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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全是前世

    前世。
    先帝猝亡, 李恒登基日淺,推行新政屢次受挫。
    吐蕃、契丹、回鶻、北涼使者奉國書入朝,言辭傲慢無禮, 稱先帝是兄,李恒為侄, 北涼更是聲稱北涼大軍業(yè)已盤踞于祁連山下,欲入沙州祭奠先帝, 公然向李恒討要城池。
    靖安侯沈承志怒發(fā)沖冠,當(dāng)庭奏請朝廷出兵,他愿意率一萬兵馬即刻奔赴沙州,驅(qū)趕北涼大軍。
    先帝舊臣和以蕭氏為首的世家立刻出列, 嚴(yán)詞反對。
    以張鴻為首的新帝寵臣附和沈承志, 并一個個主動請戰(zhàn)。
    其他大臣,如姚宰相、崔季鳴,看似搖擺不定,不反對李恒出兵,實(shí)則暗諷張鴻急功近利,鼠目寸光, 一心只想著掙軍功。
    最終李恒只能向舊臣妥協(xié)。
    他心里明白,若他執(zhí)意要出兵, 湊齊一萬兵馬不是難事,但是一萬兵馬的糧草怎么籌措,各路大軍如何行軍, 塞外苦寒,士兵不能缺少棉衣……樁樁件件, 每一個關(guān)卡都需要各部諸曹配合。上下不能齊心, 沈承志還沒有踏出皇城, 就已經(jīng)輸了。
    張鴻幾人憤憤不平,但是也理解李恒的難處,放下出兵之事,建議他舉行田獵,召集整頓禁軍,檢閱武力,樹立新君權(quán)威,也可以威懾周邊蠢蠢欲動的政權(quán)。
    于是,元康二年仲冬,皇帝李恒狩于北郊。
    天子冬狩屬于軍禮中的大田之禮,文武百官、宗室豪貴簇?fù)碇实郏娮o(hù)衛(wèi)隨從,各色儀仗列陣,數(shù)千人浩浩蕩蕩,馳騁田獵,近萬騎席卷,場面盛大壯觀。
    皇后謝蟬和后妃也出席了田獵儀式,伴駕冬狩。
    勁風(fēng)凜冽,弓顫弦鳴。
    一只只矯健的蒼鷹、灰隼、白雕振翅飛向高空,盤旋于云霄,灰鉤黃喙的鷂子嘶叫著撲進(jìn)山林,一只接一只兇猛敏捷的獵犬、猞猁被放出,穿梭于林間,嗅聞獵物。
    山林震動,群鳥驚飛。
    李恒身穿金紋玄色窄袖獵裝,手挽長弓,經(jīng)過鳳駕時,勒馬停下,探過身,手中長弓挑起馬車簾子。
    車廂里,謝蟬正和女官說話。
    天氣嚴(yán)寒,天穹灰蒙,看著像是要下雪,冷颼颼的,但是難得能出宮走走,她心情不錯。
    李恒見她裹著一件大紅狐皮斗篷,鬢發(fā)如漆,風(fēng)姿綽綽,不知道和女官談到什么,杏眸微彎,眼波如春水,像是在對自己笑,臉上神色不自覺也放軟了,鳳目凝視她,道:“聽張鴻說京中流行關(guān)撲,今天田獵,朕便效仿那些販夫,設(shè)下彩頭,獎勵獲勝者,請皇后賞賜彩頭。”
    他心思深沉,平時陰郁而不茍言笑,登基后忙于朝政,帝王威嚴(yán)日隆,更是喜怒難測,此刻鮮衣怒馬,說話間眉眼溫和,竟流露出些少年人的繾綣之態(tài),柔情似有若無。
    霎時,四周安靜下來。
    妃嬪們暗自驚詫,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謝蟬身上。
    謝蟬淡淡地瞥一眼李恒,轉(zhuǎn)眸看女官,女官取出早就備好的用來賞賜官員的寶匣。
    李恒一笑,劍眉微揚(yáng),“不必拿出來,是朕的了。皇后先替朕收著。”
    張鴻幾人一陣哄笑,“圣上太小瞧我們了,今天這彩頭未必是圣上的!”
