回到她做祭司之時了。
其實(shí),在這里碰見她,原也不奇怪,這本就是通往璿王府后門的路。只是,奇怪的是,她并未帶任何侍女,只是一個人,孤零零地沿著深巷緩緩走著。她手中提著一個小籃子,里面是滿滿的雪白的槐花。
看樣子,她是出來采槐花的,她倒是很有閑情??!
瑟瑟其實(shí)很想問一問,那五粒藥,是不是她藏起來了。但是,想必就算是她后來藏了起來,也是肯定不會說的。是以,瑟瑟腳步頓了一下,便繼續(xù)漫步而行。
擦肩而過之時,伊冷雪輕輕咦了一聲,杏眼一亮,試探著說道:“閣下好生眼熟啊,你就是那夜帶著邪公子到王府后院尋伊良的侍衛(wèi)?”
因?yàn)橐娨篃o煙,瑟瑟依舊易容成了那晚的模樣,只是不再穿侍衛(wèi)服了,不想還是被伊冷雪認(rèn)出來了。
瑟瑟頓住腳步,淡淡說道:“原來是伊夫人。”
伊冷雪盈盈笑了笑,道:“不知那位邪公子可好?那夜邪公子受了傷,良兒一直惦念著呢。”
瑟瑟微笑道:“邪公子好得很,勞夫人和公子掛念了。在下還有事,先行一步了!”瑟瑟言罷,和伊冷雪擦肩而過,快步離去。她不想與伊冷雪多言,實(shí)在是不想讓她認(rèn)出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
此刻正是薄暮十分,夕陽余暉透過樹葉枝椏的空隙,透進(jìn)來點(diǎn)點(diǎn)光影。瑟瑟在光影中漫步而行,衣袂飄飛。
忽然有一絲微響傳入耳際。瑟瑟立刻警覺,仰首望去,只見樹丫間,一道黑影疾速而下,向著自己躍來。而手中那道利劍,反射著夕陽余暉,耀眼而刺目。
瑟瑟唇邊忍不住綻開一抹笑容,伸手拔劍,迎了上去。
當(dāng)啷一聲輕響,劍鋒擦著劍鋒撞在了一起,似乎有火花濺起,映亮了飛躍而下那黑影隱在面具下的黑眸。
兩劍撞在一起,瑟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來者內(nèi)力不在她之下。她知曉自己遇到了強(qiáng)勁的對手,不敢怠慢,揮劍和來人在小巷內(nèi)展開一場廝殺。瑟瑟沒想到,還能遇到這樣的高手。那高手劍式奇特,招式凌厲,她自然也不甘示弱。酣戰(zhàn)片刻,那高手不知怎么就出現(xiàn)了一個破綻,瑟瑟揮劍刺了過去,擊中對方腰間。
瑟瑟收劍在手,正欲生擒此人,卻見他忽然一躍,翻到了一側(cè)的高墻內(nèi)。
瑟瑟輕輕笑了笑,這場廝殺來得快去得快,真不知那高手為何要和她斗這么一場,看樣子并不想殺她的。如果不是她手中的劍還在滴著血,瑟瑟真懷疑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她從袖中掏出錦帕,正要拭去劍上的血,就聽得身后傳來一聲疾呼。
瑟瑟驀然回首,向前疾奔了幾步,視線忽然凝注了,她沒想到眼前是這樣一幅情景。
黃昏的薄光靜靜地照耀在小巷內(nèi),伊冷雪安詳?shù)乜吭谝豢没睒湎?。她的樣子看上去很安然,安然得好似睡著了一般。雪白的裙子在地下鋪開,籃子里的槐花灑了一地,有血從她的胸口滴落下來,滴到雪白的槐花上,紅得耀眼而刺目。
瑟瑟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奇異的一幕,伊冷雪竟然被殺了。她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沉甸甸地從胸口壓了下來,一陣腳步聲傳來,瑟瑟轉(zhuǎn)首,便看到了伊良和穿粉衣的侍女,那侍女瑟瑟認(rèn)得,是玲瓏。
他們站在她面前不遠(yuǎn)處,伊良的嘴張得老大,玲瓏的眼瞪得好大。
瑟瑟低首看了看自己手中正在滴血的劍,頓時有些無語。如若這是一個圈套的話,布置這個圈套的人,倒真是高人啊!
