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球？”
    天臺上，風輕云淡微風輕拂，抬頭望去浮云淡薄，越前龍馬無意間問起了喬之為什么總是關照那個新生，聽完一番冗長的故事背景和起因，突然抓住了一個重點，皺起了眉，語氣威嚴冷峻地低吟出聲。
    “嗯……雖然你這么說也沒錯，但是那時候涼介其實并不懂那么多，只是覺得那是一種生存方式。”喬之吸著手里的珍珠奶茶，垂眸看了眼身側正枕著手臂仰面望著天空的龍馬，他眼里沒有她預想的驚訝詫異，或者憤怒冷鷙。
    “真淡定呢，是早料到了嗎？”她抿著嘴笑了笑，輕嘆著靠向身后的隔離網，遠眺空中漂浮得很高的殘云。
    “算是吧。”淡淡的嗯聲。他確實很早就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這個由喬之擔保著入部的新生，在加入前，曾讓她和龍崎教練進行了第一次嚴肅的長談。
    這位有不錯網球基礎和天賦的少年，以前頻繁在外街頭網球場與一些愛打網球的中年人玩下賭注的游戲，注碼是一球若干日元。
    被喬之偶然撞見的那一次，是某處球場管理員設了局，請來了一位隱藏球技的油膩大胡茬的中年大叔，讓其偽裝成對網球一知半解且闊綽爽快的易騙人設。
    那天本已經買完食材準備回家的喬之，途徑而過時，無意瞥見了幾球來回，雖然表面上看著很像是大齡網球新手被厲害的青少年球技碾壓的局面，但是那個大人打球時的各方面細節，她直覺哪里很不對勁。
    走過一個街道后，她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抓了把頭發，心底妥協地折返了回去。
    果不其然，幾輪過后，原本球技拙劣、正反手截擊的深度和方向都把握不好的那個大叔，好似突然就變了一個人，在大力擊球的同時不但能控制方向、深度和旋轉，落點也很準確，每次有把握的變化發球，打到對方的弱點位置，不斷取得進攻優勢，打得對手毫無招架之力。
    在每次回球得分的同時，球場里響徹著他高調張狂的吶喊聲，“1000日元！”，“2000日元！”，“5000！”……
    面目猙獰表情扭曲的中年人最后奪走了少年身上攢下所有的生活費，扯唇一笑：“小子，你連自己惹到了誰都分不清，以后別出來丟人現眼了，滾回你那窮疙瘩地方去吧！”抓著球拍極為囂張地拍了拍少年神色絕望驚恐的面頰。
    球場邊緣的管理員心虛地扭開了臉，隨即又轉過身假裝開始忙于工作。
    折返回來的喬之看完了后半場，盯著遠處被欺辱著的少年，沉思默想很久，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踏出了腳步，走進球場。
    “接下來我們打一場如何？”她從容不迫地對著胡茬大叔說道。
    ……
    十五分鐘后。
    當喬之以勢如破竹的姿態6:0贏下比賽時，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呆滯在原地不敢相信。
    拿回了他們上一把的注碼后，她手持著球拍走回到少年面前站定，周身散發著的氣場壓迫的少年透不過氣來。
    少年球包里露出的衣服一角，可見是青學的男生制服。
    她嚴肅著臉，用命令的口氣對他說：“老實交代吧，為什么要在校外玩賭球？如果理由正當我就考慮把錢還給你。”
    然而幾秒后，不待少年反應過來，喬之自己倒先噗嗤笑了。
    在少年莫名其妙的視線注視下，她擺擺手忍笑著說：“抱歉抱歉，突然感覺這一幕也太像漫畫劇情了。”
    戰損臉的帥氣悲慘少年，反被英雄救美，是西野七瀨最愛看的漫畫套路了，她因此也耳濡目染了不少。
