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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去親戚家也好,去世交家也罷,要不來找琳瑯也使得,只別去那尼姑庵,沒的玷辱了姑娘的名聲體面。”
惜春卻笑道:“這是什么緣故?我常說,豪門大戶未必好,離了紅塵入了空門倒干凈。”
琳瑯聽了,忙道:“快別說這個話!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偏生出這些逃生避世之心?世人再不好,那也有世人的好處。便是出了家,也未必干凈。云空未必空,尼姑庵里藏污納垢,若遇到凈虛那樣的老賊尼,不過是拐女孩子使喚做活,又或者和來往上香的大家公子談些風月之事,你生得這樣標致,出了家,可不是又進了污泥中?”
楊奶奶一面念佛,一面點頭道:“正是呢!舊年一個案子,可不是牽扯出無數被人作踐的小尼姑?還有一些千金小姐們上香,被那些常和小尼姑廝混又或者和庵主有舊的男人瞧了去,丟名聲性命的好多著的,真真可憐見的,恨得人牙癢癢。”
惜春年幼不懂事,長到如今也無人教導過她,自然也沒人跟她說外面的事情,似水月庵這件事,鳳姐掩口還不及,哪里肯提?她們并不知道,登時嚇得滿面慘白。
虎哥兒拍著惜春的腿,小大人似的道:“別怕,別怕,媽媽會打壞人!”
惜春緊緊抱著他在懷里,不說話。
琳瑯心有不忍,但素知惜春是狠心絕情之人,較之寶釵更冷,畢竟寶釵待云岫等人尚有同情,她所謂出家,不過是看盡繁華末世,寧榮二府腐朽,找不到生路,才起了逃避之心,便狠了狠心,加重語氣道:“你可還記得智能兒?便是因此挨了幾十板子,發放還俗去了。”
惜春吶吶道:“怪道許久沒見過智能兒了,也沒見尼姑上門和二太太談經論佛,原來竟有此事。那智能兒,原先都說她模樣兒出息,哪知空門也不干凈。”
琳瑯忙道:“正是,出家,也未必是出路,你可別想著了!”惜春一臉迷茫,不覺道:“不出家,又怎么離開呢?這世上也忒不給人干凈路走了。”楊奶奶笑道:“離開什么?各有各的難處,各有各的好處,若說干凈,沒個地方是干凈的,只是豪門大族那樣事多些,鄉下更淳樸些。明兒等姑娘大了,我給姑娘說一門好親,風風光光明堂正道地出門,豈不也是離開了?不比那出家強得多?”一句話羞得惜春紅了臉,頓足道:“琳瑯姐姐!”
琳瑯笑道:“奶奶快別說了,瞧她都臊成什么樣兒了。說到底,四姑娘還小呢!等二姑娘三姑娘說了,再說她也不遲。”惜春橫了她一眼,低頭逗弄虎哥兒頑。楊奶奶聽了,看向琳瑯道:“記得你說榮國府里太太托你給二姑娘找人家,可得了?”
提到迎春的終身,惜春也無動于衷,只淡淡地道:“早點離開也好。”琳瑯心中一嘆,乃笑道:“一時半會,哪有那么容易就找到極合適的人家?先前住在山上,統共進城不過兩三次,我身份又低,便是打探著,也沒尋到妥當的人家。不過,我已經托仇都尉夫人留意了。”
楊奶奶點頭道:“這樣便好,這莊夫人原比你認得的人多些,知道的事多些。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忙著玉哥兒親事的時候,別忘記這件要緊事。”
晚間,琳瑯與惜春在暖閣中同床夜談,惜春道:“琳瑯姐姐,我該如何呢?”
琳瑯嘆了一口氣,她還是個小姑娘呢,自小到大,雖跟著賈母,卻是無人教導,自己生在此時,面見這許多美麗天真的女孩子,各有各的好處,豈能真對她們悲慘的命運無動于衷?道:“人生在世,誰都有不如意的時候,既不如意,且將它變得如意不就行了?”
惜春淡淡一笑,道:“談何容易?”琳瑯見她眼神空洞而茫然,一副了無生趣的模樣,不禁心中惻然,道:“你該改改你的性子了,不去試試又怎么知道呢?遠的不比,便說我,若不試,還是府里的一個丫頭,嫁給管事小廝,子孫世代為奴,可是我努力改變,便有如今的人生。再說英蓮,倘若我不知道她的來歷,又或者我只冷眼旁觀,不加插手,也許此時她已經是薛大爺之妾了。人生際遇,便是如此,所謂命運,不過是看自己如何行事罷了。”
惜春兩眼看著帳子頂,道:“我最羨慕姐姐有一股常人沒有的魄力,最難得的是心地純良。寶姐姐最懂,卻隨遇而安,力爭上游,她是最適合活在當下的,無論何時何地她都能過得好。林姐姐靈透,什么事不知道?她走了倒干凈。下剩我們這些姐妹,懦弱也好,爽利也罷,絕情也可,都不算什么。”
琳瑯知道一時也難改她那種根深蒂固的想法,便問道:“你能在我這里住幾日?”