“你殺了我娘親!”伊良聲音顫抖著說道。
“她或許還沒死,你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做的,便是趕快去請醫(yī)者!”瑟瑟微微笑了笑,最后補(bǔ)了一句,“不是我殺的!”
“你殺了我娘親!你殺了我娘親!……”伊良繼續(xù)說道,他沖到瑟瑟面前,手指緊緊攥著瑟瑟的衣服,高聲喊道,“你賠我娘親,你賠我娘親,你賠我娘親……我娘親說要給我做槐花糕的,你賠我娘親,我娘親再也給我做不了槐花糕了。”
瑟瑟有些無奈地推開伊良,一抬頭,前方一片腳步聲,就見玲瓏領(lǐng)著一行人走了過來。
來得倒真是快啊。
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照耀在夜無煙身上,作為王爺?shù)纳矸?,他比較偏愛深色調(diào)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很華貴,很有沉穩(wěn)的氣質(zhì)。
他看到了瑟瑟,身子明顯一震,再看到拉著瑟瑟的伊良,最后,眸光凝注在伊冷雪身上。
他站在那里,深幽的眸中墨靄深深,沒有任何表情,令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身側(cè)的嚴(yán)御醫(yī)不用他說任何話,便奔了過去,開始為伊冷雪查看傷勢。大概云輕狂不在府中時,都是這個老御醫(yī)為人看病吧。
幾個侍女也惶惶地奔了過去,將伊冷雪平放在地面上。因?yàn)榍闆r緊急,嚴(yán)御醫(yī)也顧不得什么男女有別,在夜無煙的默許下,他將伊冷雪胸前的衣襟扯開,看到了不斷流血的傷口。
夕陽的最后一道余暉終于消逝,小巷里頓時有些暗沉,暗沉的就連空氣都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
瑟瑟提著劍,和夜無煙四目相望。
夜無煙的目光,好似穿透了千山萬水,灼灼凝在她身上,像要將她生生焚化。
這一瞬的對望,瑟瑟便明白了,夜無煙已經(jīng)認(rèn)出了她,或者說早就認(rèn)出了她。
如此境況之下,兩人竟靜靜站在那里,互看了一會兒。
沉沉暮色之中,瑟瑟定定凝視著夜無煙的雙眸。他的鳳眸微瞇,眼神出奇的溫柔,宛若暗夜的明月,江南的流水,都倒映在他明亮的瞳人里。
“王爺,就是他,他要?dú)⒁练蛉?!夫人本來采槐花要為良公子做槐花糕的,奴婢和良公子只是回去取了一趟籃子,誰知道,回來就看到這樣一幕!王爺,你要為伊夫人報仇啊!”玲瓏尖著嗓子喊道。
面對玲瓏的指控,瑟瑟冷冷笑了笑,如墨般的黑眸中,閃過一絲譏嘲,“你親眼看到我殺她了嗎?只憑這把染血的劍嗎?”夜無煙的貼身侍女,就是這樣子冤枉人的嗎?
瑟瑟冷笑著垂首,纖細(xì)的玉指拈著純白的錦帕,緩緩地擦拭著手中長劍,她的動作輕緩,清澈透亮的長劍因?yàn)樯牟潦?,劍光越來越冷,冷澈的劍鋒映亮了她清麗的眸。
“你這劍……明明就是兇器,你就算擦干凈了,我們也都看見了!”玲瓏仰首說道。
瑟瑟淡淡掃了玲瓏一眼,瞇眼笑道:“我可不是為了毀掉你認(rèn)為的物證,我是不想污了我的兵刃。既然你這么欣賞你家夫人,又認(rèn)為這是你家夫人矜貴的血,那這個你留著吧,萬一她真的死了,你還可以留著做一個念想!”
瑟瑟說吧,漫不經(jīng)心地伸指一彈,手中帶血的錦帕便如疾風(fēng)般襲向玲瓏。
玲瓏伸手去接,孰料,纖纖公子的暗器不是那么容易接住的。那錦帕的力道極其凌厲,擦過她的手指,直直撲到了她的臉上,只聽啪的一聲,重重?fù)舻搅怂亲由?,玲瓏只覺得鼻子一酸,兩道鼻血蜿蜒流了出來。她驚呼一聲,捂住鼻子,連退幾步,才站穩(wěn)了身子。她望著瑟瑟寒意凜然的黑眸,臉色漸漸慘白了。
“你為什么殺她?”冷不防,夜無煙乍然開口,聲音是一貫的冷冽。瑟瑟握劍的手微微顫了顫,唇角,勾起一抹瀲滟的笑意。
原來啊原來,方才的溫柔,只是她一瞬間的錯覺?。?br/>
“自然是為了那五粒藥丸了!邪公子寒毒發(fā)作了,璿王不給藥,聽說她還有五粒藥,所以我只有來搶了。”瑟瑟抬眸緩緩說道,一雙清眸冷冷注視著他的眼睛。
為什么殺她?