    “額……”棲川涼介本想吐槽這是從哪冒出來的怪女生，但是后半句話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抽了抽嘴角，依舊臭著臉仰頭看她。
    “誒，不說嗎？我本來還想拉你加入網球部呢，可惜了。”喬之挑了挑眉。
    “網…網球部？”聞言，棲川整一人愣怔住，嘴里下意識囁嚅道。
    “對，前提是你先坦誠地面對自己的內心，打這樣的網球你真的開心嗎？”
    “我的網球……嗎？”
    ……
    空中流動的云緩緩飄過頭頂，投射下一大片淡藍的陰影，暈染著金輝的殘云映在龍馬微瞇著的琥珀眸中。
    他抬手遮擋住刺眼的陽光，語氣平淡道：“然后，他就都招了？”
    “龍馬，并不是每個人都生來就有優渥的家庭條件，雖然他誤入歧途過，但是一個人能做到自己的學費自己賺取、竭盡所能地打各種零工，已經遠比同齡人優秀了。”
    在那之后，喬之還在少年的入部申請上看到了入部理由是“找尋新的夢想”，大抵是跟過去茫無目標的自己徹底做了告別，以及表決心。在喬之的幫助下，申請了助學金，也找到了新的條件更舒適的兼職，即課余在河村前輩家的壽司店打工。
    “總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喬之吸溜完最后一口奶茶，收進垃圾袋后放置一旁。
    龍馬輕笑了一聲，手里執起一縷被風吹拂過他頸側的烏黑長發，輕捻著低聲道：“果然是你會做出來的事。”
    “唔，我不管啊，我就當你這是夸獎了。”聽出他的揶揄，喬之輕哼了一聲。
    “嘛，算是吧。話說，現在越來越有一個領導者的樣子了呢，喬之。”
    來自越前部長非常配合的夸獎。雖然語氣明顯就是在哄小孩，但喬之表示很受用地點了點頭。
    她微笑著俯下身和龍馬對視，亮晶晶的眸子里倒映著龍馬微微睜大的琥珀色貓眼，曾經西野七瀨說過的話同時默契地在兩人腦海里浮現。“或許，領導者和協調者也不是不可兼顧呢，就像魚和熊掌一樣，小孩子才做選擇題。”她突然開口，頓時引來少年詫異的目光。
    雖然一時間沒有理解這番真誠率直的話里那句魚和熊掌的意思，但是從她真摯的眼神里，他自然而然地明白了什么，他抬手撫上她微彎的眉眼，笑了，“這是告白？”
    “真是遲鈍啊，龍馬。”喬之看著龍馬微瞇著琥珀眸，眼神迷離朦朧的樣子有一種致命的誘惑，她心隨意動地伏低身子吻住他。
    毫無預兆的吻，交融的呼吸甜膩膩的，龍馬一時間有點懵，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喬之已經撐起手臂離開了他的唇，沖他甜甜一笑，道：“這是對你早上那次偷襲的回禮。”
    龍馬頓時失笑，原本迷離的眼神也困意盡消。
    “別被那小子傳染傻勁了。”
    “哼，真過分啊你這話說的。”她聳了聳肩，無辜地看著他。
    龍馬唇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看著她明媚的微笑，也柔和了眉眼，補了一句，“嘛，如果是你的話，怎樣都可以。”
    得到喬之樂呵呵的笑聲回應，他也情不自禁地淡然一笑。
    ……
    暖陽微醺，照得人困意漸濃，她也自然地在龍馬身側躺下，不客氣地枕著他肩膀，依偎著午休小憩。
    余光之下，一顆毛茸茸的腦袋緊貼著他肩窩，隨著兩人逐漸同步的呼吸聲微微起伏。
    望著頭頂遙遠而遼闊的天空，他想起無意間在教練那看到的一份在冊人員管理資料，棲川涼介的聯系人父母兩欄，都是空白的。
    想必這也是引起喬之有所觸動和共鳴的一個原因。
    他這樣想著，微微側過身將喬之小心翼翼地攬入懷里，大半張臉埋在她柔軟的發絲里，熟悉的香味縈繞在鼻間，仿佛有天然的催眠效果，帶著他也漸漸陷入恬靜平和的睡夢中。
