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你都如何回憶我。</br> ——摘自于渺渺的日記</br> 命運總愛跟人開玩笑，就在于渺渺認認真真地工作和生活的時候，突然發生了一樁意外。</br> 大概是上個禮拜,正處于實習期的肖璐爭取到了兩個在軍區醫院免費體檢的名額。</br> 喬笙因為人不在北京所以沒辦法，可在她的極力勸說下,于渺渺還是抽了個雙休日，獨自去了軍區醫院。</br> 在此之前,于渺渺也定期做體檢,只是她沒想到,這次的體檢會檢查得這么詳細，竟然還包括大大小小的婦科檢查。</br> 當于渺渺拿著號碼條,跟一群孕婦排在做B超的隊伍里時,完全是懵的。</br> 身邊不停聽到討論聲，這個說孩子最近老是亂動不安分,那個說從懷孕到現在已經胖了二十斤，嘰嘰喳喳,熱鬧地堪比菜市場。</br> 作為一個至今毫無戀愛經驗的大齡女青年，于渺渺聽她們家長里短地聊著,實在是有些尷尬。</br> 等終于把亂七八糟一大堆檢查都做完后，已經快到了醫院的下班時間。</br> 她拿著厚厚一疊結果單，一路小跑回到醫生的值班室。</br> 今天的值班醫生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人,辦公室里現在已經沒什么人了，她拿著花灑,靠在窗邊怡然自得地澆花。</br> “醫生，不好意思，排隊的人太多，現在才做完檢查。”</br> 女醫生回過頭來,笑了笑，熱心道：“沒事兒，把單子拿來給我看看吧。”</br> 于渺渺趕緊遞過去。</br> 她伸手接過，一張張飛快地掃過上面的檢查結果，道：“小姑娘生活習慣很好啊，但是有點貧血，平常還是要注意一下。”</br> 安靜的醫生值班室里，只剩下她們兩個人，她偶爾說些需要注意的方面，于渺渺就站在一邊虛心聽著。</br> 女醫生的神色原本是很輕松的，時不時還跟她開開玩笑，直到看到最后一頁檢查結果，表情忽然凝重起來。</br> “你這個B超結果……有點問題。”</br> 她說完，仔仔細細研究了一下彩超，然后問，“你月經是不是經常不準？”</br> 于渺渺點點頭，莫名有些緊張：“從以前讀書的時候就不大準，有時候痛經也特別嚴重，不過我以為這很正常，沒怎么放在心上。”</br> 醫生嘆了口氣，道：“按照單子上顯示的情況，你排卵不規律，卵巢功能紊亂，以后懷孕可能比較困難，最好做下心理準備。”</br> 接下來，她又說了很多醫學上的術語，告訴于渺渺這屬于排卵障礙的一種，目前還沒有科學高效的方法治療，只能靠吃藥打針等方式做一些長期性的保守治療。</br> 最后，醫生扶了扶眼鏡，安慰她道：“你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調整，也別太悲觀了。”</br> 其實醫生后來說的那些話，于渺渺都沒怎么聽進去了，她轉身從醫院離開的時候，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br> 她極有可能無法生育。</br> 二月份的北京，春寒料峭，她一個人走在去地鐵站回家的路上，冷風吹來，終于讓她渾渾噩噩的思緒清醒了一些。</br> 最初的打擊過去，她冷靜下來想了想，又覺得也沒什么大不了的。</br> 反正她現在連一丁點兒談戀愛的心思都沒有，更遑論結婚。</br> 這樣也好，省得拖累別人。</br> 這件事情，于渺渺只告訴了喬笙和肖璐，沒敢告訴父母，怕他們擔心。</br> 肖璐知道后沒什么反應，或許是因為她學醫，見過的疑難雜癥很多，極冷靜地安慰她說凡事沒有絕對，這也不是什么絕癥，只要積極治療，總有好起來的希望。</br> 而喬笙就不行了。</br> 視頻那端的她坐在人來人往的咖啡廳里，得知這個消息之后，莫名其妙就開始哭，哭得于渺渺和肖璐手足無措。