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渺小的一個我,終于還是等到了他。</br> 并且,我從未如此確信,他想要的也是我。</br> ——摘自于渺渺的日記</br> 國慶期間,于渺渺收到了喬笙寄來的結婚請柬,和一盒她親手烤的餅干。</br> 這封請柬設計得很特別,是一個透明的許愿瓶,瓶口用紅繩緊緊纏著。</br> 于渺渺費了點力氣拆開,然后把請柬從瓶子里倒出來。</br> 上面的筆跡鏗鏘有力,一看就不是喬笙的狗爬字。</br> 雖然只有簡簡單單的幾行字,于渺渺卻拿在手里看了很久。</br> 一晃眼,當年那個陪她一起去廁所、排隊買奶茶、上課看小說的女孩子,就要嫁人了。</br> 時光溫情,卻也殘酷。</br> 喬笙現在雖然人在另外一個城市工作,但是結婚擺酒席的話,肯定還是要回連州市的。</br> 之前,喬笙來找過她當伴娘,但是她最近工作實在太忙,再加上伴娘的工作比較繁重,還要跟著一起去海南拍寫真,實在沒辦法騰出這么多時間,最終還是作罷。</br> 于渺渺算了算自己的國慶節假期,只是參加婚禮的話,來回三天的時間應該足夠了。</br> 她也不可能缺席喬笙的婚禮。</br> 結婚是每個女孩子生命中的大事,喬笙也算是盡心盡力,只要是能找到聯系方式的老同學,哪怕只是曾經大掃除時借個拖把的交情,她全部都寄出了請柬。</br> 除了趙熠然。</br> 關于這件事情,于渺渺和肖璐都閉口不提。</br> 趙熠然之于喬笙,大概就像是一個從自己家里搬走的租客,人雖然不在了,但是氣息還在。</br> 不能碰,就怕回憶泛濫。</br> 作為于渺渺的男朋友,以及銀樺史上第一個從哈佛大學博士畢業的風云人物,顏倦理所當然也收到了請柬。</br> 由于他現在在航空航天局工作,保密性極強,也沒什么假期,平時搞研究的時候連手機都會被強制性沒收。</br> 所以,于渺渺本來沒有奢望著顏倦能抽出時間陪自己去連州市參加婚禮。</br> 可他最后還是請下來了假。</br> ***</br> 正值國慶期間,從外地回家或者出去旅行的人很多,于渺渺想了想,覺得坐飛機既麻煩又浪費時間,最后還是訂了兩張清早的高鐵票。</br> 此刻,人來人往的候車廳里,顏倦手上提著她粉紅色的行李箱,懶懶散散地排在買早餐的人群里。</br> 于渺渺坐在一旁的長椅上看他,心里莫名翻涌出一股幸福感。</br> 她看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悄悄拍了張照片。</br> 想來想去,最后決定把自己此刻雀躍的心情跟顏晞分享。</br> 從手機通訊錄里找到對方的手機號碼,她把自己偷拍的這張背影照給顏晞發過去,然后編輯了一條短信。</br> ——顏晞學姐,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顏倦會提著我的行李箱,排在人山人海的隊伍里,只為了給我買一份早餐。</br> 對方很快就回過來一條短信,字里行間透著揶揄:小可愛,你要習慣。畢竟你們之間,來日方長吶。</br> 是啊,來日方長。</br> 列車到站的提示音響起,原本散落在候車廳四面八方的人們紛紛起身過來。</br> 他們也跟著一路擁擠在人潮里通過了檢票口。</br> 人與人之間的空隙變得極小,就連空氣都變得稀薄又逼仄。顏倦提著行李箱,小心翼翼把她護在前面。</br> 直到上了車,找到座位,于渺渺才終于松了一口氣。</br> 把行李箱在行李架上放好,顏倦走回來,看到她把豆漿杯的杯口打開,正對著不停吹氣。</br> 看到他過來,于渺渺趕緊討好地把豆漿遞過去:“快點喝吧,我剛剛吹過,應該不燙了。”</br> 他伸手接過來,垂下眼,望進紙杯里一片干凈的奶白色。</br> 覺得自己何其有幸。</br> 列車緩緩啟動,駛離了站臺。m.</br> 于渺渺盯著窗外不斷流逝的風景,瞇了瞇眼,忍不住開口:“顏倦,我的愿望清單里,又有一條成真了。”