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羅希說：</br> “我越是逃離,</br> 卻越是靠近你。</br> 我越是背過臉，</br> 卻越是看見你。”</br> ——摘自于渺渺的日記</br> 班會課上，一片寂靜。</br> 林若霞剛剛發下來了分科表格,現在正從每一排的最前面依次往后傳。</br> 旁邊的程立軒對此漠不關心，還在爭分奪秒地做著物理練習卷,于渺渺卻一副如臨大敵的神情，不知道為什么,緊張的不得了。</br> 似乎是覺得她的樣子挺好笑的,程立軒停下筆,趁著林若霞不注意，轉過頭來輕聲問了她一句：“所以你考慮好了沒,到底是選政治還是歷史？”</br> 于渺渺嘆了口氣：“我想選歷史,但是我媽媽覺得學歷史以后沒前途。”</br> 程立軒思考了一下，也附和著回答：“相比較而言,政治的確更加熱門，以后也更好就業。”</br> “但是我喜歡歷史。”于渺渺笑了笑,“反正我本來也沒什么志向。”</br> 從小到大，她都是一個得過且過不求上進的人。</br> 分科表格就在此刻從前排同學的手里傳過來,程立軒極自然地伸手去接，毫不猶豫寫下“物理”兩個字。</br> 于渺渺坐在他旁邊發呆，手中的筆記本無意識翻到寫著顏倦名字的那一頁。</br> 那一天,他在課堂上花了十秒的時間回答出一道超綱的物理題。</br> 那一天，她情難自抑地在筆記本上用鋼筆寫下他的名字。</br> 時間的手掌攤開又合上,快得讓人連細枝末節都抓不住。</br> 一年的時間，轉瞬即逝。</br> 分科過后，就連在課堂上偷偷扭頭尋覓他的背影，都成了一種奢望。</br> 銀樺這么大,又相隔兩個不同的教學樓，高二之后，她要怎么樣才能再見他一面？</br> 程立軒寫完之后，看了于渺渺一眼，有些遲疑地把分科表格遞過來，關心道：“你沒事吧？你看起來……一副很不開心的樣子。”</br> 于渺渺還沒回答，身后的同學已經開始不耐煩地催促，程立軒也不好意思再多問，把表格放在于渺渺的桌子上。</br> 不過是一張輕飄飄的白紙，卻很快就要葬送她這場深刻洶涌的少女夢。</br> 于渺渺低頭，在表格上順著學號順序找到自己的名字，不再遲疑，提筆在自己在名字后面的空白方框里寫下了“歷史”兩個字。</br> 人都是為了以后活著的。</br> 她知道。</br> 講臺上的林若霞似乎是看班級里氣氛太過死氣沉沉，難得地開口安慰：“我知道，大家在同一間教室里坐了一年，彼此都已經培養出了深厚的感情。不過，分科也只是以后把你們安排到不同的教室，又不是生離死別，大家也沒必要太難過。”</br> 說完，她扶了扶金絲眼鏡，一板一眼地繼續道，“希望大家可以把這份不舍轉化為向上的動力，一起努力，捱過這兩年，會有繁花似錦的未來等待著你們。”</br> 于渺渺無精打采地趴在課桌上，把頭埋進交疊的臂彎里，不知道為什么，隱隱有些想哭。</br> 在這場于她而言刻骨銘心的暗戀里，她終歸做了逃兵。</br> 下課鈴聲很快就叮鈴鈴響起。</br> 林若霞交代了幾句值日生打掃衛生的事情，然后抱著手里一摞厚厚的教案走出了教室。</br> 看起來一切如常。</br> 跟以前放學的傍晚沒什么不同。</br> 于渺渺打起精神收拾書包，旁邊的程立軒一邊收拾課桌一邊哼著歌，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br> 教室里有四十五張不同的臉，卻不知道，哪一張喜悅，哪一張難過。</br> 又有哪一張，像她現在這樣，跌入暗無天日的絕望里。</br> 動作慢吞吞地收拾好了書包，她一扭頭，就看到背著書包同樣沮喪的喬笙走過來。</br> 于渺渺有些自嘲地心想，她們兩個現在也算是同病相憐了。</br> 喬笙走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渺渺，我選政治了。”</br> 她說完，垂下了頭，又輕聲補充一句，“再過十天，我就要跟趙熠然分開了。”</br> 再過十天，她也要和顏倦分開了。</br> 從小到大，她一直都苦苦等待著文理分科的這一天。