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過。</br> 唯獨他走過。</br> 讓你停下了腳步。</br> ……</br> 他今天對我說的那句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br> ——摘自于渺渺的日記</br> 入秋，天氣漸涼，秋高露濃，于渺渺身上也從校服裙換成了白色校褲。</br> 轉眼間，高一上半學期已經過了大半。</br> 于渺渺之前跟顏晞說好今天放學后去交文稿，而喬笙非常義氣地答應陪她一起。</br> 路上幾乎都是往車棚方向走過去的學生，她倆逆著人流，步履著實艱難。</br> 喬笙的心情卻很好，于渺渺猜想，大概是因為這段時間，她跟趙熠然越走越近了。</br> 正想著，就聽到對方活潑開朗的聲音：“渺渺，下周就是校園文化節了，你知道嗎，趙熠然跟夏書慧、林靜深他們好像要表演話劇。”</br> 于渺渺興致缺缺地點點頭，并不關心。</br> 喬笙又自言自語道：“聽說顏倦也有節目，但不知道具體是什么。”</br> 于渺渺有點晃神。</br> 這么冷淡的一個人，也會喜歡參加這種熱鬧的活動嗎？</br> 驚訝完，又有點興奮，她想著，到時候一定要帶個相機過去。</br> 沒多久就到了顏晞所在的高二七班門口，于渺渺停下腳步，想透過窗戶往里面張望一下，卻發現窗簾從教室里面緊緊拉上，只露出一條細細的縫隙，什么都看不清。</br> 于是只好轉過頭對喬笙說：“你在這等我一下，我交了稿子就出來，速戰速決。”</br> “好，快去快回，本宮急著回家吃飯。”喬笙站在門口，不怎么在意地朝她擺擺手。</br> 于渺渺踏進高二七班的教室，由于窗簾拉得很嚴實，教室里光線陰暗，氣氛也很安靜。</br> 現在已經放學有一會兒了，應該沒什么人。</br> 想到顏晞是顏倦的堂姐，她心里有一點小小的緊張。</br> 一步步走近，借著教室半敞開的門，終于看到教室中間的桌子上，懶洋洋地坐著一個男生。</br> 男生的個子很高，沒有穿校服外套，校褲倒是老老實實地套在腿上，只是褲腳被挽得亂七八糟。</br> 他一只腳翹在板凳上，手里正拿著一個打火機來回把玩，好似百無聊賴。</br> 于渺渺視線從他手上的黑色打火機一路蔓延向上，停在他的臉上，然后，愣了一下。</br> 因為，面前的男生……有一張極其精致的臉。</br> 似乎是察覺到了于渺渺的視線，他抬頭瞥她一眼，狹長眼睛里帶著點疏淡神色，眼尾微揚，有些倨傲。</br> 他看著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手里的打火機蓋子開開合合：“小學妹，老是盯著我干嘛，喜歡我？”</br> 聲音低啞，卻很悅耳。</br> 于渺渺忍不住腹誹，真是人不可貌相，長得這么好看，說話這么輕浮。</br> 下意識站遠了一點，她客客氣氣地回答：“學長想多了，我不喜歡你這種類型的。”</br> 男生忍不住笑出聲來，調笑道：“女孩子嘛，臉皮薄，我懂。”說到這里，他視線瞥過前面一張課桌，又道，“不過就算是喜歡我，你也沒機會了，我有女朋友了。”</br> 于渺渺：……</br>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br> 不想跟他過多糾纏，她開口，跳過了這個話題，“學長，我是來找人的。”</br> “找誰啊？”男生懶洋洋地反問。</br> 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門口有極輕的腳步聲傳來，萬分期待地轉過頭，果然是顏晞來了。</br> 瞬間松了口氣，于渺渺從書包里拿出來一張字跡雋雅的作文紙遞給她：“顏晞學姐，這是第一期的文稿。”</br> 現在天氣已經轉涼，顏晞卻只穿著一件薄薄的校服襯衫，白皙纖瘦的手臂從寬大的短袖袖口里垂下來，她卻毫不在意，彎起唇笑了笑：“挺及時嘛。”