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nèi)外一片安靜,旁人伸頭探腦,看著熱鬧。
老太焦慮的問:“先生,我兒患了何?。俊?br/>
范羽遲疑了,看了一眼老太和婦人,輕聲道:“咱們外面說,莫要打擾了他休息?!?br/>
到了外面,讓老太坐下。
范羽未開口,實(shí)在是說不出口,這讓老太有了不好的預(yù)感,臉色一白,死死抓住他手:“先生,我兒他……他到底患了什么病?”
婦人紅著眼,咬著嘴唇,手死死掐住衣角看著范羽。
“令郎,令郎他患了肺癆?!?br/>
范羽閉目輕聲道。
“肺癆?”
老太臉色蒼白,哆嗦著想要站起來,使了幾次勁,始終站不起:“我,我……”
“娘,阿郎他……”
老太一口氣緩不過來,眼皮一番,就往后倒。
范羽早有防備,一把拖住老太,掐住她人中,又按虎口的河谷穴。
好半響,老太一口岔氣才緩過來。
“快扶老夫人回房歇息?!?br/>
范羽點(diǎn)了兩個看熱鬧的村民,攙扶著老太回到房間。
這一忙活,這才發(fā)現(xiàn),看熱鬧中的人,氣氛也十分凝重,一些婦人甚至抹著眼淚。
肺癆,幾乎無藥可治,富貴人家用藥膏續(xù)命,也不過是勉強(qiáng)茍活,而窮苦人就沒那錢財(cái),只能等死罷了。
婦人神情呆滯,依靠在門檻上,不言不語,小童不知憂苦,見了奶奶和娘親這樣,嚇得哇哇直哭。
“杏花家苦啊,男人得了這病,這叫他們一家老小,如何過活啊。”
“是啊,前些年鄰村的張狗子不就是得了這病,抗了幾年,最后受不了苦,在樹上上吊了。”
村民感嘆,為婦人家悲傷,一個村子上的,平日里也無矛盾,幾乎沾親帶故,哪能不戚戚。
范羽心情也不好,肺癆如若在前期,大不了花費(fèi)些錢財(cái),也是能治愈的。
但男子躺了半年,甚至下不了床,已然有了重癥之狀,無任何藥石可治。
輕輕擺頭,看了眼婦人,排開眾人,就往外走。
面對病癥,他也無能為力。
他人也不攔著,再無人問診,鄉(xiāng)人怕晦氣,頭一次看病,就是絕癥,哪里還有人敢再找。
就要出了村口,一老人追了上來,卻是里長:“先生,先生慢些?!?br/>
范羽回頭,見此皺眉:“何事?”
里長獻(xiàn)笑道:“聽說先生看病,不要錢?”
范羽瞧了他一眼,卻不作答,而是問:“你要看???”
里長連搖手:“不是我,不是我,是我家老婆子,都病了半月了,如今地下不得,重活也做不了,都我一人操持,要不您幫忙看看?”
范羽卻有疑惑,看其家資住屋,不似村里其他人家,為何半月不去診治。
面對詢問。
里長訕訕一笑:“這不也無甚大事么,花那錢干甚?”
范羽久久無語,本不想理會,方要動身,又被攔住,里長彎腰點(diǎn)頭道:“先生慈悲,您就瞧瞧,不管何病,我都認(rèn)了。”
范羽啞然失笑,你這意思,難不成看出了壞病,你就找我麻煩不成?
“也罷,前面帶路。”
“那您慢些。”
到了地處,里長從懷里掏出鑰匙,打開門上的鐵鎖,請著范羽進(jìn)門。
范羽瞧了眼他手中的鐵鎖,又看了眼他:“病人在哪?”
“房里,房里,您這邊請。”
院子不大,簡陋的很,又開辟了一小片地,搭了幾個木棚,上面掛著幾個大冬瓜。
進(jìn)了房,里長嘆氣又惱怒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那不孝的女兒,她娘生病了,也不來照應(yīng),害的我這一把老骨頭,又是漿衣做飯,還得伺候老婆子,哎喲那個苦啊?!?br/>
范羽隨口問:“哦,還有這般不孝之子?”