</br> 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天……</br> 如果有時光機就好了。</br> “別太難過，林青霞剛剛也說了，只是換間教室，又不是生離死別，以后肯定還會再見面的。”</br> 于渺渺張了張嘴道，安慰的口吻很勉強。</br> 這樣蒼白的回答，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br> 教室里的同學陸陸續續收拾書包離開，最后只剩下零星幾個人。</br> 透過半敞開的窗戶，可以清楚看到絳色晚霞染紅了大片天空，像一只朦朧又溫柔的手，輕輕將藍色白云曾存在的痕跡全部抹去。</br> 也將她的少女情懷全部抹去。</br> 喬笙安靜地倚在課桌邊上站著，眼圈微微泛紅，看起來像是哭過了。</br> “剛剛我問趙熠然，以后分班了會不會想我，他說，當然會啦，因為分班之后就沒有人給他帶早餐了。”</br> “你說，在他心里，我一直以來扮演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角色呢？同桌？還是哥們兒？”</br> “渺渺，我覺得自己特別可笑，真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把自己活成這種糟糕的樣子了。”</br> ……</br> 她聲音低低的，有些哽咽，再也找不回當初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喬笙。</br> 直到喬笙揮揮手跟她說了再見，走出教室，于渺渺仍然保持著那個坐在座位上抬頭看她的動作，久久回不過神來。</br> 呆坐了很久，直到值日生快要打掃完衛生的時候，她才清醒過來。</br> 走出教室，于渺渺腦子里亂糟糟的，剛開始是喬笙紅著眼跟她說話，到了最后，卻還是變成顏倦笑著看她的模樣。</br> 這樣稍縱即逝的笑容，要怎樣才能擁有。</br> 一步步機械性地走出了銀樺校園，于渺渺牽著自行車，無精打采地走在道路兩側的人行道上。</br> 晚霞的顏色越來越深，最后變成了潑墨畫似的淡淡幾筆，寂寥又寡淡。</br> 就在這個時候，身后突然有人叫她名字——</br> 于渺渺走路的動作一滯，有些驚訝地回過頭，卻看到那個清冷冷的身影，正逆著光朝她走過來。</br> 怕自己認錯，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而后，一顆沉寂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br> 直到穿著藍白色校服的高挑少年走近，眉眼清寂，輪廓分明，就連眼角淚痣此時此刻都無比清晰。</br> 顏倦站在距她一步之遙的地方，抿抿唇，主動開口問她：“你要回家嗎？”</br> “啊？對、對啊……你也是嗎？”于渺渺回答得有點磕巴，不自覺地伸手理了理頭發。</br> 他點點頭，繼續問，“你急著回去嗎？”</br> “不急不急，你有什么事嗎？”</br> 顏倦于是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來，“之前答應過你，重新給你抓個娃娃，前面就有娃娃機，要一起去嗎？”</br> 上帝是終于聽到她內心的聲音了嗎？</br> 還是……她根本就是在做夢。</br>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她使勁點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好啊好啊，我們一起去吧！”</br> 顏倦說的那個有娃娃機的地方，就在銀樺校園前面那條路口的超市外面，的確很近。</br> 于渺渺覺得他們還沒走幾步，就已經到了。</br> 興許是因為現在正好是下班放學的高峰期，超市門口的兩臺娃娃機前面都擠滿了人。</br> 一對是穿著外校校服的情侶，另外一臺機器前的則是一對父女。</br> 從于渺渺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他們至少投進去了十個硬幣，可惜最后都是血本無歸。