</br> 突然，安靜教室里“噌”的一聲響起來。</br> 于渺渺往身后看去，卻看到那個男生若無其事地在教室里點燃一根煙。</br> 于渺渺還沒說什么，顏晞就已經開始皺眉頭。</br> 煙草味道彌漫，她一張明艷的臉瞬間淡漠下來：“許慕遲，你不是說過戒煙了么？”</br> 許慕遲？</br> 于渺渺隱約記起，運動會上，好像有人給他寫過加油稿。</br> 被叫到名字的男生抬起頭，神色很淡，狹長眼尾微揚，答非所問道：“天氣這么冷，我給你的校服外套怎么不穿著。”</br> 站在一旁云里霧里的于渺渺聽到這句話，突然福至心靈的想起來，前幾次碰到顏晞的時候，她的身上，總是穿著一件寬寬大大極不合身的校服外套。</br> 而此刻，面前的兩個人對視著，像是一場拉鋸戰，誰都不肯先退一步。</br> 她看著他們，覺得自己站在這里很多余。</br> 就在這個時候，于渺渺卻看到顏晞的眼眶有點兒泛紅。</br> 她開口，一雙千嬌百媚的眼睛里沾了水氣，口吻卻仍舊冷淡：“我們已經分手了，你現在沒資格管我。”</br> 不會吧……要哭了？</br> 那自己現在，是應該安慰她一下，還是故作淡定的離開？</br> 于渺渺偷偷抬眼看她，有些糾結。</br> 那邊許慕遲看著她發紅的眼圈，沉默片刻，伸出手，又把剛剛點燃的煙扔到地上，無所謂地踩滅。</br> 再抬起頭的時候，他唇角勾出一個笑，溫柔又曖昧：“晞晞，你故意的？明知道我見不得你哭。”</br> 顏晞報以沉默。</br> 看了半天熱鬧的于渺渺，此刻眼觀鼻鼻觀心，覺得自己是時候離開了。</br> 于是，她對著顏晞露出一個禮貌乖巧的笑容來，叫了聲“學姐再見”，沒有看男生的反應，轉身迅速逃離了高二七班的教室。</br> 一出來就看到門口的欄桿上，百無聊賴正往下看的喬笙。</br> “親愛的，走吧。”</br> 兩個人并排走在去車棚牽車的路上，正在哼歌的喬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扭頭問她：“我剛剛看到顏晞走進去了，她就是你說的文學社社長嗎？”</br> “對啊……”于渺渺有點驚訝，“你也認識她？”</br> 喬笙無語：“顏晞在銀樺里很出名的好不好，而且還是顏倦的堂姐，大家都知道啊。”</br> 于渺渺：“……”</br> 原來大家都知道顏晞是顏倦的堂姐……自己還像傻子一樣誤會他們之間的關系。</br> 真是太丟人了，幸好顏倦不知道。</br> 旁邊的喬笙似乎是興致上來了，自顧自說個沒完：“其實顏晞之所以在學校里出名，除了長得漂亮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男朋友許慕遲。聽說，當初許慕遲剛入學的時候特別受歡迎，每天收到的情書疊起來比語文書本還厚。不過他玩心重，一直定不下來，后來還是栽到顏晞身上，現在兩個人都談大半年了。”</br> 是嗎？</br> 可是她剛剛明明聽到顏晞說，已經跟他分手了啊……</br> 不過，說到底這些都是別人的私事，自己還是不要胡亂揣測比較好。</br> 只要不是傳出來顏倦跟哪個女生談戀愛了，于渺渺的天就塌不下來。</br> 夕陽西下，日頭漸沉，放學路上學生很多，臉上都是一副歡欣雀躍的表情，畢竟對于他們而言，每天最開心的時刻就是現在了吧。</br> 于渺渺跟喬笙聊著天，走到下一個分岔路口的時候，因為兩個人的家是相反方向，于是只能告別。</br> 腳下慢悠悠地蹬著自行車，偶爾跟路上的同學打個招呼，于渺渺心情難得地輕松。</br> 期中考試剛結束不久，暫時比較清閑。</br> 暮色四合，被霞光染紅的街道上，突然一個熟悉背影躍入眼簾。</br> 少年個子高挑，穿著一身藍白色相間的校服，走路姿勢有點懶散，背脊卻挺得筆直。</br> 清冷冷的，毫無煙火氣息。</br> 有些出神地盯著對方的背影，忍不住放慢了騎車的速度。</br> 她好像總是遇見他的背影。</br> 空中逐漸黯淡，天邊卻突然勾勒出幾分絢爛艷紅，絳紅色云朵從四面八方大片彌漫開來，映著落日余暉之下少年慵懶散淡的背影，無端端讓人心悸。