    ……
    湖邊，西野七瀨聽金發少年細細講述完這個故事后，想到了什么，問他，“如果那天少年沒遇到那個女生出手，應該還是會一個人走下去吧。無奈卻篤定的一條路。”
    “誰知道呢。”棲川涼介抬起頭望天，明亮的銀灰色眸子里閃著耀眼的光芒。
    時隔良久，他才緩緩道：“可能不會成功，也可能會，或許只要付出足夠的代價，也能只身一人攀爬到頂。不過，身邊有朋友的感覺，確實很不錯。”
    開始和越前相似了呢，這種脾氣秉性果然是會傳染的……七瀨暗想著，頓覺有趣，這算是喬之和龍馬兩人同時默契地在培養下一任部長人選嗎？
    “感情論真是個難題啊。”
    “哈？”
    “沒什么，少年你還有待磨練呢。”
    “唔，果然副部長她有時候突然文縐縐的是被學姐你帶起來的。”
    “……你夠了！下次我一定要跟喬喬告狀，你這家伙就會在她面前裝乖。”七瀨眼里冒煙道。
    “haihai，反正下次一定。”少年見招拆招，挑眉淺笑著看向她。
    七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打了一下他的腦袋，回過神來，轉而指著他鼻子警告道：“下次好好叫學姐，小鬼。”
    “嘶……”沒想到是真的打啊，涼介瞇著眼，抬頭揉吃疼的腦袋。
    頓了頓，自己倒先情不自禁地笑了，閉了閉眼，感慨道：“確實，學姐你沒說錯，我還有待磨練……”
    年華尚早，前路漫長，能遇到毫無保留的相信著彼此的朋友結伴而行的話，那一定是無比幸運的一件事。
    被喬之拉著走進陽光時，他還未理解為什么喬之希望他珍重這句話，但是漸漸地，他都明白了。
    “走了。午休時間結束咯。”少年站起伸了個懶腰，瀟灑地轉身，揚著手走遠。
    少年淡金色的挺拔又修長的背影，早就不見絲毫曾經的迷茫和無助。
    “就算對一切感到迷茫，但是也要伸出手緊握住未知的新展開嗎……”
    收回目光，她看了會櫻花飄滿水面的粉色小湖，暖風吹來淡淡的清香，突然笑了。
    這個少年已經走出了黑夜，開始向著自己的夢想奔跑，而喬之和龍馬他們今年已是國三，未來阻礙頗多的異國戀……
    希望故事的下一章，會是光芒閃耀色彩繽紛的一頁吧。
    ……
    另一頭，倪娜單手插著運動服衣兜，嘴角冷冷下撇著，散發著生人勿近氣息，另一只垂落的手里拿著加入女網部的申請書。
    走到三年b班的教室外，攔住了一位正要進教室的同學，請她幫忙喊一下龍崎櫻乃。
    當得知自己若是想要在學校里有場地練球，只能加入女網部，心下不止疑惑還有無語。得到的解釋是因為青學的網球部劃分了男女生部，而喬之她擔任的男網部副部長只是個順其自然的例外。
    還沒等到櫻乃被叫出教室，她先看見了有趣的一幕。
    她想到什么，干脆和剛才叫住的同學擺了擺手，示意不用麻煩了，抬腳走進教室里。
    走近三兩女生圍著的一個座位，她一眼認出那位酒紅色雙麻花辮的的杏眸女生，就是喬之說的現任的女網部部長了，而一女生正和她興奮討論著并且手里在展示一副明顯畫的就是越前龍馬的海報……
    wtf？戀愛基礎為零的倪娜，覺得今天的魔幻場面真是源源不斷的。
    手里晃著那張精致的加油海報的深棕發雙馬尾女生，小坂田朋香突然停下了說話，抬眸看向正皺眉緊盯著她手上海報的倪娜。
    “后援團的新粉絲？”朋香疑惑地發問。櫻乃也隨之仰頭望向倪娜，再一看她手里的入部申請，頓了頓，突然恍悟，和朋香解釋道，“小朋，這是奶奶之前提過的，來青學短期交流的一位網球運動員，她和龍馬一樣獲得過非常多的比賽冠軍。”
    “誒誒誒！這么說，你和龍馬sama是不是非常熟悉？”
    “哈？”她置若罔聞，沒有正面回答朋香的問題，熟個鬼啊！
