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唱的不是那句:所以你好,再見。</br> ——摘自于渺渺的日記</br> 于渺渺再次遇見顏晞,是在時隔一月之后。</br> 彼時正值六月,天氣逐漸炎熱,學(xué)生們也開始放暑假,所以已經(jīng)到了酒店的旺季。</br> 于渺渺正心不在焉地在大堂里例行巡視,腦子里想的全都是顏倦。</br> 這段時間以來,他幾乎每天都會在房間里給她做早餐,然后打電話讓她上去。</br> 有次恰好趕上總經(jīng)理開會,于渺渺和其他部門的同事饑腸轆轆地站在大堂聽他訓(xùn)話,電梯門突然“叮咚”一聲打開,顏倦從里面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個飯盒。</br> 經(jīng)理看到他,一張臉笑得全都是褶子,立刻上去問是不是有什么需要。</br> 他搖搖頭說沒事,只是來給她送個早餐。</br> 經(jīng)理和同事們臉上表情各異,比萬花筒還要精彩。</br> 眾目睽睽下,于渺渺硬著頭皮接過飯盒,走到一旁坐下,裝作淡定地吃飯。</br> 諸如此類的事情發(fā)生了好幾次,再加上顏倦始終住在酒店不肯走,慢慢地,同事們都在討論她跟頂樓的客人之間,到底有什么秘密的關(guān)系。</br> 于渺渺就這樣被動地接受著他的照顧,心里卻越來越不安。</br> 這種偷來的幸福就像是清晨來臨前花瓣上的露水,等到太陽升起,就會被蒸發(fā)掉。</br> 正午時分,她站在大廳右側(cè)的三角鋼琴旁發(fā)著呆,鼻尖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氣。</br> 不是那種刺鼻的香水味,更像是一種溫柔的花草香味,淡淡的,很好聞。</br> 忍不住抬起頭,下一秒,視線里卻看到一個高挑纖細的女人走過來。</br> 女人穿著一件簡單的紫色長裙,外面套了件白體恤,明明是很隨意的裝束,卻掩蓋不住骨子里透出來的媚意。</br> 面上仍舊干干凈凈,素面朝天。</br> 于渺渺看著她走過來的身影,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顏晞看起來好像比以前豐腴了一些。</br> “渺渺,原來你在這里呀。”</br> 顏晞走到她面前站定,一雙嫵媚的眼睛彎成了月牙。</br> 于渺渺也跟著笑:“好巧啊學(xué)姐,你過來訂房應(yīng)該提前告訴我的,我?guī)湍懔糸g好點的房間?!?lt;/br> “對呀,我怎么沒想到。”</br> 顏晞聞言,似乎真的有些后悔,“最近智商下降得厲害,什么都想不起來?!?lt;/br> 說完,扭頭張望了一會兒,拉著她的手,親昵道:“正好旁邊有家咖啡廳,上次時間匆忙,也沒能好好跟你聊聊?!?lt;/br> 兩個人走進咖啡廳,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顏晞只點了杯熱茶,連甜點都沒要。</br> 于渺渺有點疑惑,視線又落到她的小腹,總覺得哪里不太對。</br> 看到她的眼神,顏晞忍不住捂著嘴笑,半晌才慢吞吞地道:“上次忘了跟你說,我懷孕啦?!?lt;/br> 懷孕了?</br> 怪不得她沒有化妝,穿著打扮也都很休閑。</br> 詫異過后,于渺渺忍不住開口,是真心實意的恭喜:“真的嗎?沒想到一眨眼,學(xué)姐都要做媽媽了,真好?!?lt;/br> 話音落下,想到自己的身體情況,唇角笑容忽然有些僵硬。</br> 顏晞勾了勾微卷長發(fā),隨口道:“懷孕也很辛苦啊,每天都要被許慕遲逼著喝各種各樣的補湯,你不知道他的廚藝有多爛,喝他熬的湯還不如喝中藥?!?lt;/br> 于渺渺想象著那幅畫面,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br> 兩個人正交談著,隔壁桌卻突然傳來一個小女孩奶聲奶氣的哭聲,那對父母慌了手腳,趕緊把女孩抱在懷里,溫聲哄著。</br> 顏晞看著看著,忽然有些出神:“可能是因為懷孕,我最近總是會想起很多小時候的事情?!?lt;/br> 她眨了眨眼睛,道,“我小時候是和顏倦一起長大的,他從小就聰明,自從上學(xué)之后就沒考過第二名,而且平時家里如果鐘不走了,或者電腦壞了,他全都能搞定。有一個這樣的弟弟,我其實很驕傲。”