</br> 而對方專注地剝開手里的茶葉蛋,笑了笑:“以后都會成真的。”</br> 高鐵的速度很快,只花了三個半小時就抵達了連州市。</br> 于渺渺家里在連州市的房子早在七年前就已經賣掉,顏倦家里的房產權也在他出國前交給了親戚。</br> 所以無依無靠的他們,只好接受了喬笙訂來應對突發情況的酒店。</br> 此時此刻,提著行李箱打車通往酒店的兩個人,看起來反倒像是異鄉人。</br> 當出租車到達酒店門口時,于渺渺關了車門走下來,打量著四周既熟悉又陌生的風景,只覺得恍如隔世。</br> 這七年里,她回連州市的次數,屈指可數。</br> 而銀樺校園,更是一次都沒有踏足過。</br> 不敢進去,因為操場上,教室里,走廊欄桿前,到處都是那個人那些年的影子。</br> 她怕自己的情緒會崩潰。</br> 眼眶有點熱,于渺渺深呼吸,扭頭去找他:“顏倦,我現在才體會到那種近鄉情怯的感覺。”</br> 她抬頭看著漫天星河,忽然有些感慨,“這片星空,看起來好像和七年前沒什么分別。”</br> 他沒說話,也走過來,靜靜地和她挨在一起看星星。</br>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br> ***</br> 喬笙婚禮當天,于渺渺和顏倦來得很早,可是一踏進賓客大堂,卻已經看見許許多多熟悉的面孔。</br> 肖璐、趙璨、夏子悉、程立軒……竟然還有許久未見的林靜深。</br> 她看起來還是跟讀書時一樣,美麗冷淡,心高氣傲。</br> 于渺渺腳下步子停頓了片刻,一旁的顏倦忽然握住她的手,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過去。</br> “渺渺,這里!”</br> 不遠處的一張圓桌上,肖璐看到她,迫不及待地打招呼。</br> 聲音驚動了旁人,忽然間,四面八方投來許多目光,于渺渺彎彎唇角,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來。</br> 等走近了,才看到這張桌子上坐的全都是老朋友。</br> 于渺渺一直都應付不來這種社交場面,此刻無比希望自己能隱身,好躲避一桌人各異的眼光。</br> 一陣莫名的沉默過后,最先開口的人竟然是程立軒。</br> 他扯了扯嘴角,笑得很勉強,眼睛在看她,話卻是在對著顏倦說:“真沒想到,你竟然從美國回來了。”</br> 顏倦掀了掀眼皮,語氣里是一貫的懶散淡漠:“有不得不回來的理由。”</br> 旁邊從剛剛就開始星星眼的肖璐,這會兒終于控制不住地過來插話:“顏倦,我聽說你在哈佛拿到了碩士博士雙學位,真的好厲害啊。我當年考研的時候也想過要出國,可是GMAT考了好幾次,分數都到不了心儀的學校……”</br> 于渺渺無奈:“你現在讀的大學已經是國內最好的醫學院了,給我們這些學渣一些活路,好嗎?”</br> 她話音落下,一直低頭玩手機的夏子悉終于抬起了頭:“你可不是學渣,怎么著也是咱們歷史班當年唯一一個考上北外的啊。”</br> 于渺渺:“……”</br> 誰讓他們歷史班的人都玩物喪志,再加上自己備考階段有高人指導。</br>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扭頭去看顏倦。對方低頭喝了口水,神色很淡,仿佛遠離喧囂,兀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br> 這是別人面前的顏倦。</br> 借著這個話題,一群人終于打開了話匣子,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懷念過去,局面一度混亂到不可收拾。