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蕖做了一個夢,夢里她變成一只兔子,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奔跑,她的頭頂上一直盤旋著一只威武雄壯的老鷹,也不下來抓她,就這么飛在天空上吊著她,恐嚇?biāo)?br /> 突然,老鷹猛地一個俯沖,把兔子抓了起來。
“啊……”
林照蕖被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嚇醒。
小蜻聽到她的叫喊聲快速推門進來,語調(diào)關(guān)切,“二夫人,做噩夢了?”
林照蕖腦門上全是冷汗,還在回味著那個老鷹抓小兔的夢,不由咂咂舌嘀咕:“怎么這樣……”
“什么?”小蜻沒聽清。
“沒事……”林照蕖回過神,起身穿鞋,問小蜻,“什么時辰了。”
“差不多該用午膳了。”
“我去給老太太請安,你讓廚房備好干凈的蓮子等我過去。”
林照蕖親自去廚房做了一碗清心蓮子湯送到常青齋,老太太喝了直說好,夸林照蕖心靈手又巧。
“老太太這是疼愛我呢,總說我這好我那好,鏡荷聽多了都快要當(dāng)真了。”林照蕖朝老太太撒嬌。
“怎么當(dāng)不得真。”老太太輕輕刮了一下林照蕖小巧挺拔的瓊鼻,語氣和藹充滿慈愛,“行止院多年沒住人了,昨夜睡的還好嗎?”
“我都好的,說起來大伯哥也是因為我受的傷……”林照蕖聲音低低說。
“你別太愧疚,紅楓居這場火誰也料不到……彥安一直想要彌補你。”老太太勺了一口湯,輕輕吹涼,斟酌道。
“大伯哥對我、對我娘家平日多有照拂,我感激他、深謝他,知典的事其實算不得他頭上,他不必如此……煩請老太太替我轉(zhuǎn)告大伯哥,他幫的夠多了,我很是感激,他不欠我什么的。”
林照蕖目光灼灼,語氣誠懇。
不管沈興時是真的想彌補還是打著旗號蒙老太太,她都不愿與他有什么糾纏。若他日要再嫁,世上男兒就是都死絕了,也不能是沈興時,不能是她亡夫的親哥哥……
“我就料到你會這么說。”老太太滿意地看著林照蕖,低頭喝了一口清心蓮子湯,聲音輕緩,“我當(dāng)初選你做孫媳婦就是看中你的好性子,不驕不躁,人心善也懂感恩。也罷,你的意思我都清楚,你放寬心,我會與彥安好好說的。”
林照蕖又在老太太這坐了半晌,晚間回行止院時還看到沈忠拎著一包藥進了景行院。
夜幕降臨,林照蕖站在空曠的院子里斟酌二三,最后還是叫來小蜻叫她從自己的私庫里挑了許多補品送去景行院。
“二夫人怎么沒來呀?大人可受了好重的傷呢。”
景行院一個小丫頭悄聲和小蜻抱怨,沈大人為了救這個弟妹可是奮不顧身,她倒好,就隨便打發(fā)了個人送禮,也不親自來看看。
小蜻是個玲瓏心思的丫鬟,一聽這話就知道景行院的人多有不滿了,隨即說道,“二夫人許是昨夜受著沖撞,今日身子大不舒服,怕叫大人過了病氣,這才遣我過來呢,不然這救命的恩情,我家夫人定是要親自來感謝的。”
小丫頭奧了一聲,“原來如此。”心中的不滿也消了大半。
林照蕖稱病在行止院躲了三日。
夜里,景行院
沈興時左胳膊纏著繃帶掛在脖頸上,人端端正正坐在床榻上看書,看了半晌一頁紙也沒翻,他把書放下又拿起,拿起又放下,忍不住問沈忠:“二夫人來過沒有?”
“送了禮來,人還未來過。”沈忠恭敬回道。
沈興時冷笑一聲,又拿起書開始看。
看來是要躲著他了,上回是一個多月,這一回呢?這次又要躲他幾日?他為了她要吃三個月的藥,總不能三個月一點好處也撈不到吧。
“說我身子不舒服,去請老太太和二夫人過來。”
男人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慢悠悠翻動著泛黃的書頁,一襲烏黑如瀑的長發(fā)傾瀉在臥榻之上,即時是纏著繃帶手腳不便,也沒對男人的容顏氣度有絲毫的妨礙,反而增添了一股凌亂美、破碎感。
林照蕖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男人好看得不真切,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一樣。
“大伯哥。”林照蕖跟在老太太身后輕聲問安。
“老太太和鏡荷來了。”沈興時視線從書上移開,起身就要行禮。
老太太將他摁回小塌上,“你給我好好歇著,手臂還疼嗎?是哪里不舒服?”
沈興時聞言認(rèn)真想了一下,道:“這兩日服了藥之后覺得胸悶氣短。”
胸悶氣短?
老太太聽得直皺眉頭,催促秋梧去請郎中過來。
“大夫,可是這藥有什么問題?”
老太太將沈興時的癥狀說給郎中,神色擔(dān)憂。
“藥渣可還有?待我驗過之后方才知曉。”
郎中顯然對自己開的方子很有信心。
“有,有。”沈忠將熬過的藥渣拿過來。
郎中用一根銀針撥動盤里的藥渣,時不時拿起來嗅一嗅,倏然他眉頭緊皺,挑起一塊烏黑的中草藥殘渣,疾聲問道:“這是什么?!我開的方子里可沒有!”
