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有一天。</br> 我們也成為了被父母朋友都祝福的一對。</br> 這原本只在我的夢里發生過。</br> ——摘自于渺渺的日記</br> 窗外的風景不停在倒退,車速很快，路邊行人的身影于渺渺幾乎看不清。</br> 她老老實實坐在副駕，不知道為什么,心里開始打鼓。</br> 顏倦左手握著方向盤轉了個彎，突然開口：“渺渺,你很緊張？”</br> “啊？很明顯嗎……”她一愣，訕訕道。</br> 他沒回頭,語氣里似有笑意：“很明顯。”</br> 于渺渺低頭,有點不好意思地揪了揪自己的袖口,半晌，終于忍不住碎碎念：“顏倦,我爸爸在一家國企工作,平時比較忙，經常出差。我媽媽以前是做會計的,后來我上初中之后，她就辭職安心在家陪我和哥哥了。”</br> 頓了頓,偷偷看他一眼，又斟酌著繼續道,“我爸爸媽媽人都特別好，我長這么大一次打都沒挨過，而且……而且他們也非常支持我談戀愛。”</br> 顏倦聽到這里,終于低低笑起來。</br> 車子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正巧是紅燈。</br> 他偏過頭來看她,眼尾彎起一個弧度：“我知道，你的爸爸媽媽一定都很好。”</br> 否則，怎么會有這么好的你。</br> 或許是他的聲音太誠懇，眼神太溫柔,于渺渺心里那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和忐忑，慢慢被撫平了。</br> 她想，顏倦這么優秀，自己的爸爸媽媽根本沒道理不喜歡他。</br> 只要他也喜歡他們，她就沒什么可擔心的了。</br> 等到于渺渺拉著顏倦氣喘吁吁回到她家里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半。</br> 她從挎包里翻出鑰匙開門，剛打開，糯米就興奮地一路狂奔過來。</br> 于渺渺笑著把他抱進懷里：“想我了嗎？”</br> “汪！汪汪！”糯米一邊撒歡，一邊伸出舌頭舔了舔她掌心。</br> 于渺渺把他放下，有點不好意思地道：“顏倦，你先隨便坐會兒，我去收拾一下臥室，不然一會兒我爸來了又要批評我。”</br> 顏倦換好拖鞋走進來，下意識開口：“我幫你。”</br> “不不不。”</br> 她聞言，頭搖得像撥浪鼓，“我、我房間里特別亂，有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你還是別進來了……”</br> 例如她還沒來得及手洗的內衣，和東倒西歪的護膚品瓶子。</br> 他猶豫片刻，還是聽話地停下腳步，轉而走到沙發坐下，這才詢問道：“那我在這里等你？”</br> “嗯嗯，你、你等我一下，很快啊。”</br> 她于是放心離開。</br> 正值盛夏，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一片瓦藍色的天空，日頭直直照射下來，柏油馬路都被烤得脫了皮。</br> 墨綠色樹蔭下，有幾個老人圍在一起下象棋，偶爾有路人經過，也會佇足觀望片刻。</br> 顏倦垂眼看著，心里忽然泛上來些許緊張感。</br> 有多少年沒有過這種感覺？</br> 就連高考都沒辦法帶給他的緊張感，卻在即將見到她父母的此刻，鋪天蓋地般涌來。</br> “汪！汪汪！”</br> 從剛進門就對他虎視眈眈的糯米，這會兒終于忍不住了，雄赳赳氣昂昂地跑過來示威。</br> 思緒收回來，顏倦視線落在這只外表可愛無害的比熊犬身上，沒說話。</br> 房間里突然遠遠傳來于渺渺的聲音：“糯米，聽話，再這么兇我要生氣了。”</br> 糯米聞言，兩只耳朵有些泄氣地耷拉下來。</br> 顏倦回過頭來，對著他挑了挑眉：“看，她還是更關心我。”</br> 糯米：“……”</br> 大概又過去了十分鐘左右，清脆又急促的門鈴聲終于抵達。</br> 顏倦立刻從沙發上坐起來，思考著要不要過去開門，下一秒，就看見于渺渺像陣風一樣從臥室里沖出來，急匆匆道：“來啦來啦。”</br> 她走到門口，都已經握上門把手，忽的又扭頭看他。</br> 顏倦笑了笑，揚揚下巴，示意她開門。</br> 于渺渺這才鼓起勇氣，緩慢地摁下門把手。</br> “喀嚓”一聲，實木門被她打開，映入眼簾的是爸爸媽媽兩張熟悉的臉。