    李恒笑而不語,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長弓,撥馬轉(zhuǎn)身,策馬馳進(jìn)密林,玄袍飛揚(yáng)。
    他弓馬嫻熟,張鴻那幫人哇哇大叫著追上去,還是被落在后面。
    車隊(duì)后忽然傳來一陣議論聲,貴妃姚玉娘騎著一匹紅馬,在親衛(wèi)的前呼后擁下追著李恒過去了,完全不把皇后謝蟬放在眼里。
    其他妃嬪見狀,心里發(fā)酸,找謝蟬抱怨:“娘娘,您還沒吭聲呢,姚貴妃就擅自去找圣上了,她實(shí)在無禮狂妄!”
    謝蟬一笑,“你們想騎馬的也都去吧,好不容易出宮一次,別講那些規(guī)矩了。”
    妃嬪們喜出望外,笑著行禮:“多謝娘娘!”
    沈婕妤興高采烈地?fù)Q上獵裝,問謝蟬要不要一起去,謝蟬搖搖頭。
    她不會騎馬。
    小時候沒有人教她,長大了沒空閑學(xué)。住在深宮,也沒必要學(xué)了。
    “娘娘,竹鷓鴣的羽毛最好看了,我叫侍衛(wèi)給娘娘獵幾只竹鷓鴣!”
    “還是獵兔子吧,我們夜里架起篝火,烤兔肉吃給娘娘吃,兔子肉嫩,竹鷓鴣的肉太柴了。”
    妃嬪們都是世家出身,大多會騎馬,說笑著行遠(yuǎn)了。
    鳳駕停在一處背風(fēng)的緩坡前。
    謝蟬一手托腮,凝望車窗外壯麗的山色。
    車駕兩旁里三層、外三層,身著鐵甲的金吾衛(wèi)、羽林衛(wèi)靜靜戍守,各色旗幟迎風(fēng)舒展,風(fēng)吹獵獵,肅穆森嚴(yán)。
    狩獵后要宴飲慶祝,山坡下,官員騎馬來回奔忙,指揮士兵安營扎帳,搭建高臺,灑掃場地,設(shè)立篝火。
    女官看著那群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的官員,突然冷哼一聲,“娘娘,您看,謝侍郎。”
    謝蟬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幾個官員站在草地上,其中一人身影格外挺拔,緋紅官袍,肩背筆直,手中執(zhí)了一卷名冊,一邊和其他人交談,一邊飛快瀏覽名冊,偶爾轉(zhuǎn)頭,吩咐在旁邊等待指示的下屬,寒冬的日光在他側(cè)臉上鍍了一層薄薄的清冷的光暈。
    謝嘉瑯也在此次伴駕冬狩的行列之中。
    李恒健壯硬朗,擅騎射,好狩獵,最信任的臣子皆是勇武之輩,今天青年官員不論弓馬如何,都爭先恐后地參與圍獵,盼著能博得李恒的賞識,謝嘉瑯被點(diǎn)名伴駕,卻無意去爭風(fēng)頭,禮部正好缺人,請他協(xié)助籌備宴飲。
    女官道:“娘娘,唐州謝知府的案子是謝侍郎主審。”
    謝蟬漫不經(jīng)心地嗯一聲。
    唐州謝知府出自謝氏,他縱容族人奪人祖產(chǎn),還包庇打死苦主的族侄,當(dāng)?shù)毓賳T不敢過問。苦主的兒子一路乞討進(jìn)京,敲響喊冤鼓,衙署一聽見他狀告的是皇后族人,紛紛搖頭,不敢沾手。
    后來這案子謝嘉瑯接了。
    結(jié)果可想而知,謝知府丟了官帽,謝氏丟了顏面。
    謝尚書大怒,尚書夫人入宮,求謝蟬出手,把謝侍郎這塊硬骨頭趕出京師。
    世人看來,謝嘉瑯前幾次仕途受挫全都是拜謝蟬所賜,只要她吹吹枕頭風(fēng),李恒就會打發(fā)走謝嘉瑯。
    謝蟬沒有理會尚書夫人。
    她不想被謝氏利用,早就在暗暗擺脫謝氏的控制,而且謝嘉瑯沒有做錯什么。
    謝蟬父親是家中嫡子,祖產(chǎn)豐厚。父母雙亡時,她尚在襁褓之中,叔伯要仆婦把她送回鄉(xiāng)下,三年后,叔伯瓜分完她父親留下的產(chǎn)業(yè),才把她接回京中。
    她望著寒風(fēng)中長身玉立的謝嘉瑯,忍不住想,要是當(dāng)時有謝嘉瑯這樣正直的官員為自己主持公道,少時的她肯定不用過得那么艱苦。
    女官小聲問:“娘娘,謝侍郎是不是故意針對您?”
