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充儀走后,沈茉云才皺了皺眉頭,起身道:“錦色這么久還沒回來……走,跟我去那邊看看。”
聽完江充儀的話后,素月就為錦色擔心起來,現在聽到沈茉云這么說,心中是一喜一憂。喜的是就算錦色被二皇子為難了,憑沈茉云現在的身份也能救下來;憂的是若二皇子真如傳言中那般暴戾,萬一傷到了沈茉云怎么辦?
此時,假山后面又傳來了一個女子的驚呼聲,這聲尖叫像是開關一樣,一息間所有的喧鬧聲都停了下來,竟是安靜異常。這一回,不止素月,連沈茉云臉色都變了,那個聲音是錦色的。
待所有人匆匆趕到假山后面時,全都倒抽了一口氣。錦色已經暈過去了,鮮紅的血水從額頭往下流,污了她整個左頰,最后滴落在泥地中,形成了一汪血跡,極是駭人,一旁的某塊石頭上,尖銳的棱角上面同樣有著還沒干涸的血跡。另一個小宮女恬欣正癱倒在地上,臉色也是極為痛苦,右手撫著左邊肩膀,雖然沒有看到血跡,但是想來也是受了內傷。
一個身穿皇子華服的六七歲男童站在錦色旁邊,不顧小太監們的勸阻,用腳不耐煩地踢了錦色一下,見她沒有反應,竟是有些嫌棄地說:“這么容易就死了,真沒用!”
沈茉云看得是又驚又怒,錦色陪在她身邊好幾年了,現在見到她生死不知地躺在地上,而罪魁禍首還是這般囂張的姿態,她真想一巴掌狠狠地刮上去。素月自然也是氣極,但她還是記得扯住沈茉云,小聲道:“娘娘,那可是二皇子。”就算二皇子做得再不對,也輪不到沈茉云來教訓。
沈茉云等人的到來也引起了二皇子一行人的注意,那幾個小太監就算沒見過淑妃,但是錦色剛才口中就是自稱長樂宮的宮女,現在這個站在他們面前的妃嬪,臉色又是這么難年,不用問也知道是淑妃了。
素月忍住氣,先是對二皇子行了一禮,然后才對他們喝道:“淑妃娘娘在此,還不跪下拜見?”
“撲通”好幾下落地聲頓時響起,伴隨著參差不平的請安聲,沈茉云沒理會那些戰戰兢兢的人,橫豎他們也落不得好。她只對那個滿臉皆是驕橫戾氣的男童說道:“不管我的宮女是如何‘得罪’了二皇子,惹得二皇子如此生氣竟是要親自動手。可不管怎樣,二皇子你也教訓過了,我想現在帶我回我的人,二皇子覺得呢?”
不等沈茉云示意,跟她出來的太監中早就有機靈的跑過去扶起錦色和恬欣,早就有一個宮女拿出帕子捂住了錦色額頭上的傷口。
二皇子似是有些不樂意,一撇嘴,傲慢地說道:“既然是淑母妃開口了,那這回就饒過這個賤婢吧。”轉頭瞪向那些還跪在地上的跟班,“都忤在那兒干什么呢?無聊死了,陪我玩個鞠球都能把它弄沒了,一會要是再找不回來,我讓母妃砍了你們的腦袋。”
“是,是,奴婢知錯。”
就這么沒丟在原地的沈茉云卻沒時間計較二皇子的無禮,她正忙著讓人將錦色她們抬回去,然后派人去請醫師過來。
大齊皇宮等級森嚴,凡是正六品以下的宮嬪、宮女和太監,生病了只能是由醫師來看病,除非這個奴婢立了大功,又或者宮嬪們有了身孕,才能由皇后或者皇帝下旨,讓太醫來診治。要是遇到醫術不好的醫師,治不了你的病,就慢慢熬吧。除此之外,就是妃嬪用藥,也是有定例的,什么品級用什么藥,半點含糊不得,每一張開出來的藥方上面除了有主診太醫本身的簽名和官印外,還要有太醫正和副醫正的簽名和官印,藥房才能抓藥熬藥。如果太醫私下里給宮妃或者宮女開了不是她能用得起的藥方,一經發現,輕者丟官罷職、剝奪行醫資格,情節嚴重者丟了腦袋的也不是沒有過。
據說,這是□□皇帝定下來的規矩。
沈茉云曾經很感激這個規定,因為這樣一來,要在醫藥上面動手腳并不容易,可是現在看到錦色慘白如雪的面容。她又有些痛恨這個規定,害得她想請個太醫來也不行,就算用她的名義請來了,開不了方子同樣也沒用。
恬欣只是左肩被撞了一下,醫女檢查后發現只不過是普通的淤傷,醫師為她開了藥,說是休息幾天就沒事了。而錦色的傷勢就嚴重多了,因為是傷到了頭,所以是可大可小,再加上流血過多,會不會有什么后遺癥就真不好說了。
沈茉云也沒辦法,只得讓醫師開了藥方子,然后讓人去拿藥,還特別囑咐了,錦色能用什么藥,就只管用上,只要不是太出格,皇后那兒由她去回。
“下官知道,一定會盡力,請娘娘放心。”醫師對沈茉云拱手行禮道,然后才收拾東西離開了長樂宮。給宮女看病,不像給妃嬪看病那么麻煩,可是也得備注入案,日后有需要時那就是白紙黑字。
沈茉云想了想,又對素月說:“醫師說錦色能不能好起來就看這兩天了,你也不用來伺候我,錦色沒有清醒過來之前就由你來照顧她吧。”
素月早就哭得不成樣子了,聽到沈茉云這么一說,忙抹去淚水道:“可是您那兒……”
沈茉云卻是一揮手,道:“有紅汐和剪容在呢,我也不是那般嬌貫的人,少了一兩個人服侍竟就不成了。還有恬欣,她也受委屈了,待會你送些好吃的過去,再挑兩匹素色的緞子,說是給她壓壓驚。讓她先養傷,好了再來伺候也不遲。”
“是,奴婢替錦色和恬欣先謝過主子恩典。”素月福了福身,紅著眼說道。
沈茉云又交待了素月幾句,這才回去內殿,剪容和紅汐早就在那兒等著她,顯然是已經知道了發生什么事兒。
剪容擔心地問道:“娘娘,聽說錦色那丫頭受傷流血了,額頭上好大的傷口,不知醫師怎么說?可有性命之虞?”