惜春翻了個身,與她面對面,嘆道:“姐姐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哪里容得我在外頭多住幾日?不過拗不過我,又是來姐姐家,才放我出來,明兒午后就得回去。”
琳瑯道:“夜深了,睡罷,明兒我陪你頑一日。”
遂合目安睡,一宿無話。次日早起,剛梳洗畢,便見虎哥兒隨著二妞過來,懷里抱著一束水晶球兒的菊花,捧得高高地笑道:“媽,插花,好看!”
惜春笑道:“這么小就知道孝順了?虎哥兒可真乖。”
琳瑯忙叫 翠兒取了汝窯花囊出來,注了水,細細將花插進去,每個花囊不過插了三五枝,愈見菊花清冷別致,叫秋菊送一個到楊奶奶房里。
二妞笑道:“奶奶留著擺在屋里罷,老太太那里早得了一捧大紅菊花。”
琳瑯詫異道:“虎哥兒什么時候起的?”
二妞道:“昨兒睡得早,今兒比老太太起得還早,還吵著要折桂花,要吃桂花糕兒!”
早飯后,果見桌上擺了桂花糕。吃畢,便說些閑話家常。
忽聽人報說張媒婆和劉姥姥來了,琳瑯忙迎了出去。果見張媒婆和劉姥姥說說笑笑地過來,劉姥姥手邊牽著板兒,外頭還停著一輛騾車,毛大家的正按著劉姥姥說的往下搬東西,兩個大南瓜,兩個冬瓜,還有蒜頭、棗兒、豇豆干子、葫蘆條子等物。琳瑯忙道:“這是做什么?你們怎么一塊兒來了?”張媒婆笑道:“昨兒得了你的消息,我今日一早立刻就趕過來了,素日我也愛你兄弟的人品呢!可巧遇到劉姥姥來問你家住在哪里,也要來,就坐一車過來了。”
琳瑯忙請進來。劉姥姥笑道:“奶奶快別讓了,我就是來給奶奶送些瓜果蔬菜嘗嘗鮮,我也知道奶奶在村子里還有兩畝地單叫人種菜,也不稀罕這些,只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奶奶好歹收下,一會子還要去榮國府一趟送東西,就不進去了。”琳瑯聽了,恍然而知,原來今日便是劉姥姥二進榮國府的時候。
人都說劉姥姥來打抽豐,其實劉姥姥頭一次見鳳姐的確是為此,畢竟家中冬事難繼,但這次不過是來道謝送東西的,絕非打抽豐三字能形容得盡她老人家一片感激之心。
惜春因牽著虎哥兒在一旁聽著,插口問道:“去那里做什么?”
劉姥姥悄悄打量了惜春一番,也不知她是什么身份,但一身綾羅,生得又俊,通身的氣派難以形容,忙陪笑道:“回姑娘的話,幾年前我們家窮得吃不上飯了,來給二姑太太和姑奶奶請安,姑太太和姑太太仁慈,統共給了七十兩銀子一吊錢,不但過了個好年,還置辦了七八畝地,如今家業漸漸好了,便摘了地里頭一茬的瓜果蔬菜,來謝姑太太和姑奶奶。”
惜春聞言,又問琳瑯道:“說的是誰?”
琳瑯便笑道:“是二太太和璉二奶奶。劉姥姥的女婿姓王,從前祖上和王家連過宗。”
惜春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她們!二太太還罷了,倒難得二嫂子發一回慈悲。”轉頭對劉姥姥道:“且先叫姐姐留你一頓飯,午后咱們一處去罷。”
劉姥姥滿臉不解,疑惑地看著惜春。
琳瑯笑道:“姥姥不認得她,她是榮國府的四姑娘!”