</br> 于媽媽看著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皺著眉頭問：“最近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啊，媽媽怎么看你又瘦了？”</br> “沒有啊，您看錯了吧。”</br> 她明明還胖了幾斤來著。</br> 于爸爸也不甘示弱，提著手里的大包小包擠過來示好：“渺渺，爸爸給你帶了很多家鄉的特產，有你最愛吃的糍粑，還有爸爸親手做的紅燒蹄膀。”</br>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半天，于渺渺站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打斷：“爸，媽，我給你們介紹一個人。”</br> “什么人啊？”于爸爸低頭檢查著手里的紙袋，不在意地問。</br> 于渺渺讓到一旁，輕輕拽了拽站在她身后的顏倦，裝作淡定道：“這是……我的男朋友。”</br> 整個世界終于安靜了。</br> 她的爸爸媽媽仿佛突然被人施了咒語，全都愣在原地。</br> 而顏倦抿抿唇笑起來，一邊幫于爸爸去提他手上的包裹，一邊禮貌地自我介紹：“叔叔阿姨好，我叫顏倦。”</br> 樓道里的日光強烈到有些模糊，朦朧中映在他眼中，卻不及雙眸清澈。</br> 于媽媽安靜良久，終于恍然大悟般地開口：“我想起來了，你……是之前跟渺渺一起參加夏令營的同學吧？”</br> 顏倦似乎也有點驚訝，笑了笑：“是，沒想到您還記得我。”</br> “當然記得啦，模樣長得好，學習成績也好，阿姨當時巴不得你多幫幫我們家渺渺呢。”</br> 于媽媽笑得很溫和，一邊說一邊拉著站在旁邊的于爸爸走進門。</br> 糯米正趴在陽臺上曬太陽，聽到門口的動靜，兩條小短腿迅速跑下來。m.</br> 等看到面前都是熟悉的面孔，又搖搖尾巴跑走了。</br> 五分鐘后，四個人圍成一圈坐在沙發上，氣氛顯得有些局促。</br> 半晌，于爸爸清咳一聲，從茶幾上端起茶杯，假裝若無其事地問：“顏倦是吧？你跟渺渺……在一起多久了？”</br> 顏倦想了想：“如果說確定關系的話，兩個月左右。”</br> 于渺渺在一旁搭腔：“可是我們已經認識十年了。”</br> 于爸爸聞言，恨鐵不成鋼地瞥她一眼：“上學那會兒，你就喜歡人家了吧？”</br> 于渺渺一愣，突然有點不好意思：“……爸，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br> 撲哧一聲，是于媽媽捂著嘴巴在笑：“你一提起人家，眼睛里面都在笑，誰看不出來啊。”</br> 于渺渺揪著衣角，一張臉紅得火燒火燎，不說話了。</br> 顏倦偏過頭來看她，側臉輪廓映在日光里，顯得模糊又溫柔：“我也喜歡了渺渺很久，很慶幸，她的身邊還沒有別人。”</br> 于媽媽嘆了口氣：“渺渺這孩子隨她爸，死心眼。”</br> 心里住了一個人，就再也看不見別人。</br> 小而溫馨的客廳里，于爸爸聽到，似乎是有些不滿：“怎么就是隨我了，依我看，渺渺是跟你一樣懶，你看看這客廳亂的，也不知道收拾收拾。”</br> 剛打算不說話裝路人的于渺渺，到這里終于聽不下去了：“哪里亂了……這不是全都干干凈凈井井有條的嘛。”</br> 顏倦笑了笑：“這個沒關系，我可以幫她收拾。”</br> 于爸爸扭頭看他，有些無奈：“這個孩子，就是從小被我們寵壞了。”</br> 糯米剛好叼著鈴鐺跑過去，顏倦怔了怔，像是想到什么，輕聲回答：“叔叔，渺渺是我見過最懂事的女孩。”</br> 那些年里。</br> 所有的難過失落都小心翼翼藏起來，生怕他看見。</br> 一家人坐在沙發上喝茶聊天，從他們的兒時趣事聊到銀樺高中的現狀，神色越來越輕松。</br> 原本尷尬的氣氛漸漸開始破冰。</br> 于爸爸在得知了顏倦現在的工作之后頻頻點頭，唇邊笑容也越來越深，對自己的這個未來女婿極其滿意。</br> 可是于媽媽卻皺起了眉，一幅憂心忡忡的模樣。</br> “媽，你怎么了？”</br> 趁著去廚房燒水的空檔，于渺渺忍不住小聲問。</br> 于媽媽一邊往壺里倒水，一邊念叨：“沒什么，就是覺得，人家條件這么好，跟你在一起，的確是委屈了。”</br> 于渺渺有些不服氣地想反駁，可話到嘴邊，又覺得這的確是事實，只好選擇沉默。</br> 似乎是怕打擊到她，于媽媽燒完水，又補充道：“不過別灰心，你們之間雖然有差距，但也不算太大。畢竟是我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女兒，在媽媽心里，怎么著都是最優秀的。”