沈茉云接過紅汐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嘆道:“醫師說了,錦色傷勢嚴重,又失血過多,兩天內能清醒過來自然無事,否則,唉,真是神仙都沒辦法了。”
剪容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竟是這么嚴重?”
沈茉云將手中的茶盞重重地摔在桌上,冷哼道:“血都流了一地,抬回長樂宮時都沒有止住。好個二皇子,張德妃可真是位好母親。”
剪容還想說些什么,此時秦允進來稟道:“主子,昭明宮的青果來了,說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給您送東西來了。”
“主子,請息怒,那可是皇后娘娘。”紅汐小聲地說著。
沈茉云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好不容易壓下心中的怒火,露出了一抹跟往日無異的笑容,對秦允一點頭,秦允這才出去請青果進來。
青果進了內殿,先是對端坐在椅子上的淑妃跪下行禮,然后才笑意盈盈地說明來意:“皇后娘娘說了,二殿下年齡雖小,可是動手打罵淑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到底也有不對。可是二殿下不過一幼齡稚子,脾氣素來爽直,見到有人忤逆,自是生氣,這才動手打人。皇后娘娘說,她身為二殿下的嫡母,管教不嚴,才使得二殿下的做法失了分寸,她替二皇子送上這些賠禮,還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二殿下一個小孩子計較。”
沈茉云氣急反笑,敢情蕭皇后的意思,是錦色先對二皇子不敬在先,二皇子才會動手打人。她不怪二皇子無故毆傷宮女,只是說二皇子的做法失了分寸體統而已。偏袒如此,真真是顛倒黑白是非。
雖說主子打罵下人,從來都是不需要理由,可是規矩是規矩,實際操作起來,卻又是另一個方案。打個比方,皇帝身邊的江喜,恐怕就是皇后,也不會輕易去發作他,因為江喜背后站著的人是皇帝,動了他,就等于打了皇帝的臉。如此類推,錦色可是她的大宮女,按照潛規矩,除了皇后和太后之外,其他妃嬪都是輕易發作不得的,更不用說二皇子了。當然,如果是東宮太子,那又有所不同了。上次蔣才人那一回,她讓對方的宮女去皇后那兒請罪,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要是隨隨便便就能打死宮女不論,那每年要選多少民間女子進來才能滿足。只要皇帝還是注重那頂“明君”的帽子,都不會任由后妃等人如此行事。
沈茉云右手緊了緊,臉上笑容未動分毫:“皇后娘娘太客氣了,不過一個小丫頭而已,哪擔得住皇后娘娘這般慎重。”
“到底是皇后娘娘管教不及造成的。”青果笑著說道。
這還真是她樂意見到的嗎?沈茉云心里冷笑一聲,不想再繼續跟青果委以虛蛇,很快就打發走了青果。
“主子,這些東西該怎么處理?”紅汐指了指桌子上放著的精美盒子,小心地問著。
沈茉云厭惡地看了一眼,道:“可以用的,你們就拿下去分了。不能用的,就記檔入庫。”
“是。”紅汐向秦允使了個眼色,然后兩人合力將皇后送來的東西拿了出去,分發的分發,記檔的記檔。
沒多久,清寧宮的賠禮也到了,來人是張德妃身邊的宜珞,說的話跟蕭皇后的也差不多,不過有一點不同的是,今天跟在二皇子身邊的幾個小太監被張德妃下令杖責四十,扔回了尚宮局,算是給淑妃娘娘陪罪。
沈茉云挑了挑眉,用同樣的說法打發走了宜珞,然后走到桌前,看著那些賠禮,忽爾笑了起來。皇后好算計,這一記耳光,可不只是打在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