里長一拍大腿:“您是不是,這不孝的東西,住了幾天,吃得比我還多,說她幾句就不來了?!?br/>
范羽腳步一頓,不想再接話。
到了偏房,就見一老太側(cè)躺在床上,里長上去推搡了一把:“老婆子,救苦救難的神仙來了,你有救了?!?br/>
“我可不是神仙?!?br/>
“老人家,您那里難受?”
范羽擺手,上去仔細(xì)查看,試探了下脈搏,又感了下體溫。
老太迷瞪著眼,反應(yīng)有些遲鈍,虛弱的道:“就是胸悶,使不上力氣,有時(shí)候還犯頭暈?!?br/>
范羽再問:“可還有其他癥狀?”
老太遲疑了下:“鬧肚子算不算,可老拉肚子了……”
范羽點(diǎn)點(diǎn)頭,把被子蓋好,安慰道:“無甚大事,不過是受了些風(fēng)寒,再加上您吶,用食不當(dāng),少吃些剩菜剩飯,煮些清粥,我再給您開一方子,不需三日,你就能下地的?!?br/>
老太感激的點(diǎn)點(diǎn)頭:“謝先生了。”
“那您歇息,我就不打擾了?!?br/>
范羽與里長出去,要來紙墨,里長伸頭看:“先生,這紙墨可是好東西,是我那兒子,在城里做活的老爺送的?!?br/>
送紙墨?
怕不是偷的吧,讀書人才互贈硯臺紙墨,一個幫傭仆人,大字不識幾個,誰會送這東西,又不是吃食。
當(dāng)然,范羽也就心里暗嘲。
兩張黃紙,兩個方子,一張遞給里長:“你去城里抓些藥,早晚各作一碗煎,三日就能好。”
里長遲疑的看了眼方子:“要花多少錢?”
范羽不耐的道:“左右二三兩罷了?!?br/>
“二三兩紋銀?”
里長驚叫,把方子丟在桌子上:“那得買多少糧食,能買多少肉啊,太造錢了,這病不治了,反正也死不了,熬一熬就好了?!?br/>
范羽面色難看,偏過頭不愿看他。
里長瞧了眼范羽,咳嗽一聲道:“先生,天色不早,我就不留你過夜了。”
天色不早?這才中午啊。
范羽一口氣岔在胸口,久久咽不下去,冷哼一聲,甩袖而出。
里長見范羽出門,忙把大門關(guān)上,上了門栓。
……
范羽出了門,就見名喚杏花的婦人,捧著一手絹,在那候著。
婦人見了他,低下頭,把手絹遞過來:“先生,里長家吝嗇,定不會給吃食,您將就著吃些。”
范羽久久不語,半響后,接過手絹。
婦人抿了抿嘴,猶豫了下道:“娘還在家里,我先回了?!?br/>
“等下?!?br/>
范羽把手中方子遞過去:“這個你拿著,上面是在山間能采到的尋常藥草,十分好分辨,你……算了,我還是與你細(xì)說吧。”
見她把方子都拿反,就把方子上的草藥,習(xí)性、位置,品相一一分說,并囑咐了一些事項(xiàng)。
“這些草藥,雖不能痊愈你丈夫的病,但也能緩解痛苦?!?br/>
實(shí)在找不出什么安慰的話,生老病死,雖本是常事,但正要面對,任何話語都顯得無力。
婦人紅著眼,低下頭:“謝謝先生?!?br/>
旋即轉(zhuǎn)身離去。
范羽嘆了口氣,打開手絹,里面是一飯團(tuán),還有兩個雞蛋,想必在婦人家,都是舍不得吃的。
“人生八苦,真是苦在先啊?!?br/>
有人無錢看天命,有人有錢靠命抗,真是人生百態(tài),各有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