</br> 頓了頓,忽然嘆了口氣,“可是后來,姑父在一場車禍中喪失,顏倦原本性子就冷,從那之后就更不愛說話,平時總是獨來獨往的,好像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了?!?lt;/br> 于渺渺聽得入神,眼前似乎又浮現(xiàn)出暮色街道上,少年清冷孤寂的背影。</br> 顏晞低頭,抿了口熱茶,“幸好,你出現(xiàn)了?!?lt;/br> “我?”于渺渺有些驚訝。</br> “對呀,渺渺,自從認識你之后,他明顯比以前愛笑了,也會主動找人說話了。”</br> “是嗎……”</br> 咖啡廳裝飾得大氣又典雅,桌與桌之間隔著紗簾,很好的照顧到了客人交談時的隱私性。</br> 顏晞模樣慵懶地靠在沙發(fā)上,聲音不大,卻很溫柔:“渺渺,你還喜歡他嗎?”</br> 喜歡嗎?</br> 答案是肯定的。</br> 于渺渺垂下眼,剛好看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神不由自主黯淡下來:“學(xué)姐……我這么糟糕又普通的一個人,扔在人群里立刻就會被淹沒,他應(yīng)該有更好的人來陪?!?lt;/br> “那可不行?!?lt;/br> 顏晞淺淺笑起來,像朵嬌艷的玫瑰,“我那個弟弟為人冷淡,又不解風(fēng)情,除了你,還有哪家小姑娘愿意招惹。”</br> ……</br> 這場下午茶持續(xù)了一個小時,最后被許慕遲的電話打斷。</br> 兩個人似乎在討論些什么,顏晞?wù)Z氣有些不高興,隨后,不知道電話那端的許慕遲說了些什么,她臉頰微紅,含糊地罵了他一句。</br> 最后,顏晞不情不愿地離開,臨走前還讓她一定要考慮清楚,別讓自己遺憾終生。</br> 接下來的工作,于渺渺不知道為什么,一直都沒辦法集中注意力。</br> 耳邊亂糟糟的,總是回蕩著她的話。</br>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熬到了晚上八點,終于到了下班的時間。</br> 于渺渺走進員工更衣室,一邊想顏倦此刻正在做什么,一邊換衣服。</br> 等她穿著自己的棉麻長裙走出去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忘了換高跟鞋。</br> 無奈,只好走到酒店門口的噴泉旁邊,找了個石階坐下。</br> 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酒店門口雖然人來人往,卻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她。</br> 反正自己現(xiàn)在沒戴胸牌,別人也認不出來自己是這里的員工。</br> 這么想著,于渺渺放心地把背包放在膝蓋上,從里面取出一雙平底鞋。</br> 剛打算換上,手里力道松了松,其中一只鞋突然滑出來,在地面上滾了幾圈,然后穩(wěn)穩(wěn)停下。</br> 于渺渺有點窘迫,正想起身去撿,視線里突然出現(xiàn)一只干凈修長的手,在她前面撿起了那只鞋。</br> 她的視線從男人的手緩緩向上移,經(jīng)過他胸口一對伶仃蝴蝶骨,輪廓冷冽的下巴,最后終于落入那雙漆黑干凈的眼。</br> 顏倦手上拿著那只鞋,一步步走過來,就在與她相隔幾寸的地方,突然半跪下來。</br> 于渺渺嚇了一跳,意識到他要做什么,慌得往后縮了縮:“我、我可以自己來,你怎么能做這個呢……”</br> 他卻伸手握住她的腳踝。</br> 時間仿佛定格在此刻,于渺渺大腦一片空白,唯獨他掌心的溫度,像荒野中的零星火苗,終于等來一陣風(fēng)。</br> 于是熱烈燃燒。</br> 然后無處可逃。</br> 顏倦垂著眼,極專注地幫她穿鞋,而后起身,輕聲問:“下班了?”</br> 腦袋里生了銹的齒輪終于繼續(xù)緩慢運轉(zhuǎn),于渺渺手忙腳亂地把高跟鞋塞進背包里:“嗯,剛下班?!?lt;/br> 他微微抬頭,看了眼高高懸掛的月亮:“今晚月色很美?!?lt;/br> 于渺渺不知所以地點點頭:“是很美?!?lt;/br> 顏倦于是笑了,再回過頭的時候,眼眸比月色更亮,“一起走走嗎?”</br> ***</br> 十分鐘后,兩個人并肩走在天韻酒店附近的一條商業(yè)街上。</br> 晚風(fēng)溫柔,擦過她臉頰時帶起一陣風(fēng),恰好遮住她心慌意亂的眼。</br> 誰能告訴她。