只是一句話,便認(rèn)定了她是兇手。
他從來不曾信任過她,當(dāng)初,在黑山崖,她說不是她做的,他不曾信她。如今,為了這個女子,他再次選擇不信她。原來,她和他之間的一段情,只是她一個人的獨(dú)角戲,而他,從未投入過。
她愛的真的是這個男子嗎?罷了,往事如煙,何必再提,只不過是吹過袖口的一陣涼風(fēng),轉(zhuǎn)瞬消逝。
夜無煙眼神一滯,袖中的手握成了拳頭,指甲深深地陷入到肉里。漆黑的眼珠漸漸充血,在旁人眼中看來,似乎是因?yàn)橐晾溲┑氖軅鴳嵟?br/>
瑟瑟瞇眼冷笑,原來,他還在乎澈兒嗎?可是,他竟然連藥都不給她。她的澈兒要遭受寒毒折磨,可是,伊冷雪的孩子伊良卻有藥。這明明就是愛屋及烏啊,她還傻傻地以為,四年前的一切,只因?yàn)樗橐晾溲?,今日看來,根本不是啊?br/>
“拿下他!”夜無煙鳳眸中冷光乍起,他緩緩向后退了兩步,伸手扶住身側(cè)的槐樹樹干,不知是用力過猛,還是因?yàn)槭衷陬澏?,樹干一晃,一樹的槐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飄落,灑滿了他那襲深玄色錦服的肩頭。
瑟瑟看著夜無煙冷冷地下了命令,看到他緩慢地走到伊冷雪面前,看他俯身為伊冷雪查看傷口,心里頓時好似有千萬把尖刀在剜刺。
四年來的心如止水,翻起了微微的細(xì)浪。當(dāng)年的傷痛,原本結(jié)了疤,卻再次被他的無情揭起,甚至于再撒了一把鹽。
當(dāng)然是痛極了,瑟瑟緊緊攥住拳頭。
夜無煙,有朝一日,這種滋味,也該讓他嘗嘗才是!
十幾道人影,從巷子里向她包抄過來。這是他的侍衛(wèi),皆是步履無聲,眸中精光四溢,都是武中好手??!瑟瑟冷冷笑了笑,不知自己今日能不能從他手中逃脫!說起來,這倒是一個不小的挑戰(zhàn)?。?br/>
只怕這剛剛擦拭凈的長劍又要沾染鮮血了,瑟瑟低嘆一聲。
“請問王爺,不知王爺拿下在下,要如何處置呢?”瑟瑟悠悠問道,她倒是極想知道,夜無煙拿下她會如何處置,是不是會讓她去為伊冷雪抵命。
夜無煙臉色陰沉,毫不留情地說道:“那自然是看夫人的傷勢輕重了!如若夫人身死,你也只好陪葬了。”
瑟瑟仰起臉深深吸了一口氣,唇邊勾起一抹絕艷的笑容,果然如此??!她轉(zhuǎn)首,清眸流轉(zhuǎn),望向四周圍過來的侍衛(wèi)。刀光劍影左右夾攻而至,在強(qiáng)大的真氣激蕩下,瑟瑟縱身躍起,身上衣衫倏忽飄揚(yáng)起來,在濃濃的墨色中,如花般綻放。
侍衛(wèi)們得到的命令是拿下她,旨在生擒,出招并不算狠,并未有殺她之意。然而,畢竟他們是夜無煙銀翼軍中千挑萬選出來的高手,她要全身而退,還是要費(fèi)一番周折的。
酣戰(zhàn)片刻,難免受了些輕傷,衣衫漸漸染上了點(diǎn)點(diǎn)血色,可是瑟瑟卻絲毫感覺不到痛意,這點(diǎn)兒痛又怎及得上當(dāng)日從懸崖上跌落那全身如同被撕裂般的痛?也或許,她的人和心,都早已痛得麻木了吧。
夜無煙站在酣戰(zhàn)的外圍,一手扶著槐樹,一雙鳳眸冷冷凝視著戰(zhàn)團(tuán)中的瑟瑟。身畔的樹,被風(fēng)吹得呼啦啦響,就連樹干,都似在顫抖。
“住手!”夜無煙忽顫聲說道,“你等退下,本王親自來!”
