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周敞嗤笑一聲，“哪來的小屁孩。”

　　說著掄起另一只胳膊朝常皓打過來，常皓先一步反應過來，攥住了他的胳膊。

　　用力一捏，周敞叫出聲：“啊啊啊，松手松手快松手。”

　　常皓的眸子像是染了夜色的凝重，眼神陰戾，“滾，下次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手用力一甩，周敞身子不穩，趔趄了好久步才站牢，朝地上啐了一口痰，“臭小子，你給我等著。”

　　“還有你，臭丫頭，我不會這么算了的。”見常皓擼起袖子要打人，逼逼了一句轉身跑了。
　　跑著跑著，不知被什么絆了下，一下子撲到地上，沒敢停留，爬起來繼續跑。
　　四十歲的男人被嚇成這樣，屬實有些狼狽。

　　夜風卷起墻上小廣告一角，擺動間砸出聲響，蟬鳴叫的聲音似乎更大了，遠處有車駛過，燈光落到墻面上，又折射到地上，映出一團團光。
　　縹緲間拂到人身上。

　　周漾臉色慘白的凝視著眼前的少年，也許是被周敞嚇到，有那么一瞬間思緒是游離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纖細的手指輕輕顫著，唇下意思也抖了幾下。

　　之前被欺負的情景再次浮現在腦海中，她身體也跟著顫抖起來。

　　強迫自己鎮定后，手指攥緊了書包帶子，吞咽下口水，“常、常皓，謝謝你。”

　　常皓盯著她泛白的臉瞧了幾秒，沒說什么，抬腳朝前走去，遠處車燈勾勒出少年頎長的身形，他背脊挺得筆直，露出的半截手臂很有力。

　　風吹起他身上寬大的校服，鼓起一個大大的包。

　　他抬手勾了下書包帶子，頓住，轉身：“不走？”

　　周漾回過神，跟了上來，兩人并肩走著，風從他們中間穿插而過，周漾發絲揚起，有一縷拂到了臉上，她仰起頭。

　　“你怎么在這？”
　　“回家。”

　　“嗯？你家也住這附近？”
　　“嗯。”

　　之后，兩人都沒了聲音。
　　快到小區門口時，周漾停下，“我到了。”

　　常皓抬起眸隨時地掃了一眼，老破小面臨拆遷，大門都沒了，門口的燈還有些搖搖欲墜，忽明忽亮不說，燈頭都已經耷下來了，隨時有可能壽終正寢。

　　電線隨意垂著，不小心的話會被絆倒。
　　小廣告糊了一墻，多的讓人咋舌，這里實在不是居住好地方。

　　他淡掃一眼手，收回視線。

　　周漾抿抿唇，說了聲：“謝謝。”

　　算起來，這是他第三次幫她了，不管是刻意的也好，還是碰巧的也罷，她都要道謝的。

　　常皓眉梢輕蹙又松開，勾了下書包帶子，“走了。”

　　話落，越過她繼續向前走去。

　　今天的風有些大，周漾感覺到后頸一涼，縮了縮脖子，在常皓拐彎后，小跑著進了小區。
　　地上都是碎磚，她跑得時候連蹦帶跳，不小心踢到了幾塊，腳趾都給撞疼了。顧不得查看，閃身進了樓。

　　五樓樓道里的燈亮了起來，燈光孱弱，透過玻璃窗斜射到地面上時，恍惚間照一個人影。

　　五官清雋，身形頎長，正是剛剛消失在拐角的常皓，他仰高頭朝上看了一眼，有道模糊的身影一閃而逝，接著是開門聲傳來。
　　有咳聲溢出。

　　“奶奶，你怎么樣？”
　　“咳咳，我、我沒事……”

　　門關上，聲音消失。
　　常皓在那處駐足了幾分鐘，邁步離開。

　　周漾給奶奶倒好熱水，去拉窗簾的時候，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打開紗窗，探出頭，仔細瞧了瞧，樓下街道上，除了偶爾響起的車子鳴笛聲，根本沒有任何人影。

　　她抿抿唇，關上紗窗，把窗簾拉好。

　　前腳剛離開，后腳有人開著叉車走來，遠遠喊了一嗓子，“小伙子，別在那蹲著，是危樓。”

　　常皓系好鞋帶，站起，剛要說什么，口袋里的手機響了，他蹙眉凝視著上面的來電顯示，片刻后，接通。

　　“臭小子，你在哪呢，不是告訴過你，要你早點回來嗎。”

　　常皓還沒說什么，那端又傳來聲音，這次是女人的聲音。

　　“老常你急什么啊，小皓肯定是有事，我們反正也等了兩個小時了，再多等等又有什么關系。”

　　這句話聽著像安撫，實則每個字都是挑釁，常樹林的火氣一下子被挑起，“等，憑什么要我等！老子給他吃給他穿，供他上學，憑什么到頭來是我等。”

　　“老常。”
　　“這事你別管。”

　　常樹林對著聽筒說道：“半個小時后你要是還不回來，下個月生活費沒有！”

　　話落，電話掛斷。
　　常皓眉梢緊皺，指尖陷進了書包帶子里，燈光勾勒出少年的容顏，下頜線緊繃，眼底像是覆了層冰霜。

　　半路上宋昭打來電話，雞叫了好久：“皓哥，救命啊，救命啊，你要是不幫我，我今晚非猝死不行。”
　　常皓：“說。”