屋里眾人一時嚇了一跳,郎中又解釋道:“紅日根,這藥本是凝血止血的好東西,但若要用在大人這樣需得活血化瘀的傷痛上,那便是雪上加霜!”
“這藥我未曾開過,是誰放進去的,勞煩貴府自己查清了。”
老太太一聽心下了然,叫來煮藥的婢女,平日和藹可親的祖母一下變得氣勢凌厲起來,厲聲問:“這東西你可認(rèn)得?”
“奴婢,奴婢不知道。”
這時房里另一個丫鬟偷偷瞄了眼煮藥婢女,弱弱地說:“老太太,我,我有話說……”
她從門口走到屋子正中間俯身跪下,聲音顫抖。
“這位姐姐看著眼熟,昨日,昨日紅楓居起大火前,我,我好像見過她……”這丫鬟說著說著聲音變小了,怕自己眼花看錯反倒誤傷了人。
“怕什么!你一五一十說出來,她清清白白自然不怕我們查!”秋梧皺著眉催促道。
“我,我,我與這位姐姐在花園碰過面,她是從紅楓居哪兒出來的,我還奇怪呢,大爺房里的人丫鬟怎么往紅楓居跑……后來,后來,紅楓居就起大火了……”
這丫鬟話剛說完,煮藥的婢女一下?lián)涞剿砩希厪P打她邊大聲罵道:“你污蔑我!你污蔑我!你定是眼紅我前兩日得了主人家賞賜想要攀蔑我!”
兩人扭打撕扯在一塊,嘰嘰喳喳鬧得人頭疼,老太太一把將手里的茶盞摔落在地上,喝道“放肆!”
小廝上前將糾纏在一起的兩人拉開,沈老太太抬抬手,對著沈忠說:“兩個人都帶下去,你好好審一審。”
“是。”沈忠領(lǐng)命。
林照蕖抿著唇靜靜坐在一邊,想著剛才丫鬟說的話,要害沈興時,和燒她的紅楓居有什么關(guān)系?若是她當(dāng)時在屋子里,那么大的火,她恐怕沒命出來。如果紅楓居和下毒的事都是那婢女干的,那她的動機是什么?
“大夫。”沈興時咳嗽了兩聲拉回眾人飄忽的思緒,“這紅日根可會傷了根本?”
郎中彎腰作揖,神色恭敬:“大人放心,還好這次及時發(fā)現(xiàn),若是長期服用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沈興時虛弱地點點頭,似嘆了口氣:“如今我這藥是交給誰煮都放心不下了。”
他頭一轉(zhuǎn),又對林照蕖說:“鏡荷不用覺得愧疚……咳咳……”
沈興時咳得身體不停顫抖,林照蕖見他這副樣子又愧疚又糾結(jié)。沈興時是因她受的傷,如今更是因這傷被人趁機下毒暗害,她心里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情愿,想躲著他,避著他,可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今這副病容憔悴又無人可依得樣子……難道真的要棄之不顧嗎……
但,若是能借煮藥之事還他的恩情也不是不可……她煮好了讓小蜻送過去,不與他見面就是了。
林照蕖覷著他蒼白虛弱的神色,心里忐忑、愧疚、害怕交織在一起,想了又想,咬牙說:“要不,藥湯我來熬吧。”
沈興時盯著她說出了這句話,唇角無聲勾起,卻還一臉的不好意思:“這太麻煩你了。”
“大伯哥都是因為我受的傷,煮個湯藥而已,沒什么麻煩的。”林照蕖說。
“三個月,怕是要辛苦你一段日子。”沈興時皺眉,語氣頗有些為難。
“不辛苦的,大伯哥身體康健才是最緊要。”林照蕖看他還這么為她著想,更不好意思了,可也沒忘了自己的本意,“大伯哥這傷是為救我受的,我替大伯哥煮藥,權(quán)當(dāng)還您的恩情謝禮了……”
說完偷偷瞄了眼沈興時。
沈興時面色淡然,點點頭,“都是一家人,小事。”
很快沈忠?guī)е⒒貋砹耍终辙∫娚蛑乙陆髱а荒樕窔獾鼗貋恚挥勺灾鞔蛄藗€顫,早聽聞沈忠是沈興時手下一員虎將,這才半盞茶的功夫就套出消息了,可見這流言都真不是空穴來風(fēng)。
“大人,那丫鬟交代了,是楊海溫的殘黨拿她老娘做要挾,逼她放火燒死二夫人、下毒謀害您,只為給楊海溫報仇。”
“豈有此理!”老太太氣急,蹭的從木椅上站起來。
“楊海溫害我沈家家破人亡還有臉來報仇!沈忠,將那賤婢捆了押到官府去!”
“是。”
老太太氣得在廳堂上破口大罵楊海溫,她叫來府院管事命他加強府里看護,又把家中婢仆都叫到院子里訓(xùn)了一通話,警告他們不要妄想勾結(jié)外人謀害主子,不然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煮藥婢女就是下場。
一院子的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低著頭不敢說話,小心聽訓(xùn),唯恐惹怒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