侍衛(wèi)們聞言躬身退下,瑟瑟瞇眼,瞧著夜無煙,一步一步向她走來。終于,站到了她面前,俊美無瑕的臉上,波瀾不驚,只有黑眸中,翻卷著不可探知的復(fù)雜情緒。
“你若是識趣,便束手就擒。本王或許會網(wǎng)開一面,留你一條命!”夜無煙一雙冷眸犀利地從瑟瑟身上掠過,沉聲說道。
“是么,原來璿王倒是很仁慈啊,只可惜,我真的不識趣呢!”瑟瑟冷冷說道,舉起了手中的劍。
夜無煙黑眸一黯,眸中閃過一絲痛色。
就在此時,就見一個綠衣侍女急匆匆地奔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夜無煙面前,焦急地稟告道:“王爺,不好了!”
瑟瑟冷冷笑了笑,今日璿王府倒是熱鬧得緊?。?br/>
“怎么回事?”夜無煙聞言,深幽的眸一凝,“快說!”
“王妃聽說伊夫人遇險,就和奴婢一道過來看看,誰知道剛出后門,就被幾個蒙面人擄走了。那幾個人武藝很高,奴婢等不是他們的對手?!?br/>
“暫且饒過這個小賊,速速去尋王妃!”夜無煙慢條斯理說道,語氣卻寒意凌人。敢在璿王府劫人,倒真是膽子不小。夜無煙想不出,當(dāng)世還有誰有如此大的膽量?
瑟瑟微微笑了笑,墨染被劫走了?墨染此時的身份是自己,誰會來劫持自己呢?
原本圍攻瑟瑟的侍衛(wèi)們得令而去,璿王府自然是不缺侍衛(wèi)的,又上來一撥侍衛(wèi),只是這幾個明顯比方才那些的功力要弱些。瑟瑟游斗片刻,便縱身躍起,從小巷里逃了出去。夜無煙早已無暇追她,任她踏著樹枝,飄逸而去。
緋城城西,是平民居住之地,沒有官宅的高門白墻,都是很普通的房子。一輛普通的馬車,穿街走巷,繞來繞去,最后停在一座普通的院落前。
車夫從車轅上跳下來,車簾掀開,一個黑衣人扶著一個青衣女子走了出來。輕輕地叩了叩門,一個翠衣女子走了出來,伸手接過被點(diǎn)了穴的青衣女子,緩步進(jìn)了院。穿過栽滿綠樹的甬道,徑直到了正中的廂房。
“可汗,人帶到了!”翠衣女子沉聲稟道。
話音方落,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個男子出現(xiàn)在門口。他身材高大,五官俊朗如刀削斧鑿,一襲黑袍,領(lǐng)襟袖口和袍角,皆滾著金線,看上去高貴而霸氣。
夜色已經(jīng)降臨,他站在門口,燭光在他背后映照著,他好似天神般佇立。犀利的鷹眸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柔情,眸光溫柔地從青衣女子臉上掠過。眸底,布滿了欣喜。他伸臂環(huán)住青衣女子纖細(xì)的腰身,對翠衣女子道:“百靈,你下去吧,無事不要來打擾本汗?!?br/>
“是!”百靈應(yīng)了一聲,便緩步退了下去。
黑衣男子正是北魯國可汗赫連傲天,也就是風(fēng)暖,他未曾料到,這一趟來南玥竟然會有這樣意外的驚喜。
他的屬下探聽到,璿王生辰那日,尋回了失蹤四年的王妃。雖然聽說,那女子失去了記憶,并不記得自己原名是誰,就連璿王,也不曾透露她的名字。然,赫連傲天卻知道,她是誰。
四年了,原以為,她已經(jīng)不在這人世了,卻不料,她還活著。
室內(nèi)的燭火有些幽暗,搖曳著映亮了青衫女子的臉龐。黛眉清眸,瓊鼻櫻唇,一切,都酷似他夢里的那張容顏。而且,就連發(fā)髻也依舊是隨云髻,衣衫也是青色襦裙,依舊是舊時模樣,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有,臉頰邊的那道疤是陌生的,卻讓他的心疼得糾成一團(tuán)。
赫連傲天扶著青衣女子將她放到屋內(nèi)的床榻上,目光溫柔地凝視著她。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臉,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思念似乎在這一瞬有了疏解,他顫著手,解開她的穴道,良久不知說些什么好,最后,化作一聲綿長的輕嘆,“你可好?”