　　宋昭：“化學最后一道題我不會做，你給講講唄。”
　　靜了幾秒沒等到常皓的回復，他賣慘：“皓哥，你要是不幫我，我明天的化學考試肯定不行，我要是考不好，我爸會打死我的，當然，他打死我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斷我生活費不讓我出門。”
　　“你也知道我家老頭最喜歡用這招逼我就范。

　　身側有家肯德基店，常皓淡聲道：“你等著。”
　　接著推門進去。

　　期間常皓的手機響了好幾次，他都沒回，對著聽筒那端的宋昭說：“會了？”

　　宋昭恍然大悟，“懂了，謝謝皓哥。”

　　說完，似乎聽到有人在說話，隨口問：“你在哪呢？”
　　常皓：“外面。”
　　宋昭：“自己一個人啊？”
　　常皓：“不然呢？”

　　宋昭頓了下又道：“不對啊，你家門禁不是十點嗎，現在都十一點了，你不回去，常叔不會發火嗎？”

　　提到常樹林，常皓臉色立馬變了，“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

　　“沒事沒事，你趕快回吧。”宋昭對常皓家的狀況多少了解些，知道他那個爸不好惹，“皓哥，你到家記得告訴我一聲。”

　　常皓輕嗯一聲，掛了電話。

　　—

　　進門時，他手機響了一下，有人給他發了信息。
　　常樹林：[臭小子，你給我等著。]

　　常樹林工作忙，像這種威脅性的話之前也發過幾次，不過后面都不了了之了，常皓沒把這條警告的微信放在眼里，進門后，脫掉鞋子，換上拖鞋，趿拉著進了衛生間。

　　人都有抽瘋的時候，常樹林這次抽了，還挺瘋。

　　次日，常皓一進教室，教室里便響起歡呼聲，中二少年們又犯病了，連彩帶都用上了。

　　“砰”地一聲四散開。

　　“皓哥牛X。”
　　“皓哥厲害。”
　　“皓哥大佬。”
　　“皓哥狼人。”
　　“皓哥第一。”
　　“第一第一。”

　　后面是循環高呼“第一”，常皓被他們整的一臉懵，拍掉頭發的碎片，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書包往桌肚里一塞，“有事？”
　　宋昭勾過椅子倒坐過來，趴在他課桌逼逼：“皓哥你得獎了。”

　　得獎次數太多，常皓無感，不咸不淡嗯了聲。
　　宋昭雞叫起來，“不是市級的，是省級的，物理競賽一等獎。”
　　“哦。”
　　“哦？”宋昭拍著桌子道，“你不高興嗎？”

　　談不上高興不高興，常皓挑了下眉，友情提醒：“文言文背了嗎？”

　　輕飄飄一句話，全班立馬沸騰起來，折騰地最歡的那幾位哭喪著臉說：“臥槽，忘了背。”

　　來不及收拾“作案現場”也顧不得管教室臟不臟，滾回自己的位置上，拿起書背起來。

　　張蒙進來，差點被滑倒，敲著黑板問哪個人干的，一班這點好，心齊，沒人互相咬，一個承認，另一個跟著承認，最后連常皓也站了起來。

　　畢竟不是因為他，大家也不會這樣亂搞，他也有份。

　　張蒙：“……”

　　張蒙氣地掐著腦門子平息怒火，指著一幫男生說：“行，你們都給我站著。”

　　男生站著，女生坐在，這節語文課上的心力交瘁。

　　后面還有更交瘁的，周漾背完文言文，怯怯說了句：“老師，男生太高，擋住我記筆記了。”

　　張蒙拿著板擦哐哐敲兩下講桌，一副被他們氣得腰疼的表情，擰著眉說：“坐下，都給我坐下。”

　　宋昭坐下時，悄悄回看，對著周漾伸出大拇指。

　　下課后，林麥拉著周漾聊天，“行啊漾漾厲害了，敢和老師提要求了。”

　　周漾摸了下耳垂，小聲說：“是真看不見。”

　　林麥附和：“對對對，是真看不見，才不是故意幫他們這幫兔崽子。”

　　兔崽子三個字，惹的宋昭不太贊成了，“林麥你還說呢，小周周都這么舍己為人，你怎么就不能為了同學犧牲下。”

　　“我就不。”林麥梗著脖子道，“讓你折騰，活該被老師罰站。”

　　宋昭和林麥似乎不管什么話題都能吵上一嘴，旁人還沒法插話，周漾勾了下唇，伸手去書包里摸卷子的時候，摸到了另一個東西。

　　她頓了下，拿出，沒敢舉太高，而是用課桌擋著，把東西遞到了常皓面前。

　　“給，新買的。”不臟。

　　常皓手機調成了靜音，十幾分鐘前收到了好幾條微信，都是常樹林發的，他這會兒心情正不好，突然眼前有個粉粉的東西浮現。
　　是根棒棒糖。

　　周漾咬咬下唇，“甜的，牛奶味。”

　　“小周周你偏心，給皓哥不給我。”宋昭長了只狗鼻子，聞著味道轉過身，趴常皓桌上，“不過無所謂了，我皓哥不吃甜食，和奶制品絕緣，來來來，給我給我。”

　　宋昭指尖剛要碰觸上，棒棒糖易主了。

　　常皓眼底盛著光，慢條斯理撕掉棒棒糖上的包裝紙，然后，放到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