</br> “……別安慰我了，媽媽。”</br> 窗外大片紅色的海棠花開得正好，于渺渺倚在廚房的門框上，隨口回應著。</br> 對方卻突然轉過身來，有些驚訝地看著她：“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安慰你？”</br> 于渺渺：“……”</br> 又聊了一會兒，時鐘緩緩指向六點，窗外毒辣的日頭也趨于平淡。</br> 因為過來之前就說好了要跟陸啟和他的女朋友一起吃晚餐，所以于爸爸看了看時間，打算離開。</br> 于媽媽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感嘆：“前幾年我愁得頭發都要白了，沒想到好事成雙，現在你跟你哥哥都定下來了。”</br> 一行人走到門口，于爸爸拍了拍顏倦的肩膀，語氣里有些不舍：“北京這么大……我這個女兒，以后就麻煩你多照顧了。”</br> 顏倦手上提著他們大包小包的行李，正了神色道：“叔叔您放心，我保證一定會照顧好她。”</br> 說罷，他目光落下來，聲音有些飄忽，“我們已經浪費了七年，以后的每分每秒，我都會珍惜跟她在一起的時間。”</br> ***</br> 把爸爸媽媽安全送上了出租車，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br> 覺得這么奔波了一天，顏倦現在肯定餓了，于渺渺拉著他去小區附近的商業街找吃的。</br> 夏日夜晚，街道像一條風平浪靜的河流，蜿蜒在濃郁的樹影里。</br> 漫天的星星閃爍而忙碌，像是馬路上行色匆匆的陌生人。</br> 于渺渺牽著顏倦的手漫無目的地走在馬路上，第一次從這個莊嚴肅穆的城市里，找到了歸屬感。</br> 兩個人逛了一圈，最后找了家干凈的店面，進去點了兩碗簡簡單單的牛肉面。</br> 由于店面不大，老板為了招攬客人，在店門口的樹蔭下也擺了幾張桌椅。</br> 于渺渺走到斑駁樹影下，找了個干凈的桌面，伸手招呼呼顏倦過來。</br> 對方毫無異議，聽話地過來坐下。</br>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空氣中偶爾有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消弭了些許夏日帶來的燥熱。</br> 蟬鳴一聲又一聲，模糊在繁星點點的夜色里。</br> 于渺渺一只手托著下巴，歪了點頭看他：“顏倦，你知道嗎，我曾經想象過很多次……在這樣閑散的某個夜晚，和你一起坐著吃宵夜，看星星。”</br> 她的聲音輕輕的，軟軟的，聽上去很甜。</br> 月光朦朧，他微微湊過來一點，伸手幫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口吻溫柔：“還有呢？”</br> “還有……”</br> 于渺渺想了會兒，碎碎念道，“還有跟你一起去海邊看日落；做長途火車去大理；下雪的時候在院子里堆雪人；還有在跨年夜的零點，像其他情侶那樣，站在城市中央擁抱接吻。”</br> 她幾乎是一氣呵成地說完，才感到羞澀，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你會不會覺得我這些想法很幼稚啊？”</br> 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幼稚，明明都是快要奔三的人了。</br> “不會。”他搖頭，眼睛里面像有星星，“我比你想的更多。”</br> 說話間，兩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就被熱情的老板端上來。</br> 顏倦拆了雙筷子遞到她手上，熱氣氤氳了他清冷眉眼，好看得要命。</br> 于渺渺看著看著，忍不住問：“你也有想過嗎？關于我們。”</br> 晚風里，他笑了，聲音還是淡淡的：“我想象過很多次，五十年后的某天，和你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br> 他抬頭望過來，神色很溫柔，像是從風里摘下的月色。</br> “那個時候的你應該也很可愛，真希望陪在你身邊的人是我。”</br> 作者有話要說：愛你年少時的天真爛漫。</br> 也愛你遲暮后的白發蹣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