</br> 他們聊到學校小賣部里面的那個老板娘,看起來總是很拽,好像全世界都欠她錢;三班的那個化學老師,有一次上課的時候不小心從講臺上滑倒,差點兒還住了院;還有每周一例行公事的校會,總有幾個名字雷打不動地出現在批評欄里……</br> 席間,一直興致缺缺的林靜深突然開口,話語間毫無鋪墊,就這樣直白地問:“顏倦,你跟于渺渺在一起了嗎?”</br> 熱鬧的氣氛滯了滯,夏子悉翻了個白眼,無語道:“人家手牽著手走過來的,你看不見啊?”</br> 她聞言,放下手里的酒杯,毫不介意地當著所有同學的面開口:“你當年拒絕我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你對于渺渺不一樣。”</br> 說到這里,她突然笑了,笑容還是很美,說不上是釋懷,還是煙消云散了什么。</br> “抱歉,出于女生之間的嫉妒心理,我當時沒有說出來。不過看到你最后還是和她走到一起,我心里的那根刺,應該也能拔掉了。”</br> 酒桌上有片刻的安靜,大概誰都沒有想到,向來高傲的林靜深,會主動在人前提及自己曾經一段失敗的暗戀。</br> 于渺渺看著她,也跟著笑了,真心實意地祝福:“你這么優秀,一定會有那個對的人在前面等你。”</br> 這句話她以前不信,現在深信。</br> 交談間,飯菜一趟趟被服務生端上來,氣氛也重新變得熱烈。</br> 終于等到新郎新娘走過來敬酒。</br> 喬笙穿著一件曳地的魚尾婚紗,顯得身材曼妙無比。</br> 她今天真的很漂亮,像是褪去了年少青澀,終于破繭成蝶。</br> 她挽著男人的手笑著走過來,一群老同學立刻開始起哄,要新娘子敬酒。</br> 喬笙隨手從他們手里接過酒杯,主動倒滿,而后一飲而盡。</br> “就這么點兒度數的酒,一點挑戰都沒有。”</br> 放下酒杯,她看上去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模樣,新郎站在一邊,寵溺又無奈地看著她。</br> “果然還是女中豪俠!”</br> “想當年,你可是我在班上唯一一個不敢惹的女生。”</br> “對啊,想不到你穿上婚紗,看起來倒也像模像樣的。”</br> ……</br> 大家笑著鬧著,仿佛時光從來不曾流逝過。</br> 他們也從來不曾離開過。</br> 于渺渺酒量極差,這會兒被喬笙灌了幾杯酒,臉頰已經控制不住地紅起來。</br> 思緒逐漸混亂,像是打翻了漿糊。</br> 迷迷糊糊間,感覺到有一只手輕輕貼上她肩膀。</br> 她抬起頭,看到他眉心微蹙,有些擔心地問:“渺渺,你沒事吧?”</br> 這張臉像是刻在了她骨子里,日日夜夜從不曾忘。</br> 記憶電光火石間回到某個瞬間。</br> 逼仄局促的小賣部里,他與她擦肩而過。</br> 他眼底似有云霧,模糊又寒冷。</br> 一個眼神,卻是一生。</br> “顏倦……你回來了嗎?”</br> 大腦渾渾噩噩,她喃喃開口,伸手摸了摸他側臉。</br> 人聲鼎沸的婚禮大堂里,他似乎是怔了怔,而后毫不避嫌地把她抱進懷里。</br> 身體微微前傾,他就靠在她耳邊開口,聲音溫柔得像是那場永不褪色的盛夏。</br> 他說:“渺渺,我回來了,會一直在你身邊,哪也不去了。”</br> 耳邊觥籌交錯,談笑風生,她的耳朵卻無比清晰地捕捉到這句話。</br> 等來了想要的答案,終于安心地往他頸間蹭了蹭。</br> 幾秒過后,于渺渺聽著身邊此起彼伏的交談和調笑聲,覺得自己應該清醒過來。</br> 于是從他懷里離開,努力站直,抬頭去找他雙眼。</br> 她雙頰滾燙,眼神卻很清澈,指著自己的胸口,告訴他:</br> “顏倦,你知道嗎?你是我心里的寶物……十年如一日。”</br> 感謝你最后還是回來了。</br> 感謝你圓了我少女時代里最瘋狂的夢。</br> 感謝你愿意停在我身邊,做平淡歲月里的星辰。</br> 感謝你愛我。</br> 作者有話要說:故事從哪里開始,就應該從哪里結束。</br> 下章完結,下個周末見。</br> 很舍不得,也很感謝你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