</br> 抽抽噎噎了半天，她才抹著眼淚問，自己是不是沒機會當干媽了。</br> 于渺渺無奈：“我的姑奶奶，你別瞎想那些不著邊的事兒了。”</br> 喬笙聞言停了抽噎，驚訝道：“你不會還在等他吧？”</br> 氣氛瞬間安靜了，抱著工具書的肖璐偷偷抬頭看她一眼，沒敢說話。</br> “沒有，我又不傻。”</br> 于渺渺盤腿坐在書桌前，把礙事的長發扎成一個丸子頭，隨口回答。</br> 十五歲的于渺渺配不上顏倦，一晃十年過去，盡管她那么努力地生活，可現在，怎么好像更配不上了。</br> 她垂下眼，藏住笑容里的自嘲。</br> 總之，在好友的安慰和鼓勵下，于渺渺很快振作起來，遵醫囑買了一堆中藥，回家勤勤懇懇地熬。</br> 中藥的氣味極濃，糯米扒著飯碗默默忍受了幾天，很快就開始不滿地小聲哼唧。</br> 于渺渺無奈，只能買更多罐頭和零食來哄他。</br> ***</br> 日子就這么無波無瀾地過著，于渺渺平時除了上班就是遛狗，潛意識里，她已經把這個粘人的小家伙完全當成了自己的親人。</br> 就這么漸漸地，偶爾同事半夜打電話過來，問她能不能幫忙代班，于渺渺竟然會因為怕糯米明天清早起來見不到她而拒絕。</br> 她其實一直都是個感情大過天的人。</br> 四月底的時候，酒店總部的CEO照例給底下的員工發了獎金，于渺渺還有幸被領導點名表揚了。</br> 她想，這么看來，自己也沒那么一無是處。</br> 今年的北京冷得過分，于渺渺雖然定居在這里已經七年，但骨子里還是個怕冷的南方姑娘。</br>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她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硬撐著給糯米喂了點吃的，就馬不停蹄地撲向了床的懷抱。</br> 也許是最近實在太累，她這一覺睡得格外沉，沉到同事連倩連著打了五個電話才把她叫醒。</br>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透過半拉開的窗簾可以看到夜色已深。</br> 于渺渺打了個哈欠，把電話接起來放在耳邊：“喂？”</br> 手機那端，連倩聽到她的聲音幾乎要喜極而泣：“渺渺姐，你怎么回事啊，我打了這么多電話才接。”</br> 于渺渺揉了揉眼睛，仍然帶著睡意：“我一回來就睡著了，怎么了？酒店里有什么事嗎？”</br> 卻聽到對方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道：“咱們酒店今晚來了個難纏的大客人，總經理親自陪著辦的入住手續。”</br> 頓了頓，又嘆了口氣，“本來沒什么事的，可是他進了房間就要求看員工值班表，看完之后突然就嫌李姐服務不周到，要換個領班。”</br> 對面噼里啪啦說了一堆，于渺渺其實不太明白這跟自己有什么關系。</br> 還沒等她開口打斷，連倩終于說到了重點。</br> “……反正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指名要你負責接待。”</br> 于渺渺愣了愣，有些驚訝地反問：“我？你確定沒聽錯？”</br> “絕對沒有，就是于渺渺這三個字，我聽得清清楚楚。”</br> 說完，又著急起來，“總之BOSS剛剛說了，要我快點把你叫回來，不然今晚大家誰也別想睡了。”</br> 來不及去思考前因后果，多年培養起來的工作素質讓她迅速進入了狀態。從床上爬起來，她簡單地洗了把臉，連妝都沒來得及化，拿起手機匆匆出了門。</br> 等于渺渺趕到天韻酒店門口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br> 這個難伺候的大人物不會還在等她吧？