劉姥姥聽了,忙不迭地上來請安,道:“沒見過姑娘,險些沖撞姑娘了,姑娘這么說,我就去外頭吃頓飯,午后再去。”惜春笑道:“你既來了,難道琳瑯姐姐還不管你一頓飯?咱們一處吃。我也不是不叫你老人家去,只是今兒個有人請老太太賞桂花吃螃蟹,他們熱熱鬧鬧的,二嫂子也忙得分不開身,你便是此時去了,也見不著她。”
琳瑯道:“正是呢,劉姥姥既來了,就吃一頓飯再去。我們家也有團臍的大螃蟹養在水缸里,院子里也有桂花,叫人蒸了螃蟹,咱們也賞花吃酒,好生樂一樂。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有三更+,昨天再次被放鴿子,氣得頭痛,睡了一下午,吃了藥又睡一晚上,起來就不怎么痛了。終于到了沒人來打攪的日子,不容易啊,內牛~~~~
第99章 游蘅蕪劉姥姥說讖
琳瑯原想一人一幾,并攢盒里裝幾樣別致小菜,誰知惜春卻道:“這里又不是榮國府,隨他們行事做什么?豈不聞客隨主便?你從前如何待自家客人,今日便如何行事,豈不好?”
琳瑯聞之,遂叫人在桂花樹旁邊擺了一張大圓桌,布上八個精致細菜,又燙了桂花酒。眾人團團圍坐,三四聲笑語,惜春年紀最小,執意不肯坐在上頭,只坐在下面與琳瑯相鄰,中間夾坐著虎哥兒,抬頭看著前面桂枝婆娑,點點桂花如星,更兼香氣襲人,低頭卻見跟前小小的竹林七賢掐絲琺瑯自斟壺,同套小酒盅,端的玲瓏可人。
惜春忽然想到,若得以常駐花下,西風送花落如雨,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才想罷,一陣風落,吹得漫天星星點點,飄逸風致。
琳瑯一面叫人擺上放姜醋的碟子,一面命人拿了幾套銀制的蟹八件上來,又吩咐翠兒道:“螃蟹先端十二個上來,下剩的仍放在蒸籠里,涼了可不好吃。”笑著對劉姥姥和張媒婆道:“這東西性涼,我和奶奶都不敢多吃,嬸子、姥姥和板兒也少吃些。”
又讓惜春少吃。
劉姥姥笑道:“我們莊稼人寒冷不忌,身子健壯如牛,都不在意這些,多放些姜醋便罷了,倒是奶奶姑娘哥兒們少吃些,生得那樣嬌嫩,鮮花嫩柳似的。”
一時熱騰騰紅通通的螃蟹送上來,每個白瓷碟子放兩只,紅白輝映,分外好看。
劉姥姥吃驚道:“這么大的螃蟹?一個總得有半斤多重罷?”
琳瑯道:“差不多。”
劉姥姥道:“今年大螃蟹可貴了,五分一斤呢!”
板兒見了,吵著要吃,劉姥姥一巴掌打在他伸過去的手上。
見板兒立時便要哭,琳瑯忙叫秋菊先放一碟到他跟前,笑道:“若掰不開,叫你身邊的姐姐給你弄。”又親自送了一碟到惜春跟前,楊奶奶和張媒婆跟前也各有一碟。劉姥姥見惜春洗了手,把螃蟹放在小銀方桌上,用銀剪子剪下螃蟹的雙螯八腳,又用銀錘子敲打蟹殼,再用銀斧頭劈開蟹殼和團臍,最后拿著銀釬子、銀鑷子、銀叉子、銀匙子,或剔、或夾、或叉、或舀,交替使用,蘭指翻飛,真是美輪美奐。
劉姥姥看罷,手里抓著螃蟹,自覺粗俗無狀,不由得有些坐立不安
原著中的人物,琳瑯最敬劉姥姥為人,見狀便忙笑道:“姥姥不習慣用,不必用,若掰不開,有丫頭呢,奶奶也從來不用這勞什子,嫌這樣吃不香甜,又說太繁瑣。”
惜春也笑道:“自己掰著吃好,我力氣小,才用這個,姥姥只管隨意,多吃幾杯酒。”
劉姥姥眼睛一溜,果然看到席面上只有琳瑯和惜春兩個用全套蟹八件,又細心地喂虎哥兒吃一點蟹黃和夾子肉,楊奶奶也只用錘、刀、鉗三樣,便笑道:“這螃蟹也金貴,吃它還得用銀子打的東西,那小剪子小錘子也小巧,樣樣玲瓏精致。”
琳瑯聞言笑道:“一般都用黃銅打造的,只是家常宴客,方才考究些。”
惜春用銀釬子捅出一截蟹腿肉來吃,道:“這算什么,我還見過金子打的呢!”
劉姥姥咋舌,張媒婆也聽住了。
琳瑯笑道:“你可別哄姥姥,誰拿那個宴客?金子打的蟹八件,不過是擺設,不然便是嫁妝里帶的,家常誰用?到底太軟了些,黃銅又易污,因此銀制的最常用。”
回身忙換了筷子筷子挾了些菜在虎哥兒碗里,道:“螃蟹你不許多吃了,吃菜。”
幸而菜色精致,味兒也十分之好,虎哥兒也沒哭沒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