</br> 那對情侶似乎是放棄了，轉身往超市里走進去。</br> 推門的時候，她還聽到那個男生口中罵罵咧咧的抱怨聲，還說要去商場里給女孩買十個娃娃。</br> 顏倦一直漫不經心地站在人群后面，微微抬了點頭看天，好似對周遭世界一無所知，視線清澈純粹，像田野里吹來的風。</br> 好像這偌大天地間，他是唯一的純白。</br> 直到前面的人群都散了，他才慢吞吞地走過去。</br> 兩臺五顏六色的娃娃機里，一個里面是hellokitty，另外一個里面是哆啦A夢。</br> 顏倦瞥了一眼，扭過頭來，確認似的問她：“你喜歡哆啦A夢，是嗎？”</br> 于渺渺心跳得厲害，怕自己的聲音太過凌亂，于是只好使勁點頭。</br> 得到回應，他從白色校褲的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幣，隨手塞進了投幣口。</br> 于渺渺抱著書包站在一旁看他，時空恍惚間倒轉回到了寒假里的那一天。</br> 就像別人說的那樣，顏倦真的很聰明，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天才少年。</br> 上次在游戲廳里，他只試了那么一次，現在就已經可以輕輕松松抓到娃娃了。</br> 于渺渺思緒突然有些恍惚，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什么難得倒他的東西，也沒有什么可以阻擋他前行的腳步。</br> 其他人對他而言都只是過客。</br> 顏倦俯下身，從取物口把那個藍色的哆啦A夢拿出來，遞給她懷里。</br> “給你。”</br> 晚風輕輕吹過，樹葉婆娑作響，吹亂了她額前的劉海，也吹鼓了他寬大的校服袖口。</br> 那對學生情侶買了吃的從超市里走出來，女孩看到顏倦手上遞過去的娃娃，忍不住拉著男孩的袖子埋怨：“你看看人家的男朋友，輕輕松松就抓到一個了，再看看你。”</br> 白皙的臉瞬間泛起紅暈，于渺渺趕緊伸手接過來，將那個柔軟的哆啦A夢抱在懷里，語無倫次地道謝：“謝、謝謝你呀……其實，就算你不給我重新抓一個也沒事的，我、我也不會怪你什么的……”</br> 他卻笑了笑，轉身往外走，輕描淡寫地回答：“我說話算話。”</br> 抱著娃娃的手指一僵，于渺渺愣了幾秒鐘，然后快步跟上。</br> 道路兩旁人潮洶涌，聲音嘈雜，穿著藍白色校服的學生占了絕大多數，所以于渺渺和顏倦并肩走在人群里，身影也不算突兀。</br> 于渺渺偷偷抬眼看他，或許是知道時日無多，她的膽子突然變得大起來：“顏倦，你喜歡過一個人嗎？”</br> 他腳步頓了頓，垂下眼看她，神色有些茫然：“我沒想過這些。”</br> 這是一個意料之中的答案。</br> 她滿不在乎地笑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暴露在空氣中，“那么，你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嗎？”</br> 還不等他回答，于渺渺就自顧自地接下去，“喜歡一個人，是咽得下所有說不出口的話，卻掩飾不住跟隨著他的眼睛。”</br> 寬闊干凈的柏油馬路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br> 有汽車摁著喇叭一路疾馳而過，帶起一陣風，輕易就將她的聲音淹沒在人海中。</br> 大概也就是因為這樣，才給了她說這些的勇氣。</br> 周圍人聲鼎沸，顏倦皺著眉頭看她，似乎沒聽清她在說些什么。</br> 心里定了定，于渺渺停下腳步，站在行色匆匆的往來人群里，抬頭，對著顏倦笑了笑，真心實意地開口。</br> 她說：“顏倦，祝你前程似錦，長命無憂。”</br>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來享受幾章含著玻璃渣的糖，好嗎？？</br> PS：第二更還是明天吧……大家忍一忍，我明天新生典禮最后一天QAQ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