    謝蟬搖頭。
    宮宴那晚之后,她驚疑不定,一時覺得謝嘉瑯不會告發(fā)自己,一時又懷疑自己太過天真,謝嘉瑯不會這么好心,后來再在勤政殿遇見謝嘉瑯,她不免留意他,他卻看都沒看她一眼,仿佛那夜當(dāng)面警告她好自為之的事從未發(fā)生過。
    一晃眼,幾個月過去了。
    現(xiàn)在謝蟬可以確定,謝嘉瑯確實(shí)品性剛直,沒有要報復(fù)自己的打算。
    遠(yuǎn)處,謝嘉瑯和官員們商議宴飲上軍中將領(lǐng)敬酒的次序,皇后身邊的宮人來往傳遞回話,看見謝嘉瑯時,都皺起眉頭,眼神帶著敵意。
    眾人察覺到了,彼此交換眼神。
    唯獨(dú)謝嘉瑯一人手執(zhí)紙筆,專注地書寫擬定的名單,心無旁騖。
    薄暮時分,李恒一行人盡性而歸,馬鞍旁掛滿山雞野兔不算,專門空出幾匹馬堆獵物。
    李恒還獵到一頭強(qiáng)壯的花鹿。
    謝蟬走下馬車,率眾妃嬪站在帳篷前迎接他,遠(yuǎn)遠(yuǎn)的便看到,他身前有女子發(fā)飾的珠光在閃爍。
    姚貴妃坐在他前面,和他共乘一騎。
    所有人驚愕地屏住呼吸,下意識看向謝蟬。
    或同情,或不忿,或嘲諷,或盼著看她動怒。
    謝蟬臉上淡淡的,既沒有惱怒,也沒有失落,含笑命人端來酒盞,恭賀李恒滿載而歸。
    官員清點(diǎn)每個人的獵物,獲勝者自然是李恒。
    文武百官跪倒在地,山呼萬歲,士兵高呼,齊頌陛下英武,年輕的皇帝以他的勇武矯健贏得禁軍真心的擁戴。
    一片震耳欲聾的稱頌聲中,李恒屹立在高臺之上,俯視臺下眾臣,臉上看不出喜怒。
    謝蟬心道,難怪出發(fā)前李恒對今天的彩頭勢在必得,他要立威。
    宴飲上觥籌交錯,其樂融融。
    妃嬪們縱情玩了一天,神清氣爽,要宮女剝兔子烤肉,巴巴地端到謝蟬跟前,請她品嘗。
    謝蟬洗了手,每個人端過來的烤肉都撕下一塊嘗一口。
    妃嬪們圍在她身邊,這個扯她的袖子,那個搖她的胳膊,非要她品評誰的最好吃。
    一群人笑成一團(tuán),李恒的聲音忽然在謝蟬耳畔響起:“皇后在吃什么好吃的?”
    謝蟬沒理他。
    妃嬪們對望幾眼,不敢吭聲。
    李恒俯身,直接攥住謝蟬寬袖間露出來的手腕,扣緊,低頭,咬走她剛剛拈起的一塊烤肉。
    謝蟬雙眉略蹙,輕輕掙一下,要收回手。
    李恒手上微微加了力道,攥得更緊,鳳眸掃一眼其他人。
    妃嬪們放下盤子,識趣地起身告退。
    李恒一掀常服袍擺,在謝蟬旁邊的席子上坐下,右手還牢牢地抓著她的手腕,像是在摟著她:“兔肉這么好吃?皇后舍不得分一點(diǎn)給朕?”