</br> 不知道對方等會兒還會有什么刁鉆的要求，她嘆了口氣，快步走進去。</br> 剛打開員工更衣室的門，就看到里面急得團團轉的連倩。</br> 看到她推門進來，對方總算笑起來：“哎呀，你可來了。”</br> 于渺渺動作迅速地換上工作裝，把黑色絲襪仔細穿好，扭頭，忍不住問：“這個客人到底是什么來頭，都這個點兒了，還折騰到整個酒店陪他熬夜。”</br> 連倩想了想，也不太確定：“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剛從國外回來，據說在NASA工作過，總之是個厲害人物，你可千萬得小心伺候。”</br> 于渺渺心不在焉地聽著，只覺得頭疼得厲害。</br> 一般來說，在國外生活過的客人會對她們的服務質量更加挑剔，稍有不慎，一個投訴電話就打到經理那去了。</br> 兩個人一邊聊，一邊乘員工專用梯到達了客人所在的56樓。</br> 頂樓環境靜謐，空曠無人，一副風雨欲來的景象。</br> 于渺渺的高跟鞋踩進腳下高級定制的羊絨毯里，悄無聲息。</br> 連倩快步領著她走到走廊盡頭的套房門口，伸手，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經理，我把渺渺姐帶過來了。”</br> 里面的聲音似乎松了口氣：“到了就好，趕快進來。”</br> 連倩吐了吐舌頭，推開門走進去，于渺渺緊隨其后。</br> 平心而論，盡管在天韻酒店已經工作了兩年之久，于渺渺進這個房間的次數卻寥寥無幾。</br> 一是因為房價太過昂貴，二是平時也遇不到幾個像今天來頭這么大的客人。</br> 進了房間，一路穿過私人電影廳和室內的小型健身房，終于來到了寬闊的客廳。</br> 這也太奢侈了，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br> 客廳里只開了淺淺的壁燈，光線不如外面明亮。</br> 濃稠夜色中，于渺渺抬眼，遠遠看到開了窗的陽臺邊停駐著一個削瘦身影。</br> 悠悠晚風吹進來，吹起了白紗簾，若有似無地遮住那個模糊輪廓。</br> 經理一個眼神望過來，連倩立刻自覺讓到旁邊。</br> 于渺渺深呼吸，硬著頭皮走過去，掛上甜美的職業性笑容：“您好，我是前廳部于渺渺，請問有什么需要嗎？”</br> 那個人穿著一件簡單至極的深灰色衛衣，身影挺拔料峭，出乎意料的年輕。</br> 他背對著她，微微抬了點頭望向窗外的月亮，隱隱透出些孤獨意味。</br> 于渺渺只覺得天靈蓋被劈中，從意識到身體都動彈不得。</br> 因為，那個背影緩緩轉過來，輕聲說：“渺渺，好久不見。”</br> 夜色里，她看不清他神色，唯獨那雙眼睛，十年如一日的漆黑明亮。</br> 只一眼，仿佛寫著千言萬語。</br> 氣氛安靜到了極點，站在一旁的連倩睜大了眼睛，搞不清楚現在是什么狀況。</br> 藏在身后的手指不停顫抖，不過匆匆一眼，她就慌了神，不敢再對視。</br> 胡亂低下頭，于渺渺習慣性去找自己的腳尖，只覺得連呼吸都不對。</br> 一股巨大的恐慌感呼嘯而來，攫取了她。</br> 不知道過去多久，她終于整理好已經錯亂的思緒，鼓起勇氣抬頭看他。</br> 晚風越來越濃，他站在陽臺邊上，身影映著月色模糊又飄忽，仿佛一半明亮一半晦暗。</br> 看到她抬頭，顏倦抿了抿嘴，良久，終于露出一個笑容來。</br> 橘黃色的壁燈映在他眼里，溫柔而寂靜。</br> 他笑起來還是和以前一樣好看，怪不得她七年都忘不掉。</br> 白色紗簾隨風擺動，蕩漾出柔軟的波紋。</br> 于渺渺定定看著他，恍惚間覺得好像什么都沒變。</br> 撥開時光的臉，他還是那個孤孤單單的少年。</br> 作者有話要說：回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