    目光一轉，看向剛剛對越前龍馬稱呼很親密的櫻乃，佯裝好奇地問她，“據我所知越前龍馬不是有女朋友嗎，為什么還會有后援粉絲團？”言辭犀利一語中的。
    “啊啊啊啊，這個，我們，”龍崎櫻乃突然慌慌張張地胡亂揮舞著雙手，臉頰倏地紅了，“我們不是那個意思。”
    倪娜繼續追問：“可是粉絲不就女友粉、姐姐粉、事業粉啊什么的嗎？”而且明顯那位深棕發的手巧的女生就是女友粉啊……
    她皺了皺眉，眸光灼灼。
    “什么嘛，不許欺負櫻乃！當然，就算龍馬sama有女朋友，我們也一樣支持他的網球！”朋香雙手撐住課桌，氣鼓鼓地瞪住倪娜，眸子里怒意滿滿。
    “……”倪娜抽了抽嘴角，突然沉下了臉，“打擾了。”言罷，將申請表放至桌上便轉身走了。
    但是直覺告訴她，還會有后續，果不其然，靠著教室外墻邊，她隱約聽到了關于喬之的一些消息。
    “龍馬sama的女朋友明明就配不上他，就算學長們還有龍馬sama都覺得她的網球很厲害，可是她什么比賽都不參加也太假了！櫻乃你都已經拿了那么多區域賽的好成績了，而她只是跟在龍馬sama后面像個后勤一樣。”
    “小朋，你這樣說也太不禮貌了！”
    “哼！我說的明明就是事實，后援團的大家都不太喜歡她。不過就是長得好看罷了。”
    “龍馬君肯定不是那種膚淺的人！小朋，夏同學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
    話落，倪娜終于冷著臉沒耐心繼續聽下去了。
    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她低頭沉思著。旁人的眼光里看待不喜歡的人和事物時肯定難免有很多偏見加成，不過，毫無疑問的是，像越前龍馬這樣孤傲又強大的少年，身后永遠會有前仆后繼的女生，或為顏值，或為實力。
    昨天遠遠就看見兩人在街邊膩歪的時候，完全是出于直截了當的警告，瞄準著喬之身后那個拽得要死的家伙丟的網球。
    再結合當晚就氣勢沖沖打電話給夏爸質問時，夏爸和她透露了個徹底的那堆往事，倪娜早就將喬之的想法猜的八九不離十。
    她既心疼又懊惱，后悔沒有早一點發現。不幸中的萬幸，越前龍馬將喬之保護照顧得非常好。
    但是很快，她發現，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她和喬之兩人之間微妙的關系就這樣被迫持續了下去，全歸功于占有欲太強的越前龍馬已經將她列為了頭號危險人物，竟讓她完全找不到任何能和喬之獨處的機會……
    校園生活遠比她想象中的要平淡，又是觀察著喬之忙碌于部活和學習的一天。
    她習以為常地掛上招牌營業笑容，打發掉今日份圍著要簽名的粉絲，表情很快又恢復了冷漠，托著腮發呆。
    斜后方的角落，又是那尤其囂張的三人女生小團體在小聲嘀咕著什么，聽的斷斷續續的字眼，就足以拼湊出一個大概意思。不過又是嫉妒心作祟，且不敢明面和越前龍馬作對導致被他討厭罷了。
    喬之以前的戰績她們不了解正常，但是她最清楚不過了，不光小學時期各種比賽奪冠的次數已經多到記不清，而且當時在對內預選賽的那場比賽中，喬之可是在手傷的情況依舊大敗了她，如果沒有那么多變故，也許喬之也會和她一樣正站在更大更耀眼的世界舞臺上。
    想到這，她靈機一動，干脆讓這群人見識一下喬之的另一面好了，說不定正好也能打破僵局呢。遏止眼下這些小女生的玩鬧把戲可比競爭激烈的網球比賽輕松簡單得多了。
    倪娜嘴角勾起一個怪異的微笑，起身，主動走上前去搭話，
    “吶，想知道喬之的弱點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