</br> 于渺渺突然覺得，顏倦好像并不快樂。</br> 幾乎是無意識地加快騎車速度，直到兩人只剩一米之隔，于渺渺張張嘴，鼓起勇氣叫他：“顏倦。”</br> 對方微微停住腳步。</br> 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于渺渺停下車扶穩，主動打招呼：“好巧啊，又碰到你了。”</br> 顏倦側過頭來，口吻清淡：“不巧，我們兩家順路。”</br> 話是這么說，但他還是放慢了腳步，與她同行。</br> “咳……”于渺渺有點尷尬，趕緊揭過這個話題，“我聽喬笙說，下周的校園文化節，你也有節目。”</br> 他點點頭，依舊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br> 于渺渺牽著車，斟酌著說：“到時候，我一定會在下面為你加油的。”</br> 顏倦頓了腳步，垂眼看她，誠實回答：“不用加油，是集體節目，我不是主角。”</br> 于渺渺面上沒說什么，心里卻想，就算是一百個人同時站在臺上，我的眼里，也只能看見你啊。</br> 一條街的距離如此短暫，好像上一秒兩個人才說上話，下一秒就要在路口分別。</br> 莫名有些不舍，于渺渺抿唇，想起剛剛籠罩在他身上濃重的孤獨感，終于還是試探著開口：“顏倦，雖然別人都覺得你高傲、不近人情，可是我知道……你其實是一個很好的人，從開學到現在，也幫過我很多。”</br> 她不知道他為什么不快樂，只能說一些笨拙的贊美。</br> 不知道，能不能給他帶來哪怕一絲慰藉。</br> 顏倦冷淡眉眼有那么一剎那的怔忡，似乎是沒預料到她會說這些。</br> 空中剛才還火紅絢爛的晚霞也淡下來，幾乎就要無跡可尋。</br> 而少年的身姿逆著落日余輝，筆直修長。</br> 他看著她，一字一句地回應：“你也很好，不用自卑。”</br> ***</br> 夕陽徹底落下，院子外圍著石砌的墻，墻上爬滿青藤。</br> 原本滿墻似錦的牽牛花，如今花期已過，朝開午謝。</br> 顏倦背著書包，用鑰匙開了院外的門鎖走進來。</br> 天色黯淡，他開門時帶進來一陣風，吹響了檐下懸掛的風鈴。</br> 女人聽到清脆鈴聲，溫柔的聲音從門內響起來：“小倦回來了？”</br> 顏倦應了一聲，快步走進家門。</br> 不算大的房子里，窗明幾凈，一塵不染。</br> 他走進去，把門反鎖，腳下沒停，徑直走進了閣樓上的臥室。</br> 臥室里開著盞昏黃臺燈，一個中年女人坐在床上看電視，顏倦隨意一瞥，似乎在播著一檔搞笑的綜藝節目。</br> 他動作自然地走到床邊坐下，掀開被角，輕輕按摩起女人的雙腿。</br> 女人看著他一雙白皙的手，有些不忍：“小倦，別再費心思了，我的腿——”</br> “媽，醫生說了，只要積極治療，完全有站起來的可能。”他笑了笑，口吻溫柔地像在哄孩子。</br> 此時此刻的顏倦，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是個十五歲的稚嫩少年。</br> 昏黃燈光下，女人眼里隱有淚光，她模樣生得極好，眼角卻已有細紋。</br> 悄悄別過臉去擦淚，她笑著問：“最近有認識什么新朋友嗎？”</br> 顏倦垂著眼幫她揉腿，默不作聲。</br> 她忍不住嘆氣：“不是媽媽說你，平時在學校里要多跟同學來往，最好能交幾個知心朋友。”</br> 等以后媽媽走了，你孤零零的，除了阿晞，身邊沒人陪你。</br> “我認識了一個女生。”</br> 半晌，他終于開口，一雙黑沉沉的眼里像泛起了霧，模糊不清。</br> 女人有些驚訝，很快就笑起來：“真的嗎？是一個什么樣的女生？”</br> 腦海中浮過她一雙筆直白皙的腿，還有笑起來兩顆尖尖的虎牙，顏倦沉默一會兒，低聲回答：“是一個……很可愛的女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