</br> 每天醒來第一個想到的人,怎么才能假裝若無其事地并肩走在馬路上。</br> 沉默良久,終于還是她先開口:“你最近……好像很忙?!?lt;/br> 顏倦聞言點點頭:“工作上還有些地方需要交接?!?lt;/br> 交接?</br> 于渺渺有些驚訝:“你……要留在國內(nèi)?”</br> 他抬眼,似乎有點疑惑她會這么問:“我這次回來,就沒打算再回去?!?lt;/br> “可是,你在美國的工作待遇不是很好嗎?”</br> 畢竟,能進到NASA工作的中國人,放眼望去又有幾個呢。</br> 他不在意地笑笑,漆黑瞳孔像映了光:“工作沒有你重要?!?lt;/br> 如果不是還有她,這個世界于他而言,或許早就沒有意義了。</br> 心跳有些不聽話,于渺渺垂下頭,沉默片刻,斟酌著開口:“我今天……碰見顏晞學(xué)姐了?!?lt;/br> 顏倦點點頭,并不驚訝。</br> “原來她懷孕了,怪不得我總覺得她比之前胖了一點?!?lt;/br> 人來人往的馬路上,她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觀察他神色,糾結(jié)半天,才假裝若無其事地問,“顏倦……你喜歡小孩嗎?”</br> 他想了想,道:“談不上喜歡?!?lt;/br> 仍舊是那幅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br> “是嗎……那么,你能想象出,以后沒有小孩是什么模樣嗎?”</br> 他微怔,眼睛里似乎透著霧色:“我還沒想過這個?!?lt;/br> 于渺渺收回目光,忽然有些傷感:“叔叔阿姨在天上看著,一定也很希望你結(jié)婚生子,幸福美滿?!?lt;/br> 話說到這里,他終于聽出她語氣里的不對勁。</br> 頓了頓,他開口,試探性地問:“渺渺,如果你不喜歡小孩——”</br> 下半句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她急急打斷:“顏倦,我突然有點餓了,你、你能幫我買份章魚燒嗎?”</br> 他腳步停下來,果然看到前面有個極熱鬧的路邊攤,店主正在跟絡(luò)繹不絕的客人聊天,遠遠飄來一陣食物香氣。</br> “好,你在這里等我,別亂跑?!?lt;/br> 于渺渺點點頭,看著他削瘦的身影漸行漸遠。</br> 真是太沒出息了。</br> 不敢聽他沒說出口的下半句話。</br> 大概十分鐘過后,顏倦手上拿著一份熱氣騰騰的章魚燒回來。</br> 滿天星河下,他身處擁擠人潮里,她卻總能一眼看見。</br> 熱氣彌漫了他眉眼,像大雨降至前,被閃電照亮的側(cè)臉那樣驚心動魄。</br> “趁熱吃?!?lt;/br> 他把章魚燒塞進她手里,眉眼好看地明目張膽。</br> 于渺渺想,最怕這樣的人。</br> 一點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吸引。</br> 兩個人漫無目的圍著商業(yè)街轉(zhuǎn)了一圈,她手里一份章魚燒見底,忽然聽到街道盡頭有人在彈吉他。</br> 和弦音色很淡,落進夜色里,卻染上些纏綿意味。</br> 于渺渺的心在聽到前奏時就開始揪緊。</br> 終于,聽到流浪歌手有些滄桑的聲音:“讓我再看你一遍,從南到北。像是被五環(huán)路,蒙住的雙眼……”</br> 腳下像是生了根,突然動彈不得。</br> 等待一個人的滋味有多苦,苦到那些年里,只要聽到與他有關(guān)的歌就會痛哭一場。</br> 人群里斷斷續(xù)續(xù)傳來掌聲,男歌手的聲音也越來越動情。</br> 她突然被顏倦擁進懷里。</br> 天盡頭刮來一陣冷風(fēng),他全部為她擋住。</br> 抱著吉他的男歌手還在唱:“讓我再嘗一口,秋天的酒;一直往南方開,不會太久?!?lt;/br> 十年前,文理分科前的那個夜晚,十五歲的于渺渺聽著他唱這首歌,淚流滿面。</br> 十年后,再聽到這首歌,依然紅了眼眶。</br> 人群里的流浪歌手似乎看到了她,眼神里透著過盡千帆的蒼老:“讓我再聽一遍,最美的那一句——”</br> 耳邊就在此刻聽到顏倦低低的聲音,繾綣又溫柔,一字一字,與男歌手的聲音重合。</br> 他輕聲跟著唱。</br> 你回家吧,我在等你呢。</br> 作者有話要說:莫名感動的老母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