墨染凝視著眼前這個男人,她自然知曉他是誰。雖然沒有親見過,但是,卻也看過他的畫像。畢竟,在這個世上,他可是舉足輕重的人物,跺跺腳山河都會顫動的。
她的眸光從他臉上淡淡掠過,唇邊浮起一抹淡漠的笑意,冷然問道:“你是誰?何以要將我擄到這里來,快放我回去?!?br/>
赫連傲天聞言,灼亮的鷹眸中,閃過一絲濃濃的失落。屬下已然稟告過他,她已經(jīng)忘記了前事??墒?,當(dāng)聽到她親口說不認(rèn)識他時,他心底,還是忍不住酸澀。他執(zhí)起她的玉手,柔聲說道:“煦日和風(fēng),暖意怡人,你就叫風(fēng)暖吧,只盼你日后不再遭遇人世的冰冷。這句話,你也忘記了嗎?”
如此強(qiáng)悍霸氣的一個男子,一旦溫柔,墨染有些不知所措。她輕輕抽出被他緊握的手,冷冷說道:“我什么也不記得了!請你放我走吧!”
赫連傲天臉色一凝,靜靜站起身來。清俊的臉隱在燭火的暗影里,眉間眼底,全是失落。她真的忘記他了,如若是他先尋到她,是不是可以先打動她的芳心。只可惜,卻是夜無煙先尋到了她。但是,她跟著夜無煙不會快活的。他相信,如若她憶起四年前的一切,是不會待在璿王府的。
“你,還愛著夜無煙?”赫連傲天低低問道。
墨染愣了一瞬,淡淡說道:“我是她的妃,自然愛著他了。請你放我走吧!”
赫連傲天一把抓住墨染的手臂,將她帶到他的懷里,沉聲道:“你跟著他,不會好過的,四年前,是他一掌將你拍下懸崖的。隨著我,我會好好愛你的!”
墨染眸間閃過一絲驚懼,她抬眸道:“我真的不記得你了!”
赫連傲天眸光忽然一凝,瞧著墨染眸間那絲驚懼。一瞬間,感覺到面前這張臉是如此的陌生。他和她在一起時,從未見她有過這樣的表情,驚懼。她似乎從來沒有怕過什么,而現(xiàn)在,她在怕他嗎?
他瞇了瞇眼,“你怕我?”
墨染聞言一怔,笑了笑,“求你放我走吧!不然璿王不會饒過你的!”
“你威脅我?”赫連傲天握住墨染的手腕,將她帶到燭火之下,鷹眸微瞇,冷冷打量著她。
眼前這張臉,確實(shí)和她很像,可是,還是有些微不同的。氣質(zhì)雖然也是清冷的,可是,黑眸中卻沒有她的倔犟。
他忽然笑了,原來,竟然是空歡喜一場。失望頓時攥住了他的心,他緩緩松開墨染的手腕,將她甩到了地面上。
“來人!”他大聲喝道。
百靈推開門,快步走了進(jìn)來。
赫連傲天冷聲吩咐:“將今日去辦事的人都招來!”
“是!”百靈應(yīng)了一聲,不一會兒隨著她一起進(jìn)來五個人。
“百靈,你先帶她下去?!卑凫`應(yīng)聲帶了墨染出去了。
赫連傲天靠在椅子上,冷聲問道:“你們確定,這個就是璿王府失而復(fù)得的王妃?”此次來南玥,他帶了草原十二禽中的六禽。即百靈、白鵬、蒼鷹、灰鳶、黃鸝、海雕,這都是他的忠實(shí)鐵衛(wèi)。今日行事,除了百靈,別人都參與了。
“確實(shí)是府里的王妃,不會錯?!秉S鸝脆聲說道。
赫連傲天瞇眼,這么說,這個冒牌的女子是別人來迷惑夜無煙的,可是,就連他都能認(rèn)出是假的,難道說夜無煙認(rèn)不出來?
“夜無煙對她極其寵愛?”赫連傲天繼續(xù)問道。
“是的!”黃鸝答道。
赫連傲天坐在椅子上,濃眉微皺,陷入沉思當(dāng)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