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四章 吳倩(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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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其實吳倩并不確定杜曼然是什么時候起了這心思,抑或她一直便對吳放有意?她第一次察覺到杜曼然的心意是在邢玉出事半年以后。 事情的起因是吳放相中記室徐宏,有意將杜曼然許配與他。 杜曼然不知從何處得知了這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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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天晚上吳倩本已睡下,卻被一陣爭吵聲驚醒。 她下床查看,發現聲音是從姨母杜曼然房中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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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不嫁徐宏!”杜曼然平日在吳放面前多輕言細語,此時聲音卻甚是尖利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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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曼然,”吳放平穩的聲音傳出,“你若真不愿意,我自然不會逼你。 不過我希望你能考慮下。 徐宏這人雖略顯狂傲,卻是一表人才。 再說你也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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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徐宏手無縛雞之力,我也不覺得他有什么難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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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難不成你喜歡武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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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何時說過我喜歡武將了?姐夫就這么嫌棄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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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當然不是,”吳放道,“我是你姐夫,有責任照顧你,為你安排好以后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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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聽到此處興味索然。 吳放不止一次欲為杜曼然婚配,卻每被杜曼然堅拒。 吳倩已見怪不驚。 她正要回去睡覺,卻猛聽見杜曼然一句:“姐夫,我對你的心意,你當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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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驀的止步,屏住呼吸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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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放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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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杜曼然顫聲道:“我對你如何……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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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必說了。 ”吳放截斷她的話頭,“既然你瞧不上徐宏,此事作罷。 夜深了,告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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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房內一陣輕微響動,似是吳放起身。 杜曼然卻猛地一動,從窗外看來似乎是抱住了吳放。 吳倩雖然年紀不大,也知這是極不合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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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果然吳放略顯尷尬的聲音隨即傳來:“曼然。 別這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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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姐夫……”杜曼然停頓片刻后似是下定決心般道,“曼然愿常侍姐夫左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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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曼然。 ”吳放淡淡道,“我已有妻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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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郡主已是這樣,白王也屢次派人,欲接她回轉北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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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記得邢玉出事以后,北庭的使者確實來了許多次,希望將她接回。 聽說為此事雙方言辭頗有沖突,最激烈時。 北庭使者竟搬出了大興律,稱夫犯妻族,按律已可離絕。 即使這樣吳放也不曾松口,每每堅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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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放語氣平靜,淡漠的陳述:“她是我妻子。 三媒六證、結發同牢娶入門,非同兒戲。 她活著一天,這個事實都不會改變。 ”他轉過頭看她,口氣溫和:“放手罷。 你出身名門。 又聰明美貌,什么樣的夫婿找不到,何苦作妾?就算你不喜歡徐宏,亦不必這樣委屈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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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杜曼然緩緩松開手,抿了抿頭發,重新施了一禮。 慢慢道:“曼然失禮,還請姐夫恕罪。 不過今天既然已把話挑明了,曼然想多說兩句,不知姐夫可愿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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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吳放略微躊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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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適才一時情急,方有此唐突之舉。 ”杜曼然輕輕道,“曼然保證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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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好,你說。 ”吳放重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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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杜曼然卻沒急著說話,而是親自烹了茶奉上,才說:“曼然年輕,若有說得不妥當地地位。 還請姐夫包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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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但講無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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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杜曼然語氣冷靜道:“姐夫統領安西。 日理萬機。 照理,府中事皆應由國夫人打理。 不必姐夫過問。 可現在郡主根本無法理事,且我聽管事的張娘子言道,即便郡主以前也不管府中事務。 張娘子雖然干練,卻終是外人,許多事卻無法自行決定。 是以現在姐夫忙于政務之外還要分心關照府中事務。 姐夫素有大志,豈能羈于瑣務?府中需有人主事,這是其一。 其二,姐夫胸懷天下,便必須考慮子嗣之事。 姐夫膝下至今唯有倩兒一個女兒。 而郡主目前地情況,恐怕也不適宜為母。 郡主之外,姐夫身邊只有葉氏一名侍妾,卻近乎無寵。 除此之外,再無侍妾。 長此以往,何來子嗣?曼然聽說,連莫先生也多次相勸。 姐夫難道要將辛苦打下的基業留與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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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放考慮了一會才道:“你所言并非沒有道理,但解決的辦法并不是只有納新人。 郡主雖無法主事,尚有葉氏。 平時她雖勤于佛事,卻是個明白人,真有不決之事,還做得主。 我并不需常為府內之事操心。 至于第二條……過繼之事古來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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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杜曼然冷淡道:“曼然知道姐夫兄弟眾多,要從中找個子侄想必不是難事。 可曼然聽說,姐夫兄弟雖多,卻無人與姐夫同心。 他們的兒子,姐夫信得過么?姐夫當真放心把辛苦掙來的江山交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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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放語塞,看來是被戳中了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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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杜曼然移步上前,低聲道:“曼然不求名份,只愿陪在姐夫身邊,便已知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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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放忽的冷笑一聲:“你很聰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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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曼然并非有意窺探姐夫心思,只是每見姐夫憂心,總是情不自禁……”吳倩從窗影上看到她慢慢握住吳放雙手。 吳放沒有回應,也沒有從她手中抽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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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不知他二人保持這種僵持的姿勢保持了多久,也懶得等出結果,自己回到床上,迷迷糊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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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若不是數日之后在園中巧遇吳放與杜曼然,大約她只會認為那不過是個奇異地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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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日杜曼然出現時顯然心情甚好,手持團扇與花間粉蝶相戲。 她身姿曼妙,自是賞心悅目。 吳放神色平靜的坐在一邊飲茶,那眼神像是在看杜曼然,又像是穿過杜曼然,看向不知名的某處,瞧不出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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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放偶然轉頭,看見站在花叢中的吳倩,向她伸手:“怎么一個人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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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杜曼然也看見了她,微笑走近:“倩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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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卻只是一跺腳,轉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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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她聽到吳放的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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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小孩子難免有任性的時候,不妨的。 ”杜曼然語帶笑意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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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府中略微議論了一陣便默認了杜曼然地身份。 接下來的數月,她慢慢熟悉府中事務,倒也處置得體,開始得到府中人的稱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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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一切,吳倩不過冷眼看著。 杜曼然自那日以后對她越來越好,幾乎帶有討好的意思了。 吳倩既不與她沖突,也不接受她的好意,只是遠著她。 有時煩了,便跑去葉秋的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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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葉秋看到她一點都不驚奇,笑一笑,仍舊誦經或抄寫經卷。 有次她急了,抽走葉秋地經卷藏在背后。 葉秋轉動佛珠的手一頓,笑問:“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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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賭氣一般的沉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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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葉秋似是知道她心思,放下佛珠,輕嘆一聲:“她是你姨母,照理你該親近她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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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仍舊不說話,卻想起那時杜曼然抓著她的手,恨聲道:“她不是你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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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還是你覺得她奪走了你父親對你的注意?”葉秋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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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才不是。 ”吳倩不屑。 杜曼然怎么搶得走吳放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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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又是為何?”葉秋輕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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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等了很久,才不甘不愿道:“我很久沒看見孃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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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葉秋了然一笑:“原來是為你孃孃不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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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愣愣看著葉秋,竟不曾看見有絲毫的嫉妒,訥訥問:“娘子一點都不在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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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葉秋怔了一會,自嘲的笑:“我本是個罪人,只求有個地方能為故去之人祈福便已足夠,豈敢有其他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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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倩默然,只得盯著佛前爐中輕煙出神。 許久后,她又聽見葉秋道:“便是有,這顆心也早已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