    謝蟬知他此刻看著神情平和,其實(shí)乖張陰鷙,可能已經(jīng)動怒,便不掙扎了,抬眸望向遠(yuǎn)方熊熊燃燒的篝火,臉上的笑容端莊得體:“圣上喜歡吃,那就都給圣上了。”
    “皇后……”
    李恒左手抬起,捏住謝蟬的下巴,強(qiáng)迫她看自己,陰冷的視線凝視她。
    謝蟬朝他微笑,清澈的杏眸倒映著他冷峻的臉孔。
    李恒聲音突然一低:“阿蟬……你在生氣。”
    謝蟬仍然微笑著,搖搖頭:“圣上,臣妾沒有生誰的氣。”
    她不生氣,因?yàn)橐呀?jīng)不在意了。
    篝火燒得嗶啵作響。
    僵持間,梧桐宮的宮女快步走過來,跪地叩頭,“圣上,貴妃娘娘腿上的傷又流血了,怎么都止不住……”
    姚貴妃打獵時受了點(diǎn)傷。
    宮女等著李恒發(fā)話,一臉驚慌。
    謝蟬有點(diǎn)想笑。
    血止不住那就去找太醫(yī),為什么非要來請李恒?
    不過是姚玉娘向她示威罷了。
    姚玉娘其人,對皇后之位有極強(qiáng)的執(zhí)念,明明已經(jīng)是鋒芒蓋過皇后的貴妃了,猶不滿足,三天兩頭就要挑釁一下謝蟬,彰顯自己的存在。
    謝蟬一語不發(fā)。
    她今天出宮游玩,心情愉快,不想摻和李恒和姚玉娘的事。
    李恒沉默,松開謝蟬,起身走了。
    謝蟬低頭揉手腕,他剛才扣得很緊,腕上留下一道暗青的指印。
    夜色深濃,篝火也驅(qū)散不了冬夜寒意,謝蟬又坐了一會兒,回帳篷休息。
    帳篷里燒了火盆,很暖和。
    謝蟬洗漱了便睡下,沒有等李恒。
    姚玉娘今天摔下馬,受了驚嚇,還傷了腿,今晚李恒不會回來的。
    李恒果然沒回來。
    謝蟬沉沉睡去。
    “你們是什么人!”
    “娘娘!”
    “護(hù)駕!護(hù)駕!”
    一陣尖銳的喊叫聲驚醒謝蟬。
    她擁著暖被坐起身,帳篷里黑魆魆的,伸手不見五指。
    牛皮帳外,火光沖天而起,雜亂晃動的人影映在帳上,喊殺聲、叱罵聲、宮女的尖叫、太監(jiān)的嚎哭、馬匹的嘶鳴、刀劍擊打的聲響……
    夜色中,營地亂成一團(tuán),有人高喊圣上不在主帳,指揮使揮動旗幟,身著甲衣的禁衛(wèi)軍如一道道洪流,齊齊沖向李恒所在的方向。
    大帳這邊空出一個缺口,越來越多持刀的人影撲了過來,身如鬼魅,似要將大帳撕得粉碎。
    謝蟬不寒而栗,以為自己身處一場混亂的夢境中。
    遽然,腳步聲飛快靠近,幾道黑影如利箭一般閃進(jìn)內(nèi)帳。
    親衛(wèi)踉蹌著追進(jìn)來,吼叫示警,長刀斬下。
    黑影轉(zhuǎn)身格擋。
    不過是幾個眨眼,親衛(wèi)相繼軟倒,噴涌的鮮血濺濕帳幔。
    黑影下手干脆利落,手中刀光閃爍,亂刀劈砍,親衛(wèi)轉(zhuǎn)瞬間成了一灘灘肉泥。
    謝蟬毛骨悚然,手足僵直,一動不能動。
    幾道黑影同時轉(zhuǎn)過身來,黑暗中,幾雙閃爍著冰冷寒光的眼睛盯著謝蟬,一步步走向床榻。
    絕望和恐懼死死地攫住了謝蟬,她頭皮發(fā)麻,冷汗浸透衣衫,指甲深深地陷進(jìn)掌心,凄愴之下,喃喃地道:她要死了?
    “皇后娘娘!”
    仿若幽暗的修羅地獄里驟然降下一道佛光,一道男人嚴(yán)肅、沉著的聲音響徹大帳,有人持著火把沖了進(jìn)來。
    黑影們手中的長刀落下。
    謝蟬認(rèn)出那道聲音,咬緊牙關(guān),使出全身力氣,在刀刃交錯的寒光中一骨碌滾下床帳,然后一刻也不敢耽擱,飛快爬起,往外面沖過去。
    黑影錯愕,很快追上來。
    身后有長刀揮砍的破空之聲,飛揚(yáng)的長發(fā)被刀刃割斷,飄散而下,死亡氣息近在咫尺。
    謝蟬不敢回頭,用盡全力狂奔。
    “謝嘉瑯!”
    她顫抖著喊了一聲,絕境之下,再也吐不出其他聲音了。
    沖進(jìn)大帳的男人轉(zhuǎn)頭,兩道電光般銳利的目光落到謝蟬臉上,丟開火把,提起劍,沖到她身邊,臉上、身上、劍上一片猩紅,鮮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黑影襲來,他提劍擋在謝蟬身前,一邊和黑影廝殺,一邊護(hù)著她退出大帳。
    謝蟬還在哆嗦,驚懼之下,下意識拽住謝嘉瑯的衣袖。
    他袖子粘稠,上面全是血。
    她的手指滑落下來,尚來不及再抬手去抓,謝嘉瑯背對著她,左手一張,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掌,拽著她奔跑。
    “娘娘。”
    血腥的廝殺屠戮中,他的聲音沉靜如深水,“往前跑,別回頭。”
    謝蟬緊跟著他,竭力狂奔。
    不斷有人朝他們沖過來,不斷有人慘叫著倒下,有親衛(wèi),有驚慌失措的宮女,有刺客,有受傷的馬匹。
    晃動的刀影始終綴在身后。
    謝蟬不敢回頭,不敢分心,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她什么都沒看進(jìn)眼睛里去,只知道牢牢跟緊謝嘉瑯,不要命地奔跑。
    等他們在混亂中沖出營地時,身后已經(jīng)化為一片火海。
    謝蟬沒力氣了,速度慢下來。
    身后,箭矢劃破夜空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一蓬箭雨飛撲而下,嗖嗖數(shù)聲,箭矢扎進(jìn)泥地。
    謝蟬寒毛直豎。
    是鐵弓,刺客哪來的鐵弓長箭?
    她齒間滿溢血腥氣,費(fèi)力抬起沉重的雙腿。
    謝嘉瑯攥著謝蟬,一聲不吭,突然站定,側(cè)耳傾聽一會兒,找準(zhǔn)一個方向,幾乎是拖拽著謝蟬,在黑暗中繼續(xù)狂奔。
    不知道到底跑了多久,謝蟬累得想吐,前方忽然有高亢的嘶鳴聲傳來,幾匹受驚的馬在林地里打轉(zhuǎn),謝嘉瑯沖過去,拽住其中一匹的韁繩。
    謝蟬牙齒打顫:“我、我不會騎馬。”
    謝嘉瑯面色不變,直接打橫抱起謝蟬,送她上馬背,跟著翻身而上。
    “娘娘,恕臣無禮。”
    他先告罪,然后抬手解下謝蟬頭上纏發(fā)的絲絳,繞著兩人的腰纏好幾圈,捆結(jié)實(shí)了,輕踢馬腹,驅(qū)馬往營地相反的方向馳去。
    驚馬在林中橫沖直撞,謝蟬覺得自己隨時會被顛下馬背,她伏在馬背上,兩手緊緊地抓著馬頸上的鬃毛。
    每次快要滑下去時,腰上絲絳一緊,她便感覺踏實(shí)了點(diǎn)。
    要是掉下去的話,謝嘉瑯不會不管她。
    呼嘯的寒風(fēng)夾雜著露水,天邊漸漸浮起魚肚白。
    謝蟬暈了過去。
    昏昏沉沉中,她感覺到快馬停了下來,謝嘉瑯抱著她下馬,把她放在一塊平整的草地上,俯身,脫下外袍蓋在她身上。
    緋色官袍上的血跡還沒干透,一股惡臭血腥味,但是她很冷,沒有拂開